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我不往——起一声羌笛【完结】
时间:2023-07-30 23:08:42

  看,她哥哥就能看明白。
  音音喜滋滋道:“你是我哥,你娘就是我娘,我娘也是你娘。咱们的娘亲,还能差了!”
  房间里瞬间格外安静,音音探身问:“哥,脸怎么有点红,是不是闷?”为了她,这门窗都关得紧紧的,是闷了些。
  陆子期起身背对她来到窗前,掀开往后看了看,说的却是:“下雪了。”
  音音忙过来,顺着半抬起的窗,果然见雪粒子飘散下来。
  这时陆子期才注意到音音腰前挂着的除了那块他赠的玉佩,还多了一个新的玉饰,挂玉的丝线是金黄色,结的是蟠龙结,他眼角一跳,故作自然伸出手,拈起这枚玉饰打量,颇为朴拙的一个小兔子。
  见哥哥注意到自己的新玉,音音高兴:“是不是很可爱?是不是没见过这样胖嘟嘟的小兔子?哥哥仔细看,兔子腿还瘸了呢,哥哥看出来没?”太子哥哥刻的是它们小时候救下的一个瘸腿小兔子,三皇子射的,一箭射中小肥兔后腿。
  为了这只兔子,当年音音差点跟三皇子发火。好歹她还记得那是个皇子,改发火为轻声细语地哄。三皇子这个人,脾气大,但好哄得很,一下子就哄好了。用太子哥哥的话说,就是“三弟天真自在,不类其母,很好”。
  陆子期翻转玉佩,果然在下面看到小小一个“政”,当今太子,名政。他眼角再次不受控制轻轻一跳,转过玉佩,看着这小丑兔漫不经心评道:“颇有意趣。”
  更漫不经心问:“哪里得的?”
  “太子殿下赠的。”确切点说,是她从太子殿下那里要来的,但这么琐碎的细节就不用强调了。音音低头就着哥哥的手看这小兔,低声兴致勃勃讲当年这只小兔的故事,“三皇子从小就既吃软又吃硬,只要让他玩得舒坦,别说要只小兔子,要什么只怕他都能应,看着是个不好惹的皇子,其实很好说话的。”
  音音于琐碎故事中透露着朝堂皇家其人其事,哥哥这样聪明,必然能从中听到他想知道的。
  陆子期果然默默听着,却突然道:“我很喜欢,赠我吧。”
  修长白皙的手指摩挲着这枚玉佩,陆子期的目光却看向谢念音。
  音音二话不说,当即伸手去解这枚玉佩。
  陆子期低了眼,隔袖按住她的手,这才笑了,轻声嗔道:“哥哥随口说说罢了,这是太子殿下所赐,岂能随意赠人。”
  音音抬眸,望着哥哥:“哥哥又不是旁人,哥哥想要,我管它谁赐的。”
  说着还要动手,却感觉到隔袖的大手微微一使力按住让她动弹不得,音音眨眼:“真的不要?”
  陆子期看进她乌溜溜的眸中,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只觉心满意足。
  他轻声:“不要这个。”
  “哥哥想要什么,只管说,但我有,无有不应的。”音音说得非常认真,这样的话她从小说到大,如今到了金陵,她还是这话。
  陆子期看着她,默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了手,右手负在身后,淡淡道:“知道。”转而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提醒道:“既然每日还练鞭子,指甲就别留这样长,万一断掉,会疼。”
  这说的是她最近留起的小拇指长指甲。
  音音啊了一声,橘墨也这么说,看样子是真的要剪掉了,她鞭子是一定要练的,只是――,她瞧着小拇指甲,都养长了,还说再长一长,就染上新色呢。
  陆子期声音愈发淡:“你这么怕疼,真断了,到时就是躺在床上打滚也不顶用。”
  想到指甲齐根折断的疼,音音咧了咧嘴,点了点头。她的人生哲学一向朴素,除非必要,不然她拒绝一切苦和疼。人生必须要受的苦楚和疼痛已经很多了,何必再找着受呢。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再说话,似乎都在听着外头落雪。
  直到陆子期淡淡声音闲话一样问道:“听人说,小时候,三皇子很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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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尴尬住了
  “听人说, 小时候三皇子很喜欢你?”
  陆子期视线落在窗外落雪,问得淡淡的。
  不然也不会订亲了,虽说金陵贵族多联姻, 可那时候殷家在金陵正煊赫,音音又这样得先皇后和大将军疼爱,这桩婚事纵有其他考虑,也必然考虑到音音的人生。
  音音哼了一声:“三皇子这个人, 漂亮小姑娘他都喜欢。如今更过分了,只要是个平头正脸的,他都喜欢。”当时姨母说,做三皇子妃比做太子妃快活,三皇子是注定的富贵闲人,只爱吃喝玩乐, 跟着只有享福的, 再说三皇子脾气她又拿捏得住。
  可笑高贵妃和高家人,还不如她姨母了解三皇子,竟然妄想把这样一个人往大位上推, 只怕从来没把三皇子说的话当真。
  音音简单解释了几句, 内中暗含了如今的朝堂风向。
  “那太子殿下呢?”陆子期看向音音, “太子殿下如今也有心悦之人吗?”
