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会用温和的外表来伪装自己的冷心无情,也从未见过如她这般的。
赤诚。
以至于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教她的是否正确,是否也要把她变成一个和自己一样冷血的人。
静默片刻,霍聿深忽而哑声问:“为什么她背叛了你,你还要帮她?不恨她吗?”
因为角度,饶念并不能看到他此刻眼眸深处翻涌的情绪。
她自顾自地摇着头,哽咽地轻声喃喃:“因为..因为她也曾经对我好过。”
因为得到过的爱太少,所以她对每一份感情都格外珍惜。
正是因为这样,在遭受背叛时,才会更加痛苦。
霍聿深的目光暗下来,垂眸看着她此刻难过失神的模样。
他的眸光晦暗,似乎在以长辈一样的口吻教导她:“饶念,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坏人,大多唯利是图,你不需要对每一个人都善良。”
大概是因为天生所处的环境,霍聿深曾经见过很多众叛亲离,为了利益,为了权势地位,亲人反目成仇,恋人互相背叛。
可当见得多了,也会觉得不过如此,因为这才是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
残酷,无情,连怜悯和同情都是奢侈,遑论真心。
她的这份善良,只会让她今后面临更多的痛苦。
饶念缓慢地眨了眨眼,看不出她此刻是彻底醉了,还是尚存一丝清醒。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直直地望着他,问出那个他意料之中的问题。
“那你呢?”
话音消散在海风中,霍聿深静默片刻,眼底汹涌的情绪被湮没在一片墨色中。
“我也是坏人。”
这是极少数,他如此坦诚的时刻,也只敢在她醉酒的时候。
他希望她能看穿他的本质,看穿他所有的卑劣,远离他,让他被迫停止这场阴谋,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这是他仅存的善心。
看着她眼尾晶莹的泪花,男人忽而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摩挲过她的眼尾。
霍聿深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她,嗓音沉而缓慢地问出那个问题。
“想要终止合约吗?”
周围的喧嚣好像在他问出那个问题后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海风徐徐吹过,掀起身后层层浪潮。
安静片刻后,她却答非所问,抓住他的手,歪头蹭了蹭他冰凉的手掌,细眉皱了皱。
“你的手好冷。”
好凉。
不知道他的唇是不是也是凉的。
柔软的睫毛轻刷过他的掌心,像猫似的在撒娇,心脏上也泛起细微的痒意,原本的冰寒被驱散。
霍聿深垂下眼,维持着声线里的冷漠。
“饶念,回答我的问题。”
被他的声音冰了一下,饶念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的语气有些严厉,好像更想逼她选择终止那个选项。
为什么呢?
被酒精侵蚀的神经不足以支撑她思考如此复杂的问题。
饶念整个人静止在那里,大脑在慢慢反应着男人说的话。
她抬起眼睫,注视着他深邃的眉眼。
可几秒钟后,却依然缓慢地摇了摇头,执拗地答:“不要。”
不管被利用,欺骗,背叛多少次,她好像还是更习惯用真心对人。只要别人对她十分的好,她就会忍不住还给对方一百分。
就当她是永远都学不聪明吧。
饶念知道,他也会在人前露出温和的笑容,可是每次笑的时候,却又让人觉得,他不是真的开心。
比如那次在阳台上,她主动去勾引他的那次,他一个人站在夜色里,又好像站在谁也无法触及到的黑洞里,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复杂又危险。
可为什么她明知道走不进他的心,却还是忍不住上前。
饶念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促使着她此刻的不清醒。
像是被什么无声地蛊惑着,她忽然鬼使神差地俯下身,柔软的唇瓣轻轻贴上他的唇角,感受他薄唇此刻的温度。
果然也是凉的,和他的手一样。
没有预料到她如此突然的举动,男人的身体也僵了一下。
没有任何撩拨的意味,仿佛只是单纯地想要靠近他,感受他此刻的温度,是不是和她想象得一样冰冷。
夜风从缝隙中穿过,呼吸滚烫交融,连风的流速也变成了0.5倍速。
眼前维多利亚港口驶来的轮船散发出的刺眼光亮晃着她的眼睛,让饶念短暂地清醒过来,瞳孔收缩,意识到此刻近在咫尺的距离并不合适。
她在干什么?
就在她急忙后退撤离时,男人的手突然扣住了她的颈后,阻止了她逃离的动作。
压抑着的汹涌情绪在此刻破笼而出,他反客为主,更深地覆了下来,碾磨她柔软的唇,唇舌撬开她的齿关,更深入地吻了下去,进入她的口腔,似乎要把她身上的温度全部夺取,很凶,不似他平日里的那一面。
饶念曾经设想过,他亲吻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依旧高高在上,漫不经心,又或者是温柔体贴的,像他在大多数人面前的矜贵姿态?
