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逃也似的翻下去了。
江遇宛还沉浸在思考他‘到底藏了什么东西在腿上’之时,便见他一溜烟儿没了人影,连忙掀帘子去看。
她扒着窗户张望着,眉间还有几分忧色。
路无殊立在那儿,冲她挑了挑眉毛,晃了晃手中的帕子。
江遇宛瞧见那帕子上绣着枝歪歪扭扭的红梅,正是她此生绣过的单品,只此一件,前几日才绣好的,虽然不怎么好看,却是她唯一靠自己绣成的东西,右下角还绣了个小小的‘宛’字,一直被她带在身上。
怎么被他摸走了!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得意的脸色,有几分气急的放下了帘子。
江遇宛揉了揉眉心,想起了那一日。
她将绣了一半的帕子随意扔在了书案上,这白色帕子放在红木桌案上,扎眼得很。路无殊自然瞧见了,他眉心动了动,神色间还有几分欲言又止。
当时她还以为是他看不上她的手艺,此时才知他竟早早打了拿走的主意。
她忽然又想起一事,所谓的“三日之约”他并没有履行,从宫中回来后,这是她头一次见到路无殊。
那么,他这十几日,去了哪里?
江遇宛的思绪很快飘到了那没看完的话本子上,他今晚不会又来吧?
......
南昭近来又变天了,太子沈清桉成了庶出,母家穆氏又遭贬黜。据说太子是难以接受如此之大的变故。待昭宁皇后的棺木甫一入皇陵,太子上告陛下,要去京郊的兰若寺削发为僧,日夜为昭宁皇后、孝安皇贵妃祷告。
陛下怜之孝心,亦或是有心立祁王为储,竟也允了,还命兰若寺住持为太子单独劈了个院子,不受外界打扰。
一时间,众臣惶惶,百姓更是众说纷纭。
几日前,北襄靖王率兵攻城,势如破竹,已拿下两座城池,车骑将军连夜赶回边关迎战,一同去的还有祁王殿下。
而北襄质子,则被侍卫严密看管在宫中,几近寸步不离。
*
临安侯府,行云阁内。
外头的雪势渐大,窗外的疏枝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江遇宛自得知男主出家的消息,已经呆滞了半晌。
“宿主,这个任务你竟然一点儿都没完成。”系统很是愤恨,指着她痛骂,“让你减少男女主的虐点,现在可好了,把男主减没了!”
系统面无表情扣她的生命值:“看在你还算兢兢业业的份上,本系统只扣你20生命值。宿主现在还剩35生命值。”
“男主没了,但还有跟男主长的一样的祁王,宿主再接再厉,一定要将祁王跟女主凑到一起!”系统鼓励她道。
她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大氅,没有搭理系统的话,忽然不着边际地决定去江尔容处看一看。
京中接连发生了许多大事,到今日,百官皆已除服,两家人的意思是,按照原定的日期成婚,虽显仓促了些,但恐后头再有变故,便也连夜来准备红绸,今日一大早,府中便挂满了红灯笼,一派喜气洋洋。
更何况,还有太后下来的旨意,说是钦天监既算了个好日子,也就不用管别的了,没有什么刚行大丧不许大喜的道理,连日来的阴沉,有个喜事也是好的。
且还有另一桩事,先前因了穆府之事,后头又有北襄攻城一事,便令长阳侯府耽搁了下来,一直没有后续。
若再不趁风波将歇时把这事儿办了,指不定还得往后再推。
......
甫一踏进蓼花榭中,江遇宛便被里头放的金饰险些亮着眼。
江尔容端坐在里头,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选盖头,瞧见她进来,恹恹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冲她招手:“安安,快来,帮阿姐选选。”
江遇宛坐在她身侧,一个一个瞧过去,有些不解道:“不是要自己绣吗?怎么有这么多?”
她有些迟疑地问:“阿姐喜欢谢世子喜欢到、不惜为这一次的成婚,绣好些去挑?”
江尔容好笑的拍拍她的头,托着脸颊道:“想什么呢安安?这些全是绣娘绣的,我......怕自己绣的不好,才没有亲自动手。”
江遇宛了然一笑。
想必阿姐不是怕绣的不好,而是她这人太懒。成婚本就仓促,流程还颇多,前几日因为国丧,许多事都先搁置了,如今再拾起来,难免有些疲累。江遇宛倒也完全理解。
她细细去瞧,最终取了张红锦镶金丝绣鸳鸯戏水的帕子,江尔容笑着拿起来,道:“安安同我想的一样。”
......
