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四看看左右，“微臣先送皇上去紫宸殿。”
至少也得先把个脉，上个药吧？
周麒看他一眼，抬脚先走了。
薛四赶紧跟上。
“皇上您这段时日忧虑过重，今日旧伤复发吐血怕是有损寿数。”薛四神情凝重，“先吃几服药，之后再慢慢养。”
周麒闭眼，“别叫明月知道。”
薛四点头，“娘娘坐月子，是不能心有担忧。”
“等娘娘身子养好了，微臣再告诉她，娘娘定会感动。”薛四继续道。
皇上这样情深义重，娘娘就别动不动翻脸了吧。
“别告诉她。”周麒淡淡道，“你不懂。”
赵明月压根不稀罕他的情义，她只会觉得烦。
他从前错了太多。
他以为立琚儿为太子，给她皇后之位，荣华富贵，万人之上，她定会欣喜万分忘了之前的种种。
其实她压根不稀罕。
他引以为傲的权势富贵，她不屑一顾。
他能给她的，都不是她想要的。
清风明月，从来喜欢的都是遨游天地，自由自在。
他拿天下百姓绊住了她，就该为她披荆斩棘。
周琚一早就乐颠颠来看妹妹。
凑到娘身边，看一眼妹妹，强自镇定，眼泪在眼眶打转。说话要算数，他说过了的，丑妹妹他也喜欢！
但是，但是，妹妹她也太丑了哇！
张浓华笑道，“长乐长得和琚儿小时候好像呢。”
周琚噎住，原来无忧哥哥没骗他，他小时候丑是真的。
小孩儿扬起脸，满含期待，“那妹妹什么时候长好看？”他要求不高，跟他一样好看就行了。
赵明月看着他的小表情，忍俊不禁，“满月的时候就好看一点了，之后会越长越好看。”
周琚自信：“我妹妹是最好看的小公主。”
“以后妹妹就交给琚儿了。”赵明月微笑，“琚儿好好护着妹妹一辈子。”
周琚点头，“一辈子护着妹妹。”护妹狂魔就此诞生。
赵无忧觉得自己长大了，会昧着良心说话了，“妹妹长得真可爱。”
赵明月惊呆，傻孩子什么时候情商这么高了？
赵文轩一脸纠结，他是跟着无忧哥哥说呢，还是实话实说。
想了想，“妹妹长大以后也很可爱。”
齐王给孩子襁褓里放一块梅花佩，“姓赵也是我周家的骨血，你们当哥哥的往后都要爱护妹妹。”
哼，小公主姓赵又如何？他日后让她和琚儿一样，称他大爷爷。
两个小孩儿一起点头。
九月十九日，长乐公主出生的第二日，武顺帝改年号为长乐。
定梅花为国花，只因长乐公主小名叫梅花儿。
孩子刚出生一天呢，皇帝就下了旨意：长乐公主一应规制用度与太子齐平。
皇帝对这个要姓赵的小公主，盛宠过于太子。
勤政殿众人思绪万千又暗暗庆幸，还好是个小公主。
周麒中午回勤政殿吃饭，跟赵明月商量，“后宫的幼儿园要不再找一些小孩子来？”
赵明月：“二十个孩子跟琚儿一起玩，一起上学，差不多了吧？再多没必要了，德妃她们也看不过来。”
周麒郑重其事，“长乐再过十五年，不十八年，二十年也行，不得相看驸马么？别人家养的，万一有什么小毛病被遮掩过去了呢？还是在朕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放心。”
“咱们放在宫里日日看着，打小就叫他们知道要让着长乐。”周麒认真道，“将来长乐长大了，喜欢谁就招谁为驸马。”
赵明月额头黑线，“皇上想得也未免太长远了些。”选秀都没这么离谱的。
“也不知道等她长大朕还在不在了。”周麒起身，“朕去拟一些旨意，往后谁都不能违了她的意思。”
“她是公主，谁能违了她的意？”
“你我还在的时候自然是没有，若是琚儿的后人不敬姑姑呢？若是长乐将来想为官做宰呢？”
“那些御使不是尽拿祖宗法度来说事么？往后朕的旨意也是祖宗法度。”
“朕得给长乐准备多多的圣旨，往后长乐就是最肆意的公主。”
“朕的长乐不光是天下最尊贵的小公主，还要是最自由自在的小公主。”
……
第168章
天再冷些, 路上就不好走了。
没等赵长乐满月，慧娘就打算送走张浓华，赵文轩和张常康跟她一起去凉州。
“要不等明年春再北上吧？”张浓华犹豫, “明月才刚生产, 最是要人照顾的时候。”
赵明月笑道, “全嬷嬷和紫苏都在呢，宫里这么多人, 怎地就不能缺了嫂子了？这都一年了，常康定是都不认识爹了, 总不好叫大金哥孤身一人再过一个年节。”
“正好有一批人和东西要送到凉州。”赵明月道, “嫂子的车队跟着一起, 沿途各府也好派兵护送。”
