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谢Z一起坐在书房时,她一边继续练着字一边等着谢Z对她的考问,可谢Z似乎神色有些沉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褚朝朝不敢去打扰,专心练字。
过了有一刻钟,谢Z的目光落在褚朝朝身上,抬手示意她过来,褚朝朝从她的小书案旁起身,颇有在学堂面对严厉夫子时的悲壮之感向着谢Z走来。
待她在他书案旁坐好,谢Z问她:“《论语》会背几篇?”
褚朝朝看了他一眼,在心中想着,还不自觉的掰起了手指头数,她会背的也就五篇吧,为了不让谢Z太看不起她,她就加了个数:“十五篇。”
“挑五篇背给本王听。”
褚朝朝:……
还好是五篇。
她听话的给谢Z背着,倒还算是流畅,待背完了论语,又问了她一些诗词,还有《庄子》,褚朝朝会,但不多。
谢Z对她的耐心是独一份,给她制定了功课,让她认真学。
褚朝朝听完,也有些累了,想要歇一会,她单手撑在谢Z书案上拖着小脸,在烛火的映照下,灵动而娇俏,明亮的眸子看着谢Z,突然问他:“殿下,你的字是云霁?”
她今日在回廊那里听到那位公子这般唤他了。
还挺好听。
谢Z垂眸与她相视,小姑娘适才背书时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这会倒是拖着小脸优哉游哉地与他闲聊起来了。
“对,日后你也可以这般唤本王。”
他话落,褚朝朝吓得坐直了身子,磕磕巴巴道:“这,这不行。”她哪敢这么直呼他的字啊。
谢Z被她的反应逗笑,忍不住在她莹白的小脸上捏了下,嗓音清润道:“确实不太行,不过,再加两个字――”他顿了顿:“朝朝猜一猜是哪两字?”
褚朝朝怯怯的,加两个字?
她想了想,低声问他:“殿下?”
谢Z皱眉。
褚朝朝又想了想,因着有些不太敢说,嗓音低低的:“哥哥?”她说完,见谢Z向来深沉的眸子含着笑意,褚朝朝又给连在了一块:“云霁哥哥。”
谢Z唇角勾出笑意。
这才对。
这声云霁哥哥隔了这么些年,还是又听到了。
可褚朝朝说完,冲他摆了摆手,认真道:“不行,我这般唤殿下不合适。”阿娘告诉过她,不可在Z王府失了礼。
谢Z倾身,靠的她近了些,嗓音也放的低沉:“本王说可以,谁敢说不合适。”他说的强势且认真,褚朝朝一时有些愣了神。
最后,她也不知道到底要唤他什么。
只起身回了她的小书案处。
褚朝朝过了一会才敢抬眸去看他,谢Z已在认真翻阅着书卷,她也开始忙碌自己的,一只小手翻了翻书,又摸了摸笔,实在是不想再写字了。
想起那日掉落在地上的避火图,还有谢Z对她说的话,没准哪天也会考问她,她悄悄起身去了她的床榻处,在箱笼里取出她的小木箱,又从小木箱里拿出了避火图。
又悄悄回到了书案处。
谢Z只以为她坐的累了,想要走动走动,就没管她。
褚朝朝坐下来后,开始提笔认真临摹,好在她的小书案与谢Z的书案隔着些距离,才不至于被他看到,虽然被他看到其实也没什么,可她就是觉得羞。
相比于写字,画图更让褚朝朝喜欢,她这一画画上了瘾,足足画了半个时辰还没停下来,谢Z抬眸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天幕暗沉,乌云遮挡了圆月,这个时辰,该歇下了。
今日她倒是没有吵着困,说去歇着。
而且,她那般认真的模样也不知在写些什么,认真的忘了神,该是什么将她吸引的这般投入,不会又在偷看话本子?