这厢,路无殊刚同岑木换过来,便有太监来‘请’他,言语举止间虽无鄙夷,倒也无半分尊重。
路无殊不耐的皱了下眉头,瞧了半天也没认出他是哪个宫的人。
他唇边含着笑,目露担忧问:“敢问公公,要见我的是何人?”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那太监倨傲道,扫了下拂尘,“随咱家走吧。”
路无殊一路跟着他,寒霜殿里外三层的侍卫倒没拦他们,最后停在了甘泉宫。
他挑了挑眉梢,心中已然是有了猜测,
北襄军势不可挡,联璧郡守是个软性子,本欲投诚大开城门。世家徐氏却对南昭忠心耿耿,几位儿郎皆战死以报国,却仍挡不住长驱直入的北襄军队。
靖王是个莽夫,杀红了眼要屠城,连夜赶至的路无殊拦下了他,将其余诸人通通赦免,只将徐氏阖府关在了大牢内。又为杀鸡儆猴,将徐氏五位儿郎的头颅,悬挂在了联璧城楼之上。
这甘泉宫内住着的徐妃便出自联璧徐氏,她多年前因丧女大受打击,一向不理世事、深居简出,仗着沈邺对她的几分愧疚,对底下的人动辄打骂,颇有些狠毒。
偏生联璧徐氏之事迹令沈邺颇为敬佩,特追谥徐氏家主为勇毅侯,现下这个关头,宫中是无人愿触徐妃的霉头,巴不得敬而远之,唯恐惹她哪里不高兴,而路无殊却是她现下唯一能迁怒的北襄人,却也不敢真正杀了他,也只是出出胸中恶气罢了。
那太监冷冷道:“娘娘吩咐了,要质子跪在院中,为亡灵谢罪。”
天色愈晚,尚在不停歇的落下雪花,地上厚厚一层雪,甚至已经隐隐结成冰,跪上去怕是要冻进骨头里去,一双腿也许都难以保全。
路无殊没有动,含讥带俏问:“不知我犯了何错?娘娘如此罚我。”
徐妃此时被宫娥扶着出了殿门,她脸色青白,眼睛红肿着,烦躁的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错?我徐氏诸郎君又犯了何错?竟是死了都不能安歇。”
“成王败寇。”路无殊眸底的情绪淡下来,破天荒的在受辱之时开了口。
徐氏脸色一变,似是没料到他会驳斥她,她一张姣好的面容此刻尽是阴狠,轻呵一声:“好......好,你如今在南昭苟延残喘亦如是,鼠雀之辈哪来的胆量敢跟本宫叫嚣?本宫让你跪你便跪,否则......”
从她袖间下飞出一根银针来,刺入路无殊的胸前,他吃痛一下,倒能忍住不出声。路无殊轻轻抬起了眼,瞧见她袖中的七星铳。
这东西是徐氏先人所创,联璧一战,许多北襄士兵死于这看不见的武器下,不过,再大的毒性到他身上,也是不起作用的。
何况,她压根不敢杀他,这根针想必只是普通银针罢了。
没有沈邺的命令,无人敢真的去要他的命。
徐氏儿郎虽都身死,可尚有女眷存活于世,徐妃不敢同他鱼死网破。
他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下七星铳,设想自己做出来的可能性。
“焉知娘娘日后不会死在我手中。”他斜睨徐妃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轻蔑。
“你也配?”徐妃倒笑了,语气不善道,“北襄军势如破竹又如何?质子殿下蒙武帝所恶,你啊、可是要永远蹉跎在这里了。”
她的话音一落,已是有两名太监上前强硬将他按在地上,路无殊轻垂下眼睑,哂笑了下,不再说话。
正好、正好。
路无殊有些痴狂的想,若她知道了,会不会心疼他呢?
会不会为他掉下几滴剔透的泪珠来?
他眼尾泛起薄薄的红,竟有些期望雪下的再大些。
......
入夜,江遇宛忍着瞌睡等了一炷香,都没等到路无殊的身影,倏地想到他现下被侍卫严加看管,应该是难以再偷偷跑出宫来了,她也不再强撑着眼皮子,倒头便睡着了。
大约是寅时,她被府中的爆竹声吵醒,想必是阿姐已经起身,正由‘全福夫人’在为她开脸,但此刻决计是没她什么事的,她困的不行,翻了个身要接着睡。
系统跟着她醒过来,睁眼便收到数据库的信息,连忙喊她:“等等!系统检测到路无殊生命垂危!”
路无殊、
生命垂危?!
江遇宛一时困意顿消,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有些慌乱的问:“怎么会?”
“原因未知。”系统支支吾吾道,“宿主赶紧的吧,说不定他真要死在宫里了。”
实则只是路无殊的生命值一上一下,很不稳定,系统预测是出了什么事,它很怕继男主出家之后,反派也要没了,到时候才真是剧情彻底崩了,一时间只好说的浮夸些,引宿主在意些。
江遇宛趿拉着鞋子,绕到外间去喊值夜的红笺。
红笺见她面色发白,立刻清醒三分,问道:“怎么了郡主?”
江遇宛冷静道:“为我更衣,我要入宫一趟。”
“今日是大娘子大喜日,郡主去宫里作甚?”红笺愣了下,又道,“现下才寅时三刻,宫门卯时......”
江遇宛打断了她:“此刻去正好,半个时辰才能到。”
“阿姐巳时三刻才上轿,赶得及。”她的眉眼间满是不容置喙,“唤白术来为我更衣,你去找管家,套辆马车。”
......
