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纵野——灯笼红染【完结】
时间:2023-07-30 23:11:59

  “还有,你手机快被打爆了,我不好乱接,就都挂了。你现在要回过去吗?大家可能都很担心。”放下水杯,她转眸道。
  “不用了。” 叶慎独自嘲一笑,“这世上,除了杜叔和宋婶,没几个人会真正关心我。”
  时光顿了顿,拉椅子坐在他床前,没有接话。
  他说的有一定道理,因为刚才打来的电话里,大多是某某老总某某投资人。少有几个是朋友,杜叔宋婶应该不知道他出事。
  “如果我哪天病危,可能连签病危通知书的人都没有。”他抬眸看向她,唇白如纸。
  时光更是无言,她想了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这世上,她连给她签病危通知书的人都没有。
  沉静好一阵,她轻叹口气:“你快休息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他朝另一张床扬扬下吧:“我不用你守,你现在就去休息。”
  这是vip病房,另一张床是给陪护人员休息的。
  对上他的眼,时光没动,认真道: “这事儿吧,我欠你个人情。”
  叶慎独被她突然冒出来的江湖劲儿逗笑,“所以,你打算要报答我?”
  她点头:“你提个要求,别太过分就行。”
  “什么是过分,什么是不过分?”他饶有兴趣问。
  她直勾勾盯着他:“涉及男女情感为过分,除此,都可以。”
  叶慎独缓缓掀眸,然后定住:“你当我真有这么卑鄙吗时光?”
  她忽然有点心虚:”如果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我道歉。”
  他笑:“别,万一,我真想用此来道德绑架你做点什么呢?”
  她皱眉:“……道德绑架我做什么?”
  他倪她许久,天马行空一句:“劳烦再给我倒杯水。”
  时光依言给他倒了杯水。
  他喝下,说:“好了,现在你不欠我了。这事儿到此为止。”
  ?
  “你可想清楚。”她正儿八经说。
  叶慎独没所谓一笑,“如果你觉得倒杯水不够,明天再给我削个苹果也成。现在,先去睡觉。”
  就这么简单?
  见他脸上爬满倦色,时光没再耗他精神,默默走到床边,躺上去。
  病床里寂静无声,床与床之间只隔着个过道。半响,她还是说了那句: “谢谢你。”
  那头没回话,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睡。
  应该是没睡,昏暗里,时光看见他的眼睫在闪。
  第二天,医生来换药,时光在一旁看见了那道触目惊心的刀伤。
  像眼睛一样大小的口子,很深,叠加在过去的弹孔上,旧疤加新伤,形成了个十字架,光看着都觉得疼。
  如果他没有挡,那把刀大概会插在她身上的哪个部位?对比身高,应该会在脖子上,死路一条。
  如果当时他是正面对着刀的,又会在他的哪个部位?大概会是心脏,也是死路一条……
  医生在嘱咐用药和进食方面的注意事项,时光用笔认真记下,没说话,静静地想。
  “记什么呢?”
  医生走后,叶慎独歪头问。
  她没回他话,但也没让他看,合上笔记本,给他削了个早上买的苹果,再分成一牙一牙的,装在盘子里递过去。
  男人看看果盘,又看看她,面带微笑地,一口接一口,吃完全部。
  第三天下午,时光出去买饭回来,听见叶慎独在接电话。
  她站在门口没去打扰,但还是听出是他秘书的声音,很急切的样子。
  等他挂了电话,她才进去,如往常般打开小桌子,一样一样摆放整齐。
  叶慎独盛好饭递给她,她接过,两人默不作声吃着。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找不到切入点,也没问。
  饭后,叶慎独下了病床,说:“我得回去了时光。”
  她有些惊讶,攘搜鬯缠满绷带的肩头:“可你还没到出院时间。”
  他转身用单手打开行李箱,找出套干净的衣裳,说:“没事,后续就是拆线,回去也能拆。”
  话都到嘴边,时光又咽进去。他的事,不是她该关心的。
  叶慎独抱着衣裳转身,目光定在她眼底,主动说:“是公司的急事。”
  “哦……”他突然的坦诚,让她无从接起,只得错开他炽热的眼。
  说要回去的人,却连给自己换衣裳都无法完成,最后还是医院男护士帮他换的。
  时光再次进到病房,看见他正单手拉行李箱的拉链,很费劲的样子。
  沉默片刻,她默默走过去,蹲身下去,替他拉好。
  “别回头你伤口崩了,医生骂我没看护好。”
  叶慎独挑起眼尾,嘴角抿出抹幅度。
  稍顿,他敛去笑意,说:“出来这些天,你外婆该想你了,我给你买了回昆明的票,在我后面一个小时,要一起去机场吗?”
