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响[校园]——州府小十三【完结】
时间:2023-07-29 23:23:17

  医生点了两下头,说好像是这个名字。
  闻声拿着申请单回去,在病房里坐了会儿,趁闻清鸿睡着再次出去。
  她记得上次遇到吴封是在三楼。
  闻声坐电梯下去,在住院部的三楼转了两圈,终于找到吴封母亲在的病房。
  顾念吴封的自尊心,她没进去,只是在门口看了会儿。
  男生比高考前还瘦,头发大概是很久没剪了,前面的刘海长得已经能遮住眼睛。
  他母亲面前的桌子上放了很简单的饭菜,米饭和炒的四季豆,右手边一碗紫菜蛋花汤,医院食堂免费提供的那种。
  整张桌子,没有一点荤腥。
  闻声背过身,靠在病房门口的墙上,看着从眼前路过的人。
  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老人,穿着大很多的病号服的孩子,以及手上挂着吊瓶的女人。
  都说医院的墙壁比教堂聆听过更多更真诚的祷告。
  生老病死,怕是让人最无能为力的事情。
  没有人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离世,而什么都不做。
  闻声直起身体,转了下站得有些麻的脚跟,往电梯间走去,她打算跟医生说一下,放弃援助资金,把名额给吴封。
  她还有没到账的奖金和李延时给她的钱。
  闻声知道,吴封比自己更需要这个名额。
  住院楼的电梯间在最右边,一共四个。
  闻声按了上行键,“叮——”一声,门开,她走进去。
  门关上的同时,右手边的电梯同样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头发盘的很整齐的女人。
  她穿了浅灰色的西装,右手拎了一个挺贵的包,紧锁的眉头仿佛她的表情一贯如此。
  助理在旁边领路,把她往左侧一排的病房带。
  两分钟后,吴封所在病房的门被敲响。
  吴封按住想要起来的母亲:“我出去一趟。”
  袁娅在门口等了五秒,看了三次表。
  她向来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她唯一一点的耐心除了她家那公司外,也就是能给李延时分一分。
  吴封从里面走出来,带上房门。
  袁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下:“上次在学校门口问你,你不是说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月前那次烧烤,袁娅找完王建国出来,在路边遇到了吴封。
  吴封瞥开眼,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使力,攥成拳。
  袁娅拧眉,再度看了下表:“要说什么?我只有三分钟。”
  吴封下颚骨动了动,看起来像是轻轻咬了下后牙。
  片刻后,他动了动唇,开口:“他们会分手的。”
  袁娅看他。
  吴封转过来,盯着袁娅,声音像很久没有喝水似的哑:“我要钱。”
  “我妈和我姐姐的手术费。”吴封说。
第89章 6.02日的更新
  袁娅很轻地眯了下眼睛, 把包放在靠墙一排的座椅上,翘着腿坐了下来。
  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吴封。
  她的自尊不允许她把刚十八的孩子当成年人一样对待,面对面站着和他谈论事情。
  能坐下已经代表想听吴封说下去。
  “闻声的父亲需要换肾。”吴封舔了舔干裂的唇, 索性一股脑说出来, “□□来自一个医疗公司和医院合作的公益项目。”
  走廊上偶有路过的人好奇地朝他们这侧看了眼。
  吴封别开视线:“我前两天看到新闻,那家医疗公司刚换了最大的股东,叫亚美。”
  袁娅搭在膝盖上的手很轻地敲了下, 她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腕,转了转那根黑色的细表带。
  吴封看过来:“亚美是你们家的公司, 对吧。”
  袁娅放下翘着的腿, 两指相互捻了捻, 没说话。
  吴封定定地看着袁娅:“中断项目,或者跟闻声说志愿者突然不想捐了,把她爸和李延时放在一起,她一定不会选李延时。”
  袁娅看了眼腕上的表,抱胸, 盯着吴封看了几秒,眼神略微有一些微妙。
  男生很瘦,比李延时矮大半个头, 但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 都让人觉得他像匹野狼。
  在山林里厮杀,杀掉同伴, 最终能活下来的那种野狼。
  “你不是跟他们关系很好吗?”袁娅问。
  吴封拽了拽身上的衣服, 把已经洗发白的下摆折进去, 再抬眼时, 很坦然地说:“没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只想要钱。”
  走廊上很静, 回荡着他们说话的声音。
  两秒后,袁娅再度看表,从座椅上站起来,对身旁的助理道了句:“你和他谈一下,要多少给他。”
  ......
