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嫁给病秧子——花笙弥【完结】
时间:2023-07-29 14:31:41

  “无妨的,就一会儿,我还能再陪你看会儿雪的。”
  小太子赶忙回头道。
  “我讨厌雪。”
  林之南说,“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了。”
第十六章
  萧煜从镇国公府出来就回了宫里,大雪仍旧没有要停的意思,他穿过重重宫门,脚步急促地来到了楚月宫。
  楚月宫的位置仅次于永安宫,但这里的气氛与永安宫截然不同,偌大的宫殿冷清仿若修罗鬼殿,只有零星宫人如同鬼魅来往行走,明明这里光线植被无一不缺,给人的感觉却仿佛毫无一丝生气。
  到了主殿外,萧煜挥退下人来到门前,一眼看到了守在门口的两个宫人。
  他皱眉:“母妃在里面干什么?”
  两个宫人慌张对视一眼,齐齐下跪,萧煜脸色一变,立刻大步上前哗地推开门。
  扑面而来的浓郁熏香味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握紧拳头咬着牙迈步进去,挥开层层叠叠的黑色纱幔,一眼就看到斜倚在美人榻上披头散发的女人。
  女人生的极美极艳,雪白肌肤上红唇微勾,一双上挑的凤眼半闭半合,透着迷蒙潋滟的光泽,她两颊绯红,衣衫凌乱地倚靠在榻上,因为姿势的关系,松垮的衣襟从半边肩膀滑落,露出一片雪白肌肤。
  萧煜转脸就看到了美人榻前香炉内袅袅升腾的烟雾,他愤怒至极地走上前,一脚踹翻了香炉,朝着慌忙跟进来的宫人吼:“我不是让你们把这些东西都扔了吗?!”
  “殿下饶命!”
  宫人恐慌地连连磕头:“奴、奴才们先前已经搬出去要扔了,可、可娘娘不许,还说要是我们擅自扔了,就、就是要逼她去死……奴才们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啊!”
  萧煜捏紧了拳头,咬着腮帮子:“这些香料又是哪来的?原先的不是已经都被我销毁了么?”
  宫人不敢答话只继续磕头,磕得额头流出血来。
  萧煜脸色变幻,最终冷笑:“是不是我那好舅舅又来看望过母妃了?”
  宫人互相对望,面露迟疑,看她们这模样,萧煜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他气得踹翻了椅子,巨大响动声回荡在空旷幽静的宫殿里,吓得宫人们全都趴伏在地不敢抬头。
  就在这时,榻上传来一道缥缈幽怨的女声。
  “……煜儿来了吗……”
  “母妃!”
  萧煜回身两步来到美人榻边,跪在台阶上,“是儿臣。”
  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抚上了萧煜面颊,贵妃娘娘微微撑起身体,乌黑长发自白皙肩头滑落下来,她痴痴看着萧煜,而后咯咯笑了:“是谁让我的煜儿生这么大的气?娘亲定不饶他们……”
  萧煜眼中闪过几分无奈,他脱下外袍披到贵妃身上,看着她道:“母妃,皇姑祖母去世了。”
  贵妃迷茫地偏了偏头,神情天真疑惑:“皇……姑祖母……是谁?”
  萧煜叹气:“是大长公主,镇国公老夫人,平南王林霄的娘。”
  “镇国公……平南王……”
  贵妃喃喃重复着这两个称谓,然后点了点头,“哦……是他们啊,我知道他们……”
  她伸出手,萧煜扶她站起来,贵妃走下台阶,却还是踉跄了一下,萧煜想去扶稳她,她却松开了他的手,未着鞋袜的脚在地上轻快跳了两下,手拂过面前的黑色纱帐,轻巧地转了个身,她身上萧煜刚披上去的外袍滑落下来,披散的乌黑长发也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飞扬开来。
  她发出咯咯咯的轻快笑声,纤细手臂舞动,曼妙身姿旋转。
  “我知道他们,我都记得~”
  她笑得宛若少女般天真欢快,“他们打进了王都,然后,父王就把我送来了这里~他跟我说,彤儿,你要带着我们南楚的蛊,去征服北齐……”
  “母妃!”
  萧煜一把拉住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母亲,使眼色让宫人关门出去。
  “煜儿,你凶母妃……”
  贵妃娘娘被萧煜拉到椅子上,撅起嘴委屈抱怨。
  “母妃,您不能再听舅舅的话了,不能再用那些香了!”
  萧煜按住贵妃肩膀,“您瞧瞧您现在的样子!”
  贵妃仍旧用那迷蒙不解的视线看着萧煜,萧煜眼中的愤怒最终隐没下去,变成了几分哀伤与自嘲:“儿臣怪您做什么呢……明明是儿臣无用,无法护您,也无法护南楚的百姓……只能眼睁睁看着父王如此糟践你们……”
  熏香的效力渐渐褪去,贵妃靠在了萧煜肩头昏昏欲睡,萧煜重新给母亲披好衣服,将她扶到床榻上休息。
  “今日儿臣去了镇国公府,”
  他坐在床榻边出了会儿神,然后落寞地低声自言自语,“万幸皇姑祖母那儿没有蛊虫活动过的迹象,看来巫族没有对皇姑祖母下手……只是皇姑祖母到底还是没能熬过来。”
  “再过几日就是年节,今年祸事连连,灾厄不断,父皇应当也要为皇姑祖母守灵,不会再设宫宴了。”
  “对了母妃,你知儿臣今日在镇国公府还见着谁了吗?”
