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扭了扭脚踝,“噗通”一下往后,也坐在了马路上。
李延时的手扶在她的后腰,笑:“问你话呢,你摔自己干什么。”
闻声还是没回答,手上的树枝沾了一旁不知道是谁掉在地上的红色涂料,她看了看那树枝上的红颜料,转手往李延时白色的球鞋上点了点。
李延时嘶一声:“祖宗。”
上了万的鞋,上一次碰它的人腿还被卸着。
闻声点完之后笑了笑,接着拿树枝在鞋面上画画。
李延时揉了揉眉心,在闻声手里那树枝差点戳到她自己衣服上时,帮她托了下手腕,咋舌:“小心点玩。”
没两下,白色的球鞋鞋面上,几乎被涂满了红色的颜料。
“就是......”闻声指着李延时那惨不忍睹的鞋,“你像这个。”
说着,闻声拿手里的树枝又往上填了两笔,把最后的空白填上。
“这个。”她执着道,“要全部画满。”
李延时虽然不懂闻声在说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地顺着她。
他帮闻声擦掉沾在手上的颜料,把另一只脚伸过去:“反正都已经报废了,这个也给你画。”
李延时用手心去抹闻声指尖上的颜料,抹到最后剩了点没抹干净,直接扯了自己的T恤下摆帮她擦。
女生很乖,就低着头看他擦,也不说话。
“你在我的世界里好吵。”闻声突然道。
“什么?”李延时揪着沾了颜料的衣服,作势要往闻声脸上抹,“你觉得我话多?”
男生的话听起来像是不耐烦,但无论语调还是音色,都很温柔。
闻声忽然抽了手,环住李延时的腰,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她在他怀里摇头,重复着:“不是,是他们都很安静,只有你很吵。”
像白色球鞋上的橘红色颜料那样吵。
“什么鬼......”李延时笑着,想抬手去摸闻声的头发,手抬到一半想到有颜料,又放下。
李延时用手臂的内侧轻拍她的背。
男生微凉的侧颈贴着很舒服,闻声窝在他的颈窝拱了拱,像是清醒的,又像是快睡着:“都是你。”
“什么?”李延时问。
闻声再次蹭了蹭,很轻很轻的声音,几乎是自言自语:“我能看到的......都是你。”
散了暖黄色灯光的小巷,往来没什么人。
头顶树荫一片,把两人的身影拢在夜色里。
李延时一下下地拍着怀里的人,像在哄她。
临睡着之前,闻声意识朦胧地问了句:“我们会分开吗?”
“不会,”李延时拿了手机给两人打车,没太在意,笑着道了句,“反正总不会是我提的,闻声。”
第88章 6.01日的更新
闻清鸿的病越来越严重, 每周三次的透析已经无法再维持他正常的生命体征。
人住进了医院,钱再次像流水一样往外跑,好在闻声拿了状元, 省里市里都奖了不少钱, 即使有一些还没到账,但闻声手里也有不少可以支配。
李军的情况也不太好,李延时打电话和国外的医生沟通了几次, 最后还是定了七月初的票,想过去呆一个月。
丈夫的身体这个样子, 袁娅却依旧忙得不见踪影。
去机场那天是闻声送李延时过去的。
李延时掂着行李到闻声家时, 先是给了她一张三十万的银行卡。
李延时揉了把女孩儿的头, 说自己不在的这两周希望她好好照顾自己。
他没有明说,闻声也没有多问。
但两个人都知道,这钱是给闻清鸿治病的。
去机场的路上提起吴封,闻声说在医院又遇到过他一次,处境貌似不太好, 他有个姐姐也要做手术,实在拿不出钱了。
麻绳向来只挑细处断。
李延时说问问王启胜,看他知不知道情况, 能帮的话会帮帮忙。
机场大厅打了空调, 比外面凉快不少。
扑面的凉气,让闻声搓了搓裸.露在外的手臂。
李延时两点的飞机, 现在刚十二点过, 还有不少时间。
闻声望着男生身后人来人往、行色匆匆的旅客, 突然就感受到了那么点离别的氛围。
李延时抬腕看了下表:“时间还早, 一起去吃个饭?”