  闻声上楼先是回病房看了眼闻清鸿醒了没有,再是从抽屉里拿了申请单,出了房间,去了医生的办公室。
  跟医生简单地说了下情况后,医生答应闻声帮她把递交的申请撤回来。
  “但不一定撤的成,”医生跟闻声说,“要看往上提交到了哪里。”
  闻声点头:“嗯,我知道。”
  医生看了眼桌子上的日历:“因为申请流程比较麻烦,就算能撤回至少也要六七个工作日,下周吧,援助人选确定更换的话我再告诉那边那个孩子。”
  闻声再次点头,表示明白。
  怕病人家属空欢喜一场,院方大多都会在事情板上钉钉之后再通知。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闻声走到走廊尽头的座椅上坐下,拿着手机计算器,核算了一遍手头的钱。
  没有援助项目的话,手术费还差两三万。
  闻声往前趴了趴,用手腕抵了下额头,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是很想用李延时的钱。
  她不算矫情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情。
  但是在和李延时的关系上,她和很多陷入爱情的人有点相似,下意识想维持一下“你看我真的是喜欢你的人,而不是为了钱”的自尊。
  或者她可以去带家教,闻声想。
  先前有一个辅导机构联系过她,给得很多。
  闻声长舒一口气,往后靠在椅背上,垂眸瞥到手机,习惯性地去点锁屏密码时发现,被李延时用他自己生日设的密码,她早就已经点习惯。
  肌肉记忆,没过脑子,就输了进去。
  闻声手指摸在手机的边框,很浅地笑了下。
  一切都会好的。
  等闻清鸿做了手术,身体恢复一点,她就可以和李延时一起去北京,拿奖学金,带家教,她这么聪明,只要努力,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往后的生活根本不成问题。
  闻声垂眼笑着,眼底一片柔和的神色。
  一切都会好的,她默默念着。
  李延时也说过,只要他们努力。
  他们都相信事在人为。
  闻声又坐了一会儿,再回到病房时,闻清鸿已经醒了过来。
  “怎么不再多睡会儿?”闻声走过去,拿了床脚的枕头塞到闻清鸿的背后。
  闻清鸿支着身体往后靠了靠,接过闻声手里的水:“不大睡得着。”
  闻声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来,望着病床上的父亲。
  不知道是不是病号服的颜色太单调,人穿上这衣服,总会显得更苍白一点。
  像是人生命脆弱,恍惚中一旦抓不住,就会流逝。
  闻声帮闻清鸿掖了掖被子,从边角到缝隙都塞得很好。
  闻清鸿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垂眼时拇指无意识地在杯壁上磨了磨。
  “声声,”他艰难开口,“要不手术咱不做了吧。”
  闻声塞被子的手停下来。
  闻清鸿的视线落在闻声纤细的手腕上。
  女孩儿不算矮,但骨架纤细,身上的肉拢共没多少,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孩子太瘦,要多吃些的样子。
  闻清鸿想到这么多年,自己给闻声做的饭还不如她给自己做得多。
  他很多东西不能吃,也不能经常带闻声下馆子,记得上次去外面吃饭,还是几年前。
  闻清鸿眼睛有点湿,他没抬头,拉住闻声的手:“咱不治了吧,爸爸年龄这么大了,做了手术也不知道能活几年。”
  “不行。”闻声固执地摇头。
  她拉了椅子,坐在闻清鸿的床前,不看他,弯腰把床底的箱子勾出来,帮他叠衣服。
  这事没得商量,她绝对不可能放着自己的父亲不管。
  省医的床位一向紧张,闻清鸿住的三人间,病房外的走廊上拉了两张床,是没等到床位又不得不住院的病人。
  闻清鸿的床在最靠里,左侧和另一张床之间拉了帘子。
  右边的窗开了一半,风从外吹进来,带了丝丝凉意。
  临安最近一段时间总是有很多雨,即使不下雨也是阴天或者多云。
  不热,甚至连燥意都没有。
  很多次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闻清鸿都会想这病到底要不要治又要治到哪种程度。
  他总是想多陪陪闻声,看她再长大一点,有喜欢的事业,结婚生子,有爱她的人。
  但又会觉得,自己拖着这副病恹恹的身体,给的不是陪伴而是拖累。
  他和每一个父亲一样,希望自己的女儿过得幸福,比自己,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他可以为了闻声做很多很多事情,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可是他很难过,对于她的幸福,他好像帮不上什么忙。
  第二天上午医生查完房,让带的研究生喊闻声出去一下。
  “手术暂时可能做不了了。”
  闻声带上房门出来,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闻声懵了一下:“为什么,不是说会抓紧安排手术时间吗?”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医生皱了皱眉,也觉得事情有点奇怪。
