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家中行六,人称温六郎。君子端方,家世显贵,又是天和二十五年的科举状元郎,未成亲时乃是整个上京的贵女们趋之若鹜的郎君。
去岁温岢娶了周太师家的嫡女,今年入夏时又得了个儿子,二人青梅竹马、情深义重,又门当户对,正是京城的一桩美事,谈颂至今。
“阿潋,快看,你堂兄!”江尔容忽然说。
温潋颔首,又见她一双眼似粘在了那边,自是看不见这动作,便嗯了一声。
“他玩这个玩的好吗?”
温潋迟疑道,“应......不太好。”
他于文是榜首的状元郎,于武却着实不太行。
果然,温岢不过中了四筹,便投不进了。
“献丑了,诸位继续。”他眉眼微敛,笑着退后了,身旁的郎君打趣他,他也没生气,嘴角依然挂着温和的笑。
之后上场的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宋誉行。
他一身玄色衣袍,身姿挺拔,一双凤眸深邃,眉宇间冷意昭然,正是现下整个上京的贵女们奉若山间雪的郎君。
至于云中月,自然是当朝太子。
宋誉行连投了五十四箭,便道了句“无趣”,停了手。
四面的女郎们发出赞叹声,儿郎们也都敬佩的不得了。
“这是我表哥,厉害吧!”江尔容骄傲挺胸。
温潋小声地嗯了声,目光却不由追随着安静坐在一旁的太子,他此时眉眼不惊、安静冷淡的模样像及了那日初见。
有情恰似无情,不若也不会立在一旁,看了许久后才伸出援手。
她想,那辆马车早就停在了那里,里面的人也早目睹了那场悲剧,却袖手旁观,不欲插手。
那之后,又为何来帮她呢?
温潋想不明白。
......
这一边,众人心知肚明,这宋郎君不是嫌无趣,而是不敢越过先头的太子去。
谢有思站出来,往日桀骜的眉眼隐下几分,显出些世家的从容平和来,“方才太子殿下得了五十五筹,殿下胜了,这坛酒自然归殿下所有。”
太子却吩咐人打开,笑言:“各位皆尝一尝罢,看这价值千金的酒到底有何不一般。”
他们不再投壶,反倒坐下饮酒,女郎们也收回了视线,坐在亭子里交谈。
“姐姐,你瞧我的侍卫,觉不觉得很是眼熟呀?”沈燕B杏眼带笑,隐约含了几分小孩子炫耀玩具的意味。
江遇宛微微撩起眉梢,问:“你的侍卫在哪?”
沈燕B往亭子前指,口中还说:“那不是......”
她的话没说完,便生生住了口。
那位原本如磐石般站在那儿的郎君,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呀!遥祝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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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欲言又止
◎清润的眸子含情凝涕。◎
前头的假山后, 因着地势低,周遭又种着几棵高大的槐树,恰是个十分隐蔽的地方, 一道窈窕的身影在此等候多时。
她将要去献曲,亟待接近太子,此刻离花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便有些不安。再抬眼时, 终于瞧见了缓步走来的人。
来人脸上覆着面具,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 瞧不见神色, 只能凭靠冷硬的下颌,来分辨他的情绪。
此刻, 她隐约觉得殿下是不太高兴的。
她幼时深居于肇庆城外的庄子里, 哥哥得势后, 她得以回肇庆公府时, 这位殿下早已远赴南昭作了质子, 因而这一面,也是她初见殿下。
“殿下,我来上京将满一月, 终于见到了您。”
她带着两名暗卫, 一路绕过边关,路过淮阴,终至京城。
可这些日子, 路无殊却始终没有见她的意思, 纵然她设法传信, 他始终置之不理, 哥哥在南昭待了数日, 二人不知合谋了什么。哥哥不知她来了南昭,只以为她回了庄子,为防哥哥发现破绽,她不敢轻举妄动,亦不敢再试图与路无殊联系。前日来使回了北襄,她才又通过殿下暗卫之中安插的荆国公府之人,得知在淮阳侯府的寿宴上,可见殿下。
即使,这般做的后果,是折损一个潜伏了多年的暗卫。
路无殊略微抬眼,问,“荆国公府的人?几个?”
她答,“我来时,为避耳目,只带了两名暗卫。”
路无殊皱眉,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你是他妹妹?”
