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风月——随宇而安 【完结】
时间:2023-07-28 17:20:38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清楚地看到,影像中的青衣女子面容明艳无双,与此刻身着喜服的新娘正是同一人。
  晏霄感觉到公仪徵握着自己的手一紧,他刚要开口,便被晏霄抬手拦了下来。晏霄往前一步,淡淡笑着,看着怒不可遏的广陵门门主:“只凭着这段影像,便指证是我杀了人?”
  “悬天寺的搜魂问灵术难道还会有假!”广陵门门主朝苦嗔行者拱了拱手,“还请苦嗔行者作证,我广陵门与她素不相识,无冤无仇,难道会陷害她吗!”
  苦嗔行者神色肃然道:“我以悬天寺万年清誉作证,搜魂问灵,绝无虚假。”
  晏霄冷冷一笑:“我是与这些人交手过,但我没有杀人。我也想知道,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袭击我?”
  广陵门门主怒道:“焉知不是你先动手!”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当胸袭去的销魂链!赤练如蛇,迅如雷霆,广陵门门主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但到底是法相修为,还是挡住了要害,然而晏霄修为远高于他,他虽未重伤,却也气血翻涌,呼吸不畅。
  “妖女,你竟敢当众行凶!”广陵门门主又痛又恨。
  晏霄面带不屑,公仪徵担心事情闹僵,急忙拦住了晏霄即将出口的讥讽,上前一步道:“晏霄并无恶意,只是想让诸位认清一个事实。寻常人或许会因胸部贯穿伤而死,但是死者修为在元婴期,广陵门门主对门中修士最为了解,这样的伤势足以致命吗?”
  刚才打向广陵门门主的一击,与影像中的一模一样,广陵门门主亲自接了一下,自然有了判断——不致命。
  公仪徵见对方露出了迟疑的神色,便又说道:“此事我曾听晏霄提过,这些人蒙面袭击她,她出于自保,只能还击,但是并未伤人性命,只是将他们打晕,由下属看守以待查清原委。不料她离开之后,便有人将这些人带走,还打伤了看守之人。”
  公仪徵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红衣少女离座而起,飞落至晏霄身侧,扬着脸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当时便是我看着他们!”
  少女面容娇俏,声音清脆,正是方才影像中的猫妖。更有有心人注意到,她之前是坐在黎缨身旁的。
  广陵门门主愣了一瞬,才冷声道:“公仪道长只怕是被这个妖女骗了吧,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微生明棠见拾瑛也卷入其中,忙从人群中挺身而出,朗声道:“我乃玉京微生氏少主微生明棠,我亦可为他们作证!拾瑛十日前被人重伤,以致妖丹迸裂,是我为她疗的伤。”
  众人看向微生明棠,对他的身份和来历都有些怀疑。
  公仪乾起身道:“微生明棠确乃微生家少主,他的话应无虚假。”
  公仪、微生,乃玉京两大隐世豪族,虽然并非修道家族,但也是千年万载的名流世家,不是能随意怠慢的小门小户。
  但广陵门主正在气头上,又怎会轻易被说服,他冷笑道:“原来如此,公仪家被妖女蒙蔽,微生家也同流合污了吗?”
  广陵门主转头对麟照尊者拱手行礼,昂首厉声道:“麟照尊者,神霄派贵为道盟七宗之一,享誉千年,为世人敬仰,今日难道要包庇门下和妖女,任由我广陵门九名弟子无辜惨死吗!你若不主事,此事便递交道尊座前,召开道盟议会,让天下道友都评评理,这笔血债到底该由谁来偿还!”
第四十九章
  被广陵门主如此逼迫,麟照尊者眉头紧锁,长叹一声道:“此事疑点重重,但我神霄派定然会给门主一个交代,既不会让死者死不瞑目,也不会让无辜者受不白之冤。”
  麟照尊者面向公仪徵与晏霄,沉声道:“晏霄,广陵门主有证据在此,虽仍有疑点,但你嫌疑极大,还请你配合道盟调查了。今日结契之事,暂且作罢。”
  公仪徵闻言脸色一变,朗声反驳道:“掌教,此乃我与晏霄之事……”
  “公仪徵!”麟照尊者厉声打断了公仪徵的话,一脸沉痛道,“你若还是神霄派的弟子,便休要再做无谓辩解!”