  “儿臣见着了太子,还有太子身边新来的小伴读……若儿臣没有猜错,那个小伴读其实是平南王府的南阳小郡主,可她明明应该已经死了,不知又是怎么出现在上京的。”
  “儿臣觉得这其中很有古怪,宁阳城之事如果当真是巫族余孽所为,郡主何须假死之后隐姓埋名?可若是其中另有隐情……那么郡主一定是知道什么——是不是当真有人在借机挑拨北齐与南楚……她还特意换了身份入宫,是因为幕后黑手在这皇宫之中么?”
  “还是说,真的如儿臣猜测那样……从始至终,都只是父皇……”
  “母妃,何时您能真正清醒过来,和儿臣再说说话?儿臣此刻真的……已不知所措了……”
  床榻上的女人已酣然入睡,睡颜如同一个天真无忧的小女孩,萧煜注视了她良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为她盖好锦被,落下床帐,独自踩着寂静的空气走向殿外。
  ……
  大雪是第二天早晨才停的,然后是接连好几天的晴天,林之南在当天就已随小太子回了宫,只是回宫之后她连着三天不吃不喝,皇后娘娘担心而来劝她,她却道要为祖母守孝,是应该的,见她固执,皇后娘娘也无奈。
  这期间小太子反而未曾劝说什么,只是在她出神之时会陪她一同坐着发呆,也不吵她。
  镇国公夫人大长公主原是先太.祖唯一血脉,因先太.祖无皇子继承皇位,故而后来皇位传给了其王弟,也就是当时的怀王继承,怀王在位五年,后又传位于其嫡长子,即是先帝。所以镇国公老夫人是最正统的大长公主,先帝在位时就格外敬重她,如今大长公主薨逝,她已无子嗣在世,齐王以其子侄身份,令所有皇子公主共同守孝,并为其行国丧之礼,全国禁宴饮作乐。
  小太子身子弱,守孝时也少吃喝,加上原先就没怎么好,没几天就又病倒了。皇帝与大皇子都来看望了几回,皇后娘娘更是每天大半时候守在东宫,只小太子始终高烧不退,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这日林之南给他喂了药,扶他躺下看他睡着以后放轻脚步出了内殿。外头花园里的雪已经开始化了,只气候依旧寒冷,风吹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不过这种温度,倒是不必担心祖母尸身停灵太久的问题。
  “哎哟小祖宗,您怎么穿这么点就站这儿发愣!”
  一道尖细的嗓音急急地靠近过来,林之南扬眉扭头,就见陈公公没好气地捧着一件素白斗篷过来给她披上了。
  “也就是殿下现在没看到,要是见着了又要急了!”
  林之南扯了扯斗篷,这位从前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陈公公也不知从何时转了性子,突然就变得热情起来,看她的眼神也热切无比,搞得她有时候都有点毛骨悚然的。
  “我去外面走走。”
  她说。
  “哎哎,喜儿、欢儿,死丫头去哪儿了,赶紧跟着伺候啊!”
  陈公公喊起来。
  林之南嘴角抽了抽:“不用,人多我烦。”
  说着也不理会后头大呼小叫的陈公公,自己走了出去。
  等出了东宫,她停了脚步回望一眼,看来,现在宫里的人对她的身份已经都心照不宣了。
  她本就从未想过要真的隐瞒身份,真要隐瞒,她一开始就不会来上京更不会进宫了,毕竟以她这双跟她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只要是熟人一眼就能联想得到。
  比如齐王,比如皇后娘娘,他们都在看她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来了。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最后那人浮出水面了。
  她随意漫步在后花园里,冬日寂寥,但今天阳光很好,好得都有些刺目了,她走了一阵之后逐渐就朝着楚月宫的方向靠近过去。
  这几日她基本都是这个路线,往楚月宫的那条路两边栽了不少柳树,现在光秃秃地只剩了树干,但待到开春,柳絮飞舞柳枝轻摆的模样应当挺好看的。
  她蹲在柳树下,拿一根枯枝戳了戳硬邦邦的水池冰面,也不知道这池水底下有没有鱼,应该是有的吧,一会儿回去她去找陈公公要点工具,来这冰面上凿个洞钓几尾鱼回去给小太子补补好了。
  说起来她都好久没钓过鱼了。
  寒风刮过,光秃的柳枝像一条条丑陋的鞭子在风里猎猎挥舞起来,风中带起一丝奇异的香料味道。
  有人停在了她身后。
第十七章
  林之南猛然回头,单调素白的背景当中,一道红色人影鬼魅一样站在她的身后。
  国丧期间,宫里全是素白一片,上至帝王下至宫女全都着素色,眼前这人却是一身大红色。
  这是个男人,还是个长得很美艳的男人,唇红齿白,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眼,左边眼角下还有一点泪痣,长长乌发在身后松松束着,散落出来的发丝在寒风里飘动。
  他揣着手,笑吟吟望着她。
  “小姑娘,你是谁?”
