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书提醒赵明月，“少府毕竟是皇上私产，这上上下下换人，娘娘可和皇上商量过了？
皇上其实不是什么好性子，娘娘还年轻，可别是被皇上轻言细语对待就忘了君恩难测。
如今太子年岁还小，皇上顶多对娘娘发通脾气，禁足什么的。可若是皇上心里起了间隙，等太子长成，对太子生母下手的皇帝也不是没有。
皇贵妃看着也不是温柔小意会哄人，何况，娘娘生了两个皇子都只得了皇贵妃的封号，皇后之位，怕是皇上心里另有人选……
“商量过了。”赵明月领了袁尚书的好意，睁眼说瞎话。
赵明月心说，顾昱可是皇帝的心腹，肯定会告诉皇帝的。
这不是没有手机么？顾昱带人去抄家绑人之前肯定给皇帝去信了，皇帝迟早会知道。
同意不同意的，呵，抄都抄了！
反正等皇帝回来肯定是“商量过了”！
也没谁说商量了就要双方都同意啊！
赵明月心里算起了追及问题，假设信使一天跑五百里，皇帝一天跑二百里，在皇帝收到信后，再写信回来，需要多少天？
嘿嘿，很好，到时候银子都花出去啦！
她现在急需大笔钱财，拿皇帝的银子借花献佛就挺好啊。
第127章
袁尚书分拨人的速度很快, 主要也是在京中一年年蹉跎，进士无望的举人数量太多了。
三年一次乡试，三千举人新鲜出炉。太平盛世里一茬一茬的, 聚在京里想往上考的举子越来越多, 中进士的几率越来越小。
所以赵明月时常觉得自己是有点气运在身上的, 运气好，将将够上了尾巴, 省了两千两银子。
能有这么厚实家底的举子可不多，有这银子的大部分也觉得寻个下县县令的职不值。这一去可就不知道要在犄角疙瘩待多久了, 客死异乡更是惨。
袁尚书真是个好人！林溪县虽然是个下县, 但离京城是真不远。
少府的职位说出去虽然没有正经六部下的官职好听, 但大监, 少监可是能直面皇帝的人！干得好就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啊！
大监, 少监的位置让人心动，不少同进士都来抢。一甲二甲心里也在蠢蠢欲动，只不过碍于曾经的光环，不好下场。
还是那句话，三年一拨一甲二甲，最后能进勤政殿的只是当中的少数。状元郎又怎样, 几年之后一样泯然于众人。没有家世撑腰, 没有恩师提拔，凭才学就能走到顶端的太少了。
在哪办差不是为皇上效力？一步登天的机会就在眼前！
除了大监, 少监, 其他的位置也很抢手，公文里也说了, 凭本事擢升。干得好，顶了上头的少监, 大监不是梦。
就连袁尚书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对少府官职感兴趣。
在顾昱抄家结果出来之前，崭新的少府班子就搭起来了。
正好先熟悉熟悉少府各部门的工作。
抄家的时间越长，越是让人期待！
曾经赵明月以为，抄家就是官员带着兵卒把贪官屋里值钱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贵重家具等搬走，剩下一些物件折卖算银子就完了。
财物拖走，人扔进大牢里，很快的。
现在她知道了，还有铺子，院子，田产，奴仆，京里的京外的，挂在手下人头上的，墙里藏的，地里埋的……
赵明月从最开始的期待，到后来的心无波澜，整整等了一个月。
顾昱满身疲惫回来禀告，“牵扯的人太多了，暂时只寻回了这些。”
赵明月很没见识的确认，“没算错零？”
顾昱点头，眼里有笑意，“没算错。”他也没想到小小蛀虫居然能吞了这么多银子。
赵明月一拍桌子，“好，顾大人这差事办得好！该砍头砍头，该流放流放！呃，那个张伴伴一家先别砍了，叫他们干活儿。给皇上去个信，让皇上自己处置吧。”
一起呈上来的还有这些人私下加租，欺男霸女的罪行，坏透了，砍头不冤。
“小路子。”赵明月吩咐道，“带顾大人去皇上私库选两件小玩意儿。”
赵明月意味深长，“顾大人辛苦了，本宫就替皇上做主了，顾大人看上什么尽管拿去玩。”
兄弟，选贵的啊！以后这种事儿还找你。
给皇贵妃干活不亏！皇上私库宝贝多多。
“臣领旨！”顾昱低头隐笑。这夫妻俩真像，奖励他差事办得好都是一样的做法：开皇帝私库自己选！
不过似乎皇贵妃比皇上大方？一选就是两件！
赵明月看着罚没财产总和：五百万两银子！
国库一年的收入！一年贪五十万，也得贪十年！
