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纵野——灯笼红染【完结】
时间:2023-07-30 23:11:59

  几秒的沉默,他说:“别乱走,我过来。”
  她本来就打算在这里等他。
  手里的咖啡很快喝完,时光将盒子扔进垃圾桶,跟三两个路人一起坐在石梯上听街边艺人唱歌。
  那是个女歌手,意外的是,她长了张亚洲人的脸,而且唱的是中文歌。
  ――《春泥》
  那些痛的记忆
  落在春的泥土里
  滋养了大地
  开出下一个花季
  风中你的泪滴
  滴滴落在回忆里
  让我们取名叫做珍惜
  迷雾散尽
  一切终于变清晰
  爱与痛都成回忆
  遗忘过去
  繁花灿烂在天际
  等待已有了结局……
  老外听不懂歌词,可时光听得懂。女歌手低沉的嗓音,饱满的情感投入,让人徒然生出一种遗憾到骨子里的错觉。
  时光起身走过去,用中文问可不可以点歌。
  女人说可以。
  她点了首《阴天》,付钱时,对方没收,说都是中国人,异地他乡,能遇见是缘分。
  时光笑笑,问她抽烟吗?
  她说偶尔。于是她抽了支玉溪烟给她。
  女人惊讶道:“好东西。”
  时光坐回原来的位置,潇洒地抽出支吊在嘴里,不假思索用打火机点燃,听那头轻轻地唱。
  阴天,在不开灯房间
  ……开始总是分分钟都妙不可言
  谁都以为热情它永不会减
  除了激情褪去后的那一点点倦
  也许像谁说过的贪得无厌
  活该应了谁说过的不知检点
  ……耳边响起的究竟是序曲或完结篇
  感情不就是你情我愿
  最好爱恨扯平两不相欠……
  叶慎独才下车,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石梯上抽烟的女人。
  上一次见她这么娴熟狂野地抽烟,是在康定的红叶林下。
  今夜,在巴黎河畔,她又潇洒地抽了起来,烟雾缭绕里,是她清冷的眼角。
  时光也在这时看见他,视线骤然定住。
  歌声仍然继续:
  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辩
  女人实在无须楚楚可怜
  总之那几年
  你们两个没有缘……
  不待歌曲收尾,时光摁灭烟火,起身走过去。
  叶慎独的视线始终在她身上,黑瞳深邃,脸上透着些许说不明道不白的阴郁。
  “希望没耽误到你。”她一开口,语气里充斥着浓浓的尼古丁味。
  男人咬了咬下唇,两手撑着腰,不经意揉皱了那件精致匀称的黑衬衫。
  “你来,怎么不说一声?”片刻后,他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时光笑,“我这点自由都没有?”
  他说:“时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问:“那你什么意思?”
  他动也不动看着她,眼神深似枯井。
  “有时间吗?”她又问。
  他收回插在腰上的手,抄进裤兜,笑说:“你问,我自然必须有。”
  时光挑挑眉,指了指河中心的观光游艇,说:“我想坐。”
  他爽快道:“我去租。”
  于是,他包了一整艘,除了司机,里面只有他们两人。
  时光上船,一直走到最后一排才坐下。
  叶慎独紧跟在后,在她旁边落坐。
  船开,他静默地将她圈住,低头索吻。
  炽热的气息如焰火般扑面而来,灼烧着她的脸。
  时光在最后时刻侧开头,他那一吻意外地落在了她肩上。
  叶慎独蹙眉,“不让亲,又生气了?”
  “哪儿来那么多气生。”时光笑笑,不看他。
  两人保持着这个动作好一会儿,男人才摆正姿势坐正。
  船在动,岸边的景象也在动。一会儿是跳舞的情侣,一会儿是画画的艺术家,一会儿是又是骑自行车的肆意青年。
  各自沉默许久,时光掏出烟,抽了支递过去。
  问他:“抽吗?”
  这是她今晚的第二支烟。
  近一年来,她为数不多的几次抽烟,都是在他面前完成的。
  叶慎独的目光从眼尾射过去,像进了雾,朦胧不清。
  他接过,有点意外:“玉溪,哪儿来的?”