她怔住,目露忧愁,“是。”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哼笑了一声,声音压得有点儿低,“竟舍得让亲妹妹来。”
平安、或者说是余半烟,柳枝似的细眉淡淡蹙起,不必费力,便可轻易作出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声音亦是清淡如烟的:“哥哥不知此事。”
若要换了旁的郎君,定要怜惜三分。
可惜,眼前人是个惯不解风情的。
路无殊脸色无异,甚至更加冷淡,“此事不必牵扯女子,孤命人将你遣送回北襄,此时快马,兴许还赶得上与来使队伍同行。”
他最讨厌的便是这样的、如他母后一般、柔弱可欺的女子。却也下意识的,不愿重蹈红颜命薄的覆辙。
余半烟连忙跪地,不自觉垂首,“殿下,我奉家主命令而来,除却殿下大事外,此番赴南,意在接近储君,为我死于穆家人手中的嫡兄雪恨。”
路无殊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
她思虑了一下措辞,才接着道:“家中堂兄数十,皆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我哥哥身为庶子,处境着实艰难,我只想为他做些事,不愿他孤军奋战,求殿下成全。”
路无殊头皮发麻,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遗憾地摇摇头,“随你。”
想死,他不会拦着。
路无殊看她那副羸弱的样子,不由扪心自问,沈清桉是那般好杀的人吗?
余S那老糊涂,若真不喜欢这个女儿,杀了便是,何故让她带了两名暗卫,就敢来大夸海口,妄想除掉沈清桉。
他并不理解这种为了旁人,甘愿去冒生命危险的行为。
除非,杀太子只是个幌子。
那么,余S的真实意图又是什么?
“半烟谢殿下。”余半烟头低着,孱弱的肩头微颤。
此刻,眼前人像及了......几日前于他怀中啜泣的少女。
“风十七。”路无殊忽然改变了主意,声音微沉。
风叶忽动,从暗影处隐约出现一道黑衣身影,如同影子般立在路无殊身后。
“完璧归赵。”他撂下这么一句后,转身进了假山下的丝洞。
余半烟缩了下瞳仁,不禁有些愣怔。
据她所知,背叛他的人,无论何种缘由、背负任何苦衷,都不能再活着。
她动用这个暗桩,原也做好了那种准备。
为何?
难道,他已经看穿了家主的意图?
余半烟蓦然惊觉,她似乎一直都小瞧了为质数年的二皇子。
两人对视,眸中皆是匪夷所思。
劫后重生的风十七,却没有任何庆幸的感觉,他只觉得心神一凛,越发摸不清路无殊所想,如此悬在水深火热中,深觉还不如痛快一死。
他们心中的九转思绪,路无殊并不在意,他走在黑沉沉的丝洞中,唯有对面的出口映射进一丝亮光。
忽然,迎面有人挡住了那束光。
路无殊眯眼看过去,那人缓缓走近,随后女郎的面容从黑暗中慢慢显露出来。
丝洞内逼仄狭下,窄到只能容一人通过,两人之间隔了一步的距离。
路无殊身后、假山那边,兴许还有没走的余半烟,他皱了皱眉。
女郎的红唇动了动,清润的眸子含情凝涕,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又勾.引他?
她一贯不施粉黛,或是淡妆敷面,如今日浓妆,倒是头次。红粉青蛾、清眸流盼,面上褪去了些冷清,沾染了些妩媚。
路无殊猜测她将要说出口的话,无非便是谢他那日的救命之恩。
他嘴角已经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想着回些什么话能让她死心,以后互不相干也就罢了。
毕竟跟他牵扯上的女子可从没什么好下场。
而且他也只是顺手一救,根本不值一提。
下一瞬,那盛颜仙姿的女郎收回视线,转过身快步离开了。
路无殊:???
很好。
......
发现路无殊不见了后,沈燕B郁闷又惊慌,更多的是不安,还不敢告诉别人她的侍卫就是北襄质子,只能央求江遇宛和她分头找找。
江遇宛思虑着如何拒绝,终是拗不过这般可爱的女孩子,应下了。
待沈燕B跑着去找了,江遇宛又惆怅地慢慢跟在她后面。
她现在觉得路无殊,有点可怕。
纵然他救过她数次,但是沈清远之死,恐怕与他脱不了干系。
她低着头走着,头顶忽然撞上了一处石头,引得她痛呼一声,身后的白术吓了一跳,慌得连忙上前查看。
江遇宛说了声无碍,无意间发现这假山之下,竟有一个小洞口。
再抬头时,沈燕B已经走远了,还时不时地扭头看她。
趁沈燕B不注意时,江遇宛快速对着白术说,“别走远,在这等我。”
话音落下便走进了那丝洞。
答应沈燕B是一回事,但是她找不找,又是另一回事。
她预备在这里面躲上一躲,不愿去找路无殊,万一两人尴尬独处,可怎么是好。
这里面如此狭窄,定没有旁人,而且白术就守在外面,定不会再遇到如那日一般的险况。
江遇宛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骄傲,脸上甚至挂着浅浅的笑意。
直到,她发现对面有个人。
慌张去看。
瞧清了,可不正是她要躲的人吗。
那一瞬间。
静默。
尴尬。
江遇宛沉默、欲言又止,终究无能为力,只好转身离开。
再见天光,江遇宛轻轻呼了口气。
白术疑惑,问道,“郡主进去干嘛了?”
