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饶念才终于急忙出声:“不用了。”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得听不出异样:“晚上公司同事约好了聚餐,恐怕没时间。”
电话里诡异地沉默下来,男人眉心蹙了蹙,猜到了什么,刚想开口,就被饶念打断。
“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解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电话就已经被对面干脆利落地挂断。
办公桌前的蒲川目睹了男人被挂电话的全程,感觉背后已经出了一身汗。
完了...热搜还是撤晚了。
自家老板平生第一次,准备了花,安排好的约会,就这么泡汤了。
他不会被扣年终奖吧?
这也是霍聿深平生第一次被人挂电话,几秒之后,他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脸色沉了几分。
她平静至极,如果看到了新闻,起码对他也该有一句质问。
可她没有。
又或者是因为,她可能并不在乎。
思及此,霍聿深眸色更暗。
周围的气压低得快要让人喘不上气,蒲川试探地说:“也许饶小姐今晚的确是已经有约了...”
话未说完,就被男人冷淡的一眼打断。
“出去。”
-
与此同时,洗手间内。
潺潺水流从水龙头里缓慢流出,打湿饶念刚刚被奶茶染脏了的袖口,刚挂掉的电话置于洗手池旁,屏幕上已经有几滴被溅上的水珠。
她用力搓了几下,指腹已经微微发红,却也没洗掉上面斑驳的痕迹。
饶念有些怔然地垂着眼,兀自出了神。
邬娜看着她怅然若失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搂住她的肩膀轻拍了拍。
她目光担忧:“想哭就哭出来吧,别强忍着。”
饶念回过神,在镜子里对她扯出一抹笑容,状若无事地耸了耸肩:“没什么好哭的,我没事啊。而且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邬娜顿时更心疼,知道她根本不像表面那样看起来满不在意。
“说不定是记者乱写的,根本不是网友以为的那样呢。”
不仅是邬娜,全霏显然也知道了消息,给饶念发了好几条微信。
其实饶念早就设想过这种事情的发生,她原本以为她可以做到满不在乎,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明白,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是平等的恋爱关系。
所以她当然也没有资格在电话里质问他和明窈是怎么回事。
饶念不想承认,看到那条新闻里的照片时,还有她亲眼目睹明窈上车的时候,她的心脏抽疼得厉害,又觉得委屈至极。
但她不想在其他人的面前哭出来,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可怜,太狼狈。
如果要反问自己有什么可委屈的,钱不是已经拿到了吗?
他和谁在一起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何必关心那么多,像个怨妇一样在这里自怨自艾,洒脱一点不好吗?
极其矛盾的两个念头在心里不断打架交战,饶念只能一遍遍给自己催眠,别在乎,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可当回了家之后,夜里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时,饶念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去搜。
卧室里没开灯,只有手机屏幕散发出的微弱光亮,映出她脆弱通红的双眼。
搜索了半天,下午的所有新闻和词条都不见了,好像从没出现过似的,只有零星的几个博文还在偷偷摸摸地讨论。
「不是吧,下午刚看的,那么十几分钟就都没了??这是什么恐怖的执行能力。」
「拜托,那可是港城霍家,你当这个姓氏是吃素的?」
「所以是不是越藏越真,这算是实锤了?难怪明窈每天几百万的包包背在身上,这么怕被发现,看来大佬真的很宠啊!!也算是女明星跨越阶级嫁入豪门了。」
每一个字都格外刺目,让眼眶酸胀得厉害。
饶念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索性关了手机,把被子蒙到头顶,深吸一口气,不断给自己洗脑。
他愿意让谁上车,愿意和谁传绯闻就传绯闻,和她没关系。
没错,她就是为了他的钱。
可惜,这一觉注定是睡不着的,没过一会儿,饶念的手机震动一声,收到了一条信息。
是一个和她交情颇深的私人藏家发来的,原本是英国某所大学的历史学教授,姓楚。楚教授自从到了年龄退休之后,就更沉迷收藏各种古董,这些年他购入的不少藏品都是从饶念这里,对她也像是对后辈一样亲切。
前几天饶念就一直听说楚教授打算出手一件好东西,是一件明清年代的家具,价值相当贵重。饶念看上了,想要试图劝说楚教授把东西放到她的个人拍卖会上来卖。
可虽说两人关系熟稔,但也苦于没有契机开口。
而对方最近刚好要去参加一场位于西班牙的国际拍卖会,可奈何不会西班牙语,遂邀请饶念一起前往,顺带帮忙参谋参谋,鉴定一下拍品。
机会来得很突然,饶念陡然从床上坐起来,欣然答应对方的邀请,也想让对方顺手推舟卖她一个人情,说不准心情好了,就真的愿意把东西出给她了。
