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退婚
堂上音音是越说越气。
“爹是珠珠的, 也是赵七小姐的,珠珠没法子!可未婚夫总是珠珠自己的吧,这位就不能远着些。珠珠就是想离这对母女远一点, 怎么就这么难呢!是这位七小姐上门抢姐夫,怎么到了最后就成了珠珠过分,珠珠不讲理了!”
“还有什么清清白白的说法,我不跟您见外, 我说实话,我听到就犯恶心,这姐夫跟小姨子连避嫌都不知道,鞋都穿上了,还要死要活要跟着嫁过去,还清白呢!这是哪家子的清白, 七小姐到底是怎么张开这张嘴的!”
赵七小姐跪在地上已摇摇欲坠, 含泪摇着头:“我没有.....我没有.....公主如此说,我唯有一死明志了!”
说着就要往一旁桌脚碰,这边偃月一把拉住, 外头就有男子冲出来喊:“苍苍!”
是蒋三公子, 把哭得不成样的苍苍护在身后, 横眉怒目道:“千错万错,是在下的错, 堂堂公主, 倒也不必如此为难一个弱女子!”
音音这个气呀,腾一下起来了,她直接摔了茶杯喊道:“来人, 有没有人!”
“给我按住, 狠狠打烂这个敢直视公主的登徒子!”
这个帽子扣下来, 赵家本迟疑的下人,也得上前按住人了。冒犯公主的罪名,是他们能担待的!这再迟疑,岂不是对皇家不敬!
赵家管家眼睛一闭,心道冒犯姑爷了,可姑爷可比公主差远了,提起手就要打上去,就听音音喝道:“慢着!”
赵家人正懵,就见气势凌人的公主转了头,把火气压了又压,对他们大小姐道:“珠珠,我错了,我给气疯了,差点忘了这是你的人了。你别怪我,你发话,我可以给蒋三公子赔不是!我不该当着人这样羞辱他。”
音音是真的气狠了,看着赵红英好声好气道歉。
看得赵家一堂人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蒋三公子还云里雾里呢,这时候还撑着他那身公子傲气,看向赵红英,他笃定赵红英舍不得。
赵红英与蒋廷宇青梅竹马,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笃定,都到这时候了,他还护着身后的可怜少女呢,看过来的眼神中,还是指责。
赵红英轻轻笑了,一向骄傲的赵家嫡长女,声音很轻:“早不是我的了。是我的,我才看着哪儿哪儿都好,越看越好,觉得比谁家的公子都好。如今再看――”
赵红英笑得愈发淡了:“能跟这样一个人搅和在一起的,哪里好了。音音你说的对,我有时候,是真瞎啊。”
蒋廷宇见惯了英气勃勃的赵红英,连偶尔的娇羞都是不让人的骄傲,从未见过她这样清淡的笑容。事到最后,原来她既不闹,也不怒,平心静气到令人心慌,总是神采飞扬的眼中,再也没有他这个人了。
赵红英早已明了蒋廷宇,可直到这一刻,蒋廷宇才彻底认识真正的、完整的赵红英。
他唇颤颤,可仅存的骄傲让他无法出声。而此时身边泪流满面女子的靠近,却让他只想躲,却早已无处可躲。
音音看着,消了气,这才重新坐下了:都没想到吧,她认的姊妹,再好的东西,脏了,说扔就舍得扔。这个世上,谁离了谁还活不成了,就是再疼,也没有疼死的,熬过去,就过去了。
气消了,人也讲理了,淡声道:“本宫冒犯了,三公子毕竟是读书人,是朝廷的人,做人未婚夫君再不够格,到底也还是能为国为民出分力的人,上有国法,下有家规,轮不到本宫动手。”
“只是,咱们这些临城出来的,都是打小长起来的情分,自今日起,我不识什么蒋三公子,蒋三公子既非要给什么苍苍白白的当三哥哥差点当到一个被窝里,辱了我的姊妹,也就再不配识得本宫。也请蒋三公子捎家书的时候,给令尊说一声,这逢年过节的节礼,就不要往本宫这里送了。”
清清淡淡的话,说的都是情分,断的却是整个知州家往上攀的青云梯。眼下蒋知州正借着这关系,往镇北大将军处,往皇子处走动,至此都休了。
至于这个坏了事的蒋三公子――蒋家庶子,曾经顺风顺水的坦途突然断了,会是什么命运,那真的只有天知道了。而旁边这个赵七小姐,还想着进蒋家?别说蒋三母亲会生嚼了她,就是蒋知州,再讲体面,恐怕真见了,也会想撕了这人。
想明白的赵家七小姐此时已经哭不出来了,惶恐至此。
音音这才看这位叫苍苍的赵家七小姐,赵家人口中最乖最懂事最招人怜惜的姑娘。
也不说别的,音音抬手扔下一个匕首,哐当一声,落在赵七面前,闪着银光,锋利得很。
“不是想以死明志,不是说死都要跟着蒋三?刚刚撞柱子没撞成,听说前几日上吊也没死成。”音音看着眼前人,慢吞吞道:“来,本宫看着,你就在这里死。”
说着抬手往脖颈间一比划:“赵七小姐,就是这,你能感觉到血液在里头突突流动的这地儿,匕首往这里拉,都不用很使力,相信本宫,一下,说死就死,神仙都救不了你。”
满堂俱寂,所有人惊恐,无语。
蒋三公子早已给人按住动弹不得,他似乎也已彻底给人抽去筋骨,无力动弹。赵老爷瞪大了眼,早已慌了神,却也同样动弹不得。
赵家七小姐捡起了匕首,手颤得几乎拿不住。
“七小姐放心,这匕首,千金不换的好东西,往那里一靠,你都没机会回神,没来得及疼,就死得透透的,一会儿身子就凉了。”嘉怡公主好整以暇,热心解释。
“你死,本宫做主,让赵家厚葬你,让你的牌位进蒋家作妾。如今蒋家绝不可能让你进门,赵七小姐明白得很。可你不是宁死,都要跟着三公子,不求名分?如此正好,你死,本公主成全你。”
说完音音抬头招呼道:“且耐心等等,其他的事儿,等你们七小姐死了,咱们慢慢再从长计议。”
所有人都瞪大眼:这位公主――是魔鬼吗?
