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金额不小,对春序来说是机遇,但也因为这笔金额,沈含晶的压力和挑战会更加大。
好在对赌那项上,约定的百分比没有高于市场价,不算过分。
慎重地翻上几遍,确定一切与约定相符后,沈含晶签下自己的名字。
年少时的一对爱人,分离又重逢,只花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决定复合。
这场举动看似成立于一纸约定,但又算不上完完全全的商业行为,更不像旧情复燃的荷尔蒙冲动。
对立的恋爱关系,多畸形,多可笑。
情绪收梢,沈含晶眯眼一笑:“游轮这里,你早就猜到我会来吧?”
徐知凛去收签字笔,有细白手指越过他的手背,在甲方落款处画了一圈:“所以刚才那个场景,我那位同学,你也是早就设计好了的,对不对?”
她贴很近,上半身都伏在桌面,呼吸乍起乍伏,V领被动作放低,眼角却向上飞起:“你看,你多恨我。既然恨到这种地步,不把我扣在身边,怎么报复?”
顿了下,徐知凛抽出纸张:“既然知道,你还签?”
“我贪你的资源,不可以吗?”沈含晶笑意促狭。
一张漂亮面孔,却也有种咄咄逼人的坦然。
徐知凛捡起签字笔,盖上笔帽问:“下去吃,还是让人送上来?”
“让人送吧,暂时不想下去。”沈含晶接着话,从包里抽出一管口红:“洗手间哪里?”
徐知凛给指了方向。
话题就此转移,沈含晶从从容容站起来:“对了,顺便要杯酒,我昨晚没睡好。”
她很自然地指使起他,一幅女友姿态。
说完后,换上拖鞋去了洗手间。
总套是复式,从设备到家俬都是顶配,挑高也非常可观,面积上,单洗手间就能比掉一般客房。
餐送得很快,从洗手间出来不久,桌子就摆好了。
“酒呢?”看了一圈,沈含晶问。
“喝这个。”徐知凛指了指她跟前的水杯。
“这什么?”
“晕船药。”
沈含晶怔了下,很快又若无其事坐下来。
送的是中餐,有盐帮菜也有粤菜,她肚子微微响动,确实饿了,再没什么精力说别的。
喝完晕船药,挟一块姜往嘴里送,姜汁由食道进入胃腹,获得鲜辣感带来的镇定。
从生滚粥再到仔姜鸭片,这一餐,明显按她口味叫的菜。
沈含晶边吃,边肆无忌惮地打量徐知凛。
就算没有眼镜赋予的斯文气,自然光之下,这人的五官也过分清俊。
等吃差不多了,桌布底下,沈含晶轻轻踢他小腿:“你不打算跟我说说,我跟那位老同学之间的过节?”
仿佛是按着时间来的,刚说完,徐知凛手机就响了。
看眼来电显示,他点开外放。
“老徐,”听筒里传出蔡阳晖略带无奈的声音:“你开一下门,我老婆有点事找你们。”
杀到房间门口,目的显而易见。
餐桌对面,沈含晶缓缓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接着拿起餐巾擦嘴:“我吃完了。”
明明知道马上要面对什么,却还是不紧不慢,优游自如。
徐知凛滑回视线,对着听筒说了句“等着”,随即抬手挂断。
沈含晶站起来,嫌头发碍事,她从写字台拿只铅笔,几下把头发绾到脑后。
动作娴熟,落在徐知凛眼里,唤起关联记忆。
过去荡开一个洞,他忽然想到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作者有话说:
上榜了,掉一波红包
第12章 【回忆章】
【Chapter 12】
---回忆章----
08年的暑假,气温格外高。
打完一场球,徐知凛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时,看见表哥江廷。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江廷站在笔记本电脑旁边,手指套了个什么东西在转。
戴上眼镜后,徐知凛看清了是什么。
咖棕色的编织头绳,细细一圈纽结。
错愕一瞬,他立马上前勾回来:“你怎么乱动我东西?”
“这么大反应干嘛?”江廷被吓得缩了下:“我还奇怪你哪来的皮筋?女里女气的。”
徐知凛没理他,把头绳放进裤兜,又自顾自找到T恤套好。
“要出去?”江廷问。
徐知凛点头,把笔记本合好后,抓了手机就往外走。
“去哪?”
“游泳。”
“不找人送?”
他一路跟下楼,徐知凛侧眼:“你也去?”
“……我又不会游泳,去喝水?”江廷看起来像噎了下,很快清清嗓:“问你个事。”
“什么?”徐知凛打开钱包检查零钱,顺口问他:“有没有散票?”
“我哪来的散票?”江廷掏遍全身,还真掏出两张五块纸币,递过去时顺便凑近问:“听说小养、呃,安叔那个女儿……在做兼职?”
