“有些旧事,要问上一问。”
“也可。”
一个小喽喽而已,带回去也没多大用处,还不如给盟主卖个情面。
于是大护法又被丢给了萧逢云。
“那本官,就回去复命了。”
“大人慢走。”
目送着人走尽后,她把目光挪向了心惊胆战的大护法。
她微眯着眼,眼神看着有些锐利:“大护法不想进去坐坐吗?”
他忙送不迭道:“进去坐,进去坐。”
萧逢云也不怕他逃跑,任他走在前头。
大护法自然不敢乱动,能把那毒物弄成重伤的人,他想逃也逃不逃掉。
正在他战战兢兢之时,身后的人突然开口说话:“两年前,你们大祭司,是如何入教的?”
原来旧事,就是这个吗?
“好好回答,我还能饶你一命。”
恩威并施,大护法怎敢隐瞒:“两年前,我和教主在辽家庄杀人越货。”
说到最后四个字他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完事之后就在门口看到了她。她一直堵在门口,抬头看上面的门匾,教主让她滚,她跟没听见一样,于是就打起来了。”
结果自然是…他们输了。
“当时天还未黑,我们人多势众,还能打个平手。”
“直到入夜,那月亮出来了,她的眼睛就突然红了!”
他露出了恐惧的神情,仿佛又再度看到了那个场面:“到处都是虫子,虫子把我们的带的人都吃光了,有些连骨头都没留下!”
“我和教主逃到了别的地方,才幸免于难。”
“最后因为她杀伤力太大,教主觉得她实在厉害,就去问她愿不愿意入教。”
“当时正好天亮,那人看着好像也变得正常,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然后又因为发病弄伤了教内不少人,最后还是靠误打误撞给她投毒才勉强克服的。
话说完了,萧逢云提出了她的问题:“发病的时候,没碰见什么有毒的黑气吗?”
大护法愣了一下:“黑气是有,不过似乎并没有毒——她每回在月圆之夜发狂时,几乎都是用虫子……”
“我知道了。”到了帐篷前,室内透出的灯光照得她脸上的虚弱更为明显,“你就待在这儿吧。”
她给大护法点了定身穴,头也不回地进了帐篷。
大护法只得对着那轮月亮叹气。
帐篷内,四个人整整齐齐地聚在了一起,竟无一人是脸色好看的。
银鱼臭着脸攥着林秀的手腕,完全不懂为什么要救别人,让她白白将自己的两滴血献了出去。
腕上的琉璃珠子在白色袈裟和墨色锦衣中旖旎,让林秀不太敢看向玄寂的眼睛。
玄寂并未注意这些,他此面色凝重地看着银鱼受伤的那只手。
细布被拆了,露出了里面的皮肉,有些是新长出来的,有些还未长好。
他叹了口气。
萧逢云迫不及待地问:“玄寂,你可有看出什么?”
“……是人蛊。”
人蛊,以人为蛊。
亲血饲之,百虫噬之 ,小瓮养之。
人蛊的制作方法极其残忍毒辣,孩童要找四岁的,最好是家庭美满,身体康健的。
四岁的孩子刚知事,晓得什么是幸福快乐,晓得什么是恨。
越恨,蛊便越毒。
孩童泡在虫瓮里,虫食其肉,塑其骨。
活之,便与虫争食。
食虫尸,饮亲血,蛊成之时,再弑其亲。
方法虽然通俗易懂,但是因为此法过于阴邪,先前竟没一个能制成的。
孩子入了瓮,便挺不下去了……
如今蛊已成,恐怕逢月也不在人世。
玄寂叹了一口气:“两年前,苗疆皇室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想来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银鱼,十五年前,苗王与阉党勾结,祸乱中原,朝廷与武林联合起来将其击退,没想到,还是贼心不死。
难怪,三年前的时候疆域突然出现虫乱,原来是她……
当初武林已经不知牺牲了多少高手,若是再来一波,若是曾经辛辛苦苦收集的药方都没了用处,那是真的叫大难临头了。
“阿弥陀佛。”
萧逢云的手越攥越紧,人蛊的大名她听过的,玄寂早年在钻研苗疆古籍便时常与她说道一二,可她当时只作怪谈。
或许当初在阿姐执意要嫁给那个苗疆人的时候,她就应该阻止的。
可是晚了。
悲痛像是水一样淹没了她,可她却硬生生忍住了眼泪,她不敢去想,不敢去想他们受到了怎样的折磨。
她看着银鱼手上的刀痕,心漫上一丝愧疚。
她想摸一摸这孩子,手因为悲恸却一直在抖。
银鱼对她露出了防ᴶˢᴳᴮᴮ备的眼神,若不是因为林秀制止,恐怕还要反击。
萧逢云掩下了难过,她收回手,转而看向林秀:“她叫什么名字?”
