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风月——随宇而安 【完结】
时间:2023-07-28 17:20:38

  七煞冷冷道:“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杀了你们。”
  七煞话音未落,便向两人攻杀而去。
  无常使的座次与实力相关,七煞的实力在这两人之上,拾瑛在无常之中年纪最小,修为也是最弱,但因有黎缨的黎火玉镯相助,这些日子修为不辍反进。
  拾瑛虽然受晏霄剑气波及受了点伤,但是心中杀性更重,九藏一时轻敌,竟落了下风。他眯起狭长的狐眼,口中吹响哨声,很快便有几道身影向他奔来。
  见同伙赶来,九藏露出得意的狞笑:“你们费尽心力去讨好道盟和人族,现在我倒要看看,谁能帮你们。”
  七煞神色一凛,传音给拾瑛:“你带微生明棠先走!”
  拾瑛杀红了眼,嘶哑着声音喊道:“我不走!”
  谁也别想丢下她!
  尊主,七煞,他们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就算死也不会自己一个人逃走!她总是嘲笑微生明棠弱小,其实和他们比起来,她又何尝不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一个……
  但是她想和尊主在一起,真的不是为了利用尊主的庇护。
  阴墟充斥着热毒与戾气,阎罗殿却很冷。在她尚未化形成人的那段日子里,尊主便是将她安置在寝殿柔软的床上,用自己掌心微薄的温度去温暖她遍体鳞伤的身体。
  ——真是可怜的小东西,毛都快掉光了。
  灵力丝丝缕缕地涌入她的体内,滋润她干涸的经络。
  她无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有一双清亮温柔的眼睛,映着自己虚弱黯淡的身形。
  那双手将她捧在掌心,她低低喵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指尖,贪恋她掌心的温暖。
  ——明明活得这么辛苦,却还是不想死。
  她不知道是在说谁,一声叹息伴着柔软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尖。
  ——那就好好活着吧,拾瑛。
  拾瑛,是尊主给她的名字。
  尊主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又冷又硬的王座上,别人都怕尊主,只有拾瑛心疼她,哪怕她能化成人形了,也想变成一团小火球去温暖尊主,就像她很小的时候,尊主也曾用掌心温暖过她。
  尊主虽然不说也不笑,但她知道,尊主是有点高兴的。
  能给尊主带来一点快乐,也是拾瑛最快乐的事。
  自从来到人间,尊主才真正有了笑容,可是如今是谁又收走了她的笑容?
  拾瑛发出悲怆愤怒的嘶吼,一把撕碎了攻向她的敌人。
  她不怪尊主打伤她遗弃她,她难过气愤的是,尊主在没有她陪伴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她没有来得及去温暖她。
  九藏借着同伙的配合,从后偷袭打中了拾瑛的后背,拾瑛口吐鲜血,冷厉回眸怒视九藏。
  越来越多的身影在向这里聚拢,拖得越久对他们来说就越不利。
  七煞急欲为拾瑛解围,却被巴屠和其他人绊住了脚步。
  四五个人向拾瑛合围而去,九藏胜券在握,洋洋得意:“拾瑛,你血脉不凡,若肯与我合修我就饶你一命。”
  九藏话音未落,忽觉眼前一暗,他猛一抬头,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事,便感觉到一阵厉风扑面而来,脸上被重重了拍了一下,顿时耳中嗡鸣眼前晕眩,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
  还未等他落地,便又有一根粗长的藤条缠住他的腰,几乎将他勒为两段。
  “这是什么!”
  “哪里来的树妖!”