闻声点头。
机场的店都不大好吃,最后左选右选还是挑了肯德基。
两个人都不饿, 李延时没吃,但逼着闻声吃了点。
“好好吃饭,”李延时把盘子里的东西往闻声面前推了推,笑着,“别等我回来,觉得你又瘦了。”
闻声陪着李延时取登机牌,托运行李,又跟他走到安检口。
取票的时候工作人员跟李延时说,原先他没有订到的头等舱半个小时前有旅客退了票,问他现在还需不需要,并且因为他们的工作失误,现在升舱可以折一半的价格。
李延时升完舱,又托运行李,还被附赠了一份小礼物。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得让闻声觉得命运仿佛在催着李延时走,然后走了就不再回来了一样。
“那我走了?”李延时左臂撑在拉杆箱的扶手上,望着面前的人道。
身后七八米的地方就是安检口,两人面对面站着,一黑一白的T恤乍一看有些像情侣装。
闻声探头往李延时身后望了望:“12个小时,那是明天下午......”
李延时笑了下,拨了拨闻声前额的碎发:“高考完脑子退化了?12个小时是今天夜里凌晨。”
闻声反应慢半拍地点点头:“对,凌晨一点多......你到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下飞机了就给你打。”李延时好脾气地应着,又想到昨天晚上接的电话,“清大旁边的房子我租好了。”
闻声抬眼看他。
机场大厅突然响起语音播报,甜美的女声,在播一条通知。
闻声皱皱眉,却觉得这播报音太大了点,几乎要盖住身前人的声音。
而男生仿佛没有意识到般,嘴唇一张一合,还在往下说:“离清大一个路口,走路五分钟,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完,李延时笑了笑,心情很好地俯低了点身体,看着闻声:“等你爸爸的病好一点了我们就去北京?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一直呆在一起。”
男生声音低低的,带了询问的尾音很好听。
仿佛被李延时的情绪感染,闻声也笑起来。
她的变化太大,以至于好几个亲近的人都在感叹,认识这么久,还真不知道她笑起来竟然有颗小虎牙。
闻声弯着唇垂眼,摸了摸李延时空着的手腕:“珠子呢?”
“放起来了,”李延时勾了下身后的包,“不舍得戴。”
磨久了,穿线断掉,换的话会可惜,总觉得不是闻声头开始给的那只。
闻声看了眼时间:“该进去了。”
李延时点头,推了行李箱。
转身时,闻声听到有雷声,她回身朝门口看了看,天色暗下来,看起来像是要下雨。
闻声突然想起来,今早看天气时,说是有雷暴。
没想到是这个点。
她看着航站楼外渐渐飘起的雨,一时有些失神。
热了这么久的临安终于是要凉快起来。
“我走了?”闻声看李延时再次抬腕看表。
李延时点头,抬眼时正好撞上女生的眸子。
浅灰色的瞳仁,看起来总是很亮。
确实耽搁了太久的时间,李延时伸了手,去拍闻声的侧脑:“回去吧,叔叔还在医院等你。”
李延时看着女生点头,又看着她有些犹豫地动了下,但没转身。
李延时再次拍她,温声:“又不是再也不见了。”
这句话像是终于安慰到闻声。
闻声终于缓过来神,把自己从离别的情绪里拔出来。
她低头再次看了眼时间,指着身后:“那我走了。”
“嗯,”李延时应声,“你走了我再进去。”
闻声没再犹豫,边后退边转身往门口走去。
李延时望着女生的背影,勾了背在身后的包,拉开拉链,想把闻声给他的那珠串戴上。
刚把手串从背包里掏出来,李延时的手肘便被人撞了下。
珠串掉在地上。
“对不起。”赶飞机的男人拖着行李箱,从李延时身边匆匆跑过,点着头示意了一下。
李延时捡起东西,再抬头时闻声已经走出去了一些距离。
长发披在肩后,正不疾不徐地往门口走。
明明也没很远,但莫名的,让李延时觉得那背影只要再缩小一些,他就再也看不到了。
李延时咽了下嗓子,突然拿手机拨了闻声的电话。
接起电话的人停住脚,下意识转回来看。
李延时追上去。
“怎么了?”闻声盯着小跑过来的人。
李延时俯身喘了两口气,再直起腰时,刚刚那丝急躁的神情已经被抹去。
他掏出口袋里的薄荷糖,上前半步,揽着闻声的后脑把人抱进怀里,同时把糖罐塞到她手上。
说出口的话带着一如既往的调笑:“还有二十几颗,你每天吃一颗,吃完我就回来了。”
“闻声,你亲我一下,”李延时松手,弯腰,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亲我一下我再走。”
很多时候我们怕分别,并不是单纯地怕分开,而是怕搞不好,这就是最后一面。
-
李军的病房旁边就是间休息室,李延时几乎没有回过在这边的房子,下了飞机到医院,就一直在休息室住。
