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什么?”江廷眼神怪异:“我还有事,没空跟你耗。”
沈含晶跟他对看,终于忍不住提醒:“你没告诉我楼层,还有,门禁会拦我。”
“……”江廷只好拐回去,瘟头瘟脑地要带她上楼,哪知人家提前一步走开,剩两只行李箱在原地。
册那,拿他当跟班了。
拖着行李箱,江廷心里骂骂咧咧地跟过去。
等到楼上,江廷帮她录门禁,又替她把行李箱放进去,再被拉着长长短短问一通,人都要被磨得没脾气了。
到临要离开,江廷有些踌躇:“你是不是……要去我们家吃年夜饭?”
“是吧?”沈含晶想了想:“知凛好像说过。”
叫得是真顺口,江廷骨头都酸了下。
他顿了顿:“虽然你不记得,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我外公身体不好,你尽量不要招他老人家。”
指的是老徐董,沈含晶微微一笑:“谢谢提醒。”
江廷:“……”
他哪里是提醒她,简直想拜托她安分一点,让他们家人好好过个年。
离除夕只剩下两天,窗户打开,年味显山露水,一簇簇的中国红。
再高档的小区,过年也离不开灯笼和对联,这是喜庆的基本元素。
风吹面有点冷,沈含晶退后几步,见江廷还站着没走,顺口问:“要留下来吃顿饭吗?”
江廷正搜索合适措辞,冷不丁听她挽留,只觉得她热情得很奇怪,一看就像别有居心。
警惕性一下提到最高点,他溜之大吉。
关门送客,沈含晶回到室内。
大平层,应该是新房子,没什么居住痕迹。
玄关到客厅的连接处,用石材通铺一片天地墙,任何功能区都不是,纯浪费空间。
客厅坐下,她拍了几张照片,再跟袁妙打起视频。
袁妙关心她:“你一个人吗?”
“嗯。”沈含晶举起手机,对着前后左右晃了晃:“房子大吧,我像不像被有钱人圈养起来了?”
她开玩笑,袁妙也跟着打趣几句:“等我过去找你玩。”
“不着急,我又不是不回去了。”沈含晶缩到沙发里。
等年后开工,两边都要兼顾。
再聊几句,袁妙伸长脖子应了句什么,好像是被喊去淘米。
她在娘家,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有多热闹。
要说不羡慕是假的,不像沈含晶这边,连回声都冷清。
“你忙吧,有空再聊。”道过别,沈含晶挂断通话。
偌大的房子,过分空荡。
沈含晶拖了个抱枕在怀里,摸摸鼻子,突然也觉得好笑。
怎么会有人这么倒霉,亲生爸妈没了,自己还连出生相关的记忆都没有。
*
两天眨眼就过,除夕夜,终于又看到了徐知凛。
他穿一件翻领大衣,毛衫里是白色衬衣领,头发修短了些,露出明晰的发线。
或者受年节的气氛影响,人拔直站着,眉眼都柔和起来,看着比之前好接近。
两人坐在后排,上车后,徐知凛又开始处理工作。
一点遗留问题,听听新品牌业主的沟通情况,再看看财务部门做的,最新分析模型下的数据走向。
忙完手头工作,等阖上电脑,一直看窗外的人也正好转过头来。
她压上桌板,撑着脸问一句:“听说你爷爷很不喜欢我?”
“你在乎这个?”徐知凛反问着,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沈含晶的咿嘩神情走向。
灯光下,她天生一双波光潋滟的深情眼,眼里永远带笑,招摇又纯粹。
眼前一暗,是她伸手关掉顶灯,爽快回了句:“不在乎。”
徐知凛嘴角微动,黑暗里把腿往前伸,碰到她的外套。
等到地方,两人左右下车,又心照不宣地站到一起。
独栋住宅,下车就听到欢声笑语。
地砖墙砖,庭前绿植与楼栋高度,沈含晶四围看了看:“我……也在这里住过吗?”
