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啸打断辛玥的话,“三公主若不想收,大可出门以后扔了,但此刻,能不能请公主先收下。”
辛玥看着顾啸期盼的眼神,不忍拒绝,她接过发钗,“我先替顾将军保管,若有朝一日,顾将军找到了两情相悦的良人,我便将这发钗还给将军。”
顾啸痴痴瞧着辛玥,红了眼睛,“三公主今日真美,想必不是因为要出宫见臣,而是要见太傅吧。”他笑得伤怀,“从今往后,臣不会再说出让三公主感到抱歉的话,也不会做出让三公主感到为难的事。臣此生能遇见三公主,爱慕三公主,是臣的幸运,臣无悔,臣只愿三公主余生都能平安喜乐。若日后太傅负了公主,对公主不好,臣绝饶不了他,一定会从他手中抢回公主。”
他垂眸停顿片刻道,“公主,若去年那时,是臣救了公主,公主爱慕的,会不会就是臣了?”
辛玥越来越觉得愧疚和抱歉,“往事只余回忆,无法更改,我们不该再纠结过去的事,而应该往前看,放下该放下的人和事,去迎接新的人和事。顾将军,我相信你一定能遇到更好的人。”
她起身道:“我该回宫了。”
顾啸跟着起身,“今日让我再送公主最后一次吧。”
辛玥看了眼门口,“如果顾将军不介意和太傅一同送我回宫。”
“不介意。”顾啸打开房门,张重渡立刻将辛玥拉了过去。
顾啸道:“方才三公主答应我,让我最后再送她一次。”
辛玥看着张重渡,眼神歉疚,似是在寻求他的原谅,“太傅和顾将军一起送我回宫吧。”
张重渡知晓辛玥的良善,明白她答应顾啸,不过是因为抱歉,并无其他,遂点了点头。
三人走在路上,皆沉默不语,快走出朱雀街时,顾啸开口道:“三公主、太傅,方才有不妥之处,还请见谅,我本意并非要让三公主为难,而是情难自抑之才会那般,在下更不想因此和三公主成为陌路之人。如今我同三公主有婚约在身,若三公主想出宫,尽管利用我,我一个人在上京也无趣,很乐意陪着三公主四处走走看看。”
他是有私心的,若非如此,恐怕辛玥今后都会躲着他,不再相见。
张重渡道:“三公主有我陪着,就不劳烦顾将军了。”
顾啸道:“想必太傅十不愿让别人知道你就是当初救下三公主的人,更不想让人知道你爱慕三公主,故此,也不敢光明正大进揽月阁。我顾啸不是拿人把柄的小人,自是不会对任何人说,但有件事,太傅别忘了,我才是三公主的未婚夫婿,三公主若想出宫见太傅,最省力的方法便是利用我。”
辛玥觉得顾啸说得没错,张重渡总不能一直半夜前来,万一被发现可就糟了,且他政事繁忙,白日里费心公务,夜里说不定还要熬夜处理,她大闲人一个,合该是她找机会出宫见他。
再者,她虽无法接受顾啸的心意,但这个朋友还是可以交的,她还想着要给顾啸找一个合适的女子促成一桩好姻缘,否则,她心里的歉疚是永远无法消除的。
“好,那就有劳顾将军了。”辛玥道。
张重渡知晓顾啸的用意,也明白辛玥的想法,他没有表态,就算是默认了。
快到宫门口时,张重渡看了眼前方,“我不方便过去,还请顾将军送三公主回宫吧。”
这也是张重渡的无奈之处。
顾啸将辛玥送到宫门口,还想说什么,又觉得不该再多言,今日能这样,已是不易,他不该再奢求了。
看着辛玥走入皇宫,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缓缓转身离开。
顾啸颓着身子,落寞地往自己府上行去。
刚拐进巷口,面前突然跳出十多个黑衣蒙面人,皆手拿长剑直直向他刺来!
第52章
这些黑衣蒙面人脚步轻盈, 行动迅速,剑锋铮铮,一看就是武功高强之人。
顾啸此番出门未戴佩剑, 只有腰间一把匕首, 根本无法抵挡这十几把利剑同时向他刺来。
可他也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早就不惧生死,看准其中一人,反身踢墙飞至那人身侧, 手中匕首狠狠割在他的手臂上, 那人痛得握剑的手一松, 利剑就到了顾啸手中。
顾啸丝毫不迟疑,利剑封喉,那人便倒在了地上。
自知寡不敌众, 他不恋战, 就在黑衣人再次刺向他的时候, 顾啸一跃,脚尖点在刺来的剑锋之上,飞身上了屋檐。
他在房顶之上奔行, 黑衣人分为两波,七八人上了屋顶, 剩下的在地上追。
此时已到黄昏,天色渐暗,小巷中的农户也播种而归,见此情景皆吓得四处躲避。
这些黑衣人十分可恶,不大喊让开, 沉默追赶,遇见挡路的百姓, 直接推倒,眼睛紧紧盯着顾啸,仿佛饿狼遇到猎物,不抓到誓不罢休。
顾啸见此便知这些人是死士,宁可自己死也要杀了他!
