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后,她的丈夫并不爱她,他有他的青梅竹马,真正心爱之人,侧妃势大,她避其锋芒,久居于室。
再后来,她怜胞妹境遇,打通多处关系救下她,最终却被胞妹害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意识消散之际,双眸却依然不愿阖上,穆新霁知晓她的执念,终是俯身,隐忍低声道:“不恨。”
他说的无头无尾,穆千青却似乎能听见一般,终于敛目。
......
沈邺冷冷瞧她:“你蒙骗朕数年,残害胞姐,祸及皇嗣,恶毒如斯!”
茯苓俱已交代,而穆新霁也已与他滴血验亲,两滴血相融,正是他亲子。
“说我恶毒?你这样冷心冷情的人才最是恶毒!”穆百柔径自站了起来,精致的面颊爬上狰狞的笑容,“陛下,二十年了,你踏入过这坤宁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若说心头有没有怀疑,你敢说没有么?只是你这人太过趋利避害,得不到好处的事你会做吗?”
穆百柔微笑着,缓缓逼近:“你不爱她,自然也不在乎她是不是变了。更甚者,只要穆府还能为你所用,纵然皇后换了人也没什么紧要,是么?”
她狂笑了两声,两只眼睛像两柄利剑,锐利的盯着沈邺的眸:“是你害了她,害了你的嫡长子!”
沈邺怒极,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冷冷道:“利令智昏。”
“利令智昏、利......”穆百柔嘟囔了几声,眸间突然涌下泪珠来,一颗一颗砸下,“父母生而弃之,对我不闻不问。我及笄前,她来看我,明明是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可她脸上是安之于室的温柔,我却只有一层浅浅的假笑。”
“她对我很好,给我带了许多我从没见过的东西,可正因如此,我才更恨她,我望着她的笑颜时总会想,若我先她一刻钟出生,是否我也可以千娇百宠的长大、嫁人。”
门被人猛地推开,来人面色冷冽,俨然是穆新霁,紧跟而来的是面无表情的沈清桉。
穆新霁森凉的瞥了她一眼,复而厌恶转开视线。
“你错了。”
他们身后进来个老夫人,拄着根拐杖,头上只簪了木簪,身上着素服,正是穆老夫人,她不问世事数年,今朝被沈清桉请进了宫,路上已知来龙去脉。
穆老夫人叹了口气。
“阿柔,原是我和你父亲的错。”
她神情悲戚:“你父亲本非嫡系,只是过继而来的旁系之子,因了这层缘故,他少时便要强,任何事不愿为人之后,于子女更甚。犹记生下你和青青时,那是个暴雨日,你生下便会笑,我当时见了更喜欢你,可你父亲却说双生不详,日后于嫁人一事定不顺当。
而青青生下便似弱了些,放在外头恐怕不妥。我一时心软,让你父亲留下了她,将你送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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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兄弟对峙
◎“我娶了她便很好。”◎
穆百柔始终一脸愤恨的瞧着她, 并不说话。
“你虽在京郊,却除了不见父母外,从未受过苦楚。而青青自幼被你父亲要求通读诗书、每日寅时便要起来学规矩, 风雪无阻,她日日饮药,不太爱笑, 及笄前见你那天, 恐怕是她那十几年笑的最多的一日了。”
“我们那十几年不去看你,也是为与你撇清干系, 日后若青青嫁错人, 累及国公府,也不至于牵涉你。”
“你父亲对你总觉愧疚, 因而在为你择婿一事上十分上心, 江宁翁府家门清贵、离上京纷争遥远, 你那夫君亦是清正守礼的文人, 我们原本只盼你安稳一生, 哪知......”
说到这儿,她停了一停,才接着道。
“而青青, 我们历来对她不假辞色, 你父亲是为激励她,而我是看到她便要想起你,徒增悲痛。如今想来, 竟是两个女儿都辜负了。”
穆老夫人哀哀泣了声, 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悔恨:“我这些年总能想起往事, 自你父亲逝后, 我日夜诵经念佛, 求佛祖宽宥。可今日方知,青青已死,时至今日,我只望你好好活着。”
穆百柔悲恨交加之下,差点便要晕过去,只用手紧紧扶着地上的蒲团,痴痴落下两行泪。
她从袖腕中掏出一枚玉牌,冲着沈邺跪了下去:“陛下当识得此为‘免死玉牌’,老身以此玉牌来换阿柔性命,恳求陛下饶过她。”
沈邺沉默片刻,丢下一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后便拂袖而去。
徒留神色癫狂的穆百柔,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趴在地上,发髻早已散乱不堪。
沈清桉将穆老夫人扶到太师椅上,又要去扶疯癫的皇后,被她一把推开。
“我这一生,被抛下过,亦被人珍爱过,匍匐过,也高傲过,到头来原是一场空话......”她踉跄站起身,笑着出了门。
穆百柔脚下跌跌撞撞,一晃眼瞧见了坤宁宫的废墟,一旁的桂花树生意盎然。
树下站着个绯衣的少女,一双丹凤眼微挑,面上盛着温柔的笑意。
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穆千青坐在石凳子上拆油纸,余光瞥见了她。
女孩子揉了揉眉心,一双潋滟的眸弯了弯,温柔道:“阿柔,快来。”
穆百柔泪流满面,往那边而去,口中喃喃:“......阿姐。”
凉风骤起,几瓣桂花随风扬下,树下的少女笑意加深,冲她招了招手。
......