  时光静静听着,拉上自己的行李箱,然后,又拉上他的,自顾自走到门边,回眸说:“你我都不是矫情的人,就别做这些矫情的事了。你这副模样怎么一个人坐飞机?”
  叶慎独吸了吸脸颊,目不转睛看着她,瞳孔又黑又深。
  时光别开视线,不咸不淡道:“走吧,这位见义勇为的英雄,我送你回去。”
  见义勇为的英雄……看着手拉两个行李箱头也不回的女人,叶慎独笑一声,心里又酸又涩。
  也是你,换个人你看我会不会不要命地往那刀口上凑?
  .
  四个多小时的机程,时光带着耳机看自己的电影,时不时会关注下身旁的负伤人士。
  短短不过几天,来时他长篇大论真诚忏悔,回时寡言少语、默不作声。
  只是每次她看他时,他都会回应她,说自己没事。
  她知道不可能没事。那可是刀,是肉,伤口还那样深,怎么会没事。
  飞机在暗夜里穿行,窗外星罗棋美轮美奂,可她却无心欣赏。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思绪万千心神恍惚,很复杂,也很矛盾。
  两人在飞机上吃了顿饭,飞机降落北京时,已经快到凌晨一点了。
  出机场,时光看见了来接人的杜叔,开的还是那辆迈巴赫。
  另外,竟然还有一同来的宋婶。
  一年不见,他们没什么太大变化,笑容依旧是那般慈祥。
  杜叔把带来的黑色大衣披在他家少爷身上,回眸冲她打招呼:“时小姐,好久不见。”
  恍然如梦,时光稍顿,微微颔首道:“好久不见。”
  宋婶走上前,竟也给她披了条毯子,和蔼可亲道:“饿了吗?婶儿做了好吃的等你。”
  一句话,让她显些破防。
  这两人以前对她是真好,不管有没有叶慎独的成分,他们是真心诚意地对她。
  夜色深深,时光看了看天,莞尔一笑:“谢谢宋婶,大晚上的,我就不去叨扰你们了。”
  叶慎独透过夜色看她一眼,没说话。
  宋婶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太晚了孩子,今晚跟我回去住好不好?卖老婆子一个面子。”
  这……她能说什么?
  这波,叶慎独搬出这两位老人来邀请她,他赢了。
  如果是他开口,她今晚绝不会回那个地方。
  可站在风里等待的是两位老人。曾经吃了人家一年的饭,每日三餐,体贴入微。
  人非木石,岂能无感,她没法拒绝。
  “那就麻烦您了。”
  时光对老人说罢,没看叶慎独,兀自爬上后坐。
  过不多时,那男人也坐了上来,与她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路上,她感到有些唏嘘。迈巴赫所过之地,都是熟悉的街,熟悉的路,而且连身旁坐的人都是一样的。
  看着是没什么变化,但实则,内里已经翻天覆地。
  坐在车里的他们……已经没有瓜葛了。
  时光正出神,副驾上,宋婶扭头一脸担忧地问:“阿慎,我听远之说你受伤了,严重吗?”
  “小事情。”叶慎独笑说。
  “怎么弄的?”老人追问。
  时光侧眸看向光影里菱角分明的男人,正欲开口,便听他云淡风轻道:“一不小心,就撞到人家刀口上了。”
  老人难以置信:“……你啊你,几时犯过这等糊涂。”
  他说:“挺好的。”
  时光复杂地看他一眼,他回她一眸,专注的、虔诚的,如获至宝一般,温柔到极致。
  她单方面决定,不与他对视了。
  一路飞驰,爬完那几道懒弯,车停在南苑门口。
  叶慎独先她一步下车,站在门口等她,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手术后没休息好的苍白。
  夏夜寂静,时光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并不安稳。
  此情此景,此山此地,往事云烟一幕幕地在她脑中自动播放。
  再加上这些时日以来的种种,过去和现在,在她心里纵横交错,织成了一面巨大的网,错综复杂,理不清。
  只是借宿一晚,她这样告诉自己,然后踏步走向那道朱红大门。
  “咯吱”一声,叶慎独推开门。
  眼前一片灯火通明,她抬脚进院儿。然而,当她看清院落的景像时,又生生愣在原地……
第73章 踏遍万水千山,只为换一个能与你比肩而立的机会
  记忆里的满院月季已经不在, 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尽管晚上看不出什么效果,却不影响其散发出来的杂糅香气。
  那是自然的味道, 没有被过多人工修饰过的野性生长,在晚风的作用下,如麦浪般随风涌动。
  而这些花草的种类,跟她去过的有一处地方很像, 很像……
  叶慎独关上门走过来,看她一眼,惋惜道:“你走后没多久,满院的月季便接连烂根枯萎,我想尽办法补救,却是枉然, 最后, 全死了。”
  这样哦,时光有些木然,避重就轻道:“烂根的话, 可能是水浇多了。”
