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派来的弓箭手齐齐向她瞄准,她飞身而下,手中升起腾腾黑气,武林豪士见只她一人,纷纷上去喊打喊杀,而她的笑容也随之不断扩大。
突然,草丛中,石丛中皆是涌出阵阵虫潮,爬上他们的足,爬上他们的手,让他们自乱马脚。
独有萧逢云立在虫潮中央,却让虫子对她视而不见。
听闻魔教大祭司所到之处,皆只剩下具具干净的骸骨,未曾想,她的招式竟是如此可怖。
萧逢云集中精力执剑与她对招,招招直刺要害,银鱼不善近战,也不知为何那虫子不咬她,登时便恼怒起来。
银针从袖口钻出,被那人一一躲开,剑芒倏地地从她颈间擦过,她仰身一避,半空中的发梢一截两半,斗篷被银剑挑落,银冠熠熠生辉,流苏银饰在浅淡的月辉中微微晃荡,大祭司露出了她的真容。
萧逢云惊疑不定,那张脸,竟似曾相识。
像,又不像。
在她怔愣之际,银鱼见机夺过身旁挣扎之人的长剑。
一剑破空,只是这剑用得不甚熟练,萧逢云轻轻松松便能挡回去,剑剑摩擦,说是硝烟火石也不为过,两人几近是扭打在了一起。
这剑法,又让她一阵恍惚——
“你是谁?”
“你可认识萧逢月?”
不知是喜还是悲,在望见故人的影子后她便变得失态,这剑法她曾在儿时对练过千万遍,即使眼前的人手法生疏,那不经意间透露出的熟悉感却还是让她热泪盈眶。
转眼间,她的剑便要横在了银鱼的脖子上。
“说!”
银鱼单手将剑挡住,血顺着剑缘流淌,凝聚成了一粒粒蠕动的红虫。
这是——蛊。
怎会是蛊?萧逢不欲伤她,她本想收剑,奈何那人好似不怕疼,将剑死死攥住,硬生生夺过,摔在了地上。
同时,那人掌心凝气,对准了她的丹田。
尽管萧逢云及时用真气护住经脉,她还是吐出了血。
天亮了,月亮消失,东边泛起了鱼肚白。
银鱼俯视了她一眼,右手的鲜血滴答顺着黑色的指尖流淌——然后指尖逐渐泛白。
她重新盖上斗篷,走了。
“别走!”
她头也不回。
晁教主半躺在宝座上,翘着二郎腿,打着哈切问:“萧逢云死了吗?”
“吐血了。”
他登时两眼放光:“此举甚好!”
既然吐血想必就是重伤,届时他只需补刀,萧逢云的狗命,还是得让他拿走!
他瞄了一眼她正在滴血的手,难得关心了一下。
“要——包扎一下吗?”
“不必。”
银鱼就着受伤的手,抱着食盒,拎着包裹,坐到了林秀的床边。
惩罚结束,他可以享受他该有的待遇了。
林秀是被饭香勾醒的,醒来时,屋内似乎格外亮堂。
他一睁眼,头顶正悬着五颗夜明珠,往右转,右边放着一个白玉枕,往左转,一只瘦骨嶙峋苍白的手正挂着淋漓的血。
他脱口而出:“你杀人了?”
银鱼突然觉得难过,道:“应当——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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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下蛊◎
流着鲜血的手又朝他凑近, 殷勤地像是在献宝。血腥味逼近了鼻尖,味道让人闻得忍不住想干呕。
手上刀痕皮肉外翻,甚至能看到有几粒血红的虫子在顺着白色骨节蠕动, 又倏地化成血水。
有点恶心。
任何人看到这种画面都会感到不适。
林秀对着那只瘆人的手抽动了一下眉,这幅画面实在不能细看, 尤其是在早上食欲寡欢的时候,更加见不得这重口味的画面。
那个动作自然是被银鱼捕捉到了, 她的全副身心都挂在他的脸上, 怎会放过这般细节。
她下意识——就把那只手收回去了,脑袋里的虫子似乎都变蔫了, 她不太懂得这些情绪的变化,只是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推了一下摆放着的碗。
“吃。”她依旧注视着他, 却神色恹恹。
林秀掠过她丧气的眉眼,动了动唇:“我来为你上药。”
她忽而雀跃了,虽然还是不露声色, 但是眉眼却仿佛比平常弯了一个弧度。医药箱早就备好, 林秀低头一看,才发现就放在床榻之下。
仿佛就是专程等他这句话。
银鱼刚想用那只受伤的手去提, 他连忙制止——“我来。”
药箱子沉重,魔教这些年想来抢了不少金银财物, 这一箱子瓶瓶罐罐竟都是用玉器做的。
码放整齐,琳琅满目。
他小心执起她的手, 循着刻痕的字迹找到了一个药瓶, 正欲为她撒药。
身子向前微倾,头微低, 那颗光洁的颅顶便与她靠近, 她好奇似的摸上了这颗头, 冰凉的手指不住地寻着地打转,如同欣赏漂亮的玩具。
里面会不会有虫子呢?