“住过。”徐知凛伸手,压在她腰后。
两人踩上台阶,进入门厅后,有小孩子眼尖,指着他们兴奋地喊了句什么。
听到动静,一屋子人从各个角落看过来,热闹声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今天喉咙痛,到处找抗原来着,没怎么顾上码字,只能先发这点存稿……Sorry……撒红包
第16章 比以前还漂亮
【Chapter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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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气氛破坏者, 沈含晶并不觉得有什么。
她跟着徐知凛走进去,稳稳踩地,大模大样。
毕竟她如果是不速客,那他就是叛逆者。
明知长辈不喜欢, 还要把人往家里带, 十足反骨。
在许多双眼睛的注视里, 他们走向人群。
客厅挑空很高,最吸引目光的是一整面的鱼缸,以及石材纹理拼成的大面积背景墙。
气派归气派,但整体装修以浅色为基本色调, 家具也是自然朴素为主, 跟想象中的老派豪奢风不大一样。
放眼全场,认识, 或说记得的人不多,也就江家兄妹。
江廷好像在跟什么人打电话, 而江宝琪目光闪躲,像是生怕听到沈含晶打招呼,一直背身或侧面觑她。
一片寂静里,二楼传来点动静。
银白头, 两鬓还有点苍斑,老徐董被搀着出现。
他往下扫一圈,视线拂过最后进来的两人:“都愣什么, 开桌吧。”
已经是祖辈的人了, 行动虽然有点不利索,但声音清而有力, 气场还是在的。
他说完话, 楼下很快就恢复热闹, 一群人装也要装出无事发生的模样,高高兴兴走去餐厅。
年夜饭,一年到头人最齐,最热闹的时候。
沈含晶笑意得体,在一众徐家人里适应良好。
老徐董面色寻常,并没有厉声喝斥或驱赶,而是直接无视她。
各怀心思,在开场的假热闹里,渐渐迎来真热闹。
不少家庭都有说贺辞的传统,像徐家这样注重长幼尊卑的,当然也没少得了这一环节。
嘴最甜的,还要属江宝琪。
她打小在徐家长大,跟老徐董祖孙两个特别亲,上去就说了一堆吉祥话,逗得老人家不停点头,还破格喝了半杯酒,可以说是相当给面子。
江廷呢别看长得风骚,嘴里却没什么花活,几句吉祥话刚出口,就被一群人追问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
鸡一嘴鸭一嘴的,江廷连说惹不起,灰溜溜回了座位。
等挨个去贺完,所有人默契地将目光投向某个位置,气氛陡然又凉下来。
“咳,”有人提醒式地清嗓子:“知凛。”
桌面两个杯,徐知凛递一支给沈含晶,再带着她离开座位,去了老徐董身边。
“爷爷身体健康,松柏长青。”
在他后面,沈含晶跟着喊人:“祝您……”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老徐董看也没看她,攒眉问徐知凛:“一年就这么一天,你非要让我不好过?”
“您一直催我谈女朋友,我听您的话,这就在谈。”徐知凛握着杯子,对答如流。
“除了她,跟别的女人你就处不了了?”老爷子目光突刺:“之前给你介绍的那些,哪一个比不过她?”
餐厅更安静了,有佣人来换骨碟,一看这架势,吓得站旁边没敢动。
众目睽睽下,徐知凛甩出一句:“我早就说过,您有您的标准,我有我的选择。”
“嘭”的一声,老爷子砸了下桌面:“你的选择就是死性不改,就是吃了亏还要上当?非要这种人把你毁个彻底?”
徐知凛毫无反应。
老爷子夹霎着眼看这个孙子,眉目越来越冷厉,最后扔下一句“跟我上来”,拄着拐离席了。
徐知凛没动。
沈含晶轻轻推他:“去吧。”
有点讽刺,明明也就是空有关系的两个人,到这种场合下,居然有种盟友的错觉。
看着徐知凛离开,沈含晶回去坐下。
不久后,陆续有人离席,分散去了不同角落。
听来听去,在场除了江家外,其它都是一大家的,说不上跟徐家特别亲。
按说一大家这种,年节通常都是拆开来自己过,非要跑哪里聚,除了人多热闹外,大概也是关系需要维持,有利可图。
吃完盘子里食物后,沈含晶在楼底逛开,等走到大回廊下,意外听到江家兄妹的对话。
隔着一排绿化带,先是听见江廷恶狠狠在训江宝琪:“你傻不傻,脑子长来养鱼的?她敢找外公,你不会威胁回去,说要找安叔?”
“我,我没反应过来嘛。”江宝琪声音有点蔫。
“你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想看热闹?”
“没有啦,”江宝琪声音发虚:“我以为二哥只会骂她一顿,哪里想到会跟她又搞一起去……”
“什么搞来搞去的,好好说话,不准讲粗口!”江廷扬高调门:“要给外公知道是你牵的线,你死定了。”
“嗐,少吓唬我,外公才不会跟我生气。”
他们兄妹两个拌嘴,沈含晶绕过绿化带,打了声招呼。
这会没什么人,江宝琪倒是愿意认她:“你高兴了吧?我们家鸡飞狗跳的现在,呼吸机都要开起来了。”
说完朝楼上看一眼,心想肯定在吵架,她外公那个老心脏啊,也不知道会不会又被气出毛病。
再看沈含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她是真心服气的:“你是不是给我二哥下过降头,怎么他一见你就昏头昏脑?”
“别胡说八道。”江廷戳妹妹脑门:“该干嘛干嘛去,杵这累不累。”
江宝琪捂住头,郁闷地夹了沈含晶一眼,气鼓鼓走了。
茫立片刻,沈含晶左右看了看:“我以前……住哪?”