外头的天色微亮时,江遇宛递了淑妃的玉牌,从侧门入了宫。
江遇宛直奔淑妃的碧霄宫,路上正撞上了淑妃的轿撵,淑妃似乎是从太极殿而来,瞧见步伐略快的江遇宛很是诧异,令人停下,问她:
“安安,你怎么一大早上进宫了?”
她虽给了江遇宛能够自由出入宫闱的玉牌,江遇宛却甚少入宫,更何况是这个时辰,且她府中今日还有喜事。
江遇宛敛衽行礼后,一时也顾不得什么了,只问:“路无殊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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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难以割舍
◎他问:“你喜不喜欢我?”◎
淑妃这次是真愣住了, 她瞧了眼江遇宛隐隐发白的脸色,眯眸道:“离近些。”
待江遇宛上前两步,她才避开旁人, 轻声问:“你进宫是为了他?”
江遇宛点头,紧跟着蹙眉,对上淑妃不大明晰的神色, 声音很轻, “他在哪儿?”
“他在甘泉宫。”淑妃面色一沉,叹了口气, “徐妃将他带走了, 本宫亦是今晨才听说的。”
“徐妃......联璧徐氏。”她将这两个字在喉间捻了捻,恍惚间意识到了其间缘故, 面色愈发惨白。
“罢了, 再是铁打的人也经不起如此磋磨。”淑妃眉眼间藏着疲怠, 终是伸出一双素夷, 淡淡道, “上来罢,本宫同你一路去救人。”
江遇宛面露忧色,迟疑道, “可会累及姨母?”
到底是她考虑不周, 他身份特殊,现下更是千万只眼睛盯着,只怕徐妃将他带走一事, 陛下知道却不想管, 这个关头, 她公然入宫救他, 也只能借淑妃的势, 亦是借小江都王之势,若陛下因此疑心朔州,倒真是她的一桩过错了。
“到底是长大了,也知考虑利害了。”淑妃欣慰一笑,眉间渐渐舒展,“放心,本宫心里有数,来罢。”
陛下不欲杀质子,自个儿却不好出面。今晨向她提及亦是有意提点她,毕竟如今宫中能令徐妃俯首的宫妃,只她一人。
淑妃原本打算回宫用过早膳后再去带人,此时此刻撞见这小姑娘真是意料之外。
她想了想又觉不妥,“你一个闺阁女子不好跟他扯上关系,你且去碧霄宫等着罢。”
江遇宛却摇了摇头,沉着道:“不,我要去。”
“他救过我,我还恩,没什么不妥。”小姑娘已然伸手回握住她的手,淑妃暗暗一叹,顺势将她拉了上来。
......
甘泉宫不大远,淑妃察觉她的手凉冰冰的,放在手中暖了一路,也没暖热。
雪慢慢停了,宫墙红瓦上却仍覆着薄薄一层,树枝上被风吹落的雪,砸在地上也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声响。
江遇宛抬手拢了拢披风,跟在淑妃后面抬步走了进去。
临近踏入门槛之时,淑妃拍了拍她的手,凑近低声道:“听话,待会儿不要出声。”
天色晦暗,雪色盈盈,寒风中携着的湿冷凉意扑面而来,她瞧见一道玄色背影,单薄挺拔,在这白茫茫的一片里,让人无法忽略。
有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淑妃娘娘驾到――”
甘泉宫一众宫人接连俯首跪地,路无殊身形顿了顿,也随着他们一同行礼,唯有那位主子不见人影。
淑妃淡淡道:“免。”
路无殊抬起了头,不出所料瞧见了淑妃身后的少女,她似乎在看着他,又似乎没有。
少女一双清凌凌的眼眸垂下,鸦羽般的睫毛投下一道浅浅的影子,让人窥见不到里头的情绪。
路无殊在这寒雪之上跪了一夜,小腿上一阵一阵的痛痒、冻的发白的脸色,甚至在联璧时肩胛骨下意外受伤、还没来得及包扎的伤口随着这蚀骨的寒凉渐渐崩开来,鲜血顺着流到他的腰间,激起一股难耐的黏意,却都没有这一瞬难熬。
他这人虽阴狠嗜血,但多数时候尚能掩饰住真实情绪,为数不多,不愿遮掩,或是说难以遮掩、便也随之而去的几次,都是对她。
她这人天真纯良,很好拿捏,可往往是这样的人,面色平静的时候却会令人莫名惶恐起来。
以至于,他现在竟看不清,她此刻是担忧他,还是在思虑着摆脱他这个‘废物’?
路无殊有些执拗的盯着她,想看看她有没有为他掉几滴眼泪。
却是看不见、瞧不清。
同样,她对他的那一分感情,更难以捉摸,他时而觉得江遇宛很爱同他撒娇,许是存了几分情意的;有时又觉得她太若即若离,似乎浑然不在乎他的感受,开心时会弯了眼儿哄着他,心情不大好时便呛他两句。
像是玩弄般将他囿于指掌间,叫他拿她全然没什么办法。
他间或感到无措,到底怎么做,才能令她真真正正爱他,非怜非悯,只是纯粹的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