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曲舞毕,只觉她跳珠撼玉,高潮迭生,观者无不神游仙境,目瞪口呆。
陶知影施完礼,迫不及待离场时,撞进一双熟悉却满带戏谑之色的桃花眼。
她心中一突,连忙掩目退开,去找逐晚。
月光如华,陶知影望着亭院中掩印的廊芜,不识纤陌的毛病又发作了——她已记不太清来时路。
硬着头皮开始找路,她心中暗骂这刺吏府作甚建得如此华侈。
走了半晌,刚转入一段水榭亭台,正暗衬有些陌生,欲另寻一路时,却听身后有人扬声:“小娘子停步~”
陶知影被唬了一跳,回身见有得两人朝她走来,为首之人大摇大摆,步态颇为肆意。她忙低头作势恭敬地退到一侧。
到了近前,那人停了下来。
陶知影感到正被人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随即听得一道流里流气的声音:“小娘子…这是欲往何处去啊?”
她僵了一下,低声回道:“奴正欲出府。”
对方发出粗嘎轻佻的笑声,伸手勾起了她的下颌,一把扯下面纱。
陶知影被迫抬头,见得是一方额广颐,体型肥硕的男子。观他穿着,应是仆主,头上却顶着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男伶才会戴的花脚幞头,整个人显得不伦不类,滑稽至极。
他仔细端详着陶知影的脸,咂摸了几下,满脸横内压挤的细窄眼中射出越来越盖不住的淫邪之气:“哦?这可不是出府的方向,我观小娘子应是并无出府之心,不若…今夜就留在我府中如何?”
陶知影心中泛出惊惶,她顿时反应过来,此人应是刺吏府的大郎君——岳鸿。
前世便听闻此人淫逸不堪,张扬蛮横,且酷爱于床第间折腾女子,勾栏楼馆中的女子但凡经他□□,多半连命都要去掉半条。
岳鸿想着她方才增娇盈媚的舞态,一身邪火已是按捺不住。
他兀自转头吩咐侍从:“把她带到我房中去。”
身后侍从见怪不怪,领命后立刻正要上前捉陶知影,膝间突被一物击中,顿时软身跪了下去。
岳鸿狠狠踹开地上的仆从,正伸手一把捉住欲转身逃窜的陶知影时,身后突袭来一把剑,搭在了他颈间,如冰的剑身刺得他瞬间一哆嗦。正欲歪头喝骂,便听身后传一道懒懒的声音:“岳大郎君最好要乱动,这剑可是锋利得很~”
沈同晏自后方闲闲走来,瞟了一眼他还捉着陶知影的双手,挑唇道:“还不愿松开?不若我命人将它砍了,为你减减身上的负担如何?”
长落手上的剑离开他的脖颈,作势向前挥起——
岳鸿忙讪笑着松开手:“沈世子说笑了。”
“爷可犯不着跟你说笑。这小娘子是爷旧识,岳大郎君方才…可是欲强掳了她?”
沈同晏仍是探扇浅笑,眼中却释放出凌厉的威压。
岳鸿神色一变,慌陪笑道:“世子莫怪,仆无意欺辱,方才只是见这小娘子迷路,欲相送一番而已。”
“如此说来,倒像是爷误会了郎君。只是观你这架势…却并不似相送~”沈同晏扬起下巴,点了点地上的仆从。
岳鸿心中暗暗叫苦,抖如筛康地跪了下去:“世子息怒,仆方才色迷了心窍,若知晓她乃世子旧识,就是给仆一万个胆子,仆也不敢相薄这小娘子半分的!”
沈同晏冷哼:“岳大郎君运气不错,方才你若再进一步,这剑…可该没这么长眼了。滚罢~”
岳鸿如蒙大赦,忙起身带着软脚仆从溜走。
沈同晏低头望陶知影,温声道:“可有被吓到?”