他很是不解,自己何时得罪人至此,竟然下了这般狠心要将他赶尽杀绝?但容不得他多想,眼下唯有先保住性命。
当机立断,顾啸径直往最繁华的朱雀街行去,想借那里的人群躲避追杀。
就在他往人流多的地方奔去时,从天而降一人,挡在他与黑衣人之间,大喊道:“往后山去!我来阻挡他们!”
顾啸愣了,这人虽然蒙着面,但衣着和声音他不会弄错,分明就是张重渡!
他顾不上多想,跳下屋檐,拐弯往后山跑去。
但跑了两步,他又停下来,骂自己一句:怂货!转头跑了回来。
“你回来干什么!他们是要你的命!”张重渡一边阻挡黑衣人一边骂道。
顾啸道:“我顾啸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没有自己跑了让别人替我死的道理!”
张重渡看了一眼黑衣人大喊道:“好,你左边七人,我右边八人!”
语毕,张重渡冒着被其他人刺中的风险,手中剑利索地贯穿离他最近黑衣人的身体,红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人即刻躺倒在地。
顾啸也不示弱,大吼一声,“他爷爷的,能杀死老子的人还没出生呢!”手中匕首随即丢出,正中一黑衣人额头,那人直直后仰跌到地上。
他手握利剑,同黑衣人纠缠在一起,黑衣人招招致命,他也不留余地,很快脚下就倒了三五个人,而顾啸自己也受了伤,肩头和臂膀都滲出血来,染红了他特意为见辛玥而换上的湖蓝色衣衫。
张重渡这边情况稍好一点,因这些黑衣人都是为了杀顾啸,许多黑衣人都舍弃同他纠缠而去杀顾啸,他一个人阻拦不了那么多人,最后同他缠斗的也不过就三四人。
一炷香时辰,黑衣人倒了一大半,剩下的黑衣人显然不好对付,张重渡和顾啸体力消耗巨大,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非得都死在这里。
顾啸喊道:“他们是来杀我的,你快走!”
张重渡跳到顾啸身前,小声道:“一会屏住呼吸!”
两人并肩而站,看着面前的七八个黑衣人,张重渡忽然从怀中撒出一把黄色粉末,然后拽住顾啸的腰带就跑。
一路奔袭不停留,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跑到了张府后院的矮墙处,张重渡道:“跳进去!”
顾啸虽疑惑,但还是照做了,这分明就是张重渡自己的府邸,那些黑衣人也没跟上来,且眼下天色已暗,应是没什么人,如何不走正门?
待跳进后,张重渡和顾啸靠在墙边喘气。
张重渡道:“之前是太子,如今是五皇子,我这府邸四周都是眼线。”
顾啸这才明白了,大咧咧道:“你有迷魂粉,如何早不用?”
张重渡道:“用量最多够十人。”言简意赅。
顾啸点点头,想起身道谢,却不料头一昏,跌坐在了地上。
他两边手臂上都有伤,右腿也被刺了一剑,最重的是肩头,那一剑几乎刺穿他的肩膀,方才神经紧张,现在松弛下来,伤口处剧烈的疼痛将他淹没。
张重渡道:“你怕是失血过多,别再用力,我扶你。”
顾啸看向张重渡,只见对方也一身是血,左大臂的血迹很深,显然不是轻伤。
“多谢太傅救命之恩。”
话出口,顾啸才意识到,张重渡分明是个文官,入仕多年,满朝文武皆知他不会武功。
今日这番打斗,他看得出来,张重渡剑术高超,内力深厚,武功不在他之下,可为何要隐瞒自己会武?
张重渡看出顾啸的疑惑,并不解释,而是道:“为了保命随意练练罢了。”
话说得风轻云淡,听在顾啸耳中如同洪钟。
随意练练就练成了高手?他可是自小同刀枪棍棒为伍,才练就了如今的武艺,而张重渡只不过随意练练就练就了这般高超的武艺,顾啸心中无不感叹。
此人真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他自愧不如。
张重渡扶起顾啸,“顾将军若不嫌弃,就在我府上休养几日,想来你府中也不安全。”
顾啸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他看向张重渡,“你为何救我?”
张重渡道:“你伤得很重,我还是先扶你到房间包扎伤口。”
顾啸打掉张重渡扶着他的手,固执地问道:“你为何救我?”
“因为你不该死。”张重渡重新扶住顾啸,“我扶你,你腿伤很重,别再逞强了。”
见张重渡态度坚决,顾啸没再多言,任由张重渡扶着往前走,这些话也不着急问。
张重渡扶着顾啸走过这处隐蔽的草丛,便看见了府中的护卫。
“准备厢房,去请郎中。”
“是。”护卫看见两人惊了一惊,随即应下离去。
张重渡又扶着顾啸走了两步,展风便赶了过来,他帮着张重渡扶住顾啸,看着这人还戴着面具,已知道是谁。
主子和三公主离开小院时,说去见顾啸将军,且此人戴着面具。
想来是顾啸无疑。
不过顾将军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公子,发生了何事?”