林秀动作微顿,又浑不在ᴶˢᴳᴮᴮ意地为她撒药。
“疼吗?”
“疼。”这番问话又提醒了她的视线,她的目光又放向了那只撒药的手。
林秀叹了一口气:“既然你晓得疼,便不要与他们打了。”
“是他们,打我。”她强调了一遍。
林秀沉默了,默默地用细布帮她把伤口包扎好了。
虽然他现在已经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搬到了这个有点豪潢的卧房,但也只是保证了正常的生活起居而已。若想出去,恐怕还要费一番心思。
他打量着室内,入目尽是一些金瓶玉器,书画古董,其中还掺杂着些名贵花草,让他应接不暇。
像是把所有的好东西都陈列在了这里,供他赏玩。
准备的饭菜也十分精致,虽然是清粥小菜,却也软香扑鼻。
银鱼看着他吃完饭后,从他的包裹里翻出了几本看着像是书的东西。
她只是装模作样翻了几页,然后往林秀怀里一塞,道:“教我。”
这次她未曾动手动脚,然而——书拿倒了。
林秀自然是愿意教她,可连字都不认得,怕是得从头教起。
他问:“我予你的清心经,可还在?”
她皱了皱眉,从怀里拿出了一件皱皱巴巴的黄纸。
“在。”
此时,晁教主正急着去补刀,走到一半,又急匆匆回了教内,把地牢里的人打晕带走了。
他魔教可不是收留人吃白饭的地方。
一来一回,那些原本躺地上的人都要被搬干净了。
他偷偷将秋水扔在一个官兵旁边,那官兵见着有人躺着,一股脑儿去搬,最后还是有个江湖人将人认出来,才知这姑娘叫秋水,正是盟主说的失踪之人。
萧逢云正在帐篷里喝着医师准备的药,听闻秋水找到了,立马前去查看她的状况。
不料,刚出帐篷,一柄熟悉的大刀便迎面袭来。
她手中并未执剑,侧身一退,大刀砍了个空,晁畏雨不认命地又朝她挥去一刀,那人左腿一踢,长靴踩着他的屁股,轻而易举将他按倒。
她俯视着开口:“你是又来寻死吗?”
晁教主气急败坏:“萧逢云!”
怎么回事!不是说重伤吗?为什么他还是打不过!为什么还是这么轻易就输了!
于是乎,晁教主被抓了。
虽然佛子没被救回来,但是来了个教主自投罗网,也振了不少士气。
不过这次,他逃不掉了。
就算萧逢云有意想放,官兵不会同意,诸多武林人士更不会同意。
晁畏雨原本做的是同归于尽的准备,不曾想,先尽的是他。
玄寂在收到飞鸽传信就匆匆赶来,让萧逢云意想不到的是,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
萧逢云责怪地看了老和尚一眼,老和尚果断避开——这不是他能管的。
“母亲——”
萧良玉想要上前与她说话,被萧逢云果断打断:“良玉,秋水快要醒了,你且去看看吧。”
“……是。”
他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明明刚过来,却像是吃了闭门羹一样走了。
母亲与那和尚都比自己亲近!
