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嬷嬷心里叹息，她的娘娘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娘娘，“可这世道就是如此。”
赵明月看向门外，草木葳蕤，日光温暖而不灼人，不偏不倚，散落凡尘。
“小路子，派人叫我大金哥进宫一趟。”
大金进宫还带了喜蛋，“全嬷嬷你们也尝尝。”
“明月你找我什么事啊？”大金道，“小姑姑说过两天进宫来看你。”
赵明月抬头，“大金哥，若是我说，我想叫常康姓张，你会不高兴么？”
大金：“姓张？跟浓华一个姓？也行，咱家有文轩了，浓华她爹娘有个香火也好。”
想了想，大金疑惑道，“明月你是想做什么？”
明月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提起这个，肯定是有什么事了。
“大金哥不生气就好。”赵明月狡黠道，“我只是想给浓华嫂子送头面首饰。”
大金挠挠头，这跟常康姓赵还是姓张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继承谁家香火的关系！
要是他爹娘知道了，肯定会大扫帚抽他！
不过，明月说常康姓张就姓张呗。孩子养在侯府，姓什么都是他和浓华的孩子。
皇贵妃给刚产子的安平侯夫人送了一车的礼，还给孩子赐名“张常康”。张是侯夫人娘家的姓氏，据说侯夫人娘家没人了，这个孩子继承娘家的香火。
张浓华接到旨意眼泪止不住的流，慧娘忙拍拍她的背，“月子里可不兴哭，明月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不提前说声。”
“我，我就是没想到。”张浓华擦擦泪，“明月叫了大金哥进宫去，大金哥会不会不高兴？”
慧娘笑笑，“放心，只要是明月的意思，大金肯定没想法。”
慧娘心里叹口气，无忧从前姓赵，明月这是还记着齐王和皇上“抢”走了无忧呢。
明月这是想告诉世人，女孩儿一样能继承香火。
明月对琚儿也不像对无忧那么亲近……
过两天她就进宫。
只是她这当娘的嘴笨，明月又最是和旁人想法不同。
不过，十个指头有长短，做爹娘的有偏心也是寻常，明月对琚儿也挺好的。
她的明月啊，那么喜欢小孩儿，若是嫁了寻常人家，想生几个生几个多好。
全嬷嬷被赵明月的举动惊呆：这孩子跟侯夫人姓张，再赐下赏，看你们还有何话要说？
很多话说！
延福殿的大佬们看着赵明月眼里都是不赞同，这其中一个孩子跟夫人姓，继承夫人娘家的香火也不是没有的事。
但娘娘亲自赐下姓名，大张旗鼓的把赏赐送到安平侯府，就不应该了。
“娘娘身为皇贵妃，做事还当三思而后行。”许尚书提点到，“虽是赵家的私事，但娘娘现今监国，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
赵明月笑眯眯回道，“谢许尚书指点。”
我就是不改！
不光不改，我还要……
念头一起，赵明月又给掐灭了。
宋瑾瑜望着皇宫的方向摇头，娘娘真是，一直都在出人意料。
各家夫人都在羡慕张浓华的好运气，这是上辈子造了多大的福啊，能得婆家这样看重？
安平侯身边一个母蚊子都没有，接连生了两个男娃，其中一个还继承了娘家的香火！
若是安平侯夫人是皇贵妃的姐姐，安平侯小门小户出生，这事儿还说得过去。
可安平侯夫人她就是一无依无靠的孤女啊，普普通通的长相，初通文墨，有权有势的是安平侯啊！
安平侯夫人必定是有常人所不知道的特殊本事！
玲珑酒楼。
“皇贵妃给自己娘家孩子赐他姓，你们说这是为啥？”
“侯夫人舍命救过皇贵妃？”
“侯夫人娘家有恩于年少时的皇贵妃？”
“皇贵妃不喜那个孩子？也不对啊，听说给孩子的小玩意儿都几匣子。”
……
顾昱也在思索赵明月此举的用意。
跟在赵明月身边这几个月，他也明白了，赵明月做事自有一套道理。以他对赵明月的了解，这里面绝对另有深意。
赵家孩子姓张不重要，背后的原因左右不过就那些。
有意思的是，赵明月故意大张旗鼓，把这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这和赵明月一贯的行事风格不符。
事出反常必有不为人知的理由。
慧娘进宫来看赵明月，“咦，明月你不忙了？”
赵明月在教周琚认数字。
这种事儿往常都是淑妃和贤妃来做的，赵明月批折子都忙不过来。
“有些折子我让勤政殿的大人们批了。”赵明月道，“皇上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往后多半也用不着我批，我陪陪琚儿。”
周琚似模似样的作揖，“外祖母安康。”
“好，好，琚儿也安康。”慧娘俯身抱他，笑眯眯道，“琚儿比无忧小时候乖多了，像明月你。”
“哥哥乖，哥哥也乖。”周琚认真反驳。
“你无忧哥哥给你下蛊了？”赵明月戳戳小孩儿的胳膊，“几天才来一次，说不了几句话就要跑，你追都追不上，还一心记着他？”
这话太长，周琚一时不明白意思，咧开嘴傻笑。
