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时打眼扫了一下曹林这院子里的保镖,双手抄进口袋,说话带点混劲儿:“你也不害怕?”
闻声没明白:“害怕什么?”
闻声架在鼻骨的无框眼镜,镜片不厚,看起来度数不算太高
眉眼清秀,不说话时眼尾微微上扬,极致清冷的长相。
“我上车之前,把跟谁走和车牌号都告诉了文童。”闻声说,“有什么事她会报警的。”
李延时:.........
还真拿他当坏蛋了。
本来是逗闻声,这会儿反倒是把李延时自己逗进去了。
他踩着石阶的脚打了下台面,转身往里走,留下淡淡一句:“你还挺懂注意安全。”
闻声当是夸她,跟上,点头来了句:“你们也不赖。”
还知道请这么多保镖。
这话随着夜晚微凉的风一起钻进李延时的耳朵,是真的把他逗笑了。
说话间两人正巧走到门口。
刚下车,曹林接了个电话,着急忙慌往楼上跑了。
现在这门口就他们两个。
红色实木的防盗门,男生臂肘撑着门框,侧身,让闻声先进去。
接着,在把身后门板压上的同时,抬手勾住女生身后的书包带。
闻声被扯得蓦然停住,身体往后一荡,被拽回男生眼前。
李延时笑了下,手松开,单手板着她的肩把人推到墙上。
再接着伸脚勾了身旁的椅子,挡在闻声身前。
曹林家的装修曹母亲自操刀设计,地中海式风格的装潢,淡蓝和奶白色的搭配,让整个屋子温暖敞亮。
虽说曹林这人,从小学什么什么不行,除了吃没一样擅长的。
但望子成龙的曹家爸妈还是花好几百万弄来个白色三脚架钢琴,就摆在不远处的圆形台阶上。
期望着曹林哪一天能被打通任督二脉,成为个伟大的钢琴艺术家。
门口玄关这处窄,闻声被夹在半人高的木椅子和墙中间,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李延时隔了把椅子站在她身前,倚着身后的鞋柜,闲哉哉的样子让人琢磨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像古时候那种拿把折扇,整日游山玩水没个正形,最后却轻抬手便夺了皇位的闲散王爷。
闻声被自己的想法中二到,但仔细琢磨却觉得李延时跟这种话本里的形象没差。
无声的对视里,男生抬脚踩着木椅下的横杠,把椅子往闻声身前再次怼了怼,直到座椅边沿严丝合缝地顶在她膝盖上,才停住。
他两手插在工装裤口袋,一副混不吝的样子,笑看着她:“带你回来做作业,怎么也算帮你,不谢谢我?”
闻声愣了几秒,把后背的书包卸掉,想从里面掏东西。
李延时盯着她的动作:“别拿钱。”
“不是钱。”闻声摇摇头,从书包里掏出的几本笔记,递过去。
李延时目光落在那本子上,
统一的深灰色软皮封面,一共四本。
李延时抬了眉,问什么意思。
见李延时不接,闻声干巴巴地解释:“我的笔记。”
男生微微一怔,调笑的表情从脸上敛了去。
犹疑了大概有两秒,李延时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接了闻声的本子,低头去翻。
从最上面那本,往下依次翻了下每本的扉页:“数理化生的?”
他语气变了变。
“嗯。”闻声点头,抬了腿,想跨过椅子挤出这个角落。
余光瞥到女生动作的李延时,这次没再制止。
闻声按着椅背,从里面跨出来。
二楼的房门紧闭,估计曹林还在打电话。
闻声站在椅子旁,没第一时间走。
“有话说?”男生抬了头,淡笑着开口。
闻声抿唇,不知道该不该说。
晚上在小吃街的路边,险些被摩托撞到之前,是她先看到了李延时。
小吃街后的一个院子,里面有个补习学校。
闻声家住的那片是个大学城。
那补习学校在临安师范的一栋楼里。
闻清鸿有学生在师范学校读书,闻声去过几次,所以知道。
看她沉默,李延时合上本子,支着椅背看她:“问你是不是有话说。”
闻声摇摇头,接着皱了眉,又点点头。
“借你。”她指了下李延时手上的笔记本。
李延时没说话,两手搭在椅背上,沉默地看了她几秒。
“看到了?”李延时忽然问。
说的是补习学校。
闻声先是“嗯?”了一声,紧接着又“嗯”,承认。
清华苑三层的别墅,每一层都有两百多平,静得高声说句话都有回音。
闻声社交经验匮乏,想了十几秒,实在不知道在此时此景下应该说点什么。
她不吭声,李延时也不说话。
闻声垂眼,脚尖抵了下脚尖,踌躇了两秒,转身,打算往楼上去。
刚来的路上,曹林说二楼有好几间套房,让她随便挑一间。
“闻声。”身后人突然喊住她。
闻声止住步子,转身。
两人离了四五米,从闻声的角度正好看到男生在橘黄色光线里的侧脸。
仍旧是那副倚着鞋柜站没站相的样子,但不同于以往总是带了些讥诮的神色,此时的他,低头翻笔记的动作,看起来意外的认真。
“闻声,”他扬了扬手里的笔记,“帮我保守一下秘密?”