想当初，她一家子攒了好几年才有三千两。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赚钱小能手！
狗皇帝真有钱！居然能被人昧下这么多！
啧啧，集天下之力供养一人。
难怪能养那么多美人儿！
赵明月握拳，户部尚书拿下了！
户部张尚书简直要忍不住老泪纵横，娘娘这是什么神仙？他这正愁得吃不下，睡不着，娘娘送来了五百万两银子！
皇上就是打他个一年半载都够用了！
“天寒地冻的，皇上不缺裘衣暖食，将士们总不能饿着肚子去打仗。”赵明月道，“战死将士的抚恤也不能省了，谁家还没个老小呢。”
张尚书双眼闪过亮光，“娘娘说得是。”
赵明月眉头皱起，“还有凉州，收回来后定是满目疮痍，百废待兴，这银子恐怕是杯水车薪。”
打仗啊，鲜血淋漓，每日都要死很多人。
若没有皇帝挡在跟前，她肯定要惊慌失措，坐立不安了。
张尚书收起了笑脸，确实，这银子看着多，不经花。
一老一少对着叹口气。
“娘娘别心急，日子再难过也得过。”张尚书道，“天灾人祸在所难免，先过了眼前。”
自从当了户部尚书，就压根不敢想以后。
不管怎么说，少府抄得好啊！若是将来皇上要怪罪娘娘，他这把老骨头定要跪一跪，求一求！
*
赵明月晚间写信：张伴伴年纪大了，一家人身子骨都不好，缺少运动，我想了想，叫他们去庄子上干活了。
唉，换了是大金犯了错，贪她的钱，她生气归生气，肯定是不会要他命的。最多扔到安平县去，眼不见心不烦。
但若是他欺男霸女，罔顾人命呢？
啊，退退退！大金哥人品贵重才不会这样！
可很多人也是一步步退到底线之外的，今日收个小礼，明日打顿下人出气，慢慢的就不把法度人伦放在心上。
完蛋了，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对亲人下狠手！最多把他们关起来！
她需要一队人看着她在意的人，不让他们受伤害，也不让他们变坏。
锦衣卫？暗卫？
赵明月把刚才写的信揉吧揉吧，扔了，等着明天紫苏来烧成灰。
都怪夜色太缠绵，她才会考虑到狗皇帝的心情！
呵，让她监国，还得她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去群臣面前树立威信。
把小路子和顾昱留给她，只不过是怕她胡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罢了。
真有诚意把暗卫留给她啊！
狗皇帝让她监国只是说得好听吧？就是拿她当吉祥物的吧！
打吧，打吧，多打几年再回来！
明天她继续想办法筹钱，千万要把北魏新君打死，别叫琚儿往后要面对这种境地。
*
凉州城外，一队队巡逻士兵井然有序，一处不起眼的帐内透着昏黄亮光，估计是哪位将军又在谋划战事。
帐内胡子拉碴的皇帝斜靠在矮榻上，一条腿横着，一条腿支在地上。
简陋的营帐挡不住夜里的寒气，呼出的浊气变成水雾。
养尊处优的皇帝没有半点不适，他看着手里短短几行字，神情愉悦，姿态惬意。
银色铠甲上大片的暗色，那是多次染血后擦都擦不掉的印记。一双眼睛隐有疯狂，昭示着其主人刚经历了整个白天的浴血厮杀。
“万爱卿家中的钱财都是谁在打理？”皇帝突然问道。
这些时日充当皇帝“上峰”的万将军呆愣道，“我夫人。”
他回过神来，憨憨道，“我就只会打仗，夫人管家理事。皇上问这个作甚？”
金銮殿上的皇上高高在上，唯我独尊，威严可畏，叫人不敢近前。
跟着他们冲杀在阵前的皇上所向披靡，勇猛无敌，像个天生合适战场的将军一样气吞山河，反而叫他觉得亲近了。
皇帝放下另一条腿，手肘支在膝盖上，托腮，饶有兴致，“那你夫人会让你护好自己，不要冲锋在前么？”
万将军睁大眼，“她那是妇人之言，当将军的不身先士卒，兵士缺了锐气，还如何打胜仗？”
周麒仔细回想赵明月有没有叫他保重自身，想来想去也只有那天晚上的画面，旖旎缱绻，叫人回味。
赵明月在他面前唯一的一次温柔顺从，他咬破舌尖也只能清醒片刻。光是想想，血液都要沸腾。
他从胸口处摸出一张帕子，拇指和食指轻轻揉搓着一角，舍不得碰那一轮明月。
今夜月色这样好，也不知道赵明月睡前会不会想起他。
肯定不会，那小狐狸连“喜欢他”都能是假的！
装又不装得像点！
没了他在跟前，指不定日子过得多快活呢。
不过，假的也可以成真嘛！
他此生已别无所求，只要她能陪在身边……
皇帝今晚看着心情还不错，万将军挠了挠头，“明日皇上还要跟着微臣打前锋么？中军皇帐里一直叫人假扮是不是不太好？”
