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道门,白术又开始喊:“郡主怎么反锁了门?”
江遇宛连忙理了理衣服,拍了两下脸颊,上前为她开了门。
门外,白术青丝披散在颈侧,单单披着件外衫,见门被打开,她往里走了半步,伸出手将伞合上,方才进了屋。
白术问她:“郡主怎么亥时还点着灯?”
她夜间起身,看见郡主房中还盈着光,心中不放心,披了件衣裳便想来看一眼。
江遇宛避开她的视线,作势打了个哈欠,水光泛出,映的眼圈红红:“我方才忘记了,趴在桌案上便睡着了。”
白术狐疑的看着她,触及她水光潋滟的双眸,终是叹了一息:“我就该看着郡主睡着再走。”
江遇宛有点儿不好意思,心虚地垂下了头。
白术却以为是她困极了,上前为她宽衣,又拿帕子沾了水为她细细擦脸,待她躺到床上,白术坐在边上,轻声道:
“睡罢。”
***
翌日晨起。
细雨也歇了,天边渐渐放晴,被雨洗的发白。
江遇宛坐在妆台前,由着白术为她挽发。
铜镜里的姑娘生了张好颜色,往日的温柔眉眼因病了一阵,瘦削几分,而显得有些冷清。
白术觑了眼她面色,郡主身子弱,一连养了好些时日,才算有了几分生气。
“郡主,夫人传了信来,问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六七日了,可要回府去?”
江遇宛看着镜中人消瘦的脸庞,心情郁郁,更是不想回府:“不要。”
白术便不再问了,江遇宛拧着眉头,镜中人也跟着她拧眉头,她弯起唇角,镜中人亦浅浅一笑。
她终于露出真正的笑靥,心情好了几分,这时白术也为她挽好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她想起昨夜那双清冷的眸,侧头看向窗外:
“我出去走走,你不必跟着。”
......
广玉兰树林子里,风吹林叶,满目翠色,携着不起眼的白色。
她踱步至那石台边,却见已有人先她一步坐在那里。
那人一袭白衣,落花飘在他身上,身后是青翠的绿色,衬的他如青松般挺拔,一派冷峻矜然,天人之姿。
江遇宛忿忿上前,不满他一来便抢了她的宝地。
待走到他身侧,却不知要说些什么,脚步硬生生一顿,一时愣怔在原地。
路无殊手中端着一盏淡青色的茶杯,抬眼打量她一阵,嗓音淡淡:“郡主?”
他一身月白,倒衬的那好看的眉眼愈加丽。
江遇宛强压住心中的异样,干脆坐到他对面。
他见她动作,弯了弯唇角,伸手为她酌了盏般若酒,推到她面前:“郡主可要一品?”
江遇宛存心噎他:“殿下好雅兴,大清早坐在这里品茶。”
未料路无殊懒洋洋的瞟了她一眼,唇边勾起几不可觉的笑意:“这可不是茶。”
她十分惊异的看向那淡青色杯盏,白腻手指落在上面,随即奉到唇边,迟疑着抿了一口。
路无殊顺着她的动作,目光停留在那水盈盈的唇瓣。
她清脆的声音响起:“这是......酒?”
路无殊笑了声,显出几分清透张扬的少年气来,他痛快又饮了一杯,眉梢挑起:“是般若酒。”
江遇宛觉出一丝甜味,又呷了口,须臾,便见了底。
她歪了歪头,黑漆的眼珠望向路无殊:“再倒一杯。”
“......”
眼前人顿了一下,随后为她斟了半杯,她咕嘟下肚,又眼巴巴看着他。
她脸颊纯软,双唇被酒渍浸染,水润润的,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这个想法一出来,路无殊的脸色便变得有些不对劲,他声音飘忽着:“......多饮伤身。”
作者有话说:
傻儿子,这就不懂了吧,不仅好摸,还好亲呢~
入v第一天,很感谢各位小天使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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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醉酒过后
◎少年白衣沾雨。◎
江遇宛脸颊已爬上红, 她微微蹙着眉,像是不解:“可你喝了好几杯。”
她明明看着的,路无殊一杯接一杯的饮下, 怎么还来劝她少饮?
路无殊面上的冷漠疏离一点点地崩落,对上一双湿润的眸子,眉心一跳, 他侧过头反驳道:“这不一样。”
她睁大了眼睛追问:“为何?”
路无殊:“......”
她甚少追问, 亦鲜少露出这样的情态。
倒是这次相见,她的问题仿佛很多, 可他却都一一回了。
路无殊有些烦闷, 他故意道:“病秧子自然喝不了酒。”
她亮晶晶的眼睛倏然黯淡下来,低低“哦”了一声, 有点说不出来的低落。
路无殊随即沉默下来。
......
