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羽汐:“……谁要你操心？”
该死的自尊心在裴顾三言两语的刺激下爆发，她被裴顾气到，拉起宋语桃就走。
宋语桃:“！！！”
手差点被拉断。
傍晚时分，暮色四合，夕阳坠落在山峦起伏线上，染红云雾。晚霞似锦，行遍万里苍穹。
宫羽汐撑着脑袋，坐在医堂外的石板上，听见医师讶异的声音。
“奇怪了，倒是没什么内伤，只是这左手怎么有些脱臼的迹象？”
宫羽汐忽感不妙:“……”
不会是自己刚刚拉脱臼的吧？
然而，宋语桃却说:“想必是我练剑时不得要领，伤了肩膀。”
看完了医师，她走了出来。
宫羽汐心中愧疚起来，欲言又止:“……”
宋语桃却看破了她的心思，反而笑语嫣然:“姐姐，你不必自责，他们都看不出来，但我却是知道的，你根本无意伤我。”
思及此处，她又道:“我不像裴顾，不会生你的气。”
宫羽汐眼中掠光，如获知音:“真哒？”
宋语桃顿了顿:“……”
当然是假哒。
只是为了搏好感而已说了些场面话而已，不过，瞧着那张雀跃期待的脸，她沉默，犹豫中竟带起了些许笃定。
“……嗯。”
“不过，你的衣袖还是被我弄破了。”
宫羽汐拾起宋语桃的一卷断袖，忽又察觉有些奇怪:“咦，这衣裳是不是长了些？”
对了，这件衣裳大抵是裴顾买给宋语桃的，裴顾毕竟是男的，没那么细心。瞧这衣裳，不仅长了，且裙衫繁琐层叠，颜色绯红明艳，一点也不符合宋语桃小白花的气质。
宫羽汐忽然对宋语桃说:“我带你买裙子去。”
宋语桃愣了愣:“……”
宫羽汐哼了一声:“不过我事先声明啊，我不是愧疚，也不是想对你好，只是看你可怜而已。”
宋语桃恍然一笑:“嗯。”
真是个嘴硬的小傻子。
到了邺都里，已是华灯初上。
春日时分，气候回暖，夜市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潮湿温暖的风拂过姑娘们的春衫，轻盈流动。
“糖葫芦，买糖葫芦……”
路过卖糖葫芦的小贩时，宫羽汐馋了，给自己买了一串，顺手给宋语桃也带了一串。
不过，为了维持人设，她得装一下。
宫羽汐把糖葫芦递给宋语桃，故作淡淡道:“喏，糖葫芦买一送一，我吃不完，给你一串。”
糖葫芦裹着透明糖衣，圆润饱满，色泽鲜亮，散发着丝丝甜香，不经意间，便勾起了那些尘封在心底的记忆。
宋语桃接过，神色恍然。
以前，姐姐也会给她买糖葫芦。
不过，自姐姐离开后，她就再也不吃这种甜腻的食物了，她人生的大部分时光，都是苦的。
“快点吃，不然就化了。”
——“语桃，要快点吃哦，不然就化了。”
记忆中姐姐的身影与眼前宫羽汐的身影渐渐重合。
宋语桃垂下清眸，似扇长睫遮去情绪。她似随意拨着糖葫芦，心肠已千回百转，在那一瞬间，动了一万个小心眼。
宫羽汐大惊失色:“……你哭什么？”
豆大泪珠从宋语桃脸颊上滚落，她一言不发，愈发可怜。
不会因为是买一送一就委屈了吧，宫羽汐有些发愁，硬着头皮开始解释，“你别哭，其实糖葫芦不是买一送一，是我专门买给你的。”
“……”
宋语桃楚楚一笑，轻声:“我没事，只是觉得像今晚那么开心的日子，以后很难有了。”
“那有什么？”
宫羽汐松了一口气，说:“我以后常常带你……”
说到这里，又蓦然打住。
以后啊……
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
宋语桃目露不解:“姐姐？”
“没什么。”
宫羽汐摇了摇头，笑了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走，我们挑裙子去。”
不远处，就是一家成衣店。
宫羽汐一眼相中了一件水青色的裙衫。
上身是绣着叶纹的月色对襟，中间束着缃色宫绦，坠着小巧秀雅的玉佩，下裙是水青色裙衫，轻盈雅致。
宋语桃穿着，如月下青莲，素雅出尘。
宫羽汐由衷赞叹:“不错，我的眼光真好。”
宋语桃:“……”
还以为要夸她呢。
宋语桃拾起腰间的玉佩，水润通透，仿佛没有一丝瑕疵，自己在宫羽汐眼里，就是这样的吗？
她转头，忽然指着一件玄黑色劲装，说:“其实我喜欢黑色的衣裳，那样杀人时不显脏。”
闻言，宫羽汐略显惊讶，又凝起眉头:“……”
宋语桃顿了顿，心头隐隐涌起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卸下伪装，万一惹来宫羽汐的嫌恶怎么办。
然而，宫羽汐却一本正经道:“宋语桃，你不爱干净，就算黑色不显脏，它本质上也脏了啊！”
宋语桃:“……”