陶知影摇摇头,重新将捡起的面纱戴了起来,俯身行礼道:“多谢世子此番相救。”
“方才…你可是当真迷路了?”沈同晏憋笑问道。
陶知影大窘。
“倒是未曾想到,陶小娘子颖悟绝伦,却居然有这不识阡陌的毛病。”沈同晏闷声笑毕,又问道:
“陶小娘子舞姿甚美,矫若惊鸿。只是…不知为何突然间成了这平阳城中的舞伶?”
“民女在这平阳城探亲,今夜这本该献舞的舞伶本是我一友人,只因她不慎受伤,缺了这宴怕是会遭责罚,故匆忙间换我替上,倒让世子见笑了。”
“陶小娘子的友人倒是繁多,就连楼馆中人也有结识,实在让某自叹不如。”沈同晏故作真诚。
陶知影:…
这就不记得江陵的北斜街了吗?
她正欲开口,却忽然瞟到对角处有人正偷偷摸摸地弯进她侧前方的一处廊角,那是再熟悉不过的人——闻秀兰。
还是做着这刺吏府女使装扮的闻秀兰。
沈同晏也瞧见了,见她神色不对,暗自生奇:“你认识?”
陶知影略带迟疑的点了点头。
沈同晏:…
他不由扶额,这下是真的自叹不如了。
他这次真诚建议:“不如…跟上去瞧瞧?”
第14章
三人尾随着行态鬼祟的闻秀兰,不一会儿,竟跟到了沈同晏下榻的院子。
沈同晏挑眉,纵是他再喜欢清净,也记得这府里是派了护院给他看院子的。
眯了眯眼,他示意长落带着陶知影后撤掩好,独自一人若无其事地迈步向前。
待入了院,他刻意清了清嗓后,推门进了自己房中。
沈同晏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房内,却并不见任何异样,想了想,他轻手取下墙上的佩剑,正打算出去时,突觉脑中微微生晕,随即下腹袭来一阵火热,双脸也急剧冒汗,全身的感官都开始叫嚣…
门外有人在叩门,一道轻柔的女声传来:“沈世子。”
应是方才入他院中的女子。
他深深调息几番后,打开了房门。
闻秀兰站在门口,手中的木盘中端着茶壶,她娇羞地打量着沈同晏。
眼前的郎君俊脸微红,额角隐有青筋暴起,呼吸也略微有些急促。
她心知定是药起了效用。
那可是她母亲徐氏高价寻来的药,散在空气中,无色无味,只需几息的时间,便能教人意乱情迷。
想到一会儿要发生的事,她羞得满脸飞红,连声音都不觉甜腻起来,状似关切地道:“婢子是来送茶水的,世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我观世子脸色有些泛红——”
说着,她抬手欲探上沈同晏的脸。
沈同晏咬住舌尖,微微定神,忍住想要将眼前人按在身下的冲动,扬眉一笑,握住了探过来的手,将人往房里带:“是有些不舒服,许是正等着你的茶水解渴。”
他声音略哑,话尾直接变成了气音,声调也蒙上了一丝暧昧。
闻秀兰瞬间被他的笑迷住眼,晕呼呼地被他牵入了房中,将手中木盘放在了桌上。
沈同晏用背抵上了门,仍捉着闻秀兰的手,含笑望她,却并不说话。
闻秀兰所有的感官皆离散,沉迷在沈同晏脉脉含情的桃花眼中,直羞得两颊绯红。
果然过上一会儿,也开始觉得心跳耳热,浑身躁动。
她不由眼角眉心都泛起羞意,鼓了鼓勇气后,身子软软地向沈同晏胸前歪去——却被沈同晏牢牢捏住了脖颈。
闻秀兰瞬间花容失色。
沈同晏探了探她的脉,冷笑一声:“果然是非常手段,既如此思药若渴,我当成全你才是。”
他扯下一方巾布,塞在闻秀兰口中,又反锁了她的手,开门向外打了个暗哨。
长落迅速带着陶知影赶来,见他手中捉着呜呜闷叫的闻秀兰,忙道:“爷?”
