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一把揪起工部尚书衣领,“你个老匹夫!休要血口喷人!”
工部尚书哆哆嗦嗦道:“臣,所说都是实话,还请陛下明察!”
五皇子松开工部尚书衣领,一脚踹倒工部尚书,“父皇,六弟这是勾结朝臣构陷儿臣!”
“唉唉唉,五哥这话就不对了,分明是五哥要构陷臣弟,若非五哥威胁那老吏调换金丝楠木,又故意让人在暴雨夜毁坏观星台,还杀死老吏伪造成畏罪自杀的模样,又怎会有此刻!”
“你!你休要信口开河!父皇……”
“陛下,臣已查明,那观星台的确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工部尚书打断五皇子大声道。
“李牧!你够了!”五皇子厉声呵斥工部尚书,而后扑通跪地道:“父皇,儿臣冤枉,分明就是六弟要中饱私囊,指使老吏调换了金丝楠木!”
六皇子依然淡定道:“父皇,臣还有人证,老吏的女儿就在御书房外。”
张重渡往后站了站,今日他实在没什么存在感,那就当个好好看戏的人吧。
五皇子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为了营造六皇子拉拢朝臣的假象,也为了防范六皇子,特意将六皇子绑在身边,却不知在商议朝政时,从未参与朝政的六皇子却比他更有见解,或许很多朝臣不用六皇子拉拢,就已经改变了阵营。
此番,五皇子妄想利用修缮观星楼一事,让皇帝严惩六皇子而巩固自己监国地位,也让其失去继承皇位的资格,没想到反而让六皇子将计就计给利用了。
这皇位,五皇子怕是争不过六皇子。
可六皇子这手段,也不光明磊落,据他所知,同老吏一同搬运木材的劳力,统统被灭了口。
那些人可都是无辜百姓啊。
五皇子和六皇子,一个昏君,一个暴君,大晟朝,真是望无可望啊。
“民女,民女叩见陛下。”进来的女子浑身发抖,声音发颤,低着头走上大殿,显然第一次面圣而心生胆怯。
六皇子道:“别怕,将你们囚禁起来的人都说了些什么话,如实说来。”
女子道:“那日我和孩子独自在家中,忽然来了几人将我们带走关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听见屋外有人说……说将人看好,他去给五殿下交差。”
“毒妇!你究竟得了什么好处,让你有胆子污蔑本皇子!”五皇子往前跪了一步,“父皇,儿臣遭人设计构陷,儿臣是无辜的。”
皇帝闭上了眼睛,很显然是不想再听任何解释。
“陛下,臣妾求见陛下,陛下!”
御书房外贤妃大喊着。
皇帝很是厌烦地道:“即日起,五皇子不再监国,搬出延英殿,住到宫外自己的府上去,观星楼继续交由照昌和工部。”他看了一眼张重渡,“朝中政务,交由太傅决断,好了,都退下吧,朕乏了。”
起身离开皇位,皇帝看了一眼御书房门口的方向,“快让贤妃回去,别在这聒噪!”刚走了一步,又想到了什么道:“贤妃禁足一月!”
李福扶着皇帝离开,六皇子看了一眼御书房门外的齐顺,齐顺会意,将女子带下去。
五皇子缓缓起身,狠狠看着六皇子和工部尚书,“你们联合起来算计我,就别怪我今后不留情面。”
六皇子笑道:“是五哥先要构陷臣弟,臣弟这么做也是以其人之道还志其人之身,我们兄弟这脸皮既然已经撕破了,就别再装什么兄友弟恭了,如今五哥不再监国可真是太好了,延英殿臣弟早就去腻了!”
“你!你个阳奉阴违,口蜜腹剑的小人!”五皇子气愤不已。
六皇子不理他,而是看向张重渡,“五哥的谋划怕是太傅不知吧。”他回头轻蔑地看了一眼五皇子,“没了太傅,五哥你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想来,太傅对五哥是极其失望吧。我奉劝太傅一句,父皇给了你摄政的权利,你就要好好把握,别再掺和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了,说不定今后,我还能念着太傅的好。”
事已至此,何苦还端着祥和,太累了。
干脆挑明才痛快。
张重渡一脸平静地看着两位皇子,淡淡道:“臣定不辜负陛下信任。”
第53章
张重渡没有正面回应, 六皇子也不在乎,挑了一下眉,抬步离开。
臣就是臣, 就算摄政又如何, 这江山终将会是他的。
六皇子一走,五皇子赶忙拦住了张重渡的去路,“太傅帮我,太傅, 我错了, 我不该让太傅在府中休养, 从今往后,大小事务,我都听太傅的。”
张重渡面色如常, “当初, 在凤阳阁中, 臣说愿意助殿下登位,是因五殿下再三拉拢,大公主从中撮合, 建立在殿下信任臣的基础上,三皇子死后, 殿下又是如何待臣的,殿下不信任臣在先,臣又如何能再辅佐五殿下?若臣帮殿下除去六殿下,五殿下是不是又要臣‘休养’?”