“有人要杀顾啸。”
此时的顾啸因失血过多,已经意识不清醒,他身形高大,张重渡也受了伤,有些使不上力,展风扶得很费力。
展风干脆背起顾啸,然后道:“是谁要杀顾将军?”
张重渡蹙眉,“不知。安全起见,这几日先让顾将军住在府上。”
展风看着张重渡胳膊上的伤,“我送顾将军去客房,公子先去处理伤口吧。”
张重渡确实有些体力不支,说道:“照顾好顾啸。”然后独自往房间行去。
休整了一夜,翌日一早,张重渡来到了顾啸的房间,顾啸还未清醒,展风道:“郎中说顾将军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养。”
张重渡道:“展风,你去查一查,昨日上京有哪些杀手组织出动了。”
“是。”展风走出房门,小厮端着药碗进来,对张重渡行礼后走向床边,见顾啸未醒,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桌几上,轻声喊着,“这位公子,喝药了。”
张重渡道:“不要喊醒他,你先出去吧。”
“是。”小厮退下,张重渡坐到了顾啸床边,看着顾啸取下面具后,那张有着丑陋疤痕的脸,心生敬佩。
顾家遵守着百年承诺至今,世代守卫西南边陲,保一方安宁,顾啸小小年纪便随父征战疆场,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这道伤疤,让他看起来凶神恶煞,又何尝不是他的荣耀。
听闻西南边陲在顾家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朝廷许多巧设名目的赋税都被顾家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虽是边陲,匪盗反而较其他州郡要少,也没有邻国军队骚扰百姓。
这都是顾家治理有方,是顾家子孙有着一颗可贵的爱民之心。
大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武将,才不至于被他国觊觎。
他不由笑道,他的小公主确实会选人,若不是他当初救下辛玥,不曾度过那一段时光,他的小公主怕是真的会慢慢喜欢上顾啸吧。
老天爷,对他不薄。
“太傅……”清醒过来的顾啸看见床边是张重渡,支撑着身子想要起来。
张重渡扶住他,让他靠在床架上,“顾将军伤势严重,还是别起身了。”他端过桌几上的药,“喝药吧。”
顾啸听话地接过药喝完,张重渡将药碗放在小桌上,正打算离开,就听顾啸道:“太傅的救命之恩,顾啸此生定当报答。”
回想起昨日,仍心有余悸,若不是张重渡,他就真的死在那些人手里了。
“顾将军可知是什么人要杀你?”
“不知。我们顾家从未在上京结仇……会不会是……”顾啸想到了最有可能的人,毕竟二十年前,在玄甲军身上就发生过这样的事。
张重渡道:“不会。若是如此,陛下不会赐婚,也不会在顾老将军离开上京后动手。若你死在上京,顾家军极大可能举兵反叛,陛下不会如此做,且我知道,陛下在给三公主服用毒药,就是为了让她嫁给你之后,以解药威胁,传回西南边陲的消息,这般费尽心思,又怎会直接杀你。”
顾啸忙道:“你说,陛下给三公主服用毒药?咳咳咳……这是怎么回事?”
“顾将军别着急,我已想办法将药丸换了,三公主无碍。”
顾啸叹口气,“我还真是无用,之前我便知道,皇后和贤妃为了拉拢顾家,总是去揽月阁叨扰三公主,谁知陛下竟然让三公主服用毒药,如此看来,陛下早就想铲除顾家了,只是忌惮顾家军不敢如此,否则顾家早就和二十多年前玄甲军一样的下场了。”
张重渡的眉头跳了跳,没有言语。
顾啸继续道:“我不知赐婚会让三公主陷入危险,多亏有太傅。”
他正了正上半身,忍着疼,对着张重渡行了一礼,“太傅的救命之恩,顾啸铭记于心,此生不忘!”
张重渡正视顾啸,“在下钦佩顾将军是条好汉,是义薄云天的将军,是爱戴百姓的好官。此番我救顾将军,是不愿看到体恤百姓的一方大吏被奸人所害,并无其他缘由,顾将军不必挂怀,还望顾将军回到西南边陲,能继续对百姓施以仁政。”
听到这番话,顾啸恍然大悟,“昨日太傅将我阻拦在朱雀街意外,是怕那些黑衣人会伤害无辜百姓?”
他心中震惊不已,他接触过许多上京官员,嘴里说着仁义道德,做的却是唯利是图之事,人人计较着利益得失,从未有人像张重渡这般,真正关心百姓。
“太傅大义,顾啸自愧不如。”
张重渡道:“为官之前,我也曾是普通百姓,只不过将心比心,感同身受罢了。”
他扶着顾啸躺下,“我建议顾将军回西南之前就住在我府上。”
顾啸道:“太傅不怕朝中有人说太傅拉拢顾家居心叵测?不怕五皇子以为太傅想要谋得顾家兵权,挟天子以令诸侯?”
“在下问心无愧,随旁人去说,就算他们这样认为又能耐我何?”张重渡淡然一笑,“大不了辞官,带着三公主去他国隐居,但我在太傅之位一日,就要为大晟百姓谋事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