  这样问的时候,陆子期声音愈发轻, 似乎比窗外落雪还轻。
  “太子殿下呀, 谁都不喜欢。”音音回答得分外笃定。
  她没有说的是,她觉得,太子殿下根本就厌恶女色。也是, 殿下小时候, 正是陛下广开后宫, 沉迷女色,执着双/修的时候,那几年宫中孩子一下子多了起来,短短几年皇子公主就多了快二十个。
  孩子多了,女人心思难免更多了,就不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也得争一争。见多了后宫争宠的腌H事儿,要还能像三皇子一样喜欢漂亮女子才是稀罕事儿呢。
  想到这里,音音皱了皱鼻子:“昨日说到将来的太子妃,殿下都淡得很,还不如谈论小肥兔兴趣大呢。”
  陆子期肩膀松了松,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音音身上,才要说话,就听外头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很轻,却让两人心都一沉。
  时辰到了,该离开了。
  陆子期抿了抿唇,抬手要帮音音把兜帽戴起来,谁知音音反而一屁股坐在窗下,噘嘴:“我不想走,我就要住在这里,我――”
  说着她抬手一指:“我想我这个花瓶!花瓶都能住在这里,我怎么不能呢?我还不如个花瓶?”
  明明无理取闹的是她,她反而吸了吸鼻子,委屈得要哭。
  陆子期垂落的手攥紧,像旧日一样,慢慢笑哄:“音音听话。”
  音音豁然站起来,漂亮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昂头道:“我不听话!我就不走!”
  “音音。”陆子期几乎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自从金陵以来,再次感受到一种无能为力,他的声音低了,是哄,也是无力,还是那四个字:“音音,听话。”
  这样简单四个字,却让音音想掉泪,她霍地抬手拉上了兜帽,小脸一下子被偌大兜帽遮了一半,努力笑道:“我就是故意闹哥哥呢!国公府可好玩呢,哥哥放心吧!”
  说着她朝陆子期挥手,好像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推开门就走进了雪中。
  雪不大,可后院无人走动,此时也落了薄薄一层,稀薄好似霜。
  一口气走出好远,音音却又停了,回身看到哥哥果然就在廊沿下看着自己,雪粒子落在他青衣肩头,自己一回头,他一愣,然后慢慢露出一个格外好看的笑。
  音音伸手握着兜帽,无声对哥哥道:“后-会-有-期。”
  转身往前,很快有丫头现身撑着伞,一同朝外院去了。
  后头的人便连前头黑衣斗篷的身影都看不清了。
  雪落无声。
  天都黑了,陆子期依然站在廊下,看着落雪的院子。直到远门处钱多看着不能这样等下去,这才缩着脖颈过来,轻轻唤了声“公子”,递上来钟大娘嘱咐的斗篷。
  陆子期这才觉得确实冷了,他应了声,问前头如何了。
  钱多回了,又带回来一个信息:“镇北大将军,即将入城。”
  ―― ―― ――
  金陵年下,处处张灯结彩的热闹,可都没有这日热闹,这日整个金陵街头挤满了人,两边茶楼酒馆的包厢早早都给人订没了。
  随着一声“来了”,摩肩接踵的人群一下子动起来,个个都踮脚挺脖朝着前面望去,推推搡搡,激动难捺。
  只见前头一行骑着高头大马的甲胄将士现身,头里一人身形昂然挺拔,一张脸被北地的风都吹糙了,纵依然是剑眉星目,可已不再像当年,当年这人让人一见就道浊世偏偏佳公子,如今这极俊的公子,只让人望之升畏。
  昔日金陵城中玩世不恭的少年将军,如今骑在马上,行在夹道欢呼的人群中,已是一身沉稳肃杀。只偶尔略略一抬的嘴角,还能见到当日不羁,他一转头,众人才看到那道传说中从后勃颈处蔓延到甲衣下的狰狞刀疤。
  茶楼包厢中身穿大红银绣飞鱼服、手按绣春刀的男子嗤笑了一声:“今时不同往日了,当年咱们金陵玉面小将军都给风吹老了,啧啧,瞧瞧这丑疤,这老皮!难为那些人还能夸的出口,把银面将军说得多俊,这张快不会笑的老脸跟俊,还有关系?”
  这话才落,就见到马上镇北大将军咧嘴笑了。
  这一笑,就现出昔日少年将军的风华。
  锦衣卫指挥使韩昱一愣,没说话。他身旁黑衣下属忍不住腹诽,最近他家一向预言颇准的大人两次落空了,今日这才说镇北大将军只怕不会笑了,人家就笑了。
  韩昱微微昂着下巴,看着这旧人熟悉的笑,心道可惜早已没了当年勃勃少年气。可,当年?不早什么都没了。
  当年,这人身后终日跟着的少女,不也早已化作黄土垄中白骨一捧。韩昱下颌绷紧,握紧绣春刀,哑声道:“酒呢,还不端来,本座总要敬一敬――”
  那些再也不得见的旧人,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
  他的声音带了凶,俊美面容露了不羁的邪气:“敬一敬咱们了不得的大将军!”