萧良玉走后,萧逢云才显露出了大战后的疲惫来。
她“哐当”落在座椅上,捂着丹田皱眉。
那个大祭司的一掌确实威力不小,虽说方才她与晁畏雨对战只花了片刻时间,可这片刻时间实则是调动了她周身的全部精力,远没有面上的云淡风轻。
“唉。”老和尚叹气。
萧逢云强笑着说:“叹什么气啊,待我死了再念大悲咒也不迟。”
老和尚依然苦着一张老脸:“老衲也想熬得过你啊。”
萧逢云慢慢收起了笑意,道:“那人生得——与我阿姐有几分像。”
“天下相像的人如此之多,有几人相似也是情理之中。”
而且若是逢月还活着,怎会让自己的女儿沦落到这种地方。
“可是,她还会阿姐的临溪剑法。”
她的阿姐是真正的天才,六岁便能独创剑法,十一岁时剑挑武林,无一败绩,十八岁时怀着孕,消失在了苗疆……
“当真?”玄寂惊诧了,萧逢月那抠门的人可从来不把自家的东西外传啊……
“当真。”她轻轻道。
十五年,总算是有个消息了。
她按下心绪,换了个话头:“你可还记得那治毒虫的方子?这时间久了,我倒忘了。”
“你呀,竟还比不过我这个老糊涂,这种东西,老衲自然是记得。”
“那就有劳。”
这番让他过来主要就是为的这件事,被毒虫咬伤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玄寂带着方子去抓药,萧逢云在房内定了定神后,穿过了一群被虫子咬得皮肤溃烂的伤患,去了临时设立的牢房。
晁教主被密密麻麻的铁链捆在巨石上,只剩下了一个头。
那头鼻青脸肿,显然已经挨过不少人的打。
他又听到脚步声,只微微开了开眼,入目的便是那双熟悉的靴子。
他笑着出声,声音像是破风箱:“萧逢云,你是来看我笑话?哈哈哈……你放心,我这颗头就算死在刽子手那,也不会死在你的手里。”
她冷冷道:“你作恶无数,本就该杀。”
“笑话,萧逢云,你当你没杀过人吗?你觉得这武林里的人,除了和尚,有谁没杀过人?你装什么装,恶不恶心。”
“就算如此,我过得也比教主好不是吗?”萧逢云不知为何,气势一变,突然挑衅起来,她坐在椅子上,眼中尽是轻慢,“我杀人,杀得光明正大,别人还要夸我一句杀得好,你呢?你无论杀谁都要偷偷摸摸的,跟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啧,看看你这样子,这杀父之仇,这辈子还能报吗……”
“你,你别高兴太早!”
晁畏雨这次是实打实吐出了一口血,那口血流过他的下巴,洗掉了一半厚重的粉。
眼里的仇恨似乎凝成了实质。
萧逢云依依不饶,她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越发傲慢:“怎么,你还想让你的大祭司来救你吗?”
“呵,你打不过她不是吗?”
“可是——”她俯着身,“她的虫子根本就伤不了我,你说奇不奇怪。”
她摊开手,周身完好无损。
晁教主的脸瞬间变得扭曲。
“你就这么信任她?”
她站起身,一步步朝他走近。
“你知道她的来历吗?”
“你知道她的年龄吗?”
“你知道她的姓名吗?”
她直视他的眼,距离很近,近到他想一口唾沫淹死她。
然而她在前一刻就走开了。
她露出了一抹讽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在两年前不小心收下了她,不是吗?”
萧逢云越说晁畏雨就越惊疑不定,难道那人是她派来的?
两年前他收服那人确实花了不少人力,但是,如若这般,她为何不直接杀了自己?偏偏等到现在?
这难道不是舍近求远吗?
晁教主兀自在那纠结,萧逢云凝视了他一会儿,便走了。
走时的眼神仿佛还有失望之色。
过了一会儿,身穿湘裙的女子悄悄过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道脚步声,这脚步声只稍稍遮掩了一点,停留在普通人听不到的程度。
晁畏雨突然就释然了,他其实也赢过萧逢云,毕竟他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抢了她的儿媳妇。
那人一进来,便忍不住地哭——哭得他脑仁疼。
“别哭,烦死人了。”
她立马止住哭声:“我,我去给盟主求情,让她放过你。”
“你求个屁! ”他的声音重新尖利起来,“你是我的谁啊,管这么多,我晁畏雨像是会和那毒妇求情的人吗?”
“能不能离我远点,是不是一头猪救了你,你都想嫁啊!”
“自作多情。”
她的眼泪扑朔得更加厉害,几乎泣不成声。
晁畏雨静静地看着她哭,提前享受了一番死后被奔丧的感觉。
这个丫头真的是意外,当初他正好缺钱,恰好带着刚发病完的大祭司去打劫,人是大祭司打的,财是他劫的,结果一不小心在搜刮财物的时候碰上了这号人,被捆着关在卧室里。
谁叫他认识萧逢云,谁叫他认识她。
可能是因为当初伤到了脑袋,脑袋没转过弯,就把她带走了。
孽缘啊孽缘。
没成想自己这个阉人养的,也能在姑娘眼里英武一番。
小姑娘抽抽噎噎走了,大概是撞到了某个人怀里,被某个人抱住了,然后世界就清静了。
挺好。
……
“姑奶奶!教主被抓了!咱去救吧!”
大护法哭着站在银鱼的院门口,正为识字苦恼的银鱼几乎是在下一秒便打开了门。
“死了吗?”
“没……还没呢。”
“等我。”
门“哐”得关了。
林秀的手中还执着笔,见状问道:“你要去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