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四月份去的,绿草和野花一望无际,牛羊成群。我在那里待了五天,根本不想走。”
“五月,我去了无人区和撒哈拉沙漠,不过我比你幸运,过无人区车子没有抛锚,在撒哈拉沙漠倒是遇见沙尘暴了,但躲得及时,没有被黄沙埋。”
“上个月,我在南非草原上被一头雄狮追了整整五公里,那种感觉既惊心动魄,也刺激。”
“还有那个部落……我把运去的物资分给他们,虽然语言不通,但能感觉,他们很感激,离开时,小孩们儿赤着脚追了我好远。”
时光觉得眼睛疼,疼得睁不看。
那年在去色达的路上堵车,两人便坐在山丘上打发时间。
当时他们的对话是:
时光问:“你去过敕勒川草原吗?”
他说:“我没去过,你去过?”
“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敕勒川阴山下的那个草原,一望无际,很美。当然,这里也很美。”
“你还去过哪些地方?”
“太多了,记不大清楚。国内的,往南走,去过映像丽江、苍山洱海、香格里拉、凯里、黔东南、黔西南……往北走,敦煌莫高窟、楼兰遗址、西北无人区、呼伦贝尔大草原。国外相对少一点,大多是尼泊尔,南非,以及北欧的一些国家。”
“大部分地方都很危险。”
“是的。我在南非的草原,被雄狮追过,差点死在那里。穿西北无人区的时候,车在半路抛锚,整整五天都没有车辆路过,缺水,命悬一线。在撒哈拉大沙漠,黄沙埋到了我的脖颈,有幸被一支旅游队所救,捡回来一条命。”
……
所以,他这是把她去过的地方都去了一遍。
“时光。”
叶慎独再喊她,声音低到似要沉没:“你热爱并忠于自由,是最烈的酒,最艳的阳,曾经,我竟想着将你困于方寸之地,是我把方向弄错了。”
时光转身,直勾勾看过去。
叶慎独的脸上已经完全没了血色,灯光揉进他的眸里,温热而灼烧,仿佛能将她烤化。
“我已经换方向了时光,你向往的自由,你想看的世界,那些贫瘠的,金钱去不到的地方,我都会陪你走遍。”
说到这里,他目不转睛望进她眼底:“我以此……来换一个与你比肩而立的机会,可以吗?”
时光想起,在塞纳河上,她曾说过:我没有万贯家财,没有显赫的家室背景,不能给予你支持,不配与你比肩而立,就只配永远做你见不得光的情人?
而现在,他说,是他要换一个与她比肩而立的机会。
他放下高傲和身段,要与她比肩而立。
――我踏遍万水千山,感你所感,体会你所体会,只为,换一个能与你比肩而立的机会。
时光站立不动,思绪万千,心乱作一团,呼吸慢了好几拍。
“为什么叶慎独?”
良久,她听见自己质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叶慎独侧头看她,眼神勾芡:“我爱你。”
“我爱你时光。”
.
月色沉寂,山山不语,迟来的告白,使她感到耳蜗轰鸣,久久未熄。
时光脑中空白一霎。不只是因为简单的“我爱你”三个字,更多的是他前面的铺垫,和他表达出来的厚重爱意。
他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矜贵而高傲,她是桀骜不驯的烈马,孤独又狂野。
她们是不折不扣的两个世界的人,现在他说,他愿意为她而搁浅。
清醒如时光,这下也被他如雷贯耳般隆重的自述给砸得不知所措。
不知沉默了多久,她说:“你素来能言善道最会蛊惑人心,又想玩儿什么花样?你的话,能做几分信?”