翌日,穆皇后薨逝的消息传遍了上京,而更有另一桩耸人听闻的事,陛下颁布圣旨昭告天下,失踪在外的大皇子找回来了,陛下封其为祁王,另赐下眦邻边关、富庶的交州为封地。
当然,见过大皇子的人寥寥无几,亦只有众臣知晓如今的祁王便是曾经的车骑将军。
而宫中一桩密辛更是仅有极少数人明了内幕。
据闻,穆皇后多年前生大皇子时不幸难产而亡,穆国公从中设计,令穆皇后之妹顶替之,而大皇子更是被穆后身边的染青害得流落在外。
除此欺君之罪外,宫中刺客连带着坤宁宫大火,竟皆是穆国公所为,只为销毁证据。
陛下震怒,却念及错不在穆家姐妹,一皆宽恕,罪不连太子。
穆皇后穆千青被谥为昭宁皇后葬于帝陵,而穆皇后之妹穆百柔则被陛下网开一面,亦被谥为孝安皇贵妃葬于妃陵。
却因母家穆氏之过,便是国母薨逝也不行大丧,以日易月,十日除服,群臣不必祭奠,一应事宜皆最简。
罪魁祸首穆国公被削爵降为平民,举家迁往人丁稀少的渭南,往后三代不允再入朝为官。
......
三日后,太极殿内。
沈邺负手而立,望着殿上高高挂着的‘中正仁和’牌匾,叹了一声:“此事到此为止。”
他看向沈清桉,拍了拍他的肩膀,“将罪责皆推在你舅父身上,才不至于牵涉与你,令你可继续稳坐储君之位,你当明白朕的苦心啊。”
沈清桉沉默了会儿,却是抬眸问他:“父皇这盘棋下的甚好,只不知父皇如此替母后掩埋,究竟是为了儿子,还是为了借此除掉穆府?”
沈邺冷冷纠正:“往后她只是你的母妃!”
“穆府势大,父皇是否早有除去之意?”沈清桉静静望着他的神色,脸上有几分讥讽,“一如当年的辅国公府,也似当下的长阳侯府?”
面对他如此咄咄逼人的质问,沈邺非但没生气,反倒笑了声:“君者,天下之主。为君者,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沈清桉又道:“你那时势弱,连同两位皇子敌对的资格都没有,为借势不得不求娶穆府嫡女。外祖父虽在朝上帮你,私底下却不大看得起你。”
“因而,你心存恨意,暗暗发誓终有一日要龙袍加身,让他们通通匍匐于你身下。时至今日,朝中大半皆是你的人,你再不用借谁的势。故而,没有此事亦会有旁的事,穆国公府终究是保全不了的。”
他这番话几乎是将沈邺的颜面踩在了地上,沈邺震怒,挥手便是极重的巴掌落在他脸上。
“逆子!”他痛骂道,“你母妃二嫁之身,又犯欺君、犯上、毒害皇嗣几桩罪责,朕未将此昭告天下,亦是给足了她面子!更是给你这个储君铺路!而穆府,私养府兵、更甚贩卖军械,朕未抄家已是仁至义尽了!”
“握得越紧的东西散得也越紧,可惜父皇并不明白这个道理。”沈清桉擦了擦嘴角的血,又道,“用人不疑,弃仇任贤方为为君之道。”
“如父皇这般,一心要朝纲独断,我南昭何来的千秋万代?”
沈邺脸色浮上几分倦意:“朕费力保你,不惜寒了祁王的心,可没料到......”
他真像个失望的父亲一般,眼底划过一丝伤痛,“朕寄予厚望的儿子非但不心存感激,却要说出这样一番话去贬低他的父亲!”
“你护我是真,可并非是喜欢我这个儿子。”沈清桉的眸闪了下,意味不明道,“你想让祁王继续为你去边关征战,是也不是?”
沈清桉跪到他面前,将头上象征太子的玉冠取下放到地上,俯首恭敬道:“我愿远赴边关戍守,陛下可立祁王为储君。”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沈邺怒极反笑。
“我母后已投缳自尽,身虽死,罪难消。”他仍未改口,却骤然攥紧了拳。
说起来,沈清桉在穆百柔生前,与她并不亲近,如今她死了,倒显得有几分母子情深。
“我知道陛下派了伏兵,欲将穆府斩草除根。我有条件......”他缓缓道。
“条件?!”沈邺倏地打断他,拔高了声音,好似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话,“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沈清桉垂眸,神情依旧平静:“祁王的一万亲卫如今已入了城,三千羽林卫亦皆听我指令,陛下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同意。”
“好得很!你竟与祁王沆瀣一气,莫非忘了......”