“找人。”
“公主的侍卫?”白术问,奇怪地看着她,“那也不会在这里头啊。”
江遇宛想到什么,脸色变了一变,拉上白术就往背离假山的地方走。
慢了。
身后有人拽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腕,力气之大,令她停住了脚步。
“大胆,你不过是个侍卫,怎敢以下犯上!”白术回头,怒目,“放手!”
那人开口,声线极冷,“郡主,你不是要找我吗?”
江遇宛无言以对,知道他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见状,白术秀丽的眉头拧的死紧,要去伸手推他。
“找你又如何?就算你是公主的侍卫,也不能对郡主不敬!”
那人施舍了个冷淡的目光给白术,另一只手还威胁般地挥了挥那把长剑,白术一下子闭上了嘴。
白术忽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她不着痕迹地去瞧那人眉眼,忽然醍醐灌顶般发现他长得很像质子,更没了动作。
江遇宛恨铁不成钢,这白术,比她还怂!
三人如接力般,手拉着手,诡异般的僵在了此处。
位于两人中间、两只手都没闲着的江遇宛绷紧了脊背,头皮发麻,心中期望着有人能打破这个僵局。
“姐姐!”沈燕B忽然瞧见了他们,跑着往这边来了。
江遇宛收拢五指,隐晦的示意他放手。
一声冷笑响在身侧,她微怔,随即,察觉到那只冰冷的手松开了。
“G?”沈燕B已经走到他们身边,瞧见了适才被树挡着的路无殊,她惊道,“阿无!竟是姐姐找到他了。”
江遇宛神色古怪,诧异问,“阿无?”
“陛下说我可以将他当作侍卫,却不可以让旁人发现他的身份。”沈燕B解释道,“所以我给他起了个别名。”
江遇宛敛眉,若有所思。
大疯子竟然能容忍一个小姑娘给他乱取名字,莫非动心了?
沈燕B年纪尚浅,又自幼受尽了疼宠,于看人眼色上属实是不太拿手的,更别提发现路无殊面具之下难看的脸色了。
“阿无,你去了哪里?为何不同我说一声啊?”沈燕B埋怨般问他。
路无殊没有应声,反倒抬步往前走了,她也不生气,跟在他旁边,嘟嘟囔囔地说着话。
“陛下说让我看好你,在外面时,不准你离开我的视线。”
“你不跟着我,万一旁人为难你,我怎么向陛下交代啊。”
诸如此类,小姑娘嗦起来便没完没了的。
江遇宛走在后头,安静听着,脸色愈发古怪。
可算有人治他了。
她没忍住,唇畔慢慢漾起了笑意。
路无殊却心有所觉般,忽然回头看她,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偏她垂着眼睫,对此一无所知。
他的心情便似沉入谷底,差到了极致。
作者有话说:
劝小路别太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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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击鼓传花
◎“我是您的人。”◎
未时一刻。
除却午间宴膳外, 淮阳侯府还备下了花宴,说是花宴,却并非是赏花之宴, 只不过是以丝乐、乐舞、行酒令助兴。谢老夫人不喜热闹,吃罢午食,便回去歇息了。长辈们也不爱凑这种热闹, 如临安候、淮阳侯之类, 都聚在前厅里饮酒,而诸位夫人, 在后院房中, 支了几张桌子打叶子牌去了。
周围人笑声不断,难得郎君和女郎们同宴, 且都年纪差不多, 很快这里便热闹了起来。
眼下在台上跳舞的, 是百花阁的姑娘, 她随着琵琶音翩翩起舞, 那姑娘穿的单薄,薄薄一层舞裙罩在身上,轻旋时尚能瞧见白皙的脚腕。
她戴着一张蓝色的面纱, 额间点着艳丽的花钿, 极尽魅惑。纵然如此,大多数人的视线,都停留在一侧、抱着琵琶的姑娘身上。
无数目光落在女子身上, 带着嫉妒、贪婪、或是惊艳, 或是不怀好意的打量。
江遇宛是第二次瞧见她, 倒是神色全无波澜, 身边的沈燕B那场宴会上提早走了, 没见到平安,她悄悄耳语,“姐姐,她生的好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