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弄错人吧？这么点大就是进士了？”
“我天，我老钱在京城这么久，还没见过这样年轻好看的进士！”
“这是十三四，还是十四五啊？这脸嫩的……”
“看来我家的孽障还是打得少了，我家那个也这么大个了，连童生都没考过，这娃就是进士了！”
边上的人翻白眼，“人家都是进士了，还娃？得叫进士老爷！”
“对，对，对！进士老爷！一会进士老爷发喜饼喜糖我得多抢点，全给我家那个孽障吃，多少也能蹭点进士老爷的文气吧！”
“……”
面前嗡嗡嗡的，差人前头一连串的话赵明月都没听清，只抓到了“第二百八十八名”这几个字。
鬼使神差的，赵明月自找羞辱的问了句，“敢问这位差人大哥，本次会试一共取了多少名？”
差人被新晋进士叫了大哥，喜得冒泡，嘴角咧开合不拢，“回赵小进士老爷，一共取了二百九十名。”
赵明月：这个“小”字可以去掉了！
破案了，她知道为啥大金还没回来了！这从第一名看到二百九十名，还得在人群中挤着寻！不瞅到中午瞅不着！
打点了差人，喜糖喜饼也发完了，人群还不散去，个个睁大眼盯着赵明月瞅。好像赵明月不是中了进士，而是中了美人榜似的，看稀奇！
年纪这样小的进士，他们得好好瞅仔细了，能吹上一个月！
赵明月嘴上说着“同喜同喜”，“多谢各位捧场”的话，眼观八方，给慧娘和张浓华使个眼色，三人抓住机会退回院里，迅速关上门。
张浓华心有余悸：“京城百姓可真热情！我都觉得差点进不来门了！”
慧娘抚着胸口：“明月中秀才，中举人那会来道喜的都是邻里，大伙平日里都熟了的，也没像京城百姓这样不拿自个当外人。刚才都有人要来摸明月的袖子了！有这样沾喜气的嘛？”
赵明月两眼弯弯，“娘，咱们可省了大钱啦！”
慧娘笑得眼角褶子都明显了，“等你殿试回来，咱们就逛京城大街去！看上啥买啥！”在家做顿好吃的这种庆祝方式已经满足不了慧娘了！
从赵明月中举人起，慧娘就无师自通学会了在“买买买”中发散无上的喜悦！
张浓华看着赵明月和慧娘笑，眼里光芒璀璨。
赵明月走到大黑和白雪面前，蹲下揉它俩脑袋，“大黑，白雪，我是进士啦！再过两年我就可以自在随心的过日子啦！往后咱顿顿吃肉啃骨头！”
赵明月难得这么喜气外漏，花花它们自然感觉到了，在院子里来回疯跑。
临近中午，大金形容狼狈的回来了，进门就笑。得知差人早就来报过喜了，大金忿忿道，“定是那考官觉着明月年纪小，给明月压了名次了！”
赵明月笑道：“我自己的斤两自己知道，能中已经是莫大的运气了，会试可没有压名次的说法。”
大金两眼亮晶晶：“明月就是厉害！那么多人一起考呢！我看有的人头发都白了！”
“只要中了咱就省银子了！”赵明月眼珠一转，“要是运气不好，排名靠前，那不得全京城的人都来瞧这么年轻的进士长啥样啊？万一有那眼光毒辣的看出了我是女扮男装，可就功亏一篑了！倒数正好，不引人注意！”
慧娘皱着眉：“明月说得有道理，京城能人辈出，京城百姓又自来熟，别给人瞧出了破绽才好。”
“从明儿起，我就是病弱进士了！”赵明月道，“一会娘和嫂嫂给我装扮个病恹恹的样子出来。这样我往后三不五时的就病上一场，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反正三年后也要‘死’的嘛，提前先病着，到时候顺理成章……”
“咱好好的，不说那个字。”慧娘打断了赵明月的话，“不过这往后月份大了，也是不好见人。”
赵明月：都忘了肚子里还揣着崽子了！
张浓华道：“到时候也进了冬月了，咱们衣裳穿得多也不显。我算过了，正好是年节那会生，坐月子都不用找由头。”
慧娘：“反正今儿就是个好日子，走走走，咱们烧饭去。菜都准备好了，没来得及烧。”
赵明月：“也是，三天后才是殿试，两天时间够咱们琢磨个看起来自然又不容易被识破的扮相了。”
*
殿试的座位按会试的排名安排，赵明月特意瞅了瞅身旁和她一样幸运的两人。
最后一名的那位仁兄光看脸就知道是有福之人，在这庄严的地点和关键的时刻，眼里也散发着喜悦的光芒。确定了，这位仁兄也是凭运气抓住了进士的尾巴，而且也和自己一样，对自己的才华学识相当的有自知之明！
赵明月看向周福杨的时候，周福杨也在偷偷瞅赵明月，这位小兄弟看着也忒小了点！两人的眼神隔着倒数第二对上了，无形的信号瞬间对接：确认了，这位兄弟是有福之像，值得结交！
倒数第二看着四十多岁了，一张大众脸，一看就是路人甲工具人。被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三不约而同的忽略了。
跟着皇帝进来走过场的几位官员除了看排名靠前的几位长什么样，眼神也往后排的角落里瞟。
吏部袁尚书：这位叫赵明月的梁州举子也太可惜了，文章灵气逼人，就是阅历尚浅，若是三年后再来，绝对可以冲一冲一甲二甲！
