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看怎么说都是对牛弹琴,不想多费口舌,把收了的手机一揣,往走廊拐角处的热水箱走去。
然而前脚刚走,后脚闻声就见李延时从抽屉里又摸出来一个手机。
“.........”
跟刚刚那个连手机壳都一样。
闻声看的一愣一愣。
半分钟后,接完水倒回来的王建国在李延时旁边停住,他深吸一口气,隔着半截墙,把窗户拍得“哐哐”响。
李延时转头,掀起半拉眼皮,看了王建国一眼。
“你下节不是八班的课?”李延时懒洋洋,“接完水应该往左边走,倒回来干什么?”
闻声握着笔的手,食指在笔杆侧面蹭了蹭。
再一次感叹王建国能安稳活到现在没被气死,是真不容易。
王建国胸口猛烈起伏了两下,怒气肉眼可见地顶起来。
他把手上的书往墙上一摔,手心朝上,冲李延时摊开。
李延时抬手,第二个手机再次交上去。
“还有没了!”王建国没控制住脾气,吼了一句。
这次,不仅是闻声,文童往这边看,就连前桌的周佳恒和周围两排的同学也都望了过来。
然后,他们就见李延时手磕了磕桌面又摸进抽屉。
下一秒——拿出两个和王建国手里一模一样的手机。
“.........”
闻声少有的惊讶了一下。
等王建国揣着四个手机,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时,闻声实在忍不住,望着李延时,问了句。
“你家是做手机生意的?”
李延时半扬了眉,看她一眼,胡诌:“不是,是卖手机壳的。”
“.........”
就无话可说。
几秒后,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角落,衣服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再次响起——李延时又从抽屉里掏出来个......手机。
那种老旧的不能再老旧,扔大街上,拾废品的都不会捡的破直板手机。
闻声眨了两下眼睛,盯着那手机被磨掉了漆的边框。
察觉到闻声审视的视线,手机被李延时抛了一下,往她这边递了递。
笑得挺坏:“怎么,你也想玩?”
闻声觉得李延时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她摇摇头,拿笔示意了一下那手机黑着的屏幕:“我是觉得它打不开。”
怎么看怎么像个手机模型,就手机店玻璃柜里摆的那种。
“怎么可能,”李延时嗤了声,不信,“我昨天晚上才充过电。”
他以为闻声是说没电了。
闻声目光落在那手机边框的按键上。
那上面的标识都印歪了,是真的,像个,假的。
闻声忍不住再次问道:“昨天充电的时候屏幕亮了吗?”
李延时一愣:“没注意。”
说着拇指按上开机键。
随着按键被按下。
闻声和李延时的目光都落到那黑洞洞的屏幕上。
半分钟后——
闻声:“还没开开吗?”
李延时:“这手机久,开机时间长。”
又过了十几秒——
“还没开开?”
“昨天怎么没见你话这么多。”
两分钟后——
“还没......”
李延时把黑着的手机“咣”一下扔桌子上。
“我感觉这像个手机模型。”闻声说出自己的猜想。
“用你说?”李延时瞥她一眼,“我没长眼?”
闻声木愣愣地看着他。
李延时瞥到她那视线,没好气:“曹林找我要了二百五从楼下收废品那儿买的,昨天晚上就打不开,他说是因为没电,我以为真是因为没电......”
“算了。”李延时烦躁地摆摆手。
在这蓦然断掉的对话里,闻声抬头,再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
李延时点着桌面,笑了下:“你敢说我是二百五你就死定了。”
“没有。”闻声摇头,接着,仿佛意有所指,视线扫向了李延时的头发,“我是想说和你剪头发一个价钱。”
“你跟这数字挺有缘的。”闻声补充。
李延时:............
第5章
说罢,闻声垂眼,又瞄了下李延时的抽屉。
状似回忆:“前两天我看见楼下收废品的收过这种手机,80一部......”
李延时更气了,装薄荷糖的金属盒子直接被他丢到桌子上:“你意思谁是冤大头?”
闻声表情疑惑,不明白李延时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她摇了摇头,很真诚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你买贵了。”
“.........”