他养成习惯,每天晚上九点前把要做的事情都做完,等闻声的电话。
知道她忙,不想打给她,但又怕错过她的电话,所以提前便开始等。
“谈恋爱了?”李军靠在床头在翻一本财经杂志。
李延时从门口走过来,低头看手机时,眼睛里的笑掩都掩不住。
他绕过去,坐在李军床前的椅子上,一边划着手机里的消息,一边笑着“昂”了声。
算是回李军的问题。
李军拍拍手上的杂志,十足的揶揄:“收敛点,笑成傻子了。”
说完,合上册子,盯着李延时,语气温和:“你同学?什么样的女生,讲讲。”
李延时扣了手机,卖关子似的抻了腰,腿往前面伸,脚抵着床腿。
“什么样的?”他像是在回忆。
“她不太爱说话,但笑起来很好看,有时候会有点呆,冷不丁说的话却会让人觉得很可爱,”李延时两腿大敞坐在木椅子上,垂在两腿间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机,身上那副戾劲儿敛了去,“她很聪明,也很努力,高考考了721。”
李延时抬头,笑得很骄傲:“爸,你知道吗,她是第一。”
李军扭开一侧的台灯,撇撇嘴,反复被李延时的表情肉麻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第一。”
“嗯,”李延时垂眼,两手交叉,握在一起,还是笑,“她比你儿子厉害多了。”
李军点点身旁的水杯,示意李延时给自己倒水,看着李延时满面春光的样子也笑。
笑完又说什么时候带来给他看看,他要看看这么厉害的姑娘是怎么看上自己儿子的。
完了翻身开始在枕头下胡乱摸着自己的手机,要给李延时打钱,说是小姑娘第一次谈恋爱,对人家好点,什么吃的喝的玩的,不过分的都要给买,过分的也要给买,就得宠着。
李延时把水杯放到李军的床头,压着他要转钱的手,笑得很开怀,说我知道,还说她最近没什么时间,下次带她来,你一定会很喜欢她。
......
不过李延时倒没说错,闻声最近确实忙得焦头烂额。
她在闻清鸿再次失去意识被送到抢救室时,终于从医生口中得知他确切的病情。
“肾功能有不可逆的损伤,各项指标,”医生顿了下,看了眼闻声,“你是他......?”
“女儿,”闻声答,她扶着桌子,秀气的眉毛紧锁,拧成了一道川,“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医生是个看起来比闻清鸿还大几岁的中年男人,他没有直接回答闻声的问题,而是推了下眼镜问道:“你是还在上学吗?”
“刚高考完。”闻声回答。
医生点点头,停了在键盘上敲字的手,脸上略有一丝了然,再之后便是犹豫。
他有一儿一女,都跟闻声岁数差不多。
闻清鸿的想法他大概能理解。
医生吸了口气,把桌上的笔拿起来又放下,迟疑道:“你父亲需要换肾。”
“他心脏也有点问题,我们建议是最好也要做个手术。”医生把笔放下,向后靠了靠,“换肾的事情早就跟他说过,但他自己主观意愿不强,一直选择保守治疗,但现在情况你也看到了,不太理想。”
闻声花几秒钟时间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接着第一句就是:“我能捐吗?”
“成年了吗?”医生问。
闻声点头:“生日刚过几个月。”
医生考虑了一下,坐直身体,开了张单子:“明天可以做一下配型。”
几天后,结果出来,闻声并不符合捐献的条件,那这种情况就只能排队,等适配的肾.源。
好在上天并没有把路绝完。
就在闻声配型结果出来的几天后,院方再次找到闻声,给了她一个消息。
临安本地的一家医疗公司和医院有对口的公益项目,项目是关于器官移植的,这家公司也跟国外的很多医院有合作。
两天前,传来消息,说是合作的医院中有一个日本的患者跟闻清鸿配型成功,能捐献给闻清鸿一颗右肾。
主治医生说让闻声准备一下,无论是钱还是闻清鸿的思想工作。
单纯肾脏移植的费用并不算高,十几万左右,加上心脏的手术也不过二十几万。
花钱的地方主要在后续的治疗,吃药打针这个事儿,像个无底洞,住一次院就是不少钱。
闻声理了一下手里现有的钱,其实还差点,她想先自己想想办法,不够的话,再用李延时给她的那个。
她向医院提交了国家援助申请。
不到一周时间,申请结果下来,大概是念在闻声的高考成绩,唯一一个名额落在了她的头上,手术费用可以减免80%,另外后续的药品也将在原先报销的基础上再增加30%。
医生在把申请结果交给闻声时还感叹地念了句,说学习好果然有学习好的好处,拐回头要好好教育家里的两个认真念书,说不是闻声成绩更好的话,这名额可能就要落到别人头上了,那学生也是闻声他们学校的,姓吴。
闻声想了下问,是不是叫吴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