张翰林：这位赵明月的师长也太大意了，这样好的学识也敢放出来试水？
韩大学士：可惜了可惜了！若是早些知道这赵明月，收来做个关门弟子，三年后一甲二甲定是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就凭这未及冠的年纪，不是状元也是探花啊！
武顺帝也往后瞟了一眼，治下出了这样年轻的进士他心里也高兴。不过也就只有这一眼，这身板也太瘦弱了，顶不住事。
安安静静的考完殿试，安安静静的各回各家。明天学礼仪，后天半夜就得来排队等名次，打马游街！
学完礼仪，领了进士服回家，赵明月也激动了，“明天不会有很多人朝我扔花吧？我今儿看清长相的同科们长得都没我好看啊！明儿的病恹恹得减半！”
慧娘摸着进士服，头都不抬，“是得打扮得喜庆点，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怎么地也得精神点！”
“这进士服是不是得拿到姑父牌位前，让姑父也高兴高兴？”张浓华现在就是慧娘的贴心小棉袄。
慧娘高兴道：“得亏你提醒！是该给明月她爹好好瞧瞧！”
第54章
第二天一大早赵明月就起了, 慧娘和张浓华比她起得还早！今天两人任务艰巨，要给赵明月装扮得喜庆有精神还得让人一眼就看出病容！
大金在门口等赵明月出来，这几天都是他接送赵明月。自从知道了赵明月是女儿身, 他就不放心让赵明月一个人出门了。
“大金哥, 怎么样？”赵明月穿着进士服显摆。
“呃, 好看，好看！”大金抓了抓脑袋, “气派！对，气派！”
一身红色的进士服, 衣料顺滑泛着光泽, 细看前襟, 袖口, 都绣有花鸟鱼图案的暗纹, 精致奢华，本该是让人看着雍容华贵。
然而眼前的赵明月瘦瘦小小的，穿着这身绣娘已经尽力改过了的进士服，仍像是个顽皮的小儿穿了家中长辈的衣裳。
巴掌大的脸白兮兮的，敷了粉遮住了皮肤的光泽，唇上也少了血色, 偏一双大眼极亮。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灵秀活泼偏病气缠身的。任谁看了都会心里一软, 想要揉揉这个乖巧又惹人怜爱的孩子的脑袋，希望他早日康健。
总之, 赵明月眼前的扮相只让人想到了“可爱”, “娇俏”，“怜惜”这些词儿, 和赵明月眼里期盼的“气派”，“精神”, “威严”这种词儿相去甚远。
大金睁着眼睛说了瞎话后，赵明月满意了，两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出门。慧娘和张浓华也出门去昨天就看好了的位置，等着游街队伍的到来。
殿试前几名的位置变化赵明月压根没关心，她只知道他们后三名的排名还是原来的那个一二三。
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三隔着倒数第二用眼神打了招呼，相约一会游街的时候说几句话。反正有默契的异父异母亲兄弟就是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想说啥。
人和人之间定是有气场的，赵明月和周福杨从对视的那一眼就知道对方就是自己这一挂的！从万千举子之中凭运气得了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三，这是何等的福气和缘分！必须得结为兄弟，引为知己！
赵明月预想的会有很多人给她扔花的情况压根没有出现，就没人朝她扔花！
赵明月：这届京城百姓不行！做事周全度急需提高！会后悔的！
前头的状元榜眼那些，扔花的人那么多，谁记得你呀！他们后头的就不一样了！长得好看又精神，运气好心态好，懂得感恩！
在她有意放慢速度下，倒数第二已经超过她到前头去了，现在排末尾的就是她和周福杨兄弟两人。虽然全程没人手里还有花扔他俩了，但他俩一直在朝左右两边挥手，并保持了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果不其然，之前一激动花都扔完了的就有后悔的了！
“呀！后头这个小进士长得真招人疼！好想领回家！”
“看他笑得多开心，比起前头那些冷艳自矜的喜庆多了！”
“这就是那个才十五岁的小进士吧？跟我儿子一般大，早知道我就留着些花了！”跺脚，“姐姐我要给他扔帕子！”
“哟，都能当人娘的年纪了，还姐姐呐？我的帕子也要扔给小进士！”
“我也扔，我也扔，小进士这个年纪，想说闲话的都说不着！”
赵明月开始收获手帕！赵明月很满意，手帕可比花贵多了！给前头的扔花，给她扔手帕，足以体现京城大姐姐们对她的喜爱！
偶尔有飘到周福杨身上的，周福杨抓在手里傻乐一会后塞赵明月怀里，“我娘子要是看到我拿了其他女人的帕子，我得跪大半夜！”
好家伙！这还是个怕媳妇儿的！搁这绝对是稀有物种了，必须结义金兰，当一辈子的好兄弟！