  他说:“怪我。”
  她回道:“花开花谢是常事, 强求不来, 也别强求。”
  他复杂地看她一眼,没接话, 领着她从那珠未在花期的寒梅下走过, 踏上汉白玉,上回廊,进客厅。
  关上客厅门, 叶慎独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 回身来接她的, 言道:“先过去坐坐,马上就开饭。”
  视线定在他越发惨白的脸上,时光说:“太晚了,我其实不太想吃。”
  他也没强求,表示自己也没什么胃口,便对厨房里忙碌的宋婶说不用做了,早点休息。
  宋婶走出来,看看他二人,一番踌躇,终是道:“姑娘的睡衣我已经洗过了,在你衣柜里。”
  他微微颔首,对时光说:“走吧。”
  她没说什么,跟他上了楼。
  他的房间没太大变化,家具还是那些,沙发垫和地毯换了。
  时光去到在客厅就没再动。
  叶慎独当然也知道她不会睡这间房,便直径往里走,打开衣柜,看见她的睡衣叠放在自己的上面,好久,才将其拿起来。
  空站这会儿,时光看见博古架上的茅台,微愕,在心底无声地笑了。
  什么叫被死去的记忆攻击,这就是。
  听见脚步声,她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但还是被男人借鹰一般的眼神捕捉到了。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叶慎独攸地说:“还是以前那瓶。”
  “……”谁问你。
  他把睡衣递过来。
  她看了眼,是以前经常穿的睡衣,纯棉的,洁白如雪。
  默不作声从他手里接过,时光没有多此一举地问客房在哪里,只道:“早点休息。”
  “时光。”见人转身要走,叶慎独又喊住她。
  时光回眸,示意他说。
  几次欲言又止,他终归只问了句:“我的药,是不是在你那里?”
  她这才想起是在自己的包里,于是将睡衣放在沙发上,打开随身包,把药拿出来放在桌上。
  “怎么吃?”男人在她旁边坐下。
  于是,她又低头快速且正确地把每种药按顿分好,然后抬眸:“请问,还有什么指示?”
  叶慎独脖颈微仰,靠着沙发头,侧目静静地望着她,静默须臾,说:“我们……能聊聊吗?”
  她侧身对着他,真心劝道:“你看上去很疲惫,先休息吧。”
  他说:“睡不着。”
  “所以,我现在需要给你讲一段睡前故事吗?”时光冷声道:“叶总,您替我挡这刀,我很愧疚,也很感激,但一码归一码,如果你要以此来……”
  “你听我讲吧,好吗?”他柔声打断,语气里夹杂着丝丝无奈和央求。
  她忽然无言。
  他保持着头靠沙发的姿势,缓缓道:“ 我知道今晚你心里憋着气,因为是我让杜叔和宋婶出面,让你不得不来这里住的。但是时光,如若我不这样安排,你这一走,我连跟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以前你常说,我是个商人,精于谋算,城府极深。是的,我是个商人,所以要让我一点都不盘算,那是假的。”
  时光抬眸,听他继续说:“我幼时在爹不疼娘不爱的环境里长大,后来又在诡谲多变的商场里摸爬滚打,工作也好,男女关系已罢,我总能很好地把握,很好地运筹帷幄,所以从未输过。”
  “你走后的那个深秋,我感觉自己很烦躁,前所未有的烦躁,但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你种的月季枯萎,我疯狂挽救,但最终还是没有用,只得眼睁睁看着它们死去;直到,过年的时候,我看见你穿着你们民族的服饰,跟人手牵手载歌载舞;直到,收到你送我的迟来的西服。”
  “我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噬骨之痛。”
  看着他泛白的唇,通红的眼,时光有种如芒在背之感。
  停顿须臾,他继续说:“时光,我们之间,要有一个结果。”
  时光张口,声音已哑:“凭什么你说要结果,我就要给你?”
  他垂下眸,应声道:“这个问题,在医院这些天,我想了很多陈词滥调,想长篇铺设地告诉你我的决心,可是现在,我又词穷了。”
  “因为,说什么都配不上你当初对我的那份‘虽不该,但情难自控’的心意。”
  死去的记忆又在攻击着时光,她转过头,窗外是一轮清冷的月。
  良久,她说:“往事随风,不必再提。别说了。”
  他请求:“让我说完好吗?”
  她根本不敢看那双炽热幽深而凄凉的眼,起身欲走。
  “如你所说,敕勒川阴山脚下的草原很美。”
  他一句轻轻浅浅的话,她登时顿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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