叶慎独起身,缓了缓,才踏步走过来。
时光后退。
他逼近,一直到门边,他才居高临下道:“我虽混账过,但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没欺骗过你。我叶慎独今日说爱你,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后,我照样敢说爱你。”
她沉默。
他又说:“如果,过去这些时月我的所作所为不足以让你相信那是我对你的爱意,你还想怎么考验,我都照单全收。”
她眨眨眼,错开他直白的目光:“被,被捅就有个被捅的样子,你赶紧去休息。”
他没说话,看她东扯西扯。
过了一会儿,蒙混没有过关,而他也没有让路的意思,时光这才仰头,应道:“不可否认,你的语言很动听,只要你认真说话,本身就是件很有魅力的事,这是你的天赋和魅力所在。”
沉思片刻,她继续道:“你刚才所说,我听进去了,但是独哥,你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需要好好考虑。”
男人微愣,嘴角裂开,眼中阴霾散尽:“感谢时总愿意留我一命。”
说的什么话,她几时要过他的命。
时光补道:“你也别抱什么希望,我有多记仇你是知道的。”
看她片刻,他说:“没关系,多久我都等得起。”
语气是如获至宝般的认真,没有戏耍之意,
时光敛下眸,侧身从他身旁挤出去:“我倒是要睡了,你若再熬下去,伤口恶化可别赖我。”
他帮她把门打开,嘱咐道:“去睡吧,夜里凉,盖好被子。明日我要去公司处理点事,可能陪不了你。你要是觉得无聊,随时欢迎来公司找我。”
“我不会去。”她果断拒绝。
他轻叹口气,“好,那就不去。”
时光大步出门,然后去到隔壁的客房,进门前,听见身后传来句:“晚安。”
略顿,她转身,回了他句:“晚安。”
作者有话说:
评论呢?呜呜呜,没动力了。
第74章 天知道我有多想带你去酒店……
翌日, 时光起床收拾好下楼时,叶慎独已经不在。
垃圾桶里,是他换下来纱布, 还带着血。
她站在原地许久挪不开步子。
见状,宋婶心疼道:“秦医生早早过来换药时,我才看见他肩上的伤,那针缝得跟条蜈蚣似的, 太吓人了。你瞧,现在又去公司了,我看他是不要命了。”
时光知道他去公司,因为他在微信上说过,那时候她还没起床。
伤成那样还要外出,身体吃得消?
心不在焉吃完早餐, 时光去叶慎独的房里把昨晚分好的药移交给宋婶, 说:“这是医院开的消炎药,请您务必叮嘱让他按时吃。”
宋婶接过,似笑非笑道:“这么怕他不按时吃药, 要不你留下来, 每天监督他吃好不好呀?”
时光莞尔, 转身去提自己的行李箱,说:“家里阿公阿婆还在等, 我要回去了, 等以后有机会……又聚。”
老人一脸失落,叹气道:“阿慎真的很在乎你,如果可以, 婶儿希望你能给他个机会。”
这话时光没回, 就像昨晚她没给叶慎独明确答复一样。
如阿婆所说, 她的月月,孤零零来又孤零零长大,从不喊疼,但最是不易。
在过去二十多年里,她有过几次期许,期许过母亲时芬的探望,期许过父亲何众的出现。
可母亲因为有了自己的家,诸多掣肘和借口,将她丢弃;而何众更是,连去接她的动机都不纯粹且残忍。
这最后一次期许,便是曾对叶慎独有所幻想。
不过最后,都以事与愿违告终。
分开这一年,时光接受了与他之间的这种事与愿违,真诚且充实地过好每一天。
相遇这些时日,她也变得十分警惕,避免自己再进到他的诱惑和试探中去。
可这世间,有事与愿违,就有世事难料。
要说昨晚他那些话没在她心底掀起丁点风浪,那是骗鬼。可要让他一深情表白她就迫不及待上赶着去,也不可能。
“我爱你时光”到底代表着什么?是乍见之欢,是相濡以沫,还是一生一世?时光不知道。
就像去年她将丹心抛于他看时,她也不知道“我爱你”之后又是怎样一种模式。
时光心里很乱,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好让自己有清醒的机会,不再这样心绪不宁下去。
可以说,这是一场无声无息地落荒而逃。
她怕输,怕再次被无情地遗弃,怕热烈过后的无尽孤独。
.
时光执意要走,两位老人知道留不住,便未强求,况且,他家少爷早上出门前,也只是说她要去哪里就送她去,并没让一定要把人留下来。
路过院落,时光放慢了脚步。昨晚没太看真切,这会儿再看,别有一番风味。
野花摇曳,野草青幽,连泥土闻起来都是香的。
杜叔告诉她:“这些都是阿慎从敕勒川草原上运回来种植的,他说,你一定会喜欢。”
时光沉默了。
她确实喜欢,比起家里娇养的,她更喜欢这种任由风雨摧残却始终蓬勃生长的野花野草。
这点,她倒是从没说过,以前他不懂,现在好像真的懂了。
.