他行礼道:“臣先行告辞。”
五皇子站在御书房中央,捏紧拳头, 自言自语,“好, 好啊,你们一个个都背弃我,我偏要坐上皇位,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
得了摄政权的张重渡,当天夜里便将支持他的朝臣都召至府上,拿出新政书册,给众人一一解读。
他决定实施新政先从税赋开始。
一早他便有耳闻,各州郡皆有隐田现象,当地乡绅富户同官府勾结,能将十亩的田量成九亩,而百姓的田地呢,五亩的也能丈量成近六亩。
百姓税赋越来越重,乡绅富户却赚得盆满钵满,这种剥削的情况必须要纠正!
他决定,先挑选此等现象最严重的州郡清丈土地,而负责清丈的官员由他亲自指定,胥吏也要从上京选派,务必要还老百姓公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的事虽无法杜绝,但他力争能少一桩是一桩。
众人皆赞成张重渡的做法。
之后,张重渡就往年夏季,南地洪涝,西北天旱的事宜做了提前部署,给涉及的州郡商议拨付银两,同时决定派自己信任的官员前去监督。
梁宽有些担忧,“太傅将这许多人都派出上京,若是朝堂有变动,太傅岂不是孤立无援?”
张重渡起身,带着浅浅的笑意,“梁尚书以为,在下摄政能有几日?我来告诉你们,也就两三月。”
此番张重渡再见皇帝,明显感觉到精神不如以往,但眼眸却较以往清澈了些,问过俞简才知,除非不必要,他没再给陛下服用丹药,而是用上好的药材吊着命,应是能坚持到四月十五登楼。
陛下身子不爽,俞简便欺骗说,这是要见神仙,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皇帝执念颇深,也就信了。
就算如此给皇帝续命,可俞简给太子的信非假,天子五月枯,六月崩。皇帝驾崩,新帝登基,他这手中的权利也就只有这两三月。
是选择虚无缥缈的权利,还是为民做些实事?
他选择后者。
“这三月,我自当竭力推行新政。新政内容很多,涉修刑律,修武备,明黜陟,均公田,厚农桑,减徭役等,可惜时日太短,只有先从百姓最关心的田地做起。”
此话一出,众人皆陷入了沉默。
坐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却不争权夺利,不壮大势力,不贪慕富贵,不媚上欺下,一心只为百姓谋福。
这样的人,如何能让人不敬佩?
“我们听从太傅的安排!”底下一个官员喊道:“下官愿前去清丈土地,定然还当地百姓公道,解决当地民生疾苦!”
“下官自请去南地监督。”
“下官自请去西北!”
厅中十多人热血沸腾,有大干一番的架势。
张重渡道:“好,有你们前去我也就放心了。只是当地情况复杂,大晟积弊已久,强龙难压地头蛇,若遇到难解之事,速速传书商议,你们性命最重要,切莫意气用事。”
众人心中感动,上头让他们办事,一向都是事办不成提头来见,可太傅却在叮嘱他们的安危,如何能不暖心?
事情安排到深夜,众人散去。
张重渡沐浴后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身累心累,他忽然好想见辛玥,以往也曾在深夜思念,可今日尤为难忍,似乎只要见了她,就不会这么累了,而不见她就百爪挠心,令他根本无法阂眼安寝。
不再犹豫,张重渡穿上夜行衣便出了门,径直去了姜府。
他不是要麻烦姜霖,而是没有姜霖,从宫墙到揽月阁,恐不会安宁。
方才一同议过事,想必姜霖也刚刚回到府中,应该也未曾入睡。
扣响门环,小厮见是张重渡,且还身着夜行衣,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慌忙跑去通禀。
姜霖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披上外衣就出了屋。
“昭为,发生了何事?”
张重渡道:“我想去揽月阁,还请子溪安排。”
姜霖边伸袖子边道:“是三公主怎么了吗?”