正好,她也可以用这个机会躲霍聿深,不再去纠结他和明窈之间是怎么回事。
用工作转移注意力,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了。
于是她决定得很快,爬起来飞速整理了一下行李后,就在夜里毅然搭乘上了飞往西班牙的飞机。
-
翌日清晨。
昨晚计划好的一切没机会实现,霍聿深索性在公司呆了整晚,处理好了堆积如山的工作,还主持了两场跨国会议。
会议上的董事会高层都非常敏锐地发现老板似乎心情不佳,工作效率都提高了好几倍,忐忑得生怕出一点错误。
直到天光大亮,会议室里的众人散去,霍聿深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眉心,领带早就已经被他摘了下去,原本整齐的衬衫袖口已经被解开最上面几颗,深邃的眉眼里透着疲倦。
蒲川在一旁推了推眼镜,担忧地询问:“霍董,您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不用。”
霍聿深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沉吟片刻。
早上九点,应该已经睡醒了。
他站在落地窗边拿着手机,看着脚下车水马龙的景象,再次主动拨了电话过去。
然而不过几秒后,电话里就传来一道机械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播。”
“......”
“查查她在哪。”
见状,蒲川立刻去给拍卖行打了电话,询问了邬娜后才得知了饶念的去向。
“霍董,饶小姐去了意大利,好像是和一位藏家客户一起去的。”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或许根本不在乎。
思及此,霍聿深的脸色更沉。
会议室里安静片刻,只听见男人低沉喑哑的嗓音响起。
“这周还有什么重要行程?”
蒲川立刻倒背如流:“除了每天的晨会之外,还有一场和华生银行的商业洽谈,后天是澳洲新能源公司的并购重组事宜....”
话未说完,就已经被霍聿深打断:“压缩一下,留出三天时间。”
-
意大利,罗马。
市中心某家充满意式风情的酒店门口,喷泉喷涌出几道晶莹澄澈的水柱,车辆绕着圈来来往往。
到了下榻的酒店后,饶念先花了半天时间倒好了时差。
等睡醒之后觉得没那么疲惫了,她才慢吞吞起床简单整理了下行李,换了一套适合参加拍卖会的职业装。
简单的A字裙,配了一件浅杏色的丝缎衬衫,丝带在胸口系成一个蝴蝶结,显得整个人温婉不失气质,原本的直发也简单卷出了几道波浪搭在肩头。
自从看见明窈上了霍聿深的车之后,饶念就没睡好觉,眼下淡淡的乌青显得人有几分憔悴。
再加上不知道是不是要来例假了,她觉得小腹隐隐作痛,担心一会儿影响正事,下楼前还特意吞了一片止痛片才走。
简单在酒店里吃过晚饭,饶念随后便坐电梯到了15层举办拍卖会的宴会厅和楚教授会和。
到了门口,就看见老人一身唐装,双手背在身后,眉毛已经有些花白,却神采奕奕地站在那里。
走廊里充斥的都是西班牙语,饶念快步走过去,拿住包里的两张邀请函递给一旁的侍者,却被楚教授给拦住了。
“小饶啊,先等等。我有个朋友还没来。”
楚教授没有提前说过还有朋友,饶念不明所以,却还是陪着在门口等待了片刻。
宾客陆陆续续进了场,直到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
走廊里的宾客和侍者都纷纷侧目看过去,被眼前的男人吸引住视线,又或者说是被这个东方面孔的男人身上陌生而强大的气场所吸引。
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上,衬衫西裤勾勒出挺括的身型,走廊的光从顶端泻下,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衬衫袖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饶念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指尖下意识攥紧了包带,脑中也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霍聿深怎么会在这里?
楚教授热情地跟他招呼:“聿深来了。”
男人斯文有礼地颔首:“久等了教授。”
而一旁的饶念措不及防地慌乱起来,显然没想到会在异国他乡看见自己刻意想躲的人。
但她只能竭力控制住表情,装成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的样子。
楚教授笑吟吟地给男人介绍自己身边的人,亲切道:“这是小饶,饶念,才二十出头,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正式拍卖师了。”
“小饶,你叫霍先生就行了。聿深以前大学时是我的学生,都是自家人。”
饶念无声地咬紧了唇瓣,没想到世界还能这么小,不过转念又想到,楚教授之前就是在欧洲的大学里教书,两人认识也不奇怪。
但显然,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明窈的事像是在心里扎了一根刺,她很难对霍聿深再摆出一副笑脸,她也不知道霍聿深是来做什么的。
饶念的唇角只象征性地牵起一点弧度,语气略显僵硬,像是两人根本不认识一样。
“霍先生好。”
比起她的不自然,霍聿深的神色就显得从容自若许多。
他的视线盯着她的脸,慢条斯理开口:“饶小姐年轻有为。”
“......”