慧娘故作嫌弃, “你这不走, 我还不好住到宫里来呢。又要记挂着长乐，又担心你们母子在安平侯府形单影只的。快走，快走。”
有扶风城在前头挡着，凉州和云州不算危险。
大武在北魏那边的细作传来消息，眼下北魏各部族为争皇位正大打出手，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
张浓华带着孩子们去凉州, 不用担心安全。
城门口。
“小姑姑, 你就送到这里吧。”张浓华临分别又不舍了，“要不还是过完年再走吧？”
“孩子不能老看不到爹, 大金一个人在凉州我也不放心。这两年我都住宫里, 你就安心去吧。”慧娘絮絮叨叨，“小姑姑说了做你娘家人, 就一直都是。大金要是有了二心，咱合离, 你带着孩子回来跟小姑姑过。小姑姑给他赶出家门。”
张浓华哭笑不得，“大金哥才不会呢。”
慧娘在心里叹气，一个对夫婿百般信任，一个心里压根没有夫婿。
哦，还不是夫婿。明月说她的皇贵妃只是个名头，为了琚儿的太子之位暂时顶在头上。皇后和皇帝才能说是夫妻。
“到了那边多来信，好的坏的都说，别藏着掖着。”慧娘不知道第几次叮嘱。
张浓华眨眨眼，“小姑姑也多写信，明月，无忧，琚儿和长乐都要好好的。”
另一边，两孩子折柳送别，以水代酒。
“文轩弟弟，你先替哥哥去那边看看，记得勤学武艺，等着哥哥过去一起笑傲草原。”
王爷祖父说凉州和云州都是他名义上的封地，他长大了定要去看看。
若是北魏胆敢再犯，他定杀他们个落花流水。皇帝伯伯砍了北魏皇帝，占了扶风城，若是他们还不老实，他把整个北魏都给占了。
“无忧哥哥你放心，弟弟先去收拢一批将士，日后为哥哥开疆拓土。”
慧娘拍拍两孩子后背，“先好好吃饭，十年二十年后，长成大人了，成亲生子了，再去浪迹天涯。”
这两孩子定是偷看明月之前写的话本子了。
赵无忧一脸讪笑，“对对对，先成家再立业。”这话王爷祖父都说八百遍了。
“走吧，天色不早了，别错过了驿站。”慧娘挥手，“常康还小，别急着赶路。”
张浓华哽咽，“小姑姑放心，有柳太医他们在呢。”明月特意给凉州送过去的太医，跟她们母子三人同行。
年纪比他们小的明月，总是替他们操着心。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车马走远了，慧娘带着赵无忧回城。
这人那，不是在送人走，就是被人送走。
兜兜转转几十年，身边也就是儿女和妻子/相公一直在。
她也不知道还能陪明月多久。
旁人的闲言碎语算啥，她就是要在宫里照看长乐。
明月说得没错，女儿一样养老送终，她这是在给天下人做表率。
还在月子中的赵明月在延福殿叹息，又有几位亲人许久都见不上一面了。下次见面常康肯定不认识她了，也不知道文轩还会不会记得。
按照皇家的惯例，周琚十五岁就该能独当一面了。那时候她还“正值壮年”，怎么着都要去趟凉州和云州。
北地风光，天高地远。天苍苍，野茫茫，想想都叫人心情开阔。
今秋的粮食收上来后，凉州和云州就不用少府贴补了。齐地的税收继续供给凉州的驻军，兵强马壮的，看北魏还敢来犯？
她打开张芸儿的来信。
“明月你上次说的法子不错，凉州城的男娃们现在靠家中姊妹上学，来报名的女孩儿人数果然就占了一半。”
“……谁家妇人生了女娃，衙门里就去送米粮，百姓们纠结不已，哈哈哈……”
“你那个‘连载’的法子极好，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说‘女状元的小相公’呢？有说邻里小秀才好的，知根知底；有说京里大将军好的，生的孩子必定是文武双全；有说俊俏探花郎好的，女才郎貌……”
“凉州和云州的文人们一边叨咕‘这女子跟男子一起上学，考了第一，中了状元的还是女子？天方夜谭！’‘这南山居士文采这样好，怎么偏偏写了这样的话本子？’一边天天到书铺子催‘这下一期稿子南山居士送来了吗？’”
“明月你说的‘要让事实叫百姓们改变想法’真的太对了。宫女们招了夫婿，工坊里收了女工，眼下百姓们都觉得女子立户，挣银子，当家做主是应该的。”
“从各州府来凉州和云州的百姓慢慢多了，凉州和云州的田地还有一半荒废了没人种，我让驻军抽出一些人，种了些。”
“你说‘人给主家干活和给自家干活完全不一样。’是这样的。奴仆们放了良籍，个个做起活来都下死力气。”