屏气凝声的众人并没有看到血溅当堂的惨状,一直要死要活要上吊要撞柱,要以死明志的七小姐――
哐啷一声,松了手,匕首落地。
她也彻底瘫软在地,痛哭流涕。
音音的脸一下子寒了:“不是这半个月都口口声声要死?本宫看着,怎么不死了!”
“不是没有蒋家三公子不成,如今这是没有也成了!”
“闭嘴,别让本宫听到哭声!”
哭哭啼啼的声音一下子停了。
音音看向赵老爷:“刚刚老爷不适,这位小姐跑得可比谁都快,哭起来也有劲儿,中气十足的,我瞧着这身子骨可比珠珠好多了!知道的说是孝顺,不知道的,只能猜养得好,一点也不像受了半个月磋磨的样子。”
说着音音瞥了五姨娘一眼:“背地里没少给她滋补吧,饭是不能当着人吃,这补汤补药没少喝吧?合着真是联手欺负我的珠珠实在呀!”不然半个月闹下来,红英身子都垮了,这位娇娇弱弱的小姐反而什么都不耽搁,真是当别人都瞎呀。
“赵老爷,看看您这一院子养的什么牛鬼蛇神呀!就这,您还给人蒙着眼,当珠珠欺负人呢。”
赵老爷早已坐在椅中,面色难看。
音音最后瞥了一眼这母女两人:有野心的人,什么都豁得出去,可就是惜命。
这对母女,有野心,惜命得很。音音一眼就能认出这种人,这种人,她熟得很。
“行了,事到如今,退婚吧。”音音淡声。
蒋廷宇浑身一震,看向赵红英。
可赵红英却根本没往他们这个方向看,堆叠的衣袖下,她冰凉的手始终紧紧握着音音的手。
她不去想那些青梅竹马的岁月,她想更早的时候,她遇到了音音,那时候天那么蓝,树那么绿,眼前的日子,那么容易,那么好。
她对音音说:“你当我的小兔子呀,我护着你。”“陆珊珊再敢带人欺负你,你报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好使!”
音音害羞地点头,于是她们俩手牵着手,一起上学堂,一起吃果子,一起爬墙头。
爬上去却不敢下来,有人说:“别怕,我去喊人!陆家哥哥准有法子!”
音音扒着墙头忙着喊:“别喊我哥!”她却抱着墙头问那个俊秀的小男孩:“你是谁呀?”
那个干净俊秀的小男孩说,他说:“我是蒋家三少爷,就在你们旁边念书,你该认得我的。”
赵红英紧紧握着音音的手,她的目光里有那日的蓝天,那日的绿树,那日的风,却再也没有那日的人了。
音音回握赵红英的手。
就在这时,有人通传:
“回公主,三少爷来了。”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儿了,不敢进。
“还有,陆翰林陆公子,也等在门外呢。”不知为何,也没让人通传。
先还一派镇定自若的音音闻言,手一颤,愈发握紧了红英的。
赵红英抬头看音音,先还好像一个小老虎一样傲视群雄护着她的音音,对她虚弱地笑了笑。
音音不自在地整了整衣袖,重新坐正,这才让传。丫头摆了座椅,两位公子步入,下人重新上了茶。
一时间,堂中无人说话。
自那夜山寺别过,音音就再未见过陆子期,甚至连一纸信笺都未曾递过,今日再见,陡然意识到,大半个夏天都快过去了,音音一时间愣愣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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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公主,臣告退,请勿要忘记一事。”
赵家花厅上, 静悄悄的。
一直掌控整个花厅的嘉怡公主突然不说话了,其他人更不敢说话。
听了近乎全程的赵宏成不敢多说什么,捧着茶杯只悄咪咪瞄着身旁的陆子期, 暗戳戳冲他陆哥挤眉弄眼,指望他能说点什么,挽回一下,毕竟俗话都说了,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在赵宏成看来,蒋廷宇再有错,但――罪不至此。怎么说,蒋三都比外头那些公子好得多。
陆子期从来到赵家,始终都是沉默的。还在门口时,听着内中各种动静, 尤其是音音说的话做的事, 赵宏成在旁边是一会儿汗出,一会儿脸色惊变,可陆子期却全程都没什么反应, 他只是负手淡淡看着石阶, 静静听里面人说话。
此时进来花厅叙礼落座, 也只是端着茶盏,静静喝茶, 好像真的只是碍于情面不得不走这一趟。
赵宏成控制着动静, 悄悄清嗓子,眼睛直瞥着陆子期。
这嗓子清得,又低, 却拉扯得又长, 听得音音再受不了, 直接开口:“赵家哥哥,有话你就说!”