谢Z起身,有意放轻了步子,直到褚朝朝面前时都未被发现,果真是用心出神,可谢Z的目光落在小姑娘手中的册子和一旁的画时,心中一紧。
眉头皱了又皱。
她。
谢Z很无奈。
“朝朝。”他唤她,褚朝朝突然一惊,下意识用身子扑在书案上,盖住她的‘杰作’,一张小脸也瞬时红通通的。
谢Z清了清嗓子,蹲下身来认真的看着她,问:“这是在做什么?”
褚朝朝回过了神,也不再羞,嗓音糯糯的回着他:“不是殿下让我好好学,若是记不住就画上几遍吗?”
她非常有理。
因着他的这句话,她可在心里一直记着呢,就怕她学不会,他会惩罚她,不止他让学,她来Z王府时,阿娘也让她学。
还说甭管用不用得到,还是先学着,万一用到了她不会,怕她得罪了贵人。
谢Z闭了闭眼。
是他说的,可这间屋子里只他们二人,又到了歇息的时候,她在他面前画这些,就不怕吗?还是她故意的。
索性,她已经惹到了他,他就好好教教她。
谢Z抬手从她身前将她身下的绢纸抽出,认真的看了眼,小姑娘字虽是写的歪歪扭扭,画却作的不错。
有模有样的。
他嗓音因着褚朝朝的举动变得有些暗哑:“画了这么多,记住了吗?”
褚朝朝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有些怕,他平日里虽是凶了些却不是这个样子的,现在的他眸色很深,嗓音又哑,她轻声回着他:“记住了一些。”
谢Z的目光又落在绢纸上,又问她:“喜欢这个姿势?”褚朝朝一时有些没明白,待她明白过来,谢Z又道:“还有?”
褚朝朝很老实的将身下的其余三张也都拿给他。
她不是喜欢这些,是挑着简单的画。
他怎么就说她喜欢这些。
谢Z喉结微滚,将褚朝朝的几张杰作收起,目光沉沉看着她:“本王记下了,不过,“他顿了顿:“来日方长,朝朝,你还是个小姑娘。”
“嗯?”褚朝朝有些迷迷糊糊的,他,他在说什么?
谢Z起身,不再看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日后,不许再画了,”他想了想,在心中暗道:他可以一点一点教她。
对她,他有足够的耐心。
褚朝朝低低的‘哦’了声,将书案上的东西收拾起来,起身正要跟他施礼准备去休息,却因被他羞了一通,脑子犯迷糊,被书案绊了下脚,整个人直接扑在了谢Z怀中。
第13章
‘嘭’一声,褚朝朝手中的图册掉落在地,双手本能的去抓眼前的人,以让自己不摔个大马趴,她的额头撞在了谢Z坚实的胸膛上,只觉一阵懵懵的。
一双手臂却是在握着他的两侧腰线。
褚朝朝懵了好大一会,待反应过来,急忙从谢Z怀中起开,从头至尾都没敢抬眸去看谢Z的眼睛,刚要站稳身,却感到腰间一紧,她才刚从他怀中起开,却又被他手臂一揽,又扑在了他怀中。
褚朝朝这才抬眸看他,嗓音低如蚊呐:“殿下,你,你抱我做什么?”