她为刚刚的想法感到羞耻。
买好了衣裳，天色已有些晚了。
宋语桃拉了拉宫羽汐的衣袖，小脸盈白，轻声:“姐姐，天好黑，我有些怕。”
腕间的腾蛇:“……”
你打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你怕？”
宫羽汐惊讶道，又想到宋语桃不过十五岁，如今一个人住在避玄宗，既无亲朋也无好友，孤零零一个人，或许是真的害怕吧。
她瞬间叉起腰:“哈哈，你怎么这么胆小呀，没办法，我送你回去吧。”
宋语桃嫣然一笑:“嗯。”
入了避玄宗，越过夜间小路，很快便到了弟子舍。到了门口，宋语桃邀请宫羽汐进去坐一坐，又说里面有些乱，想先收拾一下，劳烦宫羽汐等一等。
宫羽汐心想:那得乱成啥样啊。
宋语桃不知宫羽汐的想法，入了房舍后，立即施了个静音术，随后利落地把桌脚打断，将窗子敲破，又掐了个水诀，房瓦瞬间滴滴答答地“漏”起水来。
她还觉得不够。
妖王血脉无声发动，一只只小老鼠听命，从墙角爬了进来，四处窜动，将房间弄得破破烂烂。
宋语桃开了门，面露怯色:“好了，姐姐，你进来吧。”
宫羽汐一进门，就看到一间窗子漏风，房顶漏水，破破烂烂还有老鼠四处乱爬的房间。
她沉默了。
一只老鼠爬到宫羽汐裙边。
“啊啊啊啊我怕老鼠！”
宫羽汐一把抱住宋语桃，恨不得整个人扒拉在她身上。宋语桃面不改色，一脚飞快踹开老鼠，以一幅柔弱的身躯稳稳当当地扶住了宫羽汐。
“……”
宫羽汐:好像有点子丢人。
不过，宋语桃这住宿环境也太差了吧？
宋语桃勉强一笑，低声:“我初入宗门，资历尚浅，那些好的房间，自然要先给师兄师姐们……不过没关系，能有地方遮风避雨，语桃已经很满足了！”
宫羽汐哪里忍心，嘴比脑子快:“要不你跟我一起住吧。”
“真的可以吗？我不会打扰到姐姐吗？”
“欸，也是啊……”
“……姐姐，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风雨欲来
（祝少主得偿所愿）
在一番操作下，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宋语桃顺利搬进了宫羽汐的院子。
宫羽汐的院子十分宽敞，甚至还有后山。她在把主屋旁的房间给了宋语桃，两间屋舍共一个庭院，连着回廊，短短几步就到了。
“这样你就不怕了吧？”
“嗯！”
四月的春已十分暖和，两人收拾好了房间，觉得有些热，便一起坐在桃花树下的廊板上歇息。
风拂过，清清凉的。
庭院里养了只大王八，此刻也出了水，伏在青石上惬意地吹着风。
宋语桃惊讶道:“还有小乌龟呢～”
宫羽汐点点头:“嗯，叫做小裴。”
宋语桃停顿一瞬，忍不住问:“姐姐当着裴师兄面也这么说吗？”
宫羽汐摇摇头:“不，裴顾来的话，它就叫非衣。”
有什么区别！
宋语桃嘴角一抽，想笑，又觉得有些缺德，想到裴顾平日里待自己也还不错，勉强忍了下来。
歇了一会儿，宫羽汐又一顿翻箱倒柜。
“裴顾说带你买东西，但实在粗心，像香囊皂角手帕这些小玩意他一概忘了，不过好在我都有……就是衣裳不够。”宫羽汐从箱匣中抬起头:“天热得快，明日得去邺都里给你买几件夏裙。”
“姐姐。”
宋语桃连连推却:“我能住进来已经是三生有幸，哪能再让你这般破费，衣裳我可以穿姐姐以前的。”
“那怎么行？”
宫羽汐打量着自己以前的衣裳:“我的旧衣裳倒是能穿，只是大多都是绯红、赤橘、石榴这般的亮色，跟你很不搭。”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什么。
之前，裴顾给宋语桃挑的那件裙子，似乎便是这般明艳的颜色。
跟自己很搭的颜色。
宫羽汐恍了神，眉间小小蹙起，陷入纠结之中。
不知怎么的，她好像很吃宋语桃那一套，跟宋语桃的关系也越来越好，眼下让宋语桃整死自己似乎是不行了。
而且，所有人都浅试过了，就剩裴顾了。
可是宫羽汐不想欺负裴顾。
……
裴顾打上清殿出来时，便听见了男弟子们的闲言碎语。
“听说小师姐让宋语桃住进碧落院了！”
“真假？她该不会因为上次比试的事记恨宋语桃，想关起门来整宋语桃吧？”
“八成是，可怜了一朵小桃花。”
众弟子们说着说着，拐角就遇见了裴顾，顿时慌乱不已，仓促行礼:“裴师兄！”
“……”
裴顾虽年少，但入门早，境界又高，一朝入了金丹期，远远甩开其他人一大截。故而除了凌云渡几人，其余人见了他，都得心服口服唤一声师兄。