他的话没说完,猛然被忽开的殿门处漏进的日光刺了下眼,有人逆着光缓缓走近。
“陛下明察,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哦。”穆新霁、此刻应当叫作沈清则,他穿着身白色孝衫,薄唇微微勾起。
沈邺眯了眯眼,质问道:“一万亲卫你又作何解释?”
“原本是想将皇宫搅个天翻地覆的。”他笑眯眯道,“如今,倒没什么必要了。”
沈清则兀自坐在了椅子上,半分也不将沈邺放在眼中,他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瞥了眼跪在地上的沈清桉,嗤笑了声。
“穆新霁也好、沈清则也罢,我今日来,为的是加急的三百里军报。”他翘着个二郎腿,混不吝的将脸上的鬼面一掀,露出一张光洁如玉的脸来。
沈邺疲倦的揉了揉眉心,瞧见他的脸时还愣了一愣,一时竟没听清楚他的话。
沈清则‘啧’了声,眼底薄薄的悲凉浮漫出来:“没想到吧。伤是假的,她那点把戏还想伤我。我那亲娘败在这种人手里,才真是叫我看不起。”
倒是沈清桉慢慢站起身子,俯视着他,问道:“什么军报?”
“自我离境来,边关诸将士皆听武卫将军指令。但他是个莽夫,只懂拼杀,不晓兵法。北襄或已知悉我不在边关,前几日,武帝第五子靖王率三十万大军夜袭,连破我南昭联璧、箕尾两座城池,且有挥兵南下之趋势。”
“我即刻率兵而往。”沈清桉沉沉的看着他,声线有些沙哑。
沈清则站起身来,与沈清桉对视,几乎是同样的高度,两人分寸不让。
他似笑非笑:“殿下久居上京,如若与靖王对上,又有几分把握胜他?莫非要将长柳、烟阳两座城池拱手相让?”
“哦,我知道了。殿下心里有恨,假以时日南昭破败下来,谁也逃不过去。”沈清则似恍然大悟般拍了两下手,森然一笑,“极好!极好啊,我这么没想到这种方法呢?”
沈清桉蹙眉,欲说些什么,被沈邺打断:“清则吾儿,战无不胜,你去迎敌,朕自然是放心的。”
他似乎想要拍一下沈清则的肩膀,却被两人之间翻涌着的戾气排斥了下,手抬了一半,又讪讪放下。
沈清则不再去看沈清桉,他抱臂,漫不经心道:“我虽自小从没体会过被保护的滋味,不过我护佑边关百姓十年,对百姓还是有几分感情在的。”
沈邺便笑了,点点头道:“果真是朕的好儿子。”
他却来了个大转折:“但是――”
“陛下想我率兵去迎战,是让我以车骑将军之名呢,还是以祁王的身份呢?”他有些咄咄逼人的问,似乎不甘穆百柔所做一切被沈邺遮掩下来。
沈邺神色有些复杂,半晌后才道:“自然是车骑将军。”
“可陛下昨夜的话,我不敢不从。”他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轻描淡写道。
沈邺听见这话,一面是悔青了肠子,一面是怒气翻涌。
他昨夜亲自对这个儿子承诺了“日后再无穆新霁,只有南昭的祁王殿下沈清则。”
未料,变故来的这样快。
沈邺一时不再伪装慈父,冷冷道:“南昭武将何其之多,少了一个穆新霁又能如何!”
“陛下,臣愿往。”沈清桉便在这时接了话,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同时看着沈邺。
沈邺循声看去,一时间头痛的很,若非二人气质迥异,只怕他是真要分不清了。
二人现下正是一样的桀骜,对他这个父亲只称‘陛下’,而不唤父皇。
“臣有三个条件,一是从此世上再无太子沈清桉,臣愿以穆新霁之名永驻边关。”沈清桉看向了与他生的一般无二的另一个男人,接着道,“正因如此,穆新霁既在,穆府之人便不能死。故而第二条是穆氏阖族性命。”
“三是,”他停了下,才道,“长阳侯府纵然有错,可三房一众甚是无辜,陛下当留下他们性命。”
沈邺一双冷厉的眸子扫视着他,渐渐涌上失望,几息后又有几分了然。
竟是为了个女人?
“哦?”沈清则抬了眼皮,竟然笑了一声,“我竟不知,率兵迎敌还能提条件。”
“如此,我欲同往边关。我亦有条件,不比殿下,我只有一桩事。”
他唇边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我自幼对才女十分感兴趣,长阳侯府的温潋闻说是个实打实的才女。”
“我娶了她便很好。”
第64章 轻不可闻
◎路无殊鸦黑的眼眸冷清清的。◎
立冬日, 落下了天和二十二年的第一场雪。
十日之期已过,除服第一日纵然落雪,可一大早, 穆氏的车马仍要往渭南去。
风声萧瑟,鹅毛一般的雪花不太密集,却很快便将天地染成一片白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