第12章
闻声一直觉得李延时的声音很独特。
低低的,沉哑腔调,带点磨砂颗粒质感。
是那种去KTV点歌,把话筒调成混响模式的音色。
但很奇怪的是,这样的音色却又偏偏带了少年感。
说话时习惯性上扬的语调,像沉闷的夏日校园里,打破陈规,肆意张扬的那股凉风。
“但光是笔记不够。”
李延时的声音打断了闻声的思绪。
她抬眸。
男生已经从半趴在椅背的姿势站直,扬了下手里的笔记本,恢复了惯常的调侃语气:“几本笔记就把我打发了?”
闻声不会撒谎,自然也不太会开玩笑。
别人逗她的话,即使听出来了,她也会下意识好好思考,认真回答。
“你想要我怎么谢你?”闻声想了想问。
“谢我还让我想?”李延时退后半步,坐在那椅子上,两肘撑在膝盖上,一面翻笔记一面道,“你自己想一个,不想出来就把你赶出去。”
李延时吓她:“这地方离市区远,让你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闻声:............
她忍不住打破李延时的幻想:“我有手机,可以打电话。”
李延时“哦”了声低头,没两秒,又把头抬起来:“刚在路上,你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闻声又说:“外面都是保镖,我可以借他们的。”
李延时幼稚起来没完没了:“我不让他们借你。”
“我可以找物业。”
“我也不让物业借你。”
“.........”
闻声跟他僵持了一会儿,抬步欲要往门外走。
李延时看把人逗急了,笑了下,下巴微扬,点了下二楼,语声淡淡:“上去吧。”
说罢,低头看了眼震动的手机。
等看了消息再抬头,发现身前人没动,仍旧顶着那副倔强的脸望着他。
手机在手心里震个不停,李延时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他妈袁娅打来的。
垂眸,按了接听键,手机往耳边放的同时,李延时用书脊的顶部抵了下闻声的额头,
轻声:“上去吧。”
说完李延时侧身,低头听电话。
闻声目光在男生身上落了落,房间安静,听筒那端的人语调又高。
说的话零星地落进了她耳朵里。
女声尖锐,是在骂李延时。
无意听别人的隐私。
闻声收了视线,迟疑了两秒,转身上了楼。
待身后的脚步声逐渐听不见,李延时才出声打断那端长达二十几秒的叱骂。
李延时脚尖抵了下鞋柜,淡声:“您当年不经商去学播音主持应该也很有前途,骂了二十句,没听你喘气。”
“这肺活量实在了不起。”李延时道。
“李延时!!”袁娅在那侧喊出来。
李延时把手机拿远了些,避免耳膜被刺穿。
袁娅深吸了两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在曹林家?”袁娅问,“刚在跟谁说话?”
李延时随口乱扯:“曹林家的宠物。”
袁娅撑着额头,顺口问:“什么宠物?”
闻声的那几本笔记已经被李延时放在了身边的椅子上。
他左手肘撑在鞋柜的最上面,斜靠着,右手抛了抛手里的钥匙。
顺着袁娅的话想了下。
闻声这人有点像......
“雪貂。”李延时回。
刚盖上盖子的火药桶瞬间又被点着:“你一天到晚能不能说个正经话??有在家里养雪貂的吗?!!”
“有啊。”李延时漫不经心,“曹林。”
还在二楼卧室打电话的曹林闷声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猛按了两下床头的开关,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
那端袁娅被堵得声音一滞,差点把手机捏碎。
她语气烦躁地开口:“你什么时候能把成绩提上去?去了美国那边的学校……”
“我不去。”李延时打断她,“我成绩不好,跟不上。”
“跟不上你不知道好好学?!”袁娅声音又提了个八度,“上高中净知道玩了!我当时让你上二高真是上错了,就应该让你去上你心心念念的那个附中!!”
