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摇动，李竹清缓缓握住他的手腕，一抬眸，眼中染上凛然:“我悟道了，有情道。”
“……”
闻言，楚言胸腔狠狠起伏几下，似是不能接受，狠狠将李竹清摔在地上:“有情？你有情，便是天道无情！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死吧！”
就让他们为他夫人陪葬！
反正他已经安排好了，夫人会在清水城渡过生命中最后的时光，日子不长，总算安稳。
至于他们……全都死吧。
迷魂阵感应阵主情绪，瞬间发动，整个山脉地动山摇起来。苍穹中撕裂出道道豁口，滚滚惊雷从中劈落，山石崩塌，地面塌陷，涌出无数逃命的走兽。
“谢谢！”
宫羽汐不安地抱着谢玄:“李竹清还没有找到……我们要死了吗？”
“阵法灭，生灵死。”
谢玄寻了个躲避的地方，淡淡地看着长空:“不出意外的话，你我，李竹清，楚言都会死。”
宫羽汐一阵悲伤:“不是吧，我还不想死呜呜呜……”
她靠着谢玄肩膀，十分惆怅。
谢玄轻轻侧首，瞥了她一眼:“金丹八百年，元婴一千年，不都终有一死吗？”
这是她当年以身引雷时说的话，他记了很久。
“……”
宫羽汐莫名心虚，又低声道:“那是从前的想法了……我现在不想死了，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我要提高境界，要涅槃飞升，要和你结为道侣……”
“……你说什么？”
谢玄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转过她的脸，问:“……再说一遍？”
宫羽汐:“要提高境界，涅槃飞升……”
谢玄:“只用说最后一句。”
宫羽汐脸颊一红，在天塌地裂中下定了决心，扬声道:“我喜欢你！我要和你结为道侣！要把你睡个一百零八遍！”
“……睡个一百零八遍的事。”
谢玄神色难辨，语气隐忍:“出去再说。但是结为道侣，现在就可以。”
宫羽汐懵了:“啊？”
在这里？
天都快塌了，现在要结契？
谢玄正色道:“不错，就在这里。我生来孤单一人，不拜父母，不信神佛，只用证明己心，便可以结下婚契。”
山石滚滚而落，天地间惊雷涛涛。
宫羽汐望着他的眉眼，心中动容，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好，就在这里。”
结了婚契，到了奈何桥下，还能一起过三生河。
谢玄一笑，笑得真真切切。
太好了，结了契约，出去就不能反悔了。要不是这里不方便，睡个一百零八遍的事他也不是不想做。
“我儿还身处险境，你们二人竟在这里私定终身，真是欺人太甚！”
天空忽然平静下来，地面也不再塌陷。
李无为破了阵法，一手拎着虚弱的李竹清，一手拎着楚言，降落在谢玄和宫羽汐身前。
“……”
对于李无为的出现，谢玄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更多的只有不耐烦，嫌弃他打扰了了自己的好事。
只差一点，他和宫羽汐就能结契了。
宫羽汐瞧见谢玄的神色，忽然想，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李无为会来吗？
那他刚刚那么着急结契做什么？
“言郎！”
一声惊呼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幻境破了，宋纤凝带着楚夫人来到了山峦上，楚夫人跌跌撞撞地奔向楚言，满目担忧:“你做了什么？你有没有受伤？你怎么这么傻呀……”
“……夫人。”
楚言被李无为打了一掌，咳道:“你怎么来了？我没事，别担心。”
他护在楚夫人身前，冷冷地看着李无为。
“此事是我一人引起，与我夫人无关，你要杀就杀我一个人。”
“……”
李无为看着他，又看了面色苍白的楚夫人，眉间一敛，垂眸道:“二十年前我抽走天限碎片，害了你错失结魂草，是我错了。但是，我从不后悔做了此事，因为它让我得到了竹清这个好孩子。”
“父亲……”
李竹清望着李无为，眼中多了些温情。
楚言冷笑:“那你还说什么？”
李无为却拿出一枚玉珠，递给他:“这是储灵珠，有我一百年的修为，让你的夫人服下，便能治她的病。”
一百年的修为？
楚言和楚夫人皆是一愣，这世上能让入神期修士舍弃一百年修为的事可是前无仅有，毕竟这一百年的修为，都能令一个人从练气升到元婴了。