  “朋友给的。”
  时光说着,以手挡风,“擦”一声,打火机响,蓝色的火苗将烟点燃,深吸一口,把打火机递过去。
  叶慎独没接,而是长臂搭在她的靠背上,无限靠近,然后勾下头,从她燃着的烟上借了个火。
  “哪个朋友?你在法国的朋友抽玉溪烟?”他笑问。
  烟雾缠绕,眼神也撞在一起。
  他眸中的信息素就像今夜的灯,像薄雾后的明月,迷惑,勾人,却也遥不可及。
  时光心尖微颤,错开视线,默不作声地抽着。
  一只烟过半,她点掉灰,方缓缓道:“不巧,我这个朋友,正好是来参加你订婚宴的。”
  空气在刹那间安静下来,仿佛连观光艇的声音都没有了。
  “恭喜你呀独哥,就快完成人生中的另一件大事了。”声音平缓没有起伏,却比往常低了几分。
  最近这两三个月,她隐约知道他会订婚,他也清楚她有可能知道这件事。但他们谁都没有打破这看似相安无事的平静,默契地谁也不曾提过。
  包括前天早上,她明知他为什么会走,他也意识到她可能已经知道。可直到最后一刻,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提及。
  叶慎独很深地抽了口烟,看她的视线在忽闪忽停的彩灯下晦暗不明。
  攸地,他低笑一声:“有什么好恭喜的。”
  她垂眸,呢喃道:“还是要恭喜你的。毕竟……相识一场。”
  男人双眼微眯:“什么意思?”
  手里的烟还剩几口,时光抽得很慢。
  中秋过去才没两天,异国上空的月亮便没那么圆了,再沾上秋的季节,显得越发冷清苍白。
  一如此时此刻时光的心情,凉到底。
  其实,她心如明镜,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场梦幻的镜花水月禁不起现实推敲。
  只不过,为了贪图照在身上那丝亦真亦假的暖,她自欺欺人了一天又一天。
  这场游戏,她输得彻底。
  她要为自己的心动买单。
  烟火彻底熄灭,游艇也即将靠岸,没有第三只烟的时间。
  终于,时光抬眸对上叶慎独直勾勾的眼,平静地说:
  “独哥,咱俩,算了。”
第58章 虽不该,但情难自控。
  夜晚的塞纳河畔, 连艾菲尔铁塔都要为之闪耀。
  如此浪漫的气氛之下,时光说:独哥,咱俩, 算了。
  她的话,像颗定时炸弹。
  叶慎独脸色一沉,眼看着观光艇即将靠岸,他起身走上前, 从钱包里掏出换好的纸币,也没管多少,全数递给司机,冷声道:“Turn back。”
  他让司机往回开。
  时光起身还没来得及走,他人已经折回来,并将她堵到了刚才的座位上。
  换做以前, 她的脏话已经飙出来了。
  但是今夜, 她像只刺猬一样亮出周身的刺,在叶慎独面前,却显得毫无力度。
  男人不退则进, 一只手搭在椅背上, 另一只手抓住栏杆, 将她牢牢禁锢。
  他歪头看她,斯文君子相忽然多出几分痞气, 笑得耐人寻味, 说:“之前几月你始终一言不语,为的就是今日在这里伏击我?”
  那抹捉摸不透的笑好似闷锤,锤得人胸膛发疼。
  时光笑了声:“你以为我早先不说, 是为了骗你的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时光。”他目光如炬, 嘴角笑意逐渐消失, 说:“我只是认真在跟你商量,你要断,这太突然了,我不会同意。”
  这不是商量,是决定。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霸道的话,素来是他惯用的手法。
  “什么时候才不突然?”时光苍凉地望着他,问,“是等你圆满结束明日的订婚宴,还是等你挑黄道吉日结了婚之后?如果这些都还突然,莫不是,要等你们夫妻美满子孙满堂?”
  叶慎独微怔,接话说:“我跟楚家是利益联姻,不会牵扯任何感情。而且双方订过协议,婚后她过她的,我过我的。时光,我依然是你的。你想住南苑也好,想住小岛也好,我一有时间,都会陪你。”
  时光胸口一抽,别过脸看向波光粼粼的湖水,冷笑道:“南苑是充满生活气息,但这一年,除了宋婶个杜叔,我没见过谁去串过门,就连你大姐,都不曾不去过;岛屿是视野开阔景色宜人,要山有山要水有水……可这两处地方,从某种意义来说,都是你用来圈住我的牢笼,无非是小一点和大一点的区别罢了。”
  叶慎独盯着她,语气微凉:“你这样说就太冤枉人了。人生何处不是牢笼?况且,我给了你绝对的自由,你要上班,你要旅游,我可曾阻拦过你一次?”
  “绝对的自由吗?”时光正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怒脸,说,“我说算了,算了的意思就是,我现在要走,请你,让开。”
  男人笑了,“那不可能,且不说异国他乡我不放心,就是在北京,在南苑,我也不可能会让你就这样离开。”
  她讽刺一笑:“为什么呢?叶先生没玩儿够?”