演得比她还像。
饶念都快忘了有多久没听见他这么正经地叫她饶小姐,好像两人之间又回到了一开始认识的时候。
假正经,她在心里暗骂了句。
“小饶,能被霍董认可,你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听见这话,饶念扯了扯唇角,捧场地笑了笑。
楚教授恍然未觉到两人之间的那股微妙,继续开口道:“小饶也算是我这几天专门请来的翻译,我听不懂西班牙语,都靠她翻译,可以说是相当流利了。”
霍聿深抬了抬眉梢,唇角扬了扬,让人捉摸不透的语气。
“饶小姐很厉害。”
饶念蹙了蹙细眉,总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干嘛一句接着一句地捧场奉承她。
但她依然维持着表情的冷淡疏离,不想同他多说话。
拍卖会就要开始,门口的侍者已经过来提醒,几人也就没在逗留,很快入了场。
进场之前,饶念还在担心霍聿深会不会和他们坐在一起,可显然是她想多了。
他让助理坐到前排的位置,自己在会场最后排坐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和她的距离也间隔了好几排,仿佛真的只是为了来观看拍卖的。
拍卖很快开始,饶念咬紧唇,收敛起心神,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不再注意身后的人。
楚教授是为了这场拍卖的压轴拍品而来,一副明代时期的白玉佩,传闻是皇室之物,起拍价约四百万港币。
前面的拍品都平平无奇,没有引发激烈的竞价,于是很快就到了最后一样。
到了这副玉佩,场下瞬间热闹了起来,价格很快四百万飙到了七百万,举牌的人只剩下她身边的楚教授,还有前排的一个白人男子。
很快,饶念的眉心越皱越紧。
白人男子还在持续举牌竞价,局面已经变得有些不受控制,价格越拍越高,全场的气氛也瞬间被炒热了。
楚教授也一脸忧愁,看着屏幕上的一串零忍不住叹气,却又不想这么放弃,于是转头询问饶念的意见。
“小饶,你怎么看?”
饶念抿紧唇,摇了摇头,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划算。
几百万还能咬咬牙,上千万,就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价格了,有钱人可以买个高兴,但楚教授虽然有些家底,可拿这么多钱去买一件玉佩,多少还是有些没必要了。
看来这次意大利之行,注定要铩羽而归。
饶念心里已经默认了放弃,无奈地等着听最后那一声落槌音。
她转头劝说安抚身边的老人:“没事的教授,我们已经尽力了。以后还会有....”
安慰的话还未说完,周围忽然躁动起来,一阵唏嘘声响起。
屏幕上的数字重新变换洗牌,霎时间飙高了五十万欧元。
顿时,场上所有人哗然一片,纷纷朝着新的方位看过去,饶念也愣了一下。
看见又有东方面孔出手,白人男子咬了呀牙,狠心又举了一次。
竞价继续,价格已经快升至千万。
饶念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裙摆,紧张地盯着屏幕上持续增长的数字,额头也微微渗出薄汗。
她定睛一看,发现举牌的人是刚刚跟在霍聿深身边的年轻男人,应当也是他的助理之一。
于是饶念下意识扭过头,看向背后角落里的那道身影。
霍聿深并没有亲自举牌叫价,男人十分低调地坐在后排角落里,手腕闲散地搭在膝盖上,露出腕间的铂金腕表。顶部明亮的光线打下来,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修长笔直的长腿随意交叠,他不动声色地目视着拍卖场上的激烈争夺,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作为控局者,并不打算置身其中,却又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就在饶念失神时,他也忽而掀起眼皮,深邃的目光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视线跨越人群,在空中遥遥相撞,饶念的心口忽而猛跳了一下。
饶念急忙收回视线转回头,稳住急促起来的心跳。
心怎么忽然跳得这么快?
她努力忽视着那阵异样,屏住呼吸看向拍卖台。
“砰——”
台上已然落槌,以一千二百万港币成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