此刻见裴顾沉默不语，众人不免有些忐忑。他听见了刚刚的话，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有人试探道:“裴师兄，小师姐将语桃师妹带走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万一……”
“宫羽汐不会欺负人。”
裴顾神色淡然，轻声斥责了众人:“以后不要在背后说宫羽汐坏话。”
说罢，转身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他刚刚……在为小师姐说话？”
离开上清殿，裴顾往宫羽汐的碧落院走去。
他刚刚从宫千那里出来，宫千告知他近日要离开避玄宗一段时日，让他看好宫羽汐，并承诺会替他打听顾家的事。
想起往事，裴顾心思飘忽，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碧落院门前。
他回神，抬手叩门。
宫羽汐闻声开门，就瞧见裴顾一身青衣白衫倚于门侧，少年眉眼青稚，却如画出尘。熙光流照，更显他皎若玉树临风前。
“裴顾！”
宫羽汐流露出最真挚的情感，眉眼弯弯:“你怎么来啦？”
裴顾开口就说:“听说宋语桃搬过来了，你别欺负她。”
宫羽汐脸色瞬间垮掉:“……”
刚刚还还不想欺负裴顾的她从这一刻开始决定欺负裴顾。
宫羽汐幽幽道:“凭什么我要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偏不做什么，不让我做什么我偏做什么！”
裴顾听了，反应极快，道:“……那你别听我的。”
宫羽汐呵呵一笑:“我就不，我就听你的。”
裴顾:“那你别欺负人。”
宫羽汐:“……”
哪里不对。
见她吃瘪，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裴顾忍不住笑了笑，真是从小笨到大。
他莞尔一笑，眉眼舒朗，宛若三月微风，九天星落，令人见之心悦。少年垂眸时，嘴角微弯，仿佛眼里都是你。
宫羽汐不禁恍了恍:“……”
完了，她好喜欢。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生出了很重的求生欲，一点都不想就那么早早死掉了。
宫羽汐紧紧握着门框，小声问:“裴顾，如果我能一直活下去，等到日子久了，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你会喜欢我？”
铛——
正逢正午时分，避玄宗的钟声响了。
裴顾侧了侧目，回首时，神色平静:“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宫羽汐哑了哑，摇头:“没什么……”
裴顾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宗主找你，让你去一趟上清殿。”
……
“我们汐汐最近过得怎么样？”
一入上清殿，宫千就招呼宫羽汐坐下，并发出关切的问候。
“挺好的。”
宫羽汐心想，就是踩碎了大师兄的阵眼，打扰了二师兄悟剑，还拆了三师兄的家而已。
宫千拍了拍她的脑袋，道:“过段时间就是千灯会了，我要出一趟门，跟其他宗主商量相关事宜，你好好待在避玄宗，不要乱跑，知道吗？”
出门？
那自己岂不是没人管了？
宫羽汐眼中一亮:“好好好！”
宫千些许忧愁:“……”
这孩子，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了，还能再缺心眼一点吗？
入夜，薄云笼罩残月，大南国的邺都里，无名的巷角中。
那日被谢玄重创的海洺凭借一颗破碎金丹勉强化形，发现谢玄未追上，几经寻找，终于找到了十方海岛的少主青川。
“大使者。”
少年青川隐匿在暗色里，袖手紧握，语气中满是不忍与怒气:“是谁将你害成这样？”
此刻的海洺只能化作一团人形雾气。
他答道:“是大荒域的少域主，谢玄，他易了容，但我认得他的剑术。”
“少主！”
还不待青川说话，海洺又急切道:“谢玄此人极难对付，您切勿与他纠缠，快回十方海岛去吧！”
“……”
青川沉默些许，语气却坚定不移:“我不回去。父亲走的路太凶险，我要靠自己的办法，拯救十方海岛。”
一个谢玄就如此难缠，父亲却想与整个大荒域为敌，若一着不慎，十方海岛必将全盘覆灭。
“少主……”
海洺叹了口气，语气却不乏欣慰:“您实在天真，可这一颗为十方海岛的心，却从未变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