“你也知道让我上错了?”李延时冷笑,“这学校不是当时您费劲……”
李延时往后,靠坐在柜子上:“算了,您高兴就好。”
“我高兴??”袁娅喊道,“我能高兴吗?!!你什么时候能听点话!”
李延时笑了。
默了两秒,嘲弄道:“我还不够听话吗?”
听筒传来“嘟嘟——”的忙音,袁娅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是李延时把电话挂了。
电话挂断,李延时拎着包上楼,挑了间卧室。
洗完澡,毛巾揉着发顶从房间里出来时,正撞上打完电话摸过来找他的曹林。
曹林正光着膀子往身上套衣服。
白花花的肚皮,晃得人眼睛疼。
李延时扬手遮了下,蹬在他腿上:“家里还有人,能不能好好穿衣服?”
“有谁,赵姨他们?又不是外人,小时候还给我换过尿裤......”
话没说完,被李延时又踹了一脚。
曹林反应过来:“哦哦哦,闻声啊。”
“从回来进屋就没见她出来过,估计学习呢吧。”曹林把衣服拽好,说正事,“有两个哥们儿找我,我出去一趟,晚上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李延时揉头发的手一顿。
曹林一点头:“那哥们儿喊我去他家打游戏,五黑,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了。”
说着曹林又接了个电话,一面往急匆匆楼梯口走,一面交代:“赵姨孙子生病,刚去医院了,今天就你和闻声在家。”
“曹林!”李延时在后面扬声叫他。
曹林摆摆手,着急忙慌地往楼下跑:“我刚跟闻声说过了,让她有什么事儿找你。”
说完,“砰”一声甩上了门。
防盗门抖了两下身体,撞进木质门框里。
“曹林出去了?”闻声从右侧的房间走出来。
女生身上还是过来时那套衣服。
李延时头发湿着,发尾的水顺着后颈滴进脖子里。
他把毛巾重新盖上头顶,擦了擦:“你房间有浴室,洗澡的话用那个。”
闻声点点头,又问他:“这里有没有皮筋?”
写作业时头发总往前飘,她想扎起来。
李延时把毛巾拿下来,目光在闻声披着的头发上落了落。
就一个独子的家,哪有这种东西。
“没有。”李延时把腕上的手环摘了,抛给她,“用这个吧。”
闻声接住,低头看了看。
一指宽的橡胶手环,墨绿色,外侧用白色的印刷字体印了篮球队的名字。
闻声两只手的食指勾在手环的两侧,往外扯了扯,试弹度。
“能用吗?”李延时问她。
他不懂女生这些小玩意儿,只是觉得橡胶的东西好歹有些弹性,能试试。
闻声把头发拢起来,用李延时那根手环挽了一下,扎起来;“可以。”
李延时点头,毛巾往肩膀上一搭,伸手推开自己那屋的门,进去之前又回头问闻声:“谢礼想到没有?”
“谢礼?”闻声正在拢脑后的碎发。
李延时撑着门框,不打算放过她:“刚在楼下说的,你说想好了给我。”
闻声皱眉纠正:“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
“你想要什么?”她问。
“随便吧。”李延时脚下趿拉着拖鞋,关门时随便挥了挥手,道,“锦旗也行。”
闻声:.........
没见过借人留宿要锦旗的。
第13章
第二天早上起床,闻声接到了闻清鸿的电话。
闻清鸿说一个远方长辈昨天晚上突发疾病住了院,他搭今早的汽车已经回了老家,要下午才能回来。
闻声昨天出来得急,没带钥匙,只能曹林家呆到下午再走。
快到中午,李延时敲了闻声的门。
“想吃什么?”男生扬了下下手机,“打电话喊人做了送来。”
闻声摇摇头:“我不饿。”
李延时挡住眼看要重新关上的门。
“不饿也吃点。”
李延时这人强势惯了,自然对闻声也这样。
门被李延时一手撑住,合不上。
闻声也只能手搭在门把上,站着。
“这个。”闻声摘了脑后马尾上的手环,递过去。
李延时接住,没抬头,还在翻厨师那边发过来的清单:“不用了?”
“嗯。”闻声点点头。
“昨晚睡得好吗?”
“好。”
“想吃什么?”
“随便。”
“那有没有忌口,或者偏好?喜欢甜的、酸的、还是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