赵明月笑嘻嘻问道：“周大哥这都是进士了，回去不得抬几房可心人儿？”
周福杨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我有我娘子就行了！我娘子打小跟我一块长大，我可不敢对不起她。”
“你娘也同意？”赵明月问道。
“我娘子是我娘的娘家侄女儿，我娘可喜欢她了，说我娘子能督促我上进！说我娘子旺夫！我要是敢惹我娘子不高兴，我娘能拿大扫帚追着我打！”周福杨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家连我往上三代单传，我娘子都给我生三个儿子了，她现在才是家中的第一人！”
赵明月：你媳妇儿绝对是老天的亲闺女！
“周大哥这样的才是人生赢家啊！”赵明月真诚道：“大哥大嫂夫妻同心，鹣鲽情深，定能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原来是老天爷的亲女婿呐，怪不得运气这样好！
周福杨高兴道：“赵小兄弟单纯善良，往后也定能娶得如意的妻子。”
“周大哥有眼光！周大哥说话就是让人爱听！”赵明月恨不得给这位周大哥竖大拇指，他赵明月还能不满意她赵明月？
两人说说笑笑的往前，赵明月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慧娘和大金夫妇，眼睛都亮了几分，拼命挥手，“娘！大哥！大嫂！”
慧娘和张浓华激动得满脸通红，也跟着使劲挥手。大金则是扯着嗓子喊，“明月！赵明月！那是我弟弟明月！”
双方以眼神为线，越来越近，对方周围的其他人都成了虚幻的影子。
“接着！”慧娘和张浓华都在最近的距离扔过去了手里的花。
赵明月双手向前接了个满怀，之前的帕子要掉，又忙腾出一只手薅回来，小姐姐们的心意都得收好了！
往前没多久，周福杨也接到了媳妇儿和老娘扔来的花。两个大傻子笑得更灿烂了，真兄弟缘分不浅！此次“打马游街”行动终于可以圆满落幕了！
新晋进士们根据家里的远近，有一到三个月的“回乡显摆，光宗耀祖”假期。赵明月自然是不回去的，时间紧得很，得尽快上任，理清县里的情况才好“休产假”。
“赵小兄弟对之后的前程有何打算？”游街要结束时，周福杨问赵明月。
赵明月道：“谋个县令的缺，尽快走马上任。最好是京城周边的县城，五天内能到的。进京赶考在路上走了一个月的事儿，往后最好都不要有了！”
“咱俩的打算一样！赵小兄弟，你去林溪县吧？从林溪县到京城四五天就够了。我家和我岳家在林溪县都还算说得上话，赵小兄弟你身子骨不好，可不能受了那些刁民的气。林溪县县令正好也到任期了，听说正想法往别处调呢。”周福杨越说越高兴，“我娘他们都怕来了个不好的县令，赵小兄弟里去林溪县大家皆大欢喜。”
周福杨拍着胸脯，“赵小兄弟一看就是品行高洁，才情满腹的人，若是赵小兄弟你到了林溪县，我保证你要做啥我周杨两家都鼎力支持！我就谋个林溪县边上的五川县县令，到时候你我兄弟携手，一展宏图！”
赵明月看看老天，她转运了？还是说蹭上了周福杨这个老天爷亲女婿的福气？
“周大哥一番肺腑之言，赵明月铭记在心！”赵明月星星眼看着周福杨，“周大哥，你看你家离得这样近，也不急着回去吧？明天吏部休沐，咱们兄弟后天一早就去吏部递交呈词如何？”
周福杨点头：“赵小兄弟所言极是，后天一早咱们就去吏部。若你我都能得偿所愿，咱们就一起回林溪县，等赵小兄弟安顿好了，为兄再带家眷去五川县。”
赵明月抬头看着周福杨，感叹道，“我还以为此次来京最大的幸事就是成了同进士，原来不是！最大的幸事是遇到了周大哥！”
周福杨猛男含泪：“能和赵小兄弟结为挚友，也是我周福杨此次进京最大的幸事！”
要不是双方都有家人跟在后头走了一路，两人估计还要相视无语泪眼凝噎良久！
……
大金：“刚才那位进士谁呀？看着有些憨的样子！”
赵明月给刚认的大哥正名：“那不叫憨，那叫生就一副福相。是难得的有福之人，身边的人都能蹭上福气的那种！有可能是做了八辈子的好人才修来的福气！”
大金看了眼赵明月，有不同意见，“明月你这样的才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们一家子都蹭了你的福气才能过现在的日子？”
反正离到家还得走上一阵子，闲着也是闲着，赵明月认真辩驳，“我要是有福气会生来就没爹？千辛万苦读书科举就为了能自由自在的活下去，小小年纪就必须得中同进士？”
她拍了拍自己肚子，“还得被阴差阳错当成解药，莫名其妙就揣上一个父不详的？这要被人知道了轻则被戳脊梁骨唾骂，重则沉塘啊！”
大金：“可是明月你小小年纪就能挣那么多银子，就能中进士！你不打算成亲现在有个自己的孩儿也是件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