谢Z一直在看着她,眼眸深邃,隐隐泛着笑意,小姑娘身子软软的在他怀中,从她身上散出的气息香香甜甜,袭入他鼻尖,明明今日未饮酒,却有了一丝丝的眩晕。
谢Z如作画般将褚朝朝细细的在他眼眸中过了一遍,从她的眉眼到她的唇,这姑娘从小到大这模样就未变过,无非就是从一个玉雪团子出落成了一个绝世脱俗的小美人。
他看着她,薄润的唇勾出一抹笑,俯身凑在褚朝朝耳边,嗓音微哑道:“你故意的。”他不是在问,而是在肯定。
这可把褚朝朝给冤枉了,她真的就是被绊了脚,不然谁想扑到他怀里?他还说她是故意的,褚朝朝正欲反驳他,谢Z揽在她腰间的手突然松开,却是命令的语气:“去歇着。”
褚朝朝愣了愣,见谢Z转身又回到他的桌案处,她咬了咬唇,小手抬起摸了摸发烫的脸颊,也无心思再说其他。
梦游般回了她的小床榻上。
谢Z直到她的身影出了书房才抬眸去看了一眼,桌案上的更漏已过亥时,书房内的烛火被窗缝渡过来的晚风吹的歪斜,冷白的指节在一旁的木屉里拿出一沓厚厚的绢纸。
上面的小姑娘明眸皓齿,满是笑意,梳着双丫髻,整个就是糯米团子,正在飘着雪儿的冬日吃着黏唧唧的糖葫芦。
谢Z极少会在桌案旁出神,而此刻,却失了神的看着画纸上的人儿,就连走进书房的脚步声都未察觉。
“殿下。”褚朝朝见他出神,轻轻的唤了声。
谢Z回神,不动声色的将面前的画用书卷盖上,褚朝朝微微揪起小眉头,够着脑袋看了看,她适才进来时本也想靠近去看的,可她又怕不礼貌就没去。
谢Z抬眸看她:“不是去歇着了?”
褚朝朝嗓音糯糯的‘嗯’了声,身上着了件月白中衣,显得格外乖巧,在谢Z跟前站了一会,努了努劲才说出她此来的目的:“我适才不是故意的,来跟殿下说一声。”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下,想了想,还是起身来跟他说清楚。
谢Z闻言垂眸浅笑,云淡风轻的‘哦’了声:“不是故意的什么?”
还特意跑来与他说清楚。
褚朝朝:……
“不是故意――”她顿了片刻,艰难的开口:“不是故意扑进殿下怀里的。”
谢Z一边翻书卷一边随意‘嗯’了声。
褚朝朝有些生气。
他明显的不信。
“殿下,我说的是真的。”褚朝朝有了小情绪,脾气也拧起来,又跟他解释一遍。
谢Z轻咳了声,拿起桌案上的杯盏喝了口茶,故意似的:“用得着这般解释吗,故意的又如何。”就因为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才逗她一下,跟头小犟驴似的还跟他认真起来了。
谢Z看了眼她身上穿着的衣服,起身将一旁衣架上的披风给她搭在身上,嗓音温润道:“夜间凉,就不怕冻着。”说完,又加了句:“早些去歇着。”
褚朝朝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到他根本不在意她解释的话,又让她去歇着,她立在那里,脚下如同生了根,也不知突然哪来的胆量,对着谢Z有些气鼓鼓道:“殿下的耳根子适才便红了,怎的还未褪去?”
她话落。
书房内瞬时静下来。
就连摇曳的烛火都不晃动了。
谢Z给她整披风的指节一顿,垂眸盯着她。
褚朝朝怕的一个后退差点没摔着,哪管谢Z接下来要同她说什么,急忙小跑着回了卧房。
只要她跑的快,谢Z骂她的话她就听不见。
谢Z怔在原地,许久,目光一直落在褚朝朝消失的地方,她,像只河豚一般气鼓鼓的是在嘲笑他耳根子红了?
片刻,谢Z无奈笑了下,低声喃道:“脾气还挺大。”
Z王殿下长这么大没红过耳根子,就算红过也无人敢如此嘲弄,一时间缓不过来,对着书房外吩咐道:“拿面铜镜来。”
片刻后,木微拿了铜镜进来,偷偷看了他家主子一眼,这大晚上的,主子要铜镜作甚?