  叶慎独脸色沉如黑夜,没有接她话。
  时光无所谓,试着心平气和继续说:“一路走来,我们共有两次分岔路口。”
  “第一次,在康定,我要租车去西藏,你说坐你的车一起去,建立一种相对稳定的关系不好吗?我没拒绝。
  原因无他,都是成年男女,我自认不赖,你当然也很优秀。一场艳遇,一场风花雪月而已。”
  “第二次,在北京。说起来,还是你刻意安排我来出差的,不过这些都不追究了。之所以去西藏旅游,我内心是怎样的千疮百孔你很清楚。来京后,你的帮助与照顾我不是没看在眼里。所以你提出搬到南苑住,我虽犹豫过也挣扎过,但也没拒绝。原因无他,你未娶我未嫁。”
  “时光……”
  叶慎独试着打断她,她没停,继续说:“这一年,做为彼此的情人,我给过你需求,你也给过我温暖,更被你和两位老人照顾得无微不至。
  出差内蒙古那次,面对别人阴阳怪气的眼神和语气,我没觉得我跟你的关系有多丢脸,因为我这人就这样,不太会鸟别人用怎样的眼光看我。”
  说到这里,时光终于对上男人的视线,“过往种种,皆建立在你说过的我未嫁你未娶的基础上。现在是第三次岔路口,你即将娶,请问,你都要娶了,往后,我该如何自处?”
  叶慎独握住栏杆的手紧了又紧,青筋暴起,字字清晰道:“有我在,谁敢对你如何?谁又敢说你什么?过去三十年我护得住我自己,以后,我自然也护得住你。”
  紧接着,他轻轻摸着她的侧脸,继续说:“我对你的好,不足以说明吗?时光。
  你一个电话,大年三十我丢下全家就开车去接你;你一句气话,出差的我连夜飞回北京,又继续坐车到你工作的地点找你……我叶慎独长这么大,何曾为哪个女人弹过钢琴,你是第一个。”
  他的温柔陷阱,直到这一刻,都没停息。
  时光笑问:“那又怎样呢?你做这些,是为了跟我结婚吗?”
  叶慎独猛然顿住,“时光,你……”
  “那我也可以结婚吗?”她说,“我可以跟你纠缠不清的同时,再拥有个丈夫吗?”
  “你敢!”叶慎独几乎是咬牙切齿。
  她又笑了:“凭什么啊叶慎独?凭什么你可以结婚,我就不可以?”
  “那只是形式,一个有名无实的空壳。”
  “既是空壳,你要来做什么?”
  面对她的质问,男人好一会儿没说话。
  这是他的选择。在内蒙古草原上,他说过。过去很多次谈话中,她也清楚。他的身份在那儿,想要戴稳头上的王冠,就要承受其压下来的重量。
  所以每做一件事,他都在权衡利弊。利益也好,女人也罢,都只会是他薄情骨血里的附属品。
  时光被他围得无处可逃,只能被迫与之相对,她言道:“你对我好,顶多算是偏宠。就像你养的一只宠物,毛发好性格好,颜色好,你便多宠一点。我予你而言,不过是一匹新鲜又难以驯服的烈马罢了。”
  叶慎独卡紧她,猛力将她的脸拧过来,目色冷冽:“别这么说你自己,我不喜欢听。”
  因为他的大力,船荡了两下。司机惊慌地扭头,嘱咐船上不能打架。
  “Shut up!”叶慎独拔高声调对司机说。
  他生气了,迁怒于人。
  时光暗想,为什么生气?是觉得自己的控制欲被她挑衅了吗?
  既然已经这样,索性把想说话的都说完。
  “你跟楚小姐……会要孩子吗?”她平静地问。
  今晚她说的话,句句带刺。叶慎独的脸色一变再变,斩钉截铁道:“不会!”
  “是不会还是不会发生。”
  “不会发生。”
  略顿,她说:“所以,你是想让我生?”
  他沉默,须臾,哑声道:“可以吗?时光。”
  时光笑一声:“你可真好笑,我这样的性格,生孩子?再说,你好歹是名副其实的叶公子、太子爷,我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生的种,对你们叶家来说,算什么?”
  叶慎独的眸色犀利如鹰:“你我皆能在逆境中长成人,我们的孩子当然也能。况且,我将来的一切都会给他,身份不是问题。”
  她的心沉到谷底:“那我呢叶慎独,我算什么?你后宫里一段时间内盛宠的贵人吗?”
  “为什么要纠结一个名份时光,这不是你。”
  他说:“我几乎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用来陪你,钱财随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可以尽情地看你的山看你的水,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联姻,是大势所趋,是生死存亡,你能不能不闹?”
  她笑:“所以,我没有万贯家财,没有显赫的家室背景,不能给予你支持,不配与你比肩而立,就只配永远做你见不得光的情人?”
  叶慎独眉头一蹙。
  时光接着说:“叶慎独,你自己也说过,咱俩能在茫茫人海相遇于康定,是缘分。难道,我就只配得到这样的结局?”
  “你曾说,没有什么关系是金钱和利益断不了的。所以,你早就想好用这招对付我了是吗?请问,我什么时候会成为下一个白茵。”
  “不会。”叶慎独目色阴沉,“你是不一样的,从遇见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是独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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