  他今天早上接到上面的通知,说是日本的捐献者说暂时不捐了,具体原因没有讲。
  之前这种情况也出现过,原先定好的捐献者事到临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变卦。
  这种捐献本就是自愿的事情,院方也不好讲什么,但有一点有些奇怪。
  “亚美的人说,你有一些资料填的不完善,他们想跟你当面谈一谈。”医生说,“亚美的人刚刚来过电话,说就在下面等你。”
  “亚美?”闻声觉得这个名字哪里有一点熟悉。
  李延时跟袁娅不合,家里公司上的事他也很少关注过,变更名字,收购小的公司,又或者跟哪个企业的项目合并,他都不太清楚。
  至于闻声,更不可能知道。
  但她隐约记得,这名字谁提过,有点熟。
  闻声回病房拿了东西下楼,跟着亚美的助理到临安市中心一栋写字楼下,上楼,见到休息室里坐的袁娅时,才发现,生活远比戏剧更狗血。
  袁娅正听身旁人汇报着什么。
  看起来比袁娅还要大几岁的男人,穿了最简单的衬衣西裤,有些谢顶,躬身站在袁娅一侧,局促而卑微,话说到一半就被袁娅打断。
  袁娅说话的语气并不重,只是每一句都仿佛往人心尖上戳。
  整个休息室的气氛都很压抑,闻声觉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她不顾及任何人的感受,只讲对错,也只注重自己的意愿。
  “出去吧。”袁娅翻开手里的文件,“明天要么给我看报表,要么给我看辞职信,这个项目的一切损失记在你的身上。”
  男人深吸一口气,抹了把头顶的汗,试图解释:“这个项目会推迟,是因为政府那边......”
  袁娅停了写字的手,抬头,她声音很冷,不带一丝情绪:“那关我什么事?我只看结果,完不成就辞职走人,赔钱,公司绝对不会帮你多承担一丝风险。”
  “坐吧。”带闻声来的助理帮她拉开一侧的椅子。
  闻声在椅子上坐下来。
  说是休息室,其实更像一间小型的会议室。
  中间一张深红色的椭圆形实木桌,袁娅在离闻声三四个位置远的另一端。
  女人依旧是先前见的那副样子,穿了件白色的雪纺衬衫,右手边放了几个文件夹,她正一个个拿过来看。
  闻声出门时走得急,除了手机没有带任何东西。
  她用脚尖抵了下桌子下方的挡板,低头看了眼手机。
  病房的插座好像有些问题,电没充上,还剩百分之十。
  她突然的,有点累,就像手里这个即将要自动关机的手机。
  闻声以为袁娅跟她谈接下来的事情时,至少会认真些,毕竟这关于李延时。
  但和她想的不一样,除开进来时看她的那一眼,袁娅的眼睛自始至终几乎都未离开过那堆文件。
  她边签那些文件边跟闻声讲那些事情,期间有人进来汇报工作,她还会停一下,接个电话。
  就好像闻清鸿的命和李延时的理想,在她看来,真的不值一提。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闻声的血都有点冷。
  “我再说一遍,分手,”袁娅手抬眼看了下闻声,“器官移植的手术可以继续,李延时也可以去他想去的学校。”
  闻声手垂下来,捏上自己的衣服下摆,她定定地看着桌子那侧的女人。
  那女人说完这话接着低头翻文件,仿佛并不在意闻声的回答,笃定她一定会答应一般。
  闻声深吸一口气,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
  闻声可以理解袁娅不认识闻清鸿,所以在阻止手术进程时没有丝毫的愧疚之心,但李延时呢?
  为什么她几句话就可以随随便便抹杀别人三年的努力。
  闻声嗓子发紧,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不可置信:“航校录取他了......”
  “嗯,”袁娅把手里的文件往后翻了一页,“但我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他的体检不通过。”
  声音很轻地飘出来,带着空调的凉气。
  闻声却觉得,像石头般沉重地砸在她的心里。
  “你自己选,”袁娅说,“他上那个航校还不如不上大学。”
  袁娅微微皱眉,不太理解:“那兵有什么好当的。”
  其实在闻声的想象里,她想过这么一天。
  袁娅不同意,想让他们分手。
  但大概是人类的自我保护机制作祟,闻声很少去想这个事。
  偶然模糊地想到,就会想起好久前的那个晚上,李延时在她的卧室,跟她说等等他,等他再有能力一点。
  他们已经考上大学了,只要按部就班,好好上学,找到工作,一点点的越来越独立,很多事总有解决办法的不是吗?
  为什么非要现在,一定要现在分手。
  就不能再等等,他们真的已经很努力在往前走了。
  闻声食指扣着桌子上的黑色皮面,略微有些长的指甲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力量,很轻地“啪”一声,前沿的地方断掉了半截,勾到里面的血肉,猛疼的那一下,十指连心,几乎让闻声失去呼吸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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