虽是好奇,却又不敢问,只能瞄上一眼。
木微递过了铜镜,却没有走,谢Z蹙眉看他一眼,目光里写满冷意,木微急忙出了书房。
――
褚朝朝担惊受怕的歇了一宿,躺进被褥里时还在担心谢Z会不会过来将她给拎起来拿戒尺给打上一顿,她那会也是被他给气恼了,才敢对他说那样的话,后来想想,是有些冲动了,他是Z王殿下,不是爹爹,也不是哥哥。
可让她道歉,也不行,明明是他先故意说她的。
晨光微亮,褚朝朝就起床去院中读书了,嗓音洪亮,字正腔圆,几乎敬云院里的人都能听到点声。
谢Z自然也听到了。
他立在窗边看着她纤薄的身影,小姑娘八成在心里杵着他呢,猫着个脑袋时不时的往屋内瞅上一眼。
读的书都被风给吹走了,脑子里是一点都不剩。
待孙大夫给他搭了脉后,谢Z吩咐阿绿去唤褚朝朝来用早膳,褚朝朝净手后怯生生的坐在谢Z一旁,垂着个小脑袋不声不响的用着膳,心中只觉,他一声不吭的,还不如打她一顿呢。
待早膳用了大半,谢Z嗓音平淡对她道:“书读得不错。”
褚朝朝不过脑的回他:“是殿下教的好。”
谢Z唇角噙了笑意,给她又盛了半碗粥吃。
用过早膳,宫里来了人,说是皇后娘娘半个时辰后会到Z王府,褚朝朝回了她的木荷院,坐在院中的木秋千上编柳帽。
碧儿一边给她整理着柳条一边认真的说着:“小姐,若是等下皇后娘娘要见你,定不可失了礼仪,在家中学的那套规矩要用上。”
褚朝朝点了点头。
碧儿不放心,再三叮嘱:“皇后娘娘是整个大盛朝最尊贵的女子,万万不可得罪了,还有小姐适才跟奴婢说的,Z王殿下可以说让小姐唤他‘云霁哥哥’,可小姐不能真的去这般称呼。”
褚朝朝还为着昨夜她说谢Z的话担惊受怕,哪有心思去唤他云霁哥哥,碧儿说着她也就应着。
一个时辰后,木微来到木荷院传话,说皇后娘娘要见她。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褚朝朝只好换了身衣服随着木微前去,到了敬云院时,褚朝朝才发现,不止皇后娘娘在,那日扯她衣服害她出丑的林敏儿也在,而且在樱桃园里欺负她的简儿也在。
褚朝朝给皇后娘娘行了礼,倒是规矩稳重,皇后坐在上首一边抿着茶一边扫了褚朝朝一眼,听敏儿说,这小姑娘是个有心计的,不过才几日Z儿就让她搬来了敬云院里住。
还为着她,将孙嬷嬷的干女儿打了一顿不说,还给发卖了。
“来本宫跟前。”皇后的嗓音轻柔,却带着上位者的孤傲,犹如眼前之人似她脚下的一只虫蚁,全看她是选择踩下去还是留她一条生路。
褚朝朝上前走了几步,端着礼仪规矩。
皇后看了她一眼,侧首看向谢Z,换了一副慈母的神色,关怀道:“你还病着,待过上几日若还是不见好,便让空明大师来府中走一趟。”说完又道:“你好生歇着,让她陪着本宫去樱桃园摘些樱桃来。”她的目光又落回在褚朝朝身上。
而褚朝朝因着皇后提起空明大师早已整个人呆若木鸡,若,若是空明大师来了府上,见到了她,岂不是就露馅了?
第14章
她根本不是来冲喜的,她是来克他的。
当时空明大师说她克夫,命中有两段姻缘时,阿娘问过他可有解法,空明大师与阿娘说此命无解。
阿娘和祖母才会想到让她嫁给一个病重将死之人来破姻缘的,若被空明大师戳穿,这罪可就大了。
谢Z见她有些出神,唤她:“朝朝。”
褚朝朝回过神来,见谢Z对他母后说道:“她年纪尚小,怕不能侍奉好母后,可让孙嬷嬷陪母后去摘樱桃。”
皇后微微蹙眉看了谢Z一眼:“不过是摘个樱桃有何可侍奉的,”皇后起身,又语气平和道:“本宫瞧着她倒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