“不是。”张重渡看着姜霖担心的模样,脸上神情缓和了下来,“无事,是……是我思念三公主。”
姜霖瞧着张重渡一副害羞的模样,“扑哧——”笑出声,“好,反正我也不是没被你折腾过,去年冬日,你为见三公主可是比今日疯狂。我这腰牌啊,也是在揽月阁池塘中沐过浴的。昭为稍候,我去穿军服。”
有了姜霖,张重渡轻车熟路进了揽月阁。
翻窗而入,他的心剧烈跳动起来,自上巳节分别,近一月未见,如今马上就要见到了,他又激动又紧张。
轻轻关上窗户,他生怕吵到辛玥,蹑手蹑脚来到辛玥床边,搭起半边帷幔,蹲在床侧看着辛玥的面容,心绪起伏间湿了眼眶。
相思无药可医,可在见到心爱之人的一刻,便会不药而愈,只是这之前有太多相见不能见的无奈,每每搅得他彻夜难安,心生妄念。
张重渡像欣赏一副画般,静静看着辛玥。
他的小公主睡地这般安详,这般平静,他又怎么舍得吵醒。
能见到,知道她安好,已经满足,不敢再有过多奢求,他趴在床边,缓缓牵起辛玥的手,心在这一刻被填满,心底泛着丝丝甜意,涌上踏实之感。
真想就这样一直到天荒地老。
困意渐渐袭来,张重渡握着辛玥的手,头靠在床边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许是有所感觉,辛玥睁开了眼睛,转头一看,见有人趴在自己床边,惊了一惊,但很快变成了喜。
她歪着脑袋看张重渡,男子浓眉如剑锋,睫似黑羽,鼻梁挺拔,嘴唇微薄,真是个俊美的男子。
只是人们谈论起他,鲜少有人谈及他的容貌,更多的是他的才学他的权谋,他的手段他的治国之能。
辛玥突然就心疼起来,张重渡心里装的事太多,又要筹谋为玄甲军沉冤,又要处理朝政,今日听闻父皇免了五皇兄监国,让张重渡摄政,想必他身上的担子更重了,想要做的事更多了。
在这样的时候,他还能来见她,辛玥十分感动。
轻抚上张重渡的面颊,辛玥弯了眉眼。
日日思念的男子如今就在眼前,真好。
毕竟是习武之人,辛玥的动作再轻,还是扰了张重渡。
睁开眼的张重渡,看见辛玥,心下一阵悸动,他缓缓起身,揽住辛玥的肩头,倾身吻了上去。
“唔……”辛玥要说的话被淹没在吻中。
多日的思念奔涌而出,全然倾泻,张重渡越拥越紧,恨不得把辛玥揉进身体。
辛玥闭上双眼,给予回应,尽情沉醉荡漾。
“公主,臣好想你。”张重渡喘着气,唇还挨在辛玥唇边。
辛玥跪在床上,抬头看着张重渡,“我也十分思念太傅。”
她拉住张重渡的手,“今夜太傅还走吗?留下陪我可好?”
张重渡直起身,抚摸着辛玥披散而下的长发,“不走。”
辛玥圈住他的腰,停留片刻,再缓缓起身下床。
“公主不睡了?”
辛玥走到烛火旁点燃,“舍不得睡,不知今夜之后,我们又要多久才能再见一面。”她说得委屈,自顾自倒上一杯茶饮下,“上巳节之后,我只能在梦中同太傅相见,醒来后也不过美梦一场。”
张重渡心生不忍,他柔声道:“以后臣每夜都前来。”
“不可。”辛玥叹了一口气,倚在桌边给张重渡也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我知太傅摄政,定然有许多事要做,况且四月十五父皇登观星楼在即,我又怎舍得让太傅你白日里劳累,深夜又来看我,太傅身子怎么吃得消。”
张重渡笑道:“臣愿意。三公主不知,我在自己府上总是睡不踏实,方才趴在公主床头,不过片刻就见了周公。”他轻轻揽住辛玥,“若是三公主允许,今后每日臣入夜后都来,打个地铺睡在公主旁边,定然比在自己府上还睡得香甜。”
辛玥看了一眼床榻,“你睡在地上怎么是好,我的床那样大,睡得下两个人。”
张重渡的心扑通跳个不停,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公主不怕?”
辛玥睁着一双清澈的杏眼,轻轻一笑,“我曾经怕过太傅。”他用手指戳戳张重渡的脸颊,“如今不但不怕,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思念得紧。”
“臣说得不是这个怕。”张重渡嘴角微翘,单手将辛玥在往自己怀里拉一拉,侧头在她的耳边道:“同塌而卧,公主当真不怕?臣可没那么好的定力。”
他轻轻咬了一下辛玥的耳廓,辛玥打了个激灵,瞬间明白了张重渡的意思,红着脸转头,娇嗔道:“我瞧着太傅定力好得很。”
辛玥边说边拉着张重渡往床边走,“那今晚我就试试太傅的定力。”
张重渡拉住辛玥的手,不挪步子,“臣的定力真的不怎么好。”
辛玥笑道,“无妨。”她一步跨到张重渡面前,轻吻他的嘴唇。
这个吻很细,很柔,一下一下缓缓地落在张重渡的唇上。
“我也怕,我怕不知什么时候就再也见不到太傅了,也怕某天听见关于太傅不好的消息,还怕我离不开这皇城,最怕等不到你娶我。”
她曾不止一次想过,为何会在黄粱寺做那个梦,是命运给她的警醒,还是另有深意?
她不知道,从她跪在菩萨面前祈求那一刻开始,她的命运就变了。
书中张重渡的命运和当下张重渡的命运高度重合,而她呢,同话本所写全然不同,她已经看不清自己的命运。
每日朝堂上的风云诡谲都像是在一步步逼着张重渡走上那条路,而她又能否在张重渡被逼离开时也一同离开呢?亦或是她无法离开皇城,又能否活着等到张重渡娶她?
“臣此生非公主不娶,公主愿意等臣,臣定不辜负公主。”张重渡眸中深情盎然,目光锁住辛玥,“公主只需静静地在揽月阁中等着臣,带公主走。”
辛玥闭上眼睛靠在张重渡身上,“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