来了不就是有话说,都坐着算什么事儿!
赵宏成一哆嗦,开口道:“是我哥――,是陆翰林,有话要说。”对不住他陆哥了,只是,他实在害怕音音,谁敢跟公主讲理呀,再说,真讲理,他也讲不过。刚才门外,听着公主噼里啪啦数落,他光听着就额头冒汗却无话可驳。
此时情急之下,赵宏成直接就把担子丢给了陆子期。
音音呼吸一滞,视线一动,对上了陆子期看过来的目光。
至此,二人才目光相接,看向彼此。
陆子期清减很多,不同于早先的温润,如今渐呈一种凌厉的俊美。此时看过来的目光明明很平静,可就是让人不觉屏息。
音音不觉又握了握赵红英的手,好像从中可以得到面对这目光的底气,她也清了清嗓子,在陆子期的目光下,到底开了口:“哥哥,有话说?”
五个字,音音觉得在对方这样目光下,她再也无法说出更多。
一下子从先前不可一世的公主殿下,又变回了临城那个日日等着哥哥归家的少女。
陆子期安静地放下了手中茶盏,面色平静,起身一礼,恭敬道:“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音音抿了抿唇,目光闪了闪:“自然。”
红英拉了拉音音的手,大眼睛望着她。
音音起身,冲红英点了点头,低声道:“珠珠,有我在,只要你想,这婚我必为你做主退的。”就是她哥哥来,都不好使的。她的事儿可以听哥哥的,可珠珠的事儿就得听珠珠的。
陆子期同音音被下人引着,到了离花厅不远处的一个亭子,四面透风,亭中也还是放了冰。
音音看着赵家丫头恭恭敬敬摆冰盆送茶水,擦拭得光亮的石桌上摆上井水湃过的果子,果子上还带着井水的凉气,在黄昏中,颜色愈发鲜艳。
她靠着栏杆站着,看果子看得认真。
陆子期却注意到她垂下的手一圈圈绞着垂下的衣带,缠得很的时候,把她白皙的手指勒出一片红。
夏日的风轻轻吹着,褪去了些许热气,仔细感受,能闻到淡淡的水汽,是前头的匠人趁着太阳落山天还没黑下来这会儿浇花。
陆子期不想看她为难自己的手指,干脆转过身看前头的花匠。
音音悄悄抬眼看陆子期一眼,又看一眼,直到对方突然转身看过来,猝不及防,目光碰个正着,音音当即讪讪笑:
“哥哥,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明知故问。
“不敢。”陆子期淡淡的声音。
口是心非。
微微夏风中,音音又忍不住发愣了。
傍晚的风太好,带着舒服的水汽,让人软弱。没有黑暗的遮掩,没有无依无靠的山风,她好像说不出决绝的狠话。
陆子期只是看着她愣愣的样子,都觉得胸口微微发涨,他别开视线,看向远处开得正好的蓝雪花,克制地保持距离,保住骄傲和矜持。
此时他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他离着她一臂半的距离,已是他能离她最近的距离。
臣下与公主。
外男与贵女。
从去年秋末西厢蓝雪花下那盘棋开始,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一天天拉开了。
陆子期安静的面庞下,额际却控制不住抽动。
不能这样下去,梦里都是这种紧迫感。
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决不能这样下去,一别就是一整个夏天,而即使相见,都只能是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的心,即使在这时,在难得相见的傍晚,都微微疼着,始终不安,日夜不息。
尤其,陆子期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身旁这人,对他有求,――却无欲。
“真的,很过分。”陆子期看着眼前人,白皙的面容,胭脂红的唇,轻轻感叹。
“过分?哥哥也觉得过分,也觉得我不讲理?哥哥也觉得蒋三做的事儿不要紧,不是什么大事?”音音一叠声问。
要说别的,青天白日,音音怂,可要说这个,音音可不怕了。事关姊妹,她的斗志瞬间起来了。
陆子期目光微动,看过来,淡声道:“蒋三至多,不过是要个妾,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