“问这个干什么?”徐知凛皱眉看他。
“没什么,随便问问的。”
明显有原因,徐知凛嘴角微抿,压下眉头盯住江廷。
没几秒,江廷装模作样打了个哆嗦:“你别这么盯我,跟那个谁一幅鬼样。”
徐知凛忍气:“你说谁?”
“安叔女儿啊,你不觉得她有时候很可怕吗?”江廷四下里看看,收小声音:“我告诉你,她那个人可不简单了,看着老实,其实虚伪得很。”
越说越难听,徐知凛彻底沉脸:“不要污蔑人。”
“我污蔑人?你是不知道,她、她……”她了半天,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江廷泄气般抹把脸:“算了,你们都睁眼瞎的,我懒得说!”
徐知凛没再搭理他,径直走出去。
公交换乘地铁,大概一小时后,到了地方。
面包店里,穿着围裙的女孩半蹲着,正给冰柜添货。
日落时分,她专注手里的事,一拿一摆间,在抖落的光晕里,在过度的曝光下,额角发流绒绒的,整个人微光熠熠。
害怕影响她工作,他像个傻小子,左右张望后,走去门外站着。
大概四十分钟,她从店里出来,把一次性工作帽扔进垃圾箱。
“你怎么来了?”她惊讶。
“我……刚好经过这里。”徐知凛耳根微红:“是下班了吗?”
“嗯,下班了。”沈含晶打个喷嚏,从背包里抽出纸巾。
她背包是白底棕花的奶牛纹,外观一层细绒。
徐知凛伸手:“我帮你拿,可以吗?”
沈含晶递过来,说了声谢谢。
俩人边说边走,朝地铁站方向。
中途他想起件事:“你生日是不是也要到了?”
“我不过生日。”沈含晶回眼一笑,忽然指了下背包:“帮我找只皮筋,我把头发扎起来。”
按她说的,他拉开拉链给她找皮筋,可最后连侧边的都翻了,也没翻见皮筋的影子。
倒是摸到一只方方正正的布袋子,以为是她说的那个收纳包,哪知道打开只见到几只巴掌大的粉色纸块,触感软绵。
“看见了吗?”她问。
“好像……没找到。”说完这句,他忽然意识到手里的是卫生护垫,一下慌得不行,连忙重新塞好。
“没找到?”沈含晶凑过来,也伸手进去翻找:“难道我忘拿了?”
裤袋里明明揣着一只,徐知凛有些心虚,左右张望着要找商店:“我……去买。”
“算了,不用买。”她手在里面掏了掏,最后拣出支铅笔:“这个也可以。”
脱下工作围裙,她穿的针织背心和一条牛仔裤。
头发放下来时,遮住整片腰背,但两手一抬,背心面料遂向上收。
少女的腰肢白得晃眼,也让人无措。
乌黑长发被一支铅笔轻巧绾住,她歪头朝他笑,招摇又纯粹,满眼舒展的晴。
地铁人群拥杂,进入暑假,这座城市的游客也多了起来。
细白手臂,修长颈线,细挑轻盈的身姿,天然吸引视线。
她往哪里站,哪里就是风景。
动荡车厢,两人站在贯通道处,中间隔了一点距离。
到某个景点站,上来一批被晒得冒汗的游客,偶尔从不同方向飘来几句方言,听不太懂,但很有地方韵味。
人越挤越多,空间也就越来越密,车厢钻过不同轨道,光源亮暗不定。
有打瞌睡差点坐过站的,猛地被广播叫醒,站起来就往外面冲,过程中不小心撞到沈含晶,绊得她打了个趔趄。
那人慌声道歉,而见她站不稳,徐知凛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扶。
惯性使然,她也结结实实撞进他怀里。
潮湿的柑橘调,好像还带一点丁子香。
是她常用的洗发水味道。
膝盖碰膝盖,她就这样停在他怀里,而他浑身僵硬。
稍一低头,是她清晰的锁骨线条,背心边缘被挤得敞开,烫得人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知凛。”高高低低的人声里,好像听到她在喊他。
她在笑,一双手穿绕到他的腰背:“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喉头干燥,他紧张地回答:“我也是。”而且很早就开始。
她仰头看他:“但我们还小,等毕业了再说,好吗?”