  “呵呵……”公仪徵身后传来晏霄的冷笑声,“一面之词,就想嫁祸于我?”
  晏霄凤眸中掠过一抹杀意,销魂链自袖中探出,朝着广陵门主袭去。广陵门主以为她故技重施,好在有所准备,却没想到晏霄这一击力量远胜之前,径自打破了他的防御,震碎了他的护体罡气。广陵门主口吐鲜血,脚下一个踉跄,销魂链缠上他的脖子,他便觉身上灵力被禁锢了大半,失去了抵抗之力,还来不及唤出法相,便像只猴子似的被人拽了出来,跪坐在地上。
  威压如有实质,将他压得抬不起头,背后传来晏霄冷凝的声音:“我是杀人无数,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但不是我杀的,也休想栽赃于我!是不是今日我当众杀了这广陵门主,才能证明那九个无名之辈不是我所杀!”
  晏霄下手之果断狠辣,言语之冷厉无情,让众人惊立当场,毛骨悚然,半晌回不过神来。待回过神来片刻,才想明白她话中之意。
  ——我连广陵门主都敢杀,那九个人如果是我杀的,我又有什么不敢承认!
  几个师姐看晏霄的眼神都变了,在她们想象中的晏霄,似乎是内向腼腆,单纯懵懂,与眼前判若两人。
  广陵门主被晏霄的威压震住,心中惊骇恐惧,他虽在法相境只是末流,但也是当世第一梯队的强者,却被晏霄压得毫无反抗之力,可想而知,晏霄的修为是远远碾压自己的,想要取他的性命可谓易如反掌。
  晏霄看着广陵门主滴落的汗水,冷笑道:“广陵门主,此刻你应该明白了,如果我要杀你那几个门人,你根本连尸体都不会找到。公仪徵说那么多你听不懂,现在你听懂了吧!”
  对这些闲杂人等,她没有公仪徵那么好脾气,但她可以用最粗暴简单的手段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今天对公仪徵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她打定主意要给他一段美好的回忆,如果他在意的话。
  没想到会被这些扫兴的东西搅扰了兴致。
  当时那些昏迷的蒙面修士被人带走,拾瑛也被打成重伤,晏霄还以为那些人是被救走了,万万没想到竟是直接被灭了口,更没想到最终会成为悬天寺指证自己杀人的证据。虽然这证据根本漏洞百出,但耐不住蠢货多。
  见晏霄震住了众人,公仪徵道:“眼见未必为实,更可能是断章取义。广陵门弟子无故蒙难,门主激愤之下难免失了判断,晏霄,放了门主吧。”
  晏霄冷哼一声,撤了销魂链。广陵门主慌不择路,急忙退到了苦嗔行者身后,满眼惊惶地盯着晏霄。
  苦嗔行者眉头紧锁,叹息道:“我本不愿拿出这个证据……”
  “苦嗔行者!”麟照尊者出声打断,眼中露出恳请与焦虑之色。
  然而苦嗔行者置若罔闻,拿出了另一面水镜。
  “麟照尊者,事已至此,我不能再为神霄派隐瞒下去了!”苦嗔行者厉声道,“若不是看过这个影像,我还会以为公仪徵是受人蒙蔽。堂堂神霄派首座,明霄法尊亲传弟子,身受师恩,传承道统,竟然与阴墟妖鬼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成何体统!”
  苦嗔行者话音刚落,手中水镜便发出金光,将封印其中的影像投射于众人面前。
  半空之中出现两个人影,青衣女子正是晏霄,而另一人赫然便是公仪徵。众人亲眼所见,公仪徵以身躯为晏霄挡下了一击,而之后晏霄广袖生风,右手向前一伸,一本蓝色书卷于掌下浮现,封页之上写着三个古朴的大字,隐隐透出苍凉的宿命感,正是这三个字震慑了阴墟十万恶鬼,诞生了有史以来唯一一位十殿阎尊。
  ——生死簿!