这番举动,却是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林秀腼腆道:“她——叫银鱼。”
“银鱼,好名字。”她笑着点点头,眼中却似乎闪有泪光,“我阿姐的剑就叫这个名字。”
“她是我阿姐的女儿。”
林秀情不自禁瞪大眼睛,这也太突然了!仔细看,她们确实在某些地方有些像。
只是,萧盟主如此神态,恐怕银鱼的母亲,已遭遇不测……
“可她似乎和你更亲近。”
银鱼带着敌意地看着她,手上的伤,是她打的。
此时帐篷内也只有林秀敢和银鱼交流,玄寂只顾捻着佛珠念经,萧逢云又不受她待见。
于是林秀耐心对她说:“盟主是你的亲人……”
反正,与盟主有一层较好的关系,于她大有裨益。
她歪着头,不懂了,亲人这个词,对她来说有些陌生。
“能杀吗?”
“自然不能!”
“那是什么?”
她的眼中还有好奇,仿佛在说她并非不懂,只是未曾接触——她也想知道。
“亲人,便是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人,会对你好得人,总之,是你不能杀的人……”
“你也是我的亲人。”
屋内还站着旁人,她怎么说出这种话!
“你我并无血缘关系,算不得亲人。”林秀小声反驳着。
银鱼笑了,其实是有的,只是他不知道。
“人蛊,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伤害血亲的。”
一直不出声的玄寂突然说话了。
“师伯,究竟什么是人蛊?”
这个词,总有股骇人的味道,不过说的好像就是银鱼。师伯早年游历四方,博览群书,知道得很多。
玄寂睁开了半只眼,道:“待你回去,师伯自然会与你说。”
这提醒了林秀,他最后还是要回京的……
“不走!”银鱼凶巴巴地瞪向老头,谁都不能带她的人走!
玄寂心道:这可由不得你。
若是佛子当了几个月便还俗,岂不是打皇帝的脸吗?
萧逢云这时开口问:“她每月十五会发狂一次,不知可有法子治疗?”
“老衲在书中也曾见过,第一种,可以毒攻毒,可惜此法不能根治。”
“第二种,是药浴,虽能根治,但是所用之药姐稀世之材,恐怕难寻。”
“这有何难,你只需告诉我便是。”只要能治,不过区区药材而已。
萧逢云已经打定主意将她带回去,治好,便是那缺失的十五年,也要给她补上。
其实还有第三种,玄寂不曾告知,只因这第三种早就无处可寻。
苗疆王族的血,人蛊饮之,会成瘾。
“师伯,我的血,似乎也有点用处……”
这也是林秀所疑惑的。
玄寂挑了一下白眉:“你的血确实有些特殊,可能比较对她胃口。”
当初苗疆被破,苗王仓皇逃离,扔下来不少妇女孩童,据说连他妹妹一家,同样不能幸免。
谁知道林秀是谁的孩子呢?
林秀依然觉得古怪,若是照师伯这样说,那萧良玉的血,不也合她胃口?
夜渐深,四个人个去了一个帐篷就寝,大护法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头吹风赏月,好似一个世外高人,直到,他看到帐篷中走出一个人。
“鬼——”他刚想喊出来,又立马被点上哑穴。
于是他瞪着眼,眼睁睁地看着大祭司走向林秀的帐篷。
林秀方才与其余二人已经商定,由他将银鱼带回山庄,之后的事,便听天由命。
可眼下,银鱼又如何离得了他?
突然,他的床前站了一道熟悉的人影,随后人影入床,化成一个冰冷的实体,钻进了被窝。
那双黑不溜秋的眸子看他的时候非常澄净,澄净得不像是死水。
某一霎那,林秀差点忘了男女授受不亲。
萧逢云又让飞鸽送了一封信,此次行事顺利,明日便可叫家丁前来收拾行李。
然而她还是心神不定——也不知,秋水,和良玉这两个孩子有没有安全回去。
她的担心并非毫无缘由,因为此时的秋水并未回庄,而是跟在关押晁教主的囚车后头,萧良玉,自然也紧跟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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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下蛊(完)◎
囚车里, 晁畏雨依然没有从巨石上解脱。
铁锁,铁笼,这群人对他这么防备, 还真是看得起他。
晁畏雨仅剩的那颗头颅沾满了烂菜叶,全是路过大街时看热闹的路人扔的。
也不枉他作恶多端, 这般看来,他死之后, 江湖还是能记住他几年的。
小兵骑着马拉着囚车, 气势昂昂,直到夜半歇脚下马, 守夜的人耐不住困意,不小心睡了过去——突然听到了马声嘶叫!