服下这储灵珠，楚夫人的病说不定真的能好。
但是……
楚言神色挣扎，一时间难以决策。
宫羽汐已经一把拿过储灵珠，塞到了楚言手中:“别不好意思了！人家域主都说话了，就收下吧，不然多伤域主面子啊！”
楚言这才收了下来，与楚夫人相视一笑。
“呵呵……”
李无为瞪了宫羽汐一眼:“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在这里替我做好人了。”
宫羽汐戒备道:“什么账？”
李无为却问李竹清:“这里不是神宫，也没有大荒域的人，是杀谢玄最好的时机，去吧，杀了他。”
宫羽汐大呼:“你好卑鄙！”
“……”
李竹清看了宫羽汐一眼，想起她在阵法外不顾一切来找自己的样子，生平第一次违背了李无为的命令:“父亲，我不想杀谢玄。”
李无为闻言，却并未失望，而是惊喜地看了李竹清一眼，道:“……你决定就好。”
不过，他临走前还是把杀谢玄的法器给了李竹清。
众人又回到了城主府。
储灵珠真的让楚夫人的病好了起来，这一回，楚言收起了那些虚伪的笑，真心实意地招待起了宫羽汐一行人。
李竹清受了伤，需要休养一番，宋纤凝便在一旁照顾他。谢玄在幻境中保护宫羽汐，也受了些轻伤，但比起那些伤，他显然更在意被李无为打扰了结契这件事。
“好啦……”
宫羽汐坐在窗边，笑悠悠道:“等我们回了神宫就结契好不好？”
谢玄这才缓和些许:“……嗯。”
“不过，你那日明明知道李无为会来吧？”
宫羽汐却忽然凑近，哼道:“你明明知道我们不会死，还不告诉我，害得我以为我们要做一对苦命鸳鸯了呢。”
他那是怕她会反悔。
谢玄心中暗想，却抬眸笑道:“做苦命鸳鸯倒也不错，到了三生河里，可以睡个一百零八遍。”
宫羽汐心中一颤，耳畔渐渐红了。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割血
（谢玄杀了李竹清？）
李竹清在城主府养了几日, 身上便渐渐好了，他离开房间，去找宫羽汐，却听见宫羽汐正在给谢玄讲笑话。
她坐在窗边, 海棠色的罗裙浸着细碎金光, 笑意灿灿:“我学小狗叫给你听好不好？”
谢玄若有所思:“哦？”
宫羽汐:“哦？”
李竹清在庭中, 笑了出来。
待回过神时，已见谢玄一把掐住宫羽汐的脖子, 而宫羽汐笑着向他求饶，握着他的手腕。
“我再也不学你叫了, 你就放过我吧……”
“我看你是活腻了。”
“救命啊——”
“……”
见此，李竹清的笑意又缓缓收敛起来，她说的笑话很好笑, 但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宋纤凝正好走了过来。
在城主府待了有些时日，他们该神宫了，她是来找宫羽汐和谢玄会合的, 不料却看见李竹清有些出神地立在院子里。
李竹清回过神，轻轻道:“师姐, 我这样失魂落魄, 是不是有违道心了？”
“你的道心由你自己决定。”
宋纤凝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而且有些事情是你我无法决定的，毕竟这个世上有些人是天生一对……”
李竹清:“……”
师姐这是在给他捅刀子吗？
宋纤凝补充完整:“天生一对的神经病。”
宫羽汐发现了宋纤凝和李竹清, 从谢玄手中挣脱出来，兴冲冲地跑到他们二人跟前，笑嘻嘻道:“我学狗叫给你们听好不好？”
“……”
李竹清察觉不对, 正想提醒宋纤凝, 但想到自己一开口就会被捉弄, 又犹豫了一下。
这犹豫的空隙，宋纤凝已经发问:“哦？你学啊。”
宫羽汐有模有样:“哦？你学啊。”
“……”
宋纤凝笑了笑:“宫、羽、汐！”
满院子鸡飞狗跳，混乱中，李竹清和谢玄隔窗相望一眼，又掠开视线。
四人商议了一番，决定明天就回神宫。
临别前，宫羽汐在清水城中买了各式各样的特产，说要带回神宫给师父师兄们。城主为表歉意，又额外送了许多，宫羽汐一一收下。
是日，风和日丽，一派祥和。
神宫中，太清殿前，澄心乾坤镜伫立在粼粼水畔。这面镜子能照射出十三域中的任一地方，如茫茫的海岛、起伏的山峦、繁华的城镇等。弟子们路过，偶尔也会驻足观望，就当是赏景。
然而，这一日，乾坤镜浮现出一幅令人惊骇的场景来。
“那不是魔殿的谢玄吗？”
“地上的是谁？李竹清？！”
“不是吧……”
澄心乾坤镜前渐渐聚满了乌压压的人群，人们神色惊恐，看着镜中的景象，议论纷纷。
乾坤镜中，谢玄一袭黑衣，手握浸满血的长剑，立在倒在血泊中的李竹清身前，眉目间冰冷无情，如同魔渊中生出的杀神。
“谢玄杀了李竹清吗？”
太清殿中，各位殿主也怒不可遏。