  众人惊愕地看着四周土地上骤然钻出的巨木、妖花、鬼藤,这本该上千年才能长成的参天草木,竟然在瞬息之间就长出数十丈高,宛如一个个巨人环伺四周,杀气腾腾、威风凛凛。
  花间的白衣青年俊容苍白,唯有一双眼黑得瘆人,森冷幽暗。
  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土中,荡开一圈圈金色的涟漪。
  黑发一点点染上了霜色。
  薄唇轻启,他只说了一个字:“杀。”
  一声令下,草木皆兵,柔韧的鬼藤凶戾地绞杀一切活物,娇艳的鲜花张开血盆大口,巨扇似的树叶挡住了他们逃生的去路。
  巴屠和九藏惊愕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狼狈地抵挡妖木灵草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那人究竟是谁?”
  “不只是一个筑基吗?”
  一声声凄厉的哀嚎此起彼伏,绿叶溅上了鲜红,血肉被绞碎了埋入地下,成为花木的养分。
  元婴的肉身与神魂对它们来说便是巨补之物。
  拾瑛向前奔去,绿叶似乎知道她是谁,乖顺地收回了枝叶,为她开路。
  “微生明棠!微生明棠!”
  拾瑛颤声喊着,脑海中浮现出他白发染血的模样。
  他无力地瘫坐在地,背靠着树干,柔顺的长发散落在地上,像铺开了一地的雪。拾瑛呼吸一窒,跪坐在他身旁,握住他冷得像冰块一样的手。
  “微生……明棠……”她声音轻颤着唤他的名字,看到他纤长的羽睫微微一颤,艰难地睁开眼,目光落在她面上。
  “拾瑛……”微生明棠的声音和气息一样,轻得像一片薄薄的雪花。
  拾瑛心口一阵绞痛,红着眼眶骂道:“你逞什么强!”
  他今日为了种下一城灵木,几乎快榨干了自己的血,但是此刻为了救她,他还是拼着命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原是这世间最俊雅秀美的一张脸,如今发白如霜,气若游丝,生机渺茫。
  拾瑛紧紧握着他的手,想把自己的热意与生机分给他。
  微生明棠露出虚弱的微笑,轻轻说道:“我没事的……拾瑛别哭……”
  “明棠……”拾瑛咬着唇,眼泪一滴滴落下,打湿了两人交握的手,“说好我会保护你的……”
  “那你不许……再丢下我了……”微生明棠用尽了力气抬起手,接住她落下的泪。
  “我不丢下你!”拾瑛俯身抱住微生明棠的身体,埋首在他雪白的发间,滚烫的眼泪浸透了白衣,灼痛了他颈侧的肌肤。
  “拾瑛……会有人需要你……爱你……”微生明棠垂下眼眸,轻轻环抱住她娇小而温暖的身躯,“妖生数千载……我只求百年相伴。”
  天道给予人族最多的灵智与情感,却吝啬于元寿,让长相思不得长相守。
  但有生之年得遇所爱,便已是他此生最幸运的事了。
第六十六章
  北海之上,剑气纵横,灵力激荡,火光从千尺巨浪烧到了天上,将整个海域映如白昼。
  曦和尊者与空吾尊者脸色越来越凝重,谢寻的实力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他眉心的黑莲幽幽转动,从晏霄身上源源不断地汲取厄难之力。
  凡人修行,证道法相已是巅峰,亦不过是参悟了一丝天道法则,而厄难之力直接引法则为己用,与之抗衡,犹如蚍蜉撼柱。厄难之力便如这片浩瀚的汪洋,而修士的力量只是海上的一朵浪花,一叶扁舟,别说是战胜了,就连逃脱都极为困难。
  谢寻一生寻寻觅觅,躲躲藏藏,就算习得血宗禁术也不敢施用,正如晏霄所说,那都是拿捏人心的旁门左道,唯有这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力量,才能真正震慑天下。
  谢寻迷醉于对力量的掌控,看着那众生眼中高高在上的七宗掌教在自己手下狼狈应对,他不由得猖狂大笑。
  “神凡有别,凭你们这些人,是不可能战胜厄难之力的。”谢寻倨傲笑道,“潋月道尊为何不敢出面?听说她身受重伤,受困于四夷门,看来这件事是真的了。”
  曦和尊者脸色微变。
  “今日先灭七宗,再诛道尊!”谢寻眼中浮上狠厉之色,“昨日已去,新尊当立,此夜尽头,便是属于我谢寻的明日了!”