周麒坐直身，把帕子仔细收好，头都未抬，嘴角勾起，似笑非笑，“万将军是嫌朕累赘？”
中军皇帐里的假皇帝是他用来引出北魏小儿的诱饵，不过这事只有中军主帅李将军知道。
天寒地冻的，万将军突然额头冷汗直冒，“皇上勇武非凡，末将不敢质疑，只是前锋毕竟太过危险。娘娘，娘娘们也怕是要担心的。”
周麒又恢复了之前懒洋洋的样子，嗤道，“明月才不会担心朕。”
“你放心，朕死不了。”周麒道。他还得回去侍寝呢！食髓知味，要是就这么死了，他怕是要死不瞑目。
况且，他此生怕是也只有这一次当将军的机会了。
想想无忧日常把“当将军”放在嘴边，他眉眼的锐利都去了不少，不愧是朕的种！当皇帝哪有当将军畅快。
离开她这么久，不受点伤怎么行？伤得太轻了都不值！
周麒舔舔干枯的唇，啧，还想搬去行宫？想得美！
再看看手中的纸条，周麒一跃而起，给顾昱写回信：
砍了，跟皇贵妃说，朕的旨意，打发去庄子上干活。
看看又给烧了，重新写：
打个半死，扔去庄子上自生自灭。跟皇贵妃说，朕的旨意，打发去庄子上干活。
直接砍了倒是解气，若是东窗事发，赵明月不相信他了，就难哄了。
信鸽飞得快。
顾昱收到消息摇摇头，皇上心真黑。
他收回之前的话，这夫妻俩压根就不像。
一个心太软，又藏不住心思。
一个心狠手辣，还会装。
第128章
难得的休沐日, 赵明月没有去后宫看看美人们洗洗眼睛，去了齐王府。
无忧上次进宫来，说齐王有事找她。
御前街上仍是熙熙攘攘, 叫卖的, 看杂耍的, 吃饭喝茶的……
看起来和往日没什么不同，赵明月却想起了此时的凉州。
家园被占, 财物被抢，儿女被欺凌, 惶惶度日, 生死未卜……
她突然觉得就算不是为了周琚, 皇帝也该御驾亲征。身为皇帝, 护卫治下子民安居乐业, 才对得起集天下之力的供养。
赵明月掀起车帘，看着一幕幕悠闲生活的画面从眼前划过，身处其中，又仿佛身临其境。
脑海里一会是杀声震天，血流成河，一会是笑语嫣然, 人间烟火。
她看看自己的手, 白皙细嫩，指腹上的茧子又有要加厚的趋势。
她突然就觉得批折子怎么能算累呢？
她能做的明明还有很多。
她刚出生, 面对的就是这个世界的恶意。
但其实她并没有遭到多不好的对待, 相反，她身边的人总是对她倾心相护。
慧娘拿生命爱她。
舅舅们每年被野蜂蛰也要去山林里给她找蜂蜜, 一滴都不给表哥表姐们留，就怕她活不下来。
同窗们会送她各式各样的纸笔, 会偷偷瞅着她乐。
夫子们都格外照拂她，对她的课业总是改得很精细。
就是林溪县的百姓们，也不吝啬对她的善意。她明明没有为他们做过什么，在她“死”后，来了许多的人吊唁，觉得自己身份低微，就在门口鞠个躬。
哪怕是和狗皇帝之间的各种“仇怨”，也是由不同环境下的三观差异造成的。就像她娘和大金认为的那样，狗皇帝对她很好，好到了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当作，他对她还不错吧……
但他对她的“好”对她来说没有意义，呵，她还觉得肉被人吃是猪存在的意义呢，猪乐意么？
只是，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想守护这太平盛世。
这个世界的许许多多人善良、淳朴，他们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是它最生动明亮的色彩。
她可以做得更多一些的……
看起来普通的车马从侧门进了齐王府，赵无忧早等候在一旁。
“娘，无忧带你去静安院。”小孩儿喜滋滋的牵着她的手，熟稔的姿态好像他是主人，她是许久才来一次的客人。
赵明月侧头打量他，好像高了一个头，随手一抬就能牵着她，不用她弯腰去就他的身高。步子稳稳的，脊背挺直，不像从前总是摇摇晃晃，一蹦三跳，就没有正经走路的样子。
脸上的婴儿肥开始褪去，眉眼间浮现英气，摆手挥退行礼的下人时还自带威严。
小孩儿要什么威严？
赵明月停下来，捏捏他腮边的软肉。
“小孩子抿着嘴作甚？”她笑道，“当心长成面瘫，就是一副不会笑的凶脸，丑死了。”
赵无忧等她捏够了，才开口反驳，“当将军得有威严。”
“呵，就你这小矮个还威严呢？”赵明月问他，“当将军是要见死人的，你怕不怕？”
“不怕”赵无忧昂首挺胸，“我皇帝爹不是御驾亲征去了么？他都不怕，我也不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