  “生死簿!”一声声的惊呼此起彼伏,这一幕引起了骚乱,即便是没听过阎尊杀名的人,也知道生死簿这样的神器。
  以人之力,穷尽所能只能造出法器,而神器,皆为天地造化孕育而生,拥有毁天灭地定义法则的力量。自有天地以来,最恐怖的神器便是天命书与混沌珠,这两者掌握了最纯粹的混沌之力,可以书写天命,逆转时空,定义一切,毁灭一切。而这生死簿据说也有着近似于神器的力量,拥有此神器的人,相当于掌握了天下所有人的生死。
  那已非人之力,乃是神之力。
  神要谁死,谁便不得活。
  “阎尊原来没有死……”七宗掌教或使者皆面露异色,面对着掌握生死簿的阎尊,他们心中都生出了戒备之心。
  但再戒备也没有意义,这些身居高位者比其他人更清楚生死簿的法则,其中一项便是“一眼定生死”。视线之内,她便是唯一的主宰,掌握了所有人的性命。
  遇到这样的人,你只有逃得够快,才有机会保命。
  但七宗使者,又怎能不战而逃,哪怕对方是阎尊,而且是面露杀意与狠厉的阎尊,他们也必须站着死。
  此时此刻,广陵门那九个弟子是怎么死的,死在谁手中的,好像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坐实了晏霄阎尊的身份,人是不是她杀的,她都不能再置身事外,说一声清白了。
  麟照尊者早一刻便从苦嗔行者口中得知了真相,他恳请苦嗔行者代为隐瞒,指出当众揭穿此事,等于强迫阎尊与己方对立,不死不休,此举于道盟无益。而私心里,他是不愿意当众曝光公仪徵勾结阎尊的罪名,这是道盟三百年来最优秀的弟子,是神霄派的希望,若当众揭穿,等同于毁了他的道心与未来。
  苦嗔行者犹豫再三,才勉强同意了麟照尊者的请求,唯一的条件,就是当广陵门主指证晏霄杀人时,她束手就擒,接受审判。她若反抗,若杀人,便只能当众揭穿,令七宗联手镇压她。
  麟照尊者还有犹豫,苦嗔行者却道——难道你就愿意见首座弟子与阎尊结为道侣吗?
  此时此刻,麟照尊者痛心疾首地看着挡在晏霄身前的公仪徵,他不明白,公仪徵明知道对方的身份,怎么至此还执迷不悟呢?
  晏霄扫视一周,原先那些热情与友好都消失不见了,甚至惊疑也没有了,剩下的只有敌意与恐惧。
  ——好熟悉的感觉啊……
  ——好像回到了阴墟。
  群敌环伺,晏霄却低低笑出了声,灵力激荡,鲜红的衣袂飒飒飞扬,她忽而仰天大笑,肆意张狂,依稀间那个令十万恶鬼闻风丧胆的无间鬼王、十殿阎尊又回来了,青衣甲面,倾世无双。
  “本座便是阎尊,那又如何。”凤眸淡淡一瞥,倨傲地睥睨众生,“尔等求生,还是求死!”
  被那道目光扫过的人遍体生寒,不敢与之对视,生怕入了她的生死簿。
  苦嗔行者双手合十,捏住一颗檀珠,一道金光罩住了自身,他面相庄重威严,令人心生安定,不被晏霄的气势震慑心胆。
  “阎尊,你杀人无数,还不心生忏悔,认错悔过!”苦嗔行者口含天宪,有雷霆之音,仿佛他所说便为律法,动摇人的意志与心神。
  这一刻,修为低下者都受其影响,产生了共鸣,对晏霄生出了审判之心。
  晏霄修为在苦嗔之上,丝毫不为所动,她淡淡笑道:“本座杀人无数,又有什么错?你没杀过人吗,在座七宗法相,哪一个不是满手鲜血塑一身功德?你们杀人叫惩恶诛邪,本座杀人便是罪业滔天?呵呵呵呵……”晏霄放声大笑,厉声道,“本座手中无枉死之人,审判本座,凭你们也配!”