  他蹲到她面前,嗓音轻柔,语气亲昵地问,“这么冷的天儿,怎么独自在这儿?”
  林之南看着他眼角那颗泪痣,握着枝条的手不由缓缓收紧。
  “嗯?”
  他偏了偏头,视线转到了她的手上,神情天真中透着疑问。
  林之南抬手就把枝条朝他脸上甩了过去。
  树枝在空中发出破空声,尖端堪堪擦过男人耳侧,他维持着偏头避开的姿势,视线自眼尾处轻轻扫向林之南,然后微微眯了眯眼。
  “好凶啊。”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怎的养得这么黑瘦,”
  男人伸出手,细长的手指试图抚摸林之南的脸颊,“真可惜了。”
  林之南感觉到一种心底弥漫上来的恐惧,这恐惧不是源于她自身,而是源于寄生在她体内的蛊虫,它被某种更强的力量压制住,而正在她的心脏里瑟瑟发抖。
  林之南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果然来了。
  “姜南!”
  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然后是急促的奔跑声,林之南抬头看去,却见是大皇子萧煜正急匆匆跑来。
  萧煜一过来就拉起姜南,快速上下打量之后确认她无恙,就将她扯到了身后,转头表情难看地看向那个男人。
  “我记得我已多次警告过您不要再来楚月宫,母妃与我都不欢迎您,舅舅。”
  他一个字一个字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
  “是煜儿啊,你又长高了。”
  男人对他的敌意视若无睹,反而笑得很是亲昵温柔。
  “我们走。”
  萧煜拉着林之南与男人擦肩而过,视线余光都没往那人身上带一秒。
  走出一段路,林之南回头,那个男人已经站了起来,他依旧揣着手笑吟吟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对上林之南的视线,他还举起一只手朝她挥了挥。
  林之南被萧煜一路带进了楚月宫里,这是她第一次来楚月宫,偌大的宫殿冷冷清清的,萧煜将她带至偏殿,让宫人退下,这才回头看向她。
  “下回见到那人,有多远跑多远,一句话也不要多说。”
  他板着脸,用与平日里给小太子训话时的语气说道。
  林之南揉了揉手腕,看他:“刚才那人,就是你的舅舅,曾经的南楚太子?”
  萧煜点头,目光紧盯着她,似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你认得他?”
  “从未见过。”
  林之南说,然后偏了偏头,看萧煜,“但我感觉到他的本命蛊了,很强很可怕的样子。”
  萧煜神色微变:“你知道本命蛊?!”
  “你身上好像没有。”
  林之南看着他,弯了下眼睛,“看来贵妃娘娘真的很疼殿下。”
  萧煜呼吸有片刻的急促,他用力握了握手掌,然后才稳下心神,“你是平南王府的小郡主林之南,你到底知道多少事?还有究竟想做什么?”
  “宁阳城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我告诉你又能如何?”
  林之南问他。
  萧煜一时语塞。
  看他涨红了脸愤怒却又无奈的样子,林之南叹了口气,才说道:“殿下可知,贵妃娘娘曾经还有个妹妹?”
  萧煜一愣,迟疑点头:“母妃曾提及过,她还有一对龙凤胎弟妹,南楚亡国之时他们都还很年幼,舅舅被人一路护送到了北齐来投奔母妃,而姨母却从此音讯全无……”
  “她后来流落到了宁阳城,遇见了年轻时候的平南王。”
  林之南对上他骤然睁大的双眼,耸了耸肩,“然后生下了我。”
  “你……”
  萧煜下意识朝前迈出一步,震惊,“你是——原来如此。”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难怪你会知道本命蛊之事,难怪你能察觉那人的蛊……”
  林之南笑了下:“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别的更多的还是不知道为好。”
  她说着后退了一步,转身朝外走去。
  “等等!”
  萧煜喊住她。
  林之南回头。
  “你……别做危险的事。”
  萧煜迟疑了一下,“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告诉我。”
  林之南点点头,她想起什么,忽然问:“贵妃娘娘还好吗?”
  萧煜沉默一阵,自嘲:“若是成日醉生梦死无忧无虑算是好的话。”
  “她可曾收到过来自南境的书信?”
  林之南又问。
  萧煜一愣,摇头疑惑:“什么书信?”
  林之南笑了一下,表情带着嘲讽:“我娘亲很久以前开始,每年都会给贵妃娘娘写信,就附在我爹爹送回上京的奏报里,可这么多年她都没有收到过回信。”
  萧煜皱眉:“不可能,母妃从未收到过南境书信,更是从没和我提过姨母的事,倘若她知晓姨母还在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