高中毕业还是大学毕业?他想问,但还是点点头:“我听你的。”
说完这句,右手被她牵住,慢慢放到她腰后最细的那段。
接着她笑起来,眼帘微微颤悸,有一种难以复刻的美,以及易碎的脆弱。
面对初恋,满心都是呵护,甚至根植到骨子里,以至于后来所见,他难以接受。
暑假过后,杨琳父母离婚的消息传来。
因为两家有些交情,所以,事情经过徐知凛也听了个大概。
出轨移情,屡见不鲜的原因,只是听说离婚的原因,是被女儿杨琳撞个正着。
为此,杨琳休学小半年。
后来圣诞,他们一群人去城东的房子里庆祝。
同学朋友,现场一度吵得话都听不清。
徐知凛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因为沈含晶在,也就跟了过来。
当然他更不喜欢的,是她跟在江宝琪旁边,不声不响,当个透明人。
但她好像从来不在意,甚至习惯被当作别人的影子,更习惯被所有人忽略,领边缘人物的角色。
一场仪式后,徐知凛正闲站着,他那不着调的表哥忽然浑身紧绷,且略带防备地往圣诞树上靠,神经兮兮的。
往前看,见是沈含晶来了。
“我来收宝琪的礼物。”她穿杏色毛线裙,站在大面积的圣诞红中,像玫瑰地里的一捧雪。
接递礼物间,她的指腹在徐知凛手心逗留,悄悄挠了两下。
也因为这个,招来江廷奇怪的打量:“你发烧了?耳朵怎么这么红?”
“温度太高。”徐知凛走去拿了支冰水,试图压一压那股燥劲,视线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跟过去。
江廷移过来,忽然促狭地问了句:“你不会是……对杨琳有意思吧?”
徐知凛愣了下,这才发现沈含晶旁边站着个杨琳,而且杨琳抓着她的手臂,看似亲昵,实际力度不大友善。
过不多久,两人消失在客厅。
他担心,跟着找了过去,果然在泳池的角落看到她被杨琳堵住,一幅找麻烦的架势。
见杨琳气势汹汹,徐知凛正要过去,却听沈含晶轻飘飘一句话,问得杨琳两眼圆瞪。
户外够静,隔得也不算远,那句话清清楚楚送进耳朵里,沈含晶先是问杨琳,亲眼看见自己父亲搂其它女人,是不是很难受。
接着她再问,被自己父亲打一巴掌,感觉如何。
月光下,杨琳脸上浮现羞辱的神色,骂了句什么就要挥手,却反被推得一个踉跄。
四下寂寂,只听到沈含晶轻蔑的嘲弄:“是我故意的又怎么样?杨琳,也怪你蠢,你活该。”
对峙结束得很快,她走出角落,树影底下忽然站住脚,接着视线一偏,望向徐知凛。
猝不及防间,徐知凛对上那双漆黑的眼,还有那幅没有波动的神情,半点没有被撞破的惊讶,更和刚才调皮挠他的模样判若两人。
四目交错,过后,她抬脚就走。
那天晚上,徐知凛失眠了。
翻来覆去,满脑子是她跟杨琳的对峙场面。
还有那份陌生的强势,和印象里的她,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隔天去接下班,面包店外,两人有了一场对话。
“你都听见了?”
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及,徐知凛有些失措。
他确实想问,比如当中是不是存在误会,或者她有什么难言之隐,逼不得以要这么做。
可沈含晶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有了无数个意想不到。
比如她承认,杨琳父母离婚的事,跟她有关。
“我知道杨琳爸爸经常在那里跟情人幽会,我甚至蹲过点,知道他们一般约在什么时间。”沈含晶说:“所以我骗杨琳去那里,带她坐在最隐蔽的位置,让她看到她爸和其它女人搂搂抱抱,又激得她去捉奸,再然后,给她妈妈打了电话。”
平静陈述下,隔了好久,徐知凛才挤出句问:“为什么?”
“非要找原因,大概是我讨厌她,妒忌她?”沈含晶叹气:“我还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她爸爸下手太轻,只肯打她一巴掌,脸都没肿。”说到这里,沈含晶笑了下。
那刻在她眼里,徐知凛看到近乎扭曲的快意。
十几岁的年纪,不是不知道人性有阴暗面,但当喜欢的女孩子揭下文静的面具,把真真正正的自己拎出来展示时,头一回,他感受到说不出滋味的冲击。
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徐知凛钝钝站着:“你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坏?”沈含晶想也不想就回答:“因为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啊,徐知凛,你不会一直都没感觉吧?”
被连名带姓地喊,徐知凛脸色有些难看:“不对,你不是这样的……”
沈含晶再没说话,转身就走。
徐知凛追上去,被她挡在地铁站口:“别跟着我。”
突然就变得这么疏离,徐知凛愣了下,把圣诞礼物递过去。
沈含晶看也不看,接过后直接扔进垃圾筒:“你可以走了。”
被这份冷漠灼伤神经,徐知凛站在原地,陷入沉重的茫然。
那天过后,关系突然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