  他苦苦煎熬的几十年,便如这幽暗冰冷的长夜,那一双双鄙夷嘲弄的眼睛,夜夜于梦中窥伺。他活在一个虚假的皮囊下,冠着不属于自己的姓名,挂着虚伪的笑容,装出一副仁义的模样,忍耐越久,杀性便越重。
  他也想过当一个刚正坦荡,如谢枕流那样的剑修,他天资卓绝,那才是他应有的剑道。如果不是谢枕流的偏见,拥雪城众人的傲慢,此刻的他应该已从谢枕流手上接过掌教之位,成为拥雪城的城主,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七人之一。
  但既然他们认为他不配,他便也不要做这一教之主了。对,没有人配与他平起平坐,在他之上,更不需要有一个道尊!
  他才是这世间唯一的尊者!
  九霄风雷动,四海波澜生,厄难之力席卷八方,自上而下的威压让方圆百里响彻雷鸣之音,如古神怒吼,天地悲鸣!
  曦和尊者与空吾尊者退避其锋,脸色越发凝重。
  “先杀阎尊。”
  空吾尊者当机立断,八臂法相调转方向,朝着晏霄当头拍下。
  谢寻的力量来源于晏霄,而晏霄受血咒之故,被剥夺了力量,肉身更是受到血咒侵蚀,灵力凝滞,可以说是带伤而战,发挥不出一半的力量。只要杀了晏霄,谢寻自然也会失去对厄难之力的掌控。
  谢寻刚要阻拦空吾,便被曦和尊者拦了下来。谢寻大怒,眼中杀意暴起,挥手之际挟雷霆之力向曦和尊者劈落。
  然而一道符文密布的结界挡下了他的攻击。
  谢寻愕然转头看去,只见公仪徵站在不远处,执扇而立,凭虚御风。
  晏霄冷漠地看向公仪徵:“公仪徵,你答应过我,永远站在我身边。”
  她封住了公仪徵的神窍,没想到还是被他冲开了,在最后的关头,他选择了站在她的对立面。
  公仪徵手握春秋,温润的眼眸浸染了月色的凄清与悲凉。
  “是。”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她耳中。
  空吾尊者的法相无人阻拦,与黎火神箭同时而至,然而本该击中晏霄的两股力量却遇到了无形的屏障,于夜空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天衍罗盘在空中浮现,徐徐转动,镌刻其上的星象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接下了这两道凌厉的攻击。
  “公仪徵,你究竟站在哪边!”空吾尊者皱眉喝道。
  晏霄看着他微微苍白的俊颜,不禁笑了起来,凤眸中浮上讥诮与嘲弄之色。
  “你想杀我,也想救我。”晏霄嗤笑一声,“但是两者你都做不到。我生死两难……”她眼中掠过一丝悲怆,“你爱恨两难。”
  “我入人间,未杀过一人。”晏霄的声音幽幽响起,“都是你们咄咄相逼。”
  “你不该放出十万邪修为害人间。”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晏霄意识有些昏沉,分不清声音从何处传来。
  “是你们将这些邪修放入阴墟。”晏霄冷冷一笑,“那里本不是地狱,是你们将那里变成了地狱。你们要是如自己所说那般的大义凛然,为何不进阴墟诛邪,维护你们口中所说的道与义!邪修有罪,那鬼奴又做错了什么,生在阴墟,是他们自己能选择的吗?侥幸活下来,就该背负恶人的罪名吗?”