离开南苑,时光去的是时间的学校。
因为那姑娘最近在期末考,没去实习,她想在回去之前对她表示慰问。
毕竟读书的时候,尤其是离家远的孩子,最希望有家人来看望,若再能请吃上一顿大餐,那便是最幸福开心不过的事。
这些幸福事以前时光从未体会过,所以现在才想让曾经的不良少女时间体会一把,什么叫来自家人的关怀。
可是…… 时光一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在校门口站了一会,她正寻思问问学校的保安,便奇迹般地看见了张熟脸。
――江泊淮
姓江的车停在路边,前面是他的司机,他坐在后排,拿烟那只手搭在窗上,时不时弹弹烟灰,也时不时地往学校门口看。
他在等人,并没发现时光。
有股强烈的感觉直击脑门,他等的人,只怕也姓时。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时间的脸出现在视野里。
江泊淮熄了烟,往里面挪了挪,时间落坐,然后车子绝尘而去。
时光:“……”
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从今往后,他是他我是我了吗”,现在怎么会……
掏出手机,时光继续给大侄女儿打电话。
“喂?姑,手机静音,所以没听见你打电话来,你到家了吗?”
嚯,跟姓江的在一起,荻急涑晒霉昧恕=簿咳恕
“在哪儿呢?带你去吃饭。”
“您没回家?又反回北京来了?”
“遇见点事,便折回来了。”
那头顿了顿,说:“我……跟同学在图书馆复习,您住哪儿,我晚点去找你可以吗?”
时光挑眉:“这么爱学习?”
“当然,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将来可是要赚大钱给你养老的。”
时光悠闲地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脚尖一晃晃的:“是哦,可我看见你上江泊淮的车了。”
“………”
足足有十秒,那边没有说话。
微叹口气,时光正色道:“你也老大不小的,有些话,我就不多说了。但有一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懂我什么意思吗?”
车上的时间愣了愣,看了眼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男人,回道:“我,我懂。”
挂断电话,时光摇头笑了笑。
人各有命,人各有路,高兴也好悲伤也罢,都得自己淌过一遍才会领悟。
那天她没买到时间点合适的机票,所以那晚,她一个人住进了酒店。
中途叶慎独给她发消息,问她去哪里玩了。
一开始她没回,直到要睡觉时,她才说去了趟故宫,拍到几张不错的照片,准备拿回去给阿婆看。
叶慎独主动分享他一天的行程,密密麻麻一大段文字,都是些工作琐碎,却描述得非常细致。
字里行间里,时光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他在准备收购叶崇文的集团,所以很忙。
这是他的野心,同时,也是他十余年根深蒂固的心结。
叶崇文要将叶慎独养成一头替他征战四方的狼,如今,这头狼反击了,而且是不留余地地反击。
时光依稀记得,他说谁让他不痛快,他必会让谁也不痛快,甚至是千万倍地不痛快。
他还是他,野心和实力并存;他也不是他,会坦白会分享会解释。
手机响,叶慎独又发信息说:“叶崇文和叶言清这两颗毒瘤不拔,看着碍眼,我跟他们,迟早会有一战。”
沉思再三,时光回他:“缓缓吧,主帅都身负重伤了,这仗还怎么打?你就这么着急?”
他回:“很急,我想早点扫清家门障碍,为你铺一条清清静静的阳光大道。”
时光输入又删除,删除又输入,最终什么都没发过去。
这一夜,她失眠了。
.
第二天九点的飞机,时光八点钟赶到,办好托运值好机,时间刚刚好。
坐在她旁边的是个漂亮小姐姐,靠窗,她说她要去丽江艳遇。
“祝你好运。”时光官方地说。
那厢热情似火,天马行空问了句:“听美女这口气,你好像有过相关经历,怎么样?浪漫吗,刺激吗?”
浪漫啊,刺激啊,然后呢?
时光好心提醒:“悠着点,别把自己玩儿进去。”
那边一句:“你玩儿进去过?”
她笑了笑,在飞机冲上云霄时,选择带上眼罩睡觉。
模模糊糊中,女生从她面前挤过,似要出去,时光没睁眼,下意识偏了下膝盖给她让路。
过不多时,女生回来了,她又缩了下脚。
女生落坐,垫子下陷的幅度有些大。
时光在心里闪过一丝好奇,她那么瘦,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不对,这不是刚才那个人。
可能是跟谁换坐了吧。
她心想,左右是个擦肩而过的人,下了飞机谁又记得谁,没什么好关注的,继续睡觉。
不知过去多久,意识自己好像靠在人家肩头上了,时光这才惊醒,掀开眼罩,说:“不好意思,我……”
话没说完,她霍然顿住。
引入眼帘的,是黑色袖口上的三颗纽扣,顺着纽扣看去,那只白皙纤长的手里握着份杂志,沉香木的扳指恰在纸页间,自成一副妙笔丹青。
视线往上,男人的黑色西服开着扣,白色领带规规整整地贴在衬衫上。
视线再往上,男人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正等着她撞进他的瞳孔里。
四目相对,她没说话,他浅声道:“听安小姐说你今天回去,我来送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