可都不是。
是被他身上的气息完完全全地笼罩,舌尖甚至有些麻木,她只能被迫仰着头,发丝凌乱地贴在颈侧,连迎合都不知道该怎样迎合。
视野里,男人的轮廓被身后的霓虹映照得忽明忽暗,高挺的鼻梁,黑长的眼睫落下一小处阴影,她看不清他眼底复杂晦暗的情绪。
近乎缺氧的窒息感让她不禁颤抖起来,无所适从地承受着他的压迫感,只能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眼泪快要从眼尾溢出来。
她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膛,他的心跳也无法遏制,融合在晚风里。
身后的光亮忽明忽暗,邮轮的鸣笛声划破黑夜,却没有打断他们的一分一毫,唇舌濡湿的声响让人面红心跳。
在她以为自己即将窒息的前一秒,霍聿深才终于松开她。
看着她醉眼朦胧,不停喘息的模样,还有她晶亮发肿的唇瓣,潋滟异常,无声地勾着人。
男人哑着声音,应了她刚才的回答。
“那就继续。”
霍聿深不能否认,他也在渴望某些东西,也在贪恋此刻的温度,遵从着人类的某些本能,朝着有光亮的方向走去。
或许未来的某天,她会突然想起刚才的回答,后悔没有在今晚终止一切。
但是,已经没有用了。
他注定卑劣至此,不能回头。
作者有话说:
first kiss~后面终于可以开始肆无忌惮地嗯嗯嗯了
第20章 霍氏太子爷恋情首曝光
一夜宿醉后睁开眼时, 饶念已经躺在了自己家里的床上。
从床上坐起身来,窗外阳光照进缝隙,有些晃眼, 昨晚的画面也断断续续地组合起来。
饶念的头还在隐隐作痛,她有一个毛病,就是喝醉了之后容易断片。
但她还记得,她迷迷糊糊的时候给霍聿深打了电话。
然后他就来了。
他们好像说了很多话, 但具体说了什么,饶念又想不起细节来。
只剩下...
只剩下最后他吻她时的滚烫炙热的感觉,好像过了一夜仍然残存在唇瓣上,心跳加速的感觉清晰无比。
而且,好像是她主动亲的霍聿深,是她先冒犯了他。
完了, 全完了。
饶念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悔过的机会。
要不她就说, 她喝醉了之后就有乱亲人的毛病?让他别误会?
好像又有点多此一举了。
至少现在他还没给她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她把手机关机还来不来得及?
错误已成定局,饶念懊悔地坐在床上抓住枕头砸了砸自己的脑袋, 就在这时, 听见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还有脚步声。
有人在外面?
饶念刚错愕地抬起头,就看见是全霏从外面推门进来, 身上还系着围裙, 手里还拿着没放下的饭勺。
全霏啧啧两声,一脸揶揄:“怎么,看见是我就一脸失望?”
饶念抓了抓头发, 很无奈地道:“没有...你怎么来了?”
“昨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你醉到不省人事, 是霍董接的电话。我刚好有空,就来你家照顾你了。”
全霏语气严肃,好像势必今天要把一切都刨根问底:“我以为上次喝酒的时候你买醉是因为谢师兄,没想到是因为霍董。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儿?”
饶念躲避她的视线,含糊地答:“就..也没多久。”
全霏皱紧眉头,发现了一个盲点:“那之前蒋家泽的事儿,也是霍董出的手?”
“嗯。”
饶念垂下眼,轻声说:“他帮我还了那八千万,我收下戒指,就算是卖身契吧,何况我也不亏。”
听到她这句,全霏立刻明白了。
饶念还是清醒的,清醒地明白她和霍聿深之间的差距。
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有一句话说得好,所爱隔山海。
山海不可平。
也许饶念只是想享受当下,并没有真的考虑过未来会怎样。
既然如此,全霏也不想再平白惹她难过,用轻松的语气转移了话题。
“不管怎么样,还是挺让人意外的。”
“意外什么?”
“我本来只听同行说过,霍先生不近女色的,连出席晚宴都不会有女伴的那种。后来有狗仔怀疑他是不是那个...”