这时, 突兀落下雨, 林子里雾气充盈, 淅淅沥沥的声音渐渐响起。
有雨滴落到脸上, 江遇宛若有所觉的抬头,迷糊地揉着眼睛,:“......又下雨了。”
路无殊随意看了眼, 又拿了那碧玉酒壶倒了杯酒, 自斟自饮,视线强硬落在面前茶盏上。
面前的少年白衣沾雨,眼帘垂下, 冰冷与戾气拭去, 只余一道干净透彻的身影孑然于青山翠林之前, 让人觉出一种疲倦的孤冷来。
江遇宛目不转睛盯着他, 鸦羽般的睫毛扑闪着:“路无殊, 你很孤独吧。”
少年眉目一怔。
她却眼波一转,嘴角撇起,蛮不讲理道:“你送我回去。”
路无殊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敛了敛眸,平静开口:“这不妥。”
被他冷淡拒绝,带着哭腔的啜音响起:“淋了雨我会生病的。”
路无殊指尖一颤,掀眸对上一汪秋水,她脸色霜白,眼角处飘着红,仿佛一朵将要被雨打落的广玉兰花,一副怯怯弱弱的模样。
他脸色紧绷,深深望她一眼:“郡主醉了,我去喊你的侍女来。”
作势便要走的模样,江遇宛听到这话,扶着石台踉跄着向前,开始抽抽搭搭,带着不安看着他,一双水眸里清晰映出他的轮廓。
路无殊神色晦暗不明,突然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袖上的水珠,淡漠的掀了掀眼皮:“过来。”
雨帘之下,少年负手而立,一双清冷的眉目隐在薄雾之中,出尘独绝。
江遇宛揉了揉眼,半晌,双眼红红地扑到他怀里,她哭着喊:“舅舅!”
眼泪啪塔啪塔掉个不停,比这细雨还密,少年的胸口渐渐湿润。
满身的苦药香盈来,少女柔软的身子压在他身上啜泣,他一时忘了反应,被覆住的胸口扑腾个不停,他掩饰般的深吸了一口气。
路无殊顿住,随后面露了然。
她舅舅,便是朔州的小江都王。
――江遇宛竟将他认成了程识云。
她喝了不过两杯酒,眼神便差成了这样。
路无殊不动声色的挑了半边眉,嗤笑一声。
随即,他将那双攀在他腰间的手臂分开,然后轻轻一推,那道单薄纤细的身影便后退了半步。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看清我是谁。”
她却仿佛没听清似的,看见了自己穿的那双翘头青色绣花鞋被雨淋湿,脑子跳脱,哽咽了一下,质问他:“路无殊,你想要我病死,亏我昨晚还救了你......”
小姑娘一弯细眉蹙起,小兔似的眼睛泪汪汪的,一张漂亮的脸蛋皱成了包子,可怜的要命。
少年颇有些无奈,很轻地叹了口气:“走吧。”
说罢,掩下目中细微笑意,神色无异地往前走。
被甩在身后的小姑娘啜泣声又大了些。
路无殊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头,片刻后,一只清瘦的手捻住宽大的袖袍,嗓音淡淡:“过来牵上。”
待她真的牵上,又抬起眸子看他:“可雨会落到我身上。”
那张冷峻的侧脸依旧面无表情,却伸出了另一只宽大的袖子,掩在少女的头顶,为她隔绝了半面风雨。
两道素衣身影行在雨中,渐渐踏入雨幕。
......
不远处的亭子上,两道人影对坐着,面前的棋盘隐隐呈胶着之势。
年轻郎君一身玄色长袍,面色沉冷,手中黑棋落下一子。
沈清桉捏了个白棋,对他微微一笑:“介舟,这个小姑娘便是宁朔将军的遗孤。”
他看了眼对面郎君愈发冷淡的眼眸,眉梢微抬:“她似是对质子有意。”
宋誉行微顿,手中的棋子不受控制地落下,手却还停在半空。
短暂的出神后,他骤然抬眸望过去一眼,那两道身影渐行渐远,在此处看去,仿佛相拥在一起。
宋誉行收回视线,淡声道:“绝无可能。”
一个毫无长处的质子凭什么得她青眼?
沈清桉看透他的心思,不置可否地下了个白棋,温声提起那白衣少年:“孤倒觉得质子心性不凡,非面上如此懦弱。”
多年磋磨,仍然风骨不屈,岂是常人?
宋誉行的目光落在棋盘上,忽然道:“殿下,我输了――”
棋盘之上黑棋已呈全盘皆输之势。
“你心性已乱,心思不在这棋盘上,渐至绝路也不知。”沈清桉看着他,一双清眸充满了探究之意,“或是,你对这小姑娘有意?”