江廷往后面指了指:“现在都锁着,你要想去,以后找徐凛带吧。”
他是没这个胆,外孙跟孙子什么区别,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天开始下雨,脸上刺凉刺凉的。
没在外面待太久,很快,俩人也回了客厅。
客厅的弧形沙发坐了个小孩子,三四岁的样子,抱着一瓶比他还要高的果汁,慢慢嘬着吸管。
刚才就是这个孩子,叫一声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江廷过去就拿人果汁:“一天吃吃喝喝,看你眼睛都胖没了!”
小孩脾气挺好,东西被收了也没哭,卡巴着眼看沈含晶:“大哥哥,这个姐姐是谁啊?”
江廷:“是你二哥女朋友。”
“哦。”小孩儿抠抠鼻孔,在他肩膀上蹭蹭手指,再对沈含晶甜甜地笑:“姐姐好。”
“这你弟弟?”沈含晶看了眼脸都绿掉的江廷。
江廷点点头:“叫宝时。”
跟江宝琪共了一个字,沈含晶继续问:“亲弟弟?”
江廷正拿纸巾擦肩膀,脸更绿了。
可不是亲弟弟怎么着?差二十来岁,他要是结婚早,自己个儿都能生出来了。
一点脚步声接近,有人端着几碗甜汤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吃。
“吃吧,我看你刚才也没怎么动筷子。”江廷说完,自己拿了一碗,坐下来给弟弟喂。
是红豆圆子,沈含晶也正准备拿,托盘忽然转了下弯,份量最多的那碗到了面前。
抬眼看,拿托盘的婶子对着她笑了笑,微微拘谨,但十分友善。
愣了愣,沈含晶很快端下跟前那碗,说句谢谢。
沙发坐下,沈含晶开始低头喝汤。
隔壁沙发,小宝时喝一口对她咧咧嘴,缺几颗牙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见弟弟腮肉向上还装可爱,江廷气都不打一处来。
寿头寿脑的,他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弟弟?人善人恶都看不出来。
一碗见底,借还碗的机会,沈含晶进了厨房。
中西厨是分开的,里面很宽敞,灶具全是顶配,地上连油污都不怎么看得到。
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或许是已经过了忙碌的时段,厨房里只留几个人,而中岛台旁边在洗菜板的那位,正是刚才送糖水的婶子。
见她出现,那位婶子马上关掉水:“来来,给我就好了。”
沈含晶把碗递过去,犹豫着问:“您是……罗婶吗?”
罗珍点点头:“是我,你是晶晶吧?沈大哥的女儿?”
没认错人,沈含晶笑笑:“是我罗婶,我爸跟我提到过您。”
“哦哦那就对了,我刚才还不太敢认。”罗珍更加激动起来,手不停在围裙上擦拭:“你真的长大了,比以前还漂亮,我们晶晶真的是都市丽人了……”说着匀了口气,回头叫一句:“老张你快来!”
话音才落,后面的休息室走出一位矮个中年男性。
他留的是平头,下巴圆厚,嘴型有点方。
“这是我老公,他姓张,在徐家当司机的。”罗珍给沈含晶介绍:“那时候你考驾照,我老公还带你模拟过几回。”
沈含晶当然是没什么印象的,对人点点头:“张叔好,我爸说过,跟张叔是很多年的老朋友。”
“没有没有,不敢说这个。”张国喜连忙摆手:“我们都是他手底下的人,全托沈哥的福,要不是他愿意带着,我们公婆两个还在厂里苦巴巴的计件。”
“对对对,要不是沈大哥,我们没有这么轻快日子过的。”罗珍忙声附和,又关心地问:“他人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药每天都在吃,医院复查也没什么。”
“还是甲减的老毛病吧?别的都还好?”
沈含晶点点头。
唠一场,罗珍忽然想起点事来:“我听沈大哥说,你现在……不记得以前了?”
“出了点意外,”沈含晶眼梢弯了下:“但我爸说过,我刚到这里来的时候,是罗婶带了我两年。”
罗珍点点头:“是喽,那时候我们也刚到徐家,时间上比你爸爸空一点,就先带带你。”
当年的事,罗珍还记得很清楚。
四五岁的女孩子,那么小小一个又瘦津津的,跟在后面帮工,大人转身要是不小心都能撞倒她。
她又不爱说话,教什么都只点头,你以为没听进去,但一问,又能给你复述得很好。
“你从小就聪明,我还说学东西那么快,以后肯定能读大学,进大公司。”说着话,再看着眼前的明丽面孔,罗珍眼眶子突然有点发烫。
她那时候,是真的好懂事。
怕给大人添麻烦,主动说要剪头发,两条黑黑亮亮的辫子给绞了,剃成男孩子一样的洋头,不用梳,连洗发水都用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