全霏咳咳两声,迎着饶念的目光继续硬着头皮道:“gay佬。但是这种通稿还没发出来,直接就那些报社周刊被毙了,谁敢得罪霍家啊。”
饶念觉得这个谣言实在有些离谱。
又措不及防地想起昨晚....她的唇瓣现在还有些隐隐发麻。
“再告诉你点别的八卦。”
全霏顺势在床上坐下来,拿着饭勺继续给她讲,充分发挥了记者的优势:“关于霍董为什么会突然回总部掌权,消息现在还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无风不起浪。老霍董事长,也就是现在霍董的父亲,其实不只有他一个亲生儿子,还有一个私生子,叫祁檀,别人都称呼他檀总,因为祁这个姓氏是他养父的。”
全霏顿了顿,正色道:“不过不管是祁檀,还是他那个退隐了的养父,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物就对了。听说他们背地里做了不少坏事,灰色产业不少,只是一直没有被抓到确切的把柄,才能逍遥到现在。”
“外界猜测呢,老霍董事长对私生子多半是有偏心,有人还说私生子的母亲才是霍董事长年轻时候的真爱,而霍董的母亲只是商业联姻的被迫选择。”
“所以老爷子这些年一直在陆续把霍家的一部分产业交给了祁檀,多少有了点分庭抗礼的意思。豪门恩怨嘛,普通人也只能知道个大概罢了。”
饶念忽然想起上次听到荀叔说的,霍聿深的父亲在他年幼时也不常回家,甚至他的一些爱好也不被允许。
他的生活从来就没有旁人想象的光鲜,却更危机四伏。
心口忽而小小地刺痛了下,饶念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了别墅墙角的那处被烧黑的印迹,那件事总像是在她心底扎下一根刺,让她时不时想起。
“那你知道关于霍聿深母亲的消息吗?他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全霏撑着下巴思索道:“只听说是很多年前意外去世的,但到底是什么意外,消息好像被封锁得很严。但我可以帮你偷偷打听一下,说不定能打听到呢。”
“嗯。”
-
天气明媚,位于港城市中心的霍氏集团总部大楼前。
霍聿深如往常一般准时到了公司,车停稳在大门口时,只见旋转门周围围了不少人,不知道在看什么。
直到有人发现霍聿深就在身后,立马如受惊的鸟兽一般四散开,恭敬的问好声齐刷刷在人群里响起。
“霍董好!”
霍聿深掀了掀眼皮,看清了眼前荒诞的景象。
蜡烛和玫瑰花被围着摆出了一个爱心的形状,上百朵红玫瑰花束摆放在正中央,还有一台大喇叭不停循环着。
“婷婷,我钟意你....”
“.......”
这时,一个穿着前台工作服的女孩急忙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忙不迭鞠躬解释:“是我的是我的,对不起霍董刘总,我和我男朋友昨天刚刚确认关系,这些应该是他搞的。”
市场部经理在旁边尴尬地笑,为了缓解局面,同霍聿深解释道:“后生细情侣就钟意玩呢啲浪漫,霍董唔好怪罪,我即刻畀人将啲清理喇。”
(年轻的小情侣就喜欢玩这些浪漫,霍董别怪罪,我马上让人把这些清理了。)
霍聿深扫了一眼地上的情景,面色极淡:“唔紧要。”(没关系。)
安保和保洁很快将公司门口清理出来,一行人走到专属电梯前,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男人西装笔挺的身影。
市场部经理突然听见身前的男人忽而漫不经心地开口问:“现在年轻女孩都喜欢这些?”
没想到霍聿深会冷不丁问出如此亲民的问题,刘经理也愣了一下,当然乐得接话。
“呃,应该系的吧,女仔都喜欢浪漫的嘛。”
霍聿深眉心皱紧,显然是不能理解刚刚那种行为艺术。
“什么用粤语唱情歌啦,在维港放烟花啦,年轻女仔就吃这一套啦,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男人确实搞不懂....”
最后一句话尚未说完,刘经理就感受到一道冷淡锐利的目光扫过来,让他没说完的话被迫堵在了嗓子眼里。
话说得好好的,怎么就把这位太子爷惹生气了。
片刻,霍聿深淡淡收回视线:“刘经理懂的不少。”
这句夸奖怎么听都有些变味儿,刘经理只能讪笑两声。
“一点点,一点点....”
等到了顶楼董事长办公室,霍聿深脱下西装外套递给蒲川,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面前的文件如山堆叠,男人垂眸思忖片刻,脑中忽而又想起昨晚的场景。
他什么都没准备,毫无诚意不说,还趁着她醉酒的时候行事不轨,现在想来也觉得并不合适。
回忆起昨晚,霍聿深感觉到喉间一阵发干,女人身上的香气仿佛仍然萦绕在鼻尖,让人难以沉下心来工作。
他抬手松了松领口的领带,随后摁下座机把蒲川叫进来。
“去准备几样东西。”
蒲川刚刚听到了霍聿深和市场部经理的所有对话,下意识就问:“刚才公司门口那种的吗?”
“......”
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直直射过来,他连忙鞠躬:“对不起霍董。”
霍聿深言简意赅道:“订一家餐厅,再准备一束花。最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