众目睽睽之下, 竟然有人敢劫囚犯!
“囚犯要逃了!要逃了!”
众人纷纷惊醒,只见那纤细的黑影翻身上马,拉着囚车跑了。
官兵也属实没想到, 这魔教的老巢都被都被端了, 竟还有人愿意救他!
一时间,上马的上马, 拿箭的拿箭,可惜因为有巨石遮挡, 那几发箭竟是连一发都没射中!
囚车上的人借着月光看了看眼前的身影,开口道:“你别管我了。”
那人没理他, 自顾自甩着缰绳, 也不知要带他到哪儿去。
逃不了多久的。
他颓丧道:“若是我死了,你一把火将我烧了吧。”
“你不会死!”
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声音难得这么强硬。
但真的不会死吗?
他虽然看不到身后, 却也能想象到那汹涌的箭雨, 凛冽的刀光。
她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怎可能经受得了这些。
“你若是不想被我连累,现在把我抛下还来得急……”
她没说话,只是用那仓皇带泪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从头上拔下了簪子,刺进了马背。
马儿痛得前蹄扬起,疯了一样地跑。
她在前头哽着声道:“晁畏雨,若是我们二人都活着,你可愿意与我隐去山林,做一对平凡夫妻?”
声音在风中有些失真,却还是清晰地传入耳中。
他哑然失笑,就知道,这丫头对他贼心不死。
可平凡二字离他太过遥远。
他晁畏雨五岁时被义父带入宫闱,义父是权倾朝野的大太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作为权宦的儿子,怎么可能甘于平凡?
也或许是风声大,他难得忘了身后的聒噪,虽然心里对她的很不屑一顾,却也忍不住想了一个如果来。
其实如若金盆洗手,去深山老林做个高人似乎也不错。
他武艺高强,还可靠打猎谋生,那丫头若是执意要跟着他,也饿不着。
只消日落归家时,能看到她备好一桌子的菜,立在门口等他。
她温柔贤惠,定然是个好妻子。
萧逢云若是知道自己抢了了她的儿媳,肯定会气得不行。
他刚想说应付着好,至少满足人家一个虚幻的愿望,可喉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冷的,疼的,他怔愣低头,看到了一只泛着寒光的箭。
箭扎破了他的喉,伤口不断地喷溅着血。
果然啊,还是得死。
恍惚中,他仿佛又看到了十岁那年,十五岁的萧逢云鲜衣怒马,将剑指向了他的义父。
她说:“我等你报仇。”
他报不了仇了。
他久未言语,秋水回头看他。
可未曾想,那一回头,竟是生离死别。
前面,为何有箭?
手中的缰绳掉了,她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失了魂,掉了魄。
马儿眼看着要撞向树桩,一道俊秀的身影反手将她捞起,囚车散了架,压在了晁畏雨身上。
他死了。
林秀一行人已经回到了望月山庄,萧逢云已经给他们打点好了诸多事物。
可萧良玉他们竟还没回来,萧逢云左等右等,只等到了一个晁畏雨被射杀的消息。
晁畏雨在江湖上好歹在江湖上纵横了十余年,竟然就这般死了,屋内的人皆是唏嘘不已。
她担心良玉他们在外头遇到了不测,便再也忍不住,正要派家丁去寻。
林秀却在找银鱼的路上,看见了他们。
那男的一副春风得意,女的却是死气沉沉,面有哀戚,不甚般配。
林秀只是诧异地看了一眼,回头又继续去找银鱼。
屋内,银鱼按照萧盟主的吩咐,换上了一身白衣。白衣掩住了她身上的几分戾气,配着铛然作响的银饰,颇有神女之姿。
琉璃珠圈在皓腕,流苏随着写字的手一阵晃荡,晃出了迤逦的痕迹。
林秀入门的时候,她便将目光钉在了他身上,一瞬不瞬。
过段日子,萧盟主便要挑个吉日将她认下,在众人面前露个面。
虽然江湖极少有人见过魔教大祭司的真容,但ᴶˢᴳᴮᴮ为了以防万一,少不得要改变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