“来了凉州和云州，才知道自己从前多矫情。百姓们只要能吃饱就谢天谢地，高兴得不成，哪怕是配着野菜……”
……
赵明月眼前浮现出了一副欣欣向荣的画卷。
等两州迅速崛起，再有人想阻拦也无力啦。
富强就是最好的风向标。
那时候女子上学，女子当官，当家做主说不定还会成为各州女子争相效仿的新潮。
赵明月亲一口赵长乐。
她是张芸儿他们最大的靠山，就算她们这代人走不到那一步，还有赵长乐呢。
出生就挣脱了世俗对女子各种束缚的赵长乐，往后会比男孩儿还自由的长大。
小公主就是京中贵女的领头人，贵女们又是许许多多富家女的模仿对象，普通人家向富贵人家看齐。
京城引领各州府。
赵长乐就是黎明前穿透夜空的第一束亮光。
出了月子，赵明月回勤政殿“上班”，勤政殿大佬们热烈欢迎。
皇贵妃往边上一坐，皇上的“暴躁病”肉眼可见的好了一半。
季尚书尤其欢喜，娘娘又来找他共谋“赚钱大业”了。
不过，今天赵明月先被张尚书劫走了。
“少府的记账法子，微臣觉着甚好，不知户部可否一用？”张尚书问道。
赵明月：“当然可以了，张尚书不嫌弃的话尽管用。不过这账目清晰是一个方面，账本各项都层层签字，每月都有人复查才是某些人不敢欺上瞒下的原因。”
赵明月瞅瞅皇帝，“没有同级制衡，上头的秉公无私，底下也会有蛀虫。”
张尚书若有所思，皇上要建议政阁就是这个原因么？
各州府的知府，乃至各县县令在府城和县里也是没有人制约的……
可若级级都有制衡，那官吏的人数也太多了，会不会出现冗官冗员的情况？
不对，有调理司！
调理司不管有无苦主都能插手案子，还能直接连通京城。
调理司挂在刑部之下，官员品级不高，看似在各知府，县令手底下做事，但可以直接上报刑部和大理寺。
若是知府和县令做了什么不妥之事，调理司的人管不了能上报啊！
说是管各家奴仆之事，前不久子女觉着“分家产”不公也能去分说了，这顺带的监督官员有无作奸犯科之事也容易啊。
张尚书露出恍然大悟之态，皇上看似随便的旨意，原来都暗藏深意啊！
下次皇上再下多离谱的旨意，他都先不反驳了，得先观察，思索其中关联。
赵明月找季尚书是为了说说“穿越基建必做二三事”。
方子她也不记不清，反正就是个大概。来源都不准备编了，季尚书自己脑补去吧。
季尚书记了一脑门的水泥？玻璃？晒盐？高炉？焦炭？
“一年两年不一定成，季尚书都叫人试试。”说了半天，口干舌燥，赵明月喝口茶，“还有农具和纺车，让工匠们下地干干活，学学纺织，哪里吃力改哪里。”
赵明月：“赏银提高，三两五两到百两都成，本宫叫少府每月给工部拨银子。只要做好记录，没有昧下银子，季尚书尽管叫匠人们试。”
“咱们在不浪费的前提下，尽管花。”赵明月补充道，“少府现在不用贴补凉州和云州了，本宫又有银子了。”
银子不花出去就是普通金属，还占地方。
各种珍宝还要费银子费人工养护，要来作甚？通通换成银子，让世家大族来买，她再把银子花出去，完美循环。
季尚书咽了咽口水，少府的银子，给工部花？
娘娘对他们工部义薄云天！
工部以后就是娘娘的工部！
一股热意从心中升起，季尚书慎重道，“娘娘放心，微臣定会盯紧了工部，不叫他们浪费银钱，早日造出娘娘说的水，水泥那些。”
赵明月鼓励道，“工部若是做出了这些东西，大武必定繁荣昌盛，万国来朝。到时候季尚书必流传千古，立传，塑像都少不了。”
季尚书手都抖了，还不忘问一句，“娘娘所说这些都有大用，不知可有来历？若是不便说，那就不说了，微臣实数好奇。”
赵明月故作神秘，“佛曰，不可说。”
季尚书秒懂。
他就说娘娘来历不凡！
赵明月满意，皇帝的脑残粉变成她的脑残粉了。
第169章
赵长乐和她两个哥哥一样, 都算是发育早的娃儿，一岁大的时候就成了哥哥的小跟班。
一早周琚去幼儿园，她也要跟着去。哥哥姐姐们玩游戏, 她能跟上的就跟上, 跟不上就在一旁嘎嘎乐；哥哥姐姐们学习, 她睡觉；然后会闻着饭菜的香味，准时醒来。
这孩子打小就不用人哄, 尤其擅长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慧娘：“之前还说琚儿小时候不哭不闹像你，我看长乐更像。你小时候跟大黑白雪玩儿, 长乐天天追着琚儿, 都不用大人费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