沈同晏眼前已出现迷乱重影,他奋力保持清明道:“将她绑了送去岳大郎房中。”
长落忙应下,从他手中接下挣扎不停的闻秀兰,担忧地望着沈同晏道:“爷您可是有恙?可需要仆去…”
沈同晏不欲说说,冲他摆摆手。
长落不敢再问,只得捉了闻秀兰快速离开。
院中只剩下沈同晏与陶知影二人。
沈同晏已有些站立不稳,他脚下打了个趔趄,靠在了陶知影身上。
陶知影被吓了一跳,忙支起他的身子,小心翼翼道:“沈世子,你可还好?”
沈同晏抬起迷蒙的双眼看着她。
陶知影一惊。
她好歹上一世曾嫁过人,不是什么吴下阿蒙。方才听他与长落说话间,嗓音便有些低沉微颤,此刻就连素日含笑的桃花眼也变得晦暗,眉眼间还赫然夹杂着滚滚情—欲,带着男子独有的危险和攻击性…
她顿感仓皇,急急地欲推开他。沈同晏却一把扯下她的面纱,并顺势抱住了她,且嘴唇已开始往她颈窝处凑去,在她耳边呢喃道:“既找不到出府的路,不如…在我院中歇息一晚可好?”
陶知影骇然奋力挣扎,却怎抵得过沈同晏的气力,硬被他拉扯着带入一间偏房,压在了塌上。
陶知影身上的舞女装束本就单薄,不断挣扎间,露出浅葱肚兜,一痕雪脯赫然印入沈同晏眼中,他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竟开始动手扯她身上的衣物,耳边已传来呲呲的裂帛之声。
陶知影委实被吓到了,她开始微微发抖,眼中也不断沁出泪来。
沈同晏摩挲着她的眼角,为她拭去眼泪:“莫怕,我会轻些的…”
陶知影已有轻微哽咽:“世子…可否让民女用其它法子为您纾解…”
沈同晏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身下美人已泣如梨花带雨,蝉露秋枝,睁大了双眼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眸中尽是俱怕与哀求。
他勉力平了平气息,翻身躺到了一侧,哑声道:“为我除衣…”
陶知影忙止泣抹脸,刚撑起身抽了他的衣带,却又被一把按在对方胸口,沈同晏的唇碰到了她的耳垂,低喘间含糊的溢出一句:“不要起身,就这样趴着…”
陶知影愣了一下,随即带腮连耳的红了起来,她咬了咬牙,却不敢再说什么…
逐晚等了许久,甚至隐隐听见散席的声音,也不见陶知影出现,她不禁有些心急。
她艰难的攀着亭柱起身,提着伤足一蹦一跳地将将移步出了亭外,便因只顾低头看脚,撞到一人身上,差点又倒在地,被那人一把扶住——
抬眼去看,是一位年轻的郎君。
他双眸沉沉,肃然如寒星,冰冷濯然,眼中带着天生的威严。
他身后一位年长的宦侍尖声斥道:“大胆!尔既冲撞于三皇子殿下,还不速速跪下请罪!”
逐晚一惊,忙向后跳开,顾不着足间疼痛,扑通跪下,垂头不敢出声。
齐修沉默了一会儿,出言道:“你…且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悠缓自然,沉着有力,清冷如玉击。
逐晚依言抬头,露出一张清丽婉约的脸来。
在齐修的目光望来之际,她也看清了这位三皇子。
郎君身着祥云暗纹紫绀长袍,系蹀躞玉带,沈腰潘鬓,即使静静地站着,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之感。
这等龙彰凤髓之姿,使他身处众人中,却似珠玉在瓦砾间。
齐修看着她的脸,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他唤来方才斥责逐晚的年长仆从:“庆叔,你来瞧瞧看,这位姑娘…是否有些眼熟。”
庆叔忙上得前去,仔细端详一番后,眼睛越发亮,甚至略有些嗑巴道:“郎君,此女与…年轻时的令福公主生得很是相似!”