李延时弹了下那个薄荷糖的罐子,盒子滑出去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也是赶巧,就在这时,窗户外又伸进来一只手。
来自年级主任张猛。
张猛本人跟他的名字一样,一米八几的个子,两百多斤。
是那种夏天夜里穿着大裤衩去吃个烧烤,新进店的顾客都不敢往他旁边桌坐的人。
此刻,他勾着背,手伸进李延时抽屉去掏那个刚被丢进去的手机。
一面掏一面还不忘冲李延时和闻声两人瞪眼睛:“你俩给我站出去。”
“一人扣五分,手机这周末放学去我办公室领!”张猛好不容易从桌肚里捞出那破铁疙瘩。
闻声听话,放了笔,练习册一合,直接站起来。
李延时抬手,拉着闻声的胳膊,把已经走出去一半的她拽回来。
随后松手往后靠,给张猛腾地方,让他把挤进窗户里的半边身体拔回去。
“老师,没玩手机,那是个模型。”
周佳恒也转过来,搓着手替两人求情:“张老师,我们下节梅老师的物理。”
梅奇兰,高二整个年级让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
黑镜框,职业装,头发向来挽得一丝不苟。
但张猛这人谁的面子也不看,不然也不能一视同仁地把闻声和李延时都提出去。
他瞪了周佳恒一眼,不留情面:“再讨价还价,你班这周整体扣五分!”
周佳恒朝后桌两人做了个自求多福的表情,闭上了自己那张狗嘴。
“出来!”张猛侧头示意。
李延时踩着桌子下的横杠:“老师,真是个模型。”
“模型?多少钱买的?”周佳恒随口问了句。
“八十。”李延时答。
话音落,闻声往李延时的方向看了一眼。
男生无处安放的长腿蜷在这倒数第三排的犄角旮旯里显得非常委屈。
他后仰着靠在椅背上,一条腿从桌子下伸到前面那排,另一只脚踩在椅子下的篮球上。
脚底蹭着球,来回晃了两下。
张猛垂头看向手里的手机,随手按了几个按键,把手机扔回李延时的桌子上。
“缺心眼儿吧你,是手机还是模型看不出来?前天那收废品的60卖我俩我没要。”
“.........”
周围响起几声此起彼伏的哄笑,就连周佳恒都转过来看了李延时一眼,一脸佩服。
“哥,你是真的钱多,大慈善家。”
“没法开机的手机也是手机,”张猛再次冲外面点头,“你俩出来站着上一节再回去!”
闻声按着桌子起来。
身旁人把薄荷糖揣进口袋里,跟在她后面也站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路过周佳恒的座椅,“小太阳”冲两人小心翼翼地打手势,比口型说等下再帮他们跟女魔头求求情,放他们进来上课。
闻声点头,表示感谢。
两人刚走出门,上课铃响了起来。
张猛接了个电话,没再管他们两个,脚步匆匆往楼梯间去。
半分钟后,梅奇兰的身影从拐角处转过来,黑色的粗跟高跟鞋在水泥地面上打得“哒哒”响。
“你俩不进去站这儿干什么。”梅奇兰走近,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工整的低发髻,用黑色蝴蝶蝴蝶结在脑后团成一个团。
上课铃刚落没几秒,梅奇兰又站在前门门口,学生们都怕她,整教室里鸦雀无声。
最后一排,全班最调皮捣蛋的王启胜,扬着声调,在后面接话把儿。
“李延时玩手机模型被张猛罚了。”
梅奇兰盯着李延时:“什么手机模型?”
李延时抛着手里的糖罐:“收废品那儿30一部买的。”
闻声推了下眼镜,不由得再次看了李延时一眼。
?
二百五改八十,八十又改三十。
还挺与时俱进。
梅奇兰注意到闻声的动作,用下巴点了下李延时,问闻声:“他撒谎没?”
闻声绷着唇,纠结一番。
“撒了一点。”她言语诚恳。
“哪点?”梅奇兰问。
闻声目视前方,声音清淡:“是二百五一部买的。”
李延时:...............
坐第一排靠门的两个离他们最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梅奇兰拧着眉看过去,严词厉色:“要笑也出来笑!”
说完,又转过来看闻声,眉心没再拧得那么深:“你是怎么被罚出来的?”