  外头街面人群此时也都静了静,无他,众人目光所在的大将军突然勒住了马,看向了前方茶楼,还――笑了。
  一片安静中,所有目光随着大将军唰一下,聚焦在那茶楼二层。
  茶楼二层一个少女正探出半个身子,先还使劲儿冲着大将军方向摇手,没命得扯着嗓子喊,这突然的一静,就听到了少女声音,“小舅舅,看我,看我呀!”
  这茶楼斜对面是一间酒楼,内中非贵即富,这段日子厢房包厢价钱炒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数目。其中三层的一间厢房,此时也安静下来,就见内中青袍公子一笑,于是其他人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陆子期笑看对面激动探身的谢念音,孙同勋碰了碰身旁的徐元淳:“看,那就是嘉仪公主!”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徐元淳淡淡一声嗯。
  这边二层包厢中,偃月和橘墨都拉着音音,真怕主子兴奋头上一个拉不住,她们小姐能顺着窗爬出去。这谁也没想到闹腾腾的街面,人山人海,这都能一下子安静下来!
  本来怎么喊都不会被人注意到,结果这下子所有人都注意到他们这边。橘墨小脸一下子红了,瞬间拉也不是,这么停着也不是。
  她脑中还回荡着小姐那句突然清晰的话,在骤然一静的街道上方回响。
  拥满了人的街道瞬间更静了。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这方探身出窗的少女。
  这日是雪后初晴的天,蓝得很,红衣少女面容极美,美得让人噤声。
  一时间,音音是缩回去也不是,继续喊更不是,尴尬住了,不过瞬间,她就摇了摇手中帕子,冲着人群喊道:“乡亲们,过年好呀!小女子给大家――拜年喽!”
  挤满人的街道有片刻诡异的安静,回荡着少女拜年的声音。
  这下子,对面窗边陆子期也忍不住了,一手握拳掩饰唇边笑意,其他人更是再也憋不住笑,就连一向严肃的徐元淳都跟着轻轻笑了。
  另一处最尊贵的包厢内,太子殿下为了维持人前端重形象,只嘴角不停抽搐,端起茶盏倒是遮掩得很好,依然是咱们持重的殿下。
  倒是一旁穿着骚气金线紫袍带玉冠的三皇子捶着桌子爆笑,一边擦着笑出的眼泪一边道:“大哥,她怎么还这样啊!十年时光,都让她长肚子里去啦!哈哈哈,除了长得更好看了,我没瞧出她哪儿长进了呀!”
  街头人群瞬间炸开,一下子更兴奋起来,有人认出来这是为国祈福的嘉怡公主。
  “是嘉怡公主!”
  “咱们大将军的外甥女!”
  所有人一时间脑袋乱转,又要看公主,又要看大将军,就见蔚蓝天幕下,他们英姿勃发一身肃杀的大将军抽箭拉弓,微微眯了眯眼,一放手――
  一只箭嗖一下朝着少女所在方向飞去。
  众人齐刷刷一声惊呼,虽然箭是从他们上方飞过,可这样凌厉箭法,好些人还是不觉闭眼,可楼上少女眼看箭来,却纹丝不动,依然如故,就见箭啪一声插入少女旁窗棂上。
  女孩伸手从上扯下箭头送过来的大红花,朝大将军摇动。
  诸人这才看到本挂在大将军身前的红花不见了,到了少女手中。
  果然传言不虚,嘉仪公主正是他们大历朝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最疼爱的晚辈!近来本就受人追捧的嘉仪公主,一下子更是名声鹊起。
  随着嘉仪公主隐入窗后,大将军的马再次动了,这次大家看到大将军翘了唇角,连身上带着的战场血腥肃杀之气都淡了。
  厢房中韩昱端着酒碗看着,这时候笑了一声:“果然是她的女儿。”只是笑却不曾到眼底,他已又拍了桌子,对着案前黑衣下属道:“倒酒!你也坐,这样好日子,咱们不醉不休!”
  “谁得同归.....不如一醉.....”
  千杯不醉的指挥使韩大人这日似乎醉了,又似乎并没有。
  随着大将军还朝,金陵彻底进入年底的热闹,年前最后一波宴拉开了序幕。
  官员们有官员们的宴请,贵妇贵女们有女子们之间的宴请,各地进入金陵的学子们之间也有学子们之间的宴请。反正敢在这时候开宴的多少都是有些底气的。
  有的宴是一帖难求,有的宴是一客难求。
  前者自然是像嘉怡公主的宴,后者就比如――
  比如临城学子在陆园设的宴,在这样贵人宴会扎堆的时候,除了小地方的学子,哪有贵人会去。这没有贵客的宴,宴也白宴。
  接到帖子的金陵学子们根本就不屑一顾,看着请帖上打头的名字,不乏嘲讽者,两指拈着大红请帖跟拈着什么脏东西一样:
  “陆崇礼?谁啊?”
  “连名儿都没听过的人,如今也好意思在年尾办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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