齐修点点头:“我也如此觉得,只是太久不见姑祖母,总是不太敢确定。”
他问逐晚:“你是这府中人?”
逐晚忙回道:“奴乃平阳城中飞虹楼舞伶。”
齐修皱眉:“你可为那楼馆中伶人所出?”
想着方才听到的对话,逐晚略有些忐忑道:“奴…并无父母家人,当是被卖入楼馆中的。”
接着,俩人又将逐晚不久前与陶知影的对话几乎完整重复了一遍。
得知她既无幼时记忆,也无胎记信物后,齐修沉吟了一下,吩咐道:“先将这位小娘子带去好生安置。找人去将这飞虹楼中的管事寻来盘问一番,务必将她的身世查清楚。”
第15章
岳鸿郁躁不已,回想着陶知影的样貌与身段,仍是好一阵扼腕。
只他爹不过是一届地方刺吏,平时护着他在平州城作威作福可以,但一旦碰上个朝官,尤其对方还是出身侯门的尊贵世子,他哪敢生出半分不满。
到得自己院中后,他又是一脚踹开仆从,用结实的肉墩撞开了房门。
待入了房门,却意外见得自己床塌旁绑了一名女子。虽不是什么仙姿玉色,却也赫然是个娟丽小娘子,且脸上明显精心描饰了一番,兼身形娇小玲珑,与他肥硕的身躯形成明显正比,不由顿时瞬时激发了他的□□之心。
闻秀兰中药已有半晌,此刻见一挺胸凸肚,丑恶魁肥的男子向她扑来,心中再是万般不愿,却扛不住药性猛烈,也主动缠将了上去…
陶知影只觉双手酸痛欲折,连水都撩不起来,只能用身体带动着双手在盆中移动。
端坐在塌上运气的沈同晏望着她左右扭动的楚楚纤腰,眼尾泛红,差点流出鼻衄来,他连忙闭上调息,继续通着气脉。
陶知影边净手,边零落地拼凑着今晚所发生的事。
原来…上世的闻秀兰居然是通过这种方式入的忠武侯府,难怪得沈同晏那般对待。
只是…这也间接促成了上世的闻秀兰对自己的戕害。
闻秀兰因在忠武侯府被主母万般磋磨,遭夫君无视,便觉得盛京所有高门中的妾室都是此般境遇,她不甘心独自受苦,便趁机撮合了自己与肖培之。
但让闻秀兰没想到的是,自己虽也是妾室,却与她的境遇完全不同,不仅极受肖培之宠爱,就连上头的主母也是个宽厚至极的。
闻秀兰为此钻起了牛角尖,嫉恨不已。
凭什么同是妾,论起来陶知影攀上的门第还没她高,但自己在忠武侯中受苦,她陶知影却在安平伯府中过得滋润万分。不知走了什么好运,竟摊上秦婉姜那般大度好相与的主母。
她曾几番借着去探陶知影的机会,背着她在秦婉姜面前上眼药,秦婉姜却只扮不懂,到后来甚至特意躲着闻秀兰。
秋照撞见过几次,气愤地向陶知影提起过,陶和影本因闻秀兰促成自己嫁入安平伯府而心带谢意,一直都与她交往甚密,但经秋照提醒后,也不得不对闻秀兰生出了几分提防,再不像之前那般热络。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闻秀兰竟因着这份嫉恨,狠毒到要了她的命。
陶知影暗自咬牙。
这一世,她于阴差阳错中坏了闻秀兰的事,还差点丢了清白。若若非她会些手活,差点就被强夺了身子…
而被沈同晏送去岳鸿处的闻秀兰,怕是得不了什么好下场…
“怎么净个手也能发起呆?”通完脉的沈同晏见她站在盆架前怔仲,不由想起她茫头无绪寻路的模样,只觉甚是可人。他起身取了巾帕,欲给她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