“看我玩250块的手机模型。”李延时背抵着墙,呵了一声,破罐子破摔。
梅奇调了下腰上别着的“小蜜蜂”。
看着闻声:“你十分钟以后进来。”
又点向李延时:“你下课再进来。”
随着梅奇兰的高跟鞋声消失在门口,李延时掏出口袋里的薄荷糖罐,往嘴里又倒了一颗。
男生头上的帽子早就被拉了下来,他修长的手指捏着浅绿色的金属罐,关节突出。
仰头的动作,让人能看到他从下颚到喉结,再到藏在衣领下的脖颈线条。
闻声把视线收回来,低头翻开自己的笔记本。
高二这栋楼一共五层,三班在最高层。
站在走廊上,倚着墙壁往下看,是二高去年才灌完水的明日湖。
湖面积并不大,最重要的作用是点缀。
水面上架着狭长的木质走廊,走廊下是郁郁葱葱肆意生长的芦苇。
现在这地方是二高几年前才建好的新校址。
念着二高是省重点,当初政府批地时多给批了点,现在挖完这湖,后面剩的地还够堆个假山。
站了会儿,李延时抬腕看了下表:“十分钟了。”
闻声拿了笔记本出来,正拿墙当桌子在记笔记,李延时的话她听到了,但没过脑子。
等一行笔记记完,才反应过来似的,看过去:“你刚说什么?”
李延时目光落在她的本子上。
闻声的字跟她的人一样,规整,方正,每个字都规矩地站在自己的位置,没有哪一笔是超出上面或者下面的横线。
李延时视线移开,扫了下女生的脸。
“没事。”他说。
临安今年的夏天,热得出奇。
记笔记的这会儿功夫,捏着笔的右手已经出了些汗。
闻声两指捻了下指尖的汗渍,点了头,把笔记本换下来,又去翻练习册。
常年稳步在年级前十的人,除了聪明和努力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有自己的学习方法。
闻声几乎没有除学校作业以外的教辅,但每天老师布置的东西,她都会做两遍。
单纯的做题,改错,是一遍。
归类题目,发散思维,把每个题目都揉碎了,自己给自己出题,是第二遍。
闻声正用三角把练习册上几个她觉得重要的题目圈出来,突然又听到身侧人的声音:“你笔记本借我看看。”
闻声画下最后一个三角,看过去。
她还在想手上的题,对于李延时的话处理得慢了半拍,没立即回答。
对方误以为她不愿意,手敲了下深厚的墙面,补充:“明天还给你买牛奶。”
闻声右手按着贴在墙上的练习册,左手捡了放在窗台上的笔记本递给李延时,摇头:“不用。”
男生没回她这话,只是接了本子,埋在衣领里的嘴动了动,道了句谢。
闻声这本子厚,前面记的是高一的东西。
笔记本给了李延时之后,闻声又转回去继续做自己的题。
两人安安静静,一个做题,一个翻本子,等再有动静已经是又十分钟后。
李延时把闻声的笔记本重新放回窗台,压在她那根透明杆的圆珠笔下。
“谢谢。”
李延时的话没换来回音,他抬了眸,去看一旁的女孩儿。
不太方便的长发已经被她挽成了高马尾。
无框镜架架在秀挺的鼻骨上,从侧面能看到她线条完美的肩颈和侧脸。
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她习惯性地皱着眉,拿笔的右手食指顶在下唇处。
“喂。”李延时提高了些语调。
“李延时!”梅奇兰扔过来一个粉笔头。
有点远,准度不够,半截粉笔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掉在了第一排男生的桌子上。
梅奇兰瞪李延时:“不会安静去年级主任办公室站着!”
李延时很潦草地点了两下头,两指顶在额前,做了个示意的动作。
敷衍劲儿里又带点随意。
闻声按了下手里的圆珠笔,在梅奇兰转过去重新写板书时望向李延时:“你刚刚跟我说话了吗?”
懵怔的表情仿佛刚意识到。
她确实没注意到刚刚李延时在跟她说话。
男生轻咋了下舌:“没事,做你的题吧。”
几分钟后,梅奇兰给下面的同学布置了几道题,自己拿着手机出了教室。
梅奇兰一贯的风格,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前半个小时上课,后十五分钟做题。
此时她接起电话往走廊另一端的办公室走,神色匆忙,也没顾上喊门口的闻声回去。
梅奇兰走了没多久,楼梯间传来脚步声,几秒后,拐过来一人。
闻声和李延时同时看过去。
拐过来那男生,身形不算宽厚,但身姿挺拔,也高。
不用穿校服的周二,他却仍旧是干净的校服T恤。
文越转过拐角,抬眼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人先是怔了一下,继而径直走过来。
几步路,走过来时文越已经看到了教室没老师。
“你俩怎么站这儿?”文越斜挎着书包在两人面前站定,调侃,“怎么,你俩交学费的时候买的站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