宋誉行眼神闪烁,扯开了话题:“近日北襄蠢蠢欲动,有侵我南昭边境之意。”
沈清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北襄帝昏庸,宠幸的秦王亦是玩弄权势,不懂用兵之辈,难起大势。”
“底下的两位皇子,虽勇猛无比,可以一敌三。却也是只知蛮力,不懂兵法的武将。”
宋誉行皱眉执起茶盏:“说是如此,到底今时不同往日。北襄兵力充足,又得多方支持,若真要开战,南昭亦无全胜之把握。”
北襄地处极寒,缺少粮食,又因牛马难养,纵然北襄人生来力大无穷,亦败给了南昭。
可如今,他们想出了新的法子,喂养出了不畏严寒的战狼,个个凶猛,普通战马已不是其对手。
沈清桉叹了口气:“南境小江都王神勇,屡次将侵犯朔州边境的北襄军打的溃败,却不居功。百姓爱戴之,孤亦敬之。”
提到小江都王,二人眸中都带了钦佩之色。
老江都王逝时,程识云的长姐带病之身死在沙场,次姐为家族荣耀进宫为妃。偌大一个江都王府,只余一个少年撑起。
适逢青殷之战,程识云孤身入险境,险胜北襄战无不胜的车骑将军――梅绍,值此一战,才得军中信服。
可惜圣上却对其疑之防之,甚至不许其无召入京。
沉默片刻,沈清桉低低一笑:“说起来,那姑娘正是小江都王的外甥女。听闻她自小居于朔州养病,两月前才归京。”
宋誉行微抬眼皮,眸光微闪,随即饮了口凉茶。
“多日前我曾见过那姑娘一眼。”沈清桉似笑非笑瞥了过来,“你那族妹,截住孤非要送什么荷包,孤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耐心与她多言了几句,未料,竟被那姑娘撞见,孤不过看了她一眼,便落荒而逃了。”
宋誉行闻言思虑一番,便知太子口中的他族妹是宋文含,想到那向来谨守礼数的女子竟能做出这般露骨之事。
便道情之一字,牵人心肠。
他眉梢挑起,淡声道:“文含自幼爱慕你,殿下莫非不知?”
“这等事,知道又如何?男欢女爱之事,岂能强迫的来。”沈清桉面不改色,眼里瞧不出什么情绪。
宋誉行难得驳了句:“若为我,是我愿,焉知不行?”
沈清桉摇了摇头,抬眼看了远处雨幕,神色如同云雾般捉摸不透:“雨愈发大了......”
他叹了一息:“天气无常,亦如人心。”
***
傍晚时分。
暴雨如注,倾泻而下,整个兰若寺都浸在雨雾中,天空灰蒙蒙一片。
木榻之上的少女悠悠转醒,睁开眼睛便撑起身子半倚在榻上。
她愣愣的看着自己身上干净的衣物,还有被换过的里衬,又看了眼窗外暴雨,脑子慢了半拍。
――这是天将明时还是天将暗时?
这时,白术推开了门,带着一身清冷寒气进了来。
她提着个食盒,瞥见江遇宛蹙着细眉坐在床边,便一边将食盒放在桌案上开始摆置,一边笑着道:“郡主,你睡了四个多时辰呢,可算醒了。”
瞧见她白弱的俏脸,白术叹了口气:“也不知郡主饮了些酒,醉成那样,是如何从广玉兰林子回来的。”
这话一落,江遇宛后知后觉想起晨起时在广玉兰林子里,她喝了点酒,便......便......。
江遇宛脸色一霎通红,一下钻进了被褥中,缩着脑袋埋了进去。
白术没注意这边动静,面上升起些疑惑:“这便不提了,可那酒又是哪里来的呢?”
不过她是个心大的姑娘,转瞬又想起了一事,便迫不及待都吐露了出来。
白术絮絮说着:“您可不知道,我刚刚去拿晚饭,听那些小僧人说,晌午时,质子不知怎么又惹了二殿下,被殿下拿鞭子抽了好多下,血水和着雨水流了遍地,最后还是宋娘子得知后,冷着脸色说,‘佛门不见血,殿下这般,是否不敬天地?’二殿下才放过质子。”
江遇宛猛地将覆在头顶的被褥拽下来,因着起的太急,头撞上了床上方的架子,她吃痛地“啊”了一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动静太大,白术慌乱看过来,待看到她盈着一眶泪捂着头,眉心一跳,连忙凑上去。
“郡主?”白术惊慌的看着她,“怎么了?”
江遇宛缓缓放下手,摇了摇头,问她:“质子伤的那般重,宋姐姐可为他治了?或是寻了医士?”
白术担忧地看着她惨白的脸,为她理了理被子,才道:“寺里哪来的医士,况且雨势倾盆,应是没有医士愿意在这时上山来。宋娘子已为他送了草药过去,不过质子的伤在背上,宋娘子又不好为他上药,只托了个小僧人去。”
江遇宛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见白术叹息着说:
“据说质子被抽的奄奄一息,这初秋的雨冷的扎骨头,也不知熬不熬的过去。”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呀宝宝们~
第25章 为他上药
◎“你背过身去,褪下衣衫。”◎
“二殿下着实太过狠心, 雨下的这般大,他却非要挑这种日子来折.辱质子。我听膳房的小僧人说,殿下挥鞭打了数十下, 打得质子鲜血直流,一身白衣都被染得鲜红。质子却不肯求饶,始终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