  最后一字携万钧威压而出,众人只觉耳中一声嗡鸣,修为低下者当即脸色发白,不支跪地,心生臣服畏惧。
  公仪徵挡在晏霄身前,对七宗强者说道:“晏霄虽为阎尊,但在阴墟之中所杀者,皆为诛邪榜上十恶不赦之人,诛邪有功无罪。而自入人界,更从未杀过一人,广陵门之殇恐是旁人别有用心嫁祸,还请诸位明鉴。”
  晏霄冷冷道:“他们想连你一起抓了,你倒是好心,还想救他们。”
  公仪徵转过身,凝视着晏霄轻声道:“杀了他们,你便真的再也回不了头了。”
  那个一身冷刺坚冰的晏霄,他好不容易才捂热了,终于见到她脸上真正有了笑容,他不忍心见她再回到过去。
  在座七宗法相,皆是百年功德,若是杀了他们,晏霄必受反噬,即便重伤不死,这一身业果陡增,于她有害无益。
  晏霄静静看着公仪徵眼中的柔情与担忧,心口似有热流涌过,杀意也消退了许多。
  她移开眼看向众人,说道:“今日是本座结契之日,不与你们纠缠,不想死的,都给本座退开!”
  她目中无人的模样吓退了一部分人,却也激怒了另一部分人。
  “按道盟律令,出阴墟者,皆为恶徒,如何处置,应交由道盟审判。”苦嗔行者沉声道,“你有罪无罪,谁说了都不算,我等只是按律令行事,不由你在此放肆!你若问心无愧,便随我去见道尊!”
  麟照尊者不愿见公仪徵越陷越深,厉声道:“道尊座前,定会给一个公断,公仪徵,我以掌教身份,命令你不得插手此事,回来!”
  公仪徵深深看了麟照尊者一眼,俯首行礼,声音坚定而温柔:“掌教见谅,我与晏霄今日结为道侣,以血为媒,结契相思,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你!”麟照尊者气得脸色青白,他本已为公仪徵想好了措辞,可以辩解是阎尊胁迫他,公仪徵声名在外,人们总是愿意相信他,再给他一次机会,但公仪徵当众说出这番话,等于自绝后路!
  晏霄静静看着公仪徵的背影,修挺颀长,坚实沉稳,在这风浪漩涡之中,她四面受敌,千夫所指,唯有他如礁石一般岿然不动,始终挡在她身前。
  这可叫她如何舍得放手……
  晏霄眼中浮上三分柔软的笑意,徐徐上前,握住公仪徵的手,十指交扣,她昂首笑道:“好,那今日我们一起走,看谁能拦得住!” 晏霄右手一握,销魂剑剑指高台,凤眸中仿佛燃烧着燎原烈火,灼亮璀璨,潇洒快意。
  众人被她的气势震慑,一时不敢开口,待见她转身欲走,苦嗔行者才回过神来,沉眉怒目,口中吟唱咒文,霎时间周围亮起层层金光,原先缠绕于石柱上的喜庆红绸燃烧起来,火光之下现出了符文原形。层层樊笼笼罩着殿前道场,构成了坚不可摧的结界。
  “金刚伏魔阵!”公仪徵一眼识破法阵原形,他猛然回头看向麟照尊者,不敢置信。
  晏霄冷笑道:“原来是早有埋伏啊,神霄派以法阵名扬天下,却让悬天寺在自家道场上作威作福。”晏霄讥诮地看着麟照尊者,“看来虚有其名嘛。”
  麟照尊者神色晦暗,不敢面对门下弟子惊疑不解的目光。
  苦嗔行者说的有道理,公仪徵精通法阵,为明霄法尊之下第一人,尤其是神霄派所有法阵,没有一个能困住他的,而悬天寺的金刚伏魔阵,与神霄派不同流派,以正压邪,以力破法,就算是公仪徵能找到阵眼,他半步法相的修为也无法突破伏魔阵的桎梏。
  在麟照尊者看来,公仪徵是最聪慧理智的弟子,温良端方,心怀大义,不过是被阎尊迷惑胁迫,怎么可能还会助他破阵。他万般不愿,但苦嗔行者手握证据,他担心当众曝光会危及神霄派声誉,便暂且退让,任由对方在道场上布下金刚伏魔阵,心中却存侥幸,总觉得不至于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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