  晏霄的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日月不曾照耀阴墟,你们的道,也不在阴墟,那便让我来践行自己的道吧……”血咒于体内肆虐,侵入肺腑膏肓,她轻咳几声,任由鲜血涌出唇角,在青色的罗裙上开出艳丽的花。
  她低着头看着那朵缓缓晕开的鲜红,恍惚想起了在拥雪城的夜晚,他握着她的手,在柔软的衣袍上绘制晦涩的符文。
  她已忘了当时画的是什么的符文,却依然记得覆在手背上的温暖,还有冷冽的空气中氤氲的梅香。
  他说过给她这世间万般美好……
  但她连一捧月光也留不住了。
  就连本来拥有的,也都如镜中花水中月一样,皆是梦幻泡影。
  “她已经身受重伤了!”空吾尊者厉喝一声,“动手!”
  公仪徵的入局让形势陡然逆转,空吾尊者没有给晏霄喘息之机,霸道强横的灵力如浪潮一般汹涌而去,八臂法相金光熠熠,庄严怒目。
  黎缨迟疑了一瞬,也举起金弓,拉开黎火神箭对准了晏霄。
  谢寻脸色一变,他意识到一旦晏霄陨落,厄难书也会随她而去,自己便再也无法掌控厄难之力了。
  他奋起全力击退了曦和尊者,凌厉的剑气如上次一般穿透了公仪徵的左肩。
  公仪徵抬眸看到谢寻冰冷的目光。
  从来没有什么骨肉亲情,那个慈爱的父亲是他的伪装,这二十几年来的关怀,不过是因为他是公仪乾的骄傲,也是谢寻求而不对的荣耀。
  一旦他失去了那道光环,便什么都不是了。
  谢寻心中从来没有过亲情,那个洒扫了一辈子的杂役父亲,用一双粗粝的手佝偻的背换来他的衣食无忧,但他回想起来,只会憎恨他的一身脏污、卑躬屈膝,恨他的卑微成为压在他心上的块垒,他的身份成为他洗脱不去的烙印。
  公仪徵在知晓谢寻身份的那一刻,也明白了自己在父亲心中存在的意义。
  那一日的剑魂本就是冲他而来的,只是晏霄的出现让他偏转了方向。他之前未曾怀疑过雾影黑袍是公仪乾,便是不愿相信,那个慈爱的父亲会对自己拔剑相向。
  人皮之下的真面目,永远是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揭开真相的那一日,他失去的一切,和晏霄一样多。
  晏霄挡下了空吾尊者的一掌,却被黎火神箭射穿了肩膀,与公仪徵伤在了同样的地方,在靠近心口的地方开了一朵血色的花。
  黎火的灼痛,剑气的凌厉,他们承受着相似的痛苦,就像二十三年前的破庙之夜,他们靠着彼此,被剖开了胸膛,她心上的那块道骨接在了他身体里,她的心口空了一块,而他永远多了一份与她有关的羁绊。
  那时候因为痛苦而哇哇啼哭的婴儿,如今承受着更强烈的剧痛,却笑了起来。
  这可笑的宿命啊……
  连她唯一的一点光,都要夺走。
  谢寻的身影落在晏霄身侧,向她抛出一粒金红的丹药。
  “解开血咒!”谢寻冷声道,“杀光他们。”
  他心里很清楚,让晏霄实力受损的,是血咒的咒怨之力,但这是他借以窃运的方式,也是威胁晏霄的手段,但这一切的基础,就是晏霄活着,一旦晏霄死了,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道盟的敌视,危情的利用,公仪徵的背叛,晏霄没有别的选择,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杀光所有人,他们才能活下去。
  晏霄握紧丹药,一道利箭当面射来,想要阻止她解开血咒。
  解开血咒的晏霄,便有荡平玉京城的实力。
  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不顾一切地想要阻止晏霄服下解药。
  晏霄淡淡一笑,浴血的青衣如一朵青莲,半是花蕊半是青叶,幽香中充斥着浓郁的腥甜,于月夜下妖冶地怒放。
  她张开五指,唤出了厄难书。
  清风不识字,翻开无字书。
  天地之间响起恐怖的低吼声,晏霄低眸看向翻开的书页,眉心亮起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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