“快，去唤星蕴殿殿主回来，我们一同去清水城！若此事当真，那必定要将谢玄擒拿！”
……
清水城中。
“谢谢他们怎么还不来？”
宫羽汐和宋纤凝在空舟旁等李竹清和谢玄，李竹清有事慢了一步，谢玄说去找他，可二人到现在还没来。
“我们去找他们吧。”
宫羽汐和宋纤凝提议道，宋纤凝也觉得有些不对，点了点头，二人一起折返去找谢玄和李竹清了。
没出几步，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
宫羽汐和宋纤凝相望一眼，都觉得大事不妙，加快脚步，却看见小小的庭院中，李竹清气息奄奄地倒在血泊中，而谢玄神色冷凝地立在一旁，地上掉着一把沾满血的佩剑，正是他的。
“李竹清！”
宋纤凝神色一变，连忙奔向李竹清，探查他的气息。
“谢谢……”
宫羽汐则是走到谢玄身旁，惊恍道:“发生了什么？”
“……”
谢玄并未作答，抿了抿唇，望来的眼眸如墨浓稠，语气难辨:“……你也觉得我杀了他吗？”
宫羽汐惊声道:“怎么会！但你得告诉我们是怎么一回事……”
她信谢玄，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这副场景，任谁看了都难免心生怀疑。
“……”
闻言，谢玄神色松缓许多，然还未说什么，长空中就飞来一道道气息强横的身影，为首的，正是星蕴殿殿主司南。
司南没了往日的温和，一脸怒色地质问谢玄:“谢玄！你怎么能对竹清下如此重的手？！”
“司殿主……”
宫羽汐着急为谢玄解释:“此事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谢玄不会对李竹清下这样的杀手的……”
“你不要为他辩解了！”
司南沉沉盯了宫羽汐一眼，满是警告:“神宫九殿已经决定，将谢玄关入千重塔中，听候审问！你若为他辩解，便也一起去千重塔里吧。”
谢玄先宫羽汐一步开了口，平静了许多:“别动她，我一人去千重塔。”
他回首看了宫羽汐一眼，深深道:“你只要信我便是了，其他的事不要管。”
宫羽汐恍惚不解:“可是……”
司南已经给谢玄上了锁链，又让宋纤凝带着李竹清，一起回了神宫。
因为谢玄有刺杀李竹清的嫌疑，所以被关进了神宫的千重塔，那是神宫专门关押邪魔歪道的地方。审问前，九殿殿主一连探讨了几日，司南殿主认定是谢玄对李竹清动了手，知晚却说李竹清还未清醒，不能轻易给谢玄定罪。
而此事也让天玄域与大荒域剑拔弩张，李无为和谢九已经明里暗里起了好几次冲突。
一时之间，风雨欲来。
宫羽汐想去千重塔里看谢玄，但被拒绝了。
凌云渡和裴顾等人聚在一起，商议着对策:“虽然大家都看见谢玄提着剑，但眼见未必为真，这世上也有人能幻化成别人的模样，以假乱真。”
“不错。”
裴顾敛眸道:“如今最重要的，是李竹清的证词。”
宋语桃却皱眉:“可李竹清受了重创，现在还没有清醒。千重塔里有魔气，谢玄要是在里面关久了，恐怕还会滋生事端。”
“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暗中操作。”
云灵泽叹道:“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时机，对谢玄下手的。”
“……”
说到此处，众人又沉默下来。
说来说去，还是要李竹清醒过来才行，可几大殿主和李无为都去看了，李竹清受创严重，伤了命脉，别说醒过来了，恐怕……
“我出去一趟。”
宫羽汐忽然站了起来，走出神宫，化作青鸟，一路飞到了青羽族中。
“汐汐……”
羽华看见她，已经大概知晓了她的来意，沉默不语。
宫羽汐开门见山:“外祖父，以我的血，能不能救李竹清？”
“……不能。”
羽华眉目沉凝，说道:“李竹清受的伤太重，你的血纵然能救人，但要救他，恐怕要舍掉一身的血才行，那样的话你也会死。何况有李无为在，李竹清只是昏迷一时，日后必定会醒过来的，你又何必如此着急呢？”
宫羽汐神色忧郁，低声:“因为我不只想救李竹清，也想为谢玄洗清嫌疑。”
羽华不语:“……”
他想起一些事情来。
这些年青羽族和天玄域撕破了脸皮，而李无为手中一直掌握着青羽族的位置。他曾以此有意无意地威胁过羽华，若是不让宫羽汐嫁给李竹清，就把青羽族的位置暴露给世人。
而谢玄到访青羽族的时候，为青羽族找好了撤离的地方。
也许谢玄有私心，但他也是真的爱护宫羽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