“无忧这个年纪最是呆不住，课业还多，能隔三差五来一回就不错了。”慧娘道，“过两年就是猫嫌狗厌的年纪，再大些就懂事了，不过我们无忧本来就听话懂事。”
赵明月让全嬷嬷带周琚去院子里玩，“娘，你有事要说？”
她们母女这么多年朝夕相处，赵明月一个照面就知道慧娘心里有事。
“明月，你，你跟皇上？”慧娘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怕赵明月受伤害。
皇帝那么喜欢明月，他能允许明月一直对他爱答不理的么？当皇帝的怎么会有耐性？偏偏明月就是不喜欢他。
明月一贯的想法就和常人不一样。
这大半年皇帝不在宫中，明月更是像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一样。
“娘，他这次去凉州，怎么说也是冒着生命危险为琚儿去的。琚儿是我的孩子，我领这个情，无忧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赵明月继续道，“但我是不可能喜欢他的。从前那些憋屈的日子就算了，往后井水不犯河水。”
见过他狠戾的一面后，她连装作喜欢都装不下去了。
这就是皇帝，冷血无情。
她的那些想法和抱负就等他死后再说吧。
她去行宫过几年悠哉日子也很好。
“当初说好的三年，琚儿也一岁多了。”赵明月道，“反正他也不会拿我怎样，娘你到时候跟我一起去行宫？”
“也行。”慧娘道，“娘这岁数，能陪你的时候不多了。”
这喜欢不喜欢一个人，也不是她说了算的。
赵明月抱住慧娘的腰，脸伏在她肩上，“娘，你要长命百岁，等无忧和琚儿长大，娶妻生子，来叫娘曾外祖母。”
“只是，皇上会让你去行宫么？”慧娘问道。
赵明月一顿，“应该会吧。”
那会他想要“她的喜欢”，她也“喜欢”了，出征前也让他得偿所愿了。
这又过了这么久，他的“热情”应该也消了。
皇帝还能长情啊？
之前恐怕也是在后宫“屡战屡败”有了“恐女”症，因为她生了无忧和琚儿，所以她是那个特别的而已。
这个岁数了，有旧疾，又受了伤，多半也歇了深入交流的心思。
她现在处理朝政得心应手，各地州府按时给她“请安”，勤政殿的大佬们也对她赞誉有加。
按狗皇帝“容不得人和朕争权柄”的德性，也该容不下她了。
她主动提出去行宫，算是知情识趣，正中狗皇帝下怀啊！
没错，就是这样。
赵明月看着慧娘，肯定道，“他肯定会同意的。”
第137章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不知道还需要监国几天的皇贵妃今天也在认真干活。
在皇帝回来之前，还有一件大事--春闱。
两国起了战事，皇帝御驾亲征, 今年的春闱本该取消的。
但皇贵妃监国, 朝堂上一切如旧, 勤政殿商议后决定照常进行。
皇帝亲征，若是有个万一……
太子未满一岁, 皇贵妃往后多半还是要监国的。
在这之前应该也会常常出现在勤政殿，皇贵妃在皇上走之前就开始批折子了。
总之, 勤政殿的大佬们认为皇贵妃迟早都是要主持春闱的, 现在经历一次, 往后不慌。
毕竟, 他们这些老家伙也不知道还能在勤政殿待多久。
眼下有他们看着, 皇贵妃多经些事，有错漏也不打紧。
皇帝御驾亲征毕竟结果难料，春闱照常进行，也能让各州府安心。
春闱如常举行，就是赵明月监国之后发往各州府的第一个重大旨意。
主持春闱好啊，她挑选出来的人才往后还能不向着她？
就算狗皇帝回来, 她跟他摊牌了, 她远离朝政，这些人多多少少也还记得她的“提拔之恩”吧？
而且, 是她来选人呢。
当然是选和她政见一致的人了！
虽然直到殿试, 春闱都跟她没啥关系，但她还是很期待的。
“这些时日天天都有好多的车马进城。”大金道, “有之前以为皇上要打败仗跑出去，又回来了的, 还有好多进京来的举子。”
“客栈都住满了，不少院子的租金都涨了。”大金嘿嘿笑，“我贴了张告示，有才之人可自投文章，咱们之前买的那几个院子免费给他们住。”
这些有才华的人将来都是他侄儿的能臣，若是因为钱财不丰影响了会试殿试就可惜了。
赵明月惊喜，“大金哥你行啊！都会招揽有识之士了！”
“你等会，我去拿几张卷子。”赵明月去找季尚书出题。
能做出来工部大佬的题或者有奇思妙想的举子，都是未来的科研人才啊！
“愿意自投文章的，大金哥你都安置了。能做出这些题目的，重点关照，答对了七八成的，你把名单给我。”
仗打赢了，中断了不少日子的“鸿雁传书”又继续了。
这次厚厚的几封，皇帝在信里大肆夸赞了自己的英姿，杀死慕容烈的凶险。还有受伤了没有赵明月的照料，伤都好得慢的谬论，最后还对赵明月生辰他不能赶回来表示愧疚。
赵明月回信：皇上好好养伤。我谢谢你。
顾昱拿到信后，目瞪口呆。
皇上死里逃生，皇贵妃您就不能多说两句关心关心？
“我谢谢你。”这句，看着也没什么错，怎么就是这么别扭呢？
这信他不敢送哇，皇上看了不会吐血身亡吧？
不是，皇上他都出征去了，还怎么能惹到皇贵妃您？
年前那封不是还好好的么？
皇上打了胜仗反而翻脸不认人了？
皇贵妃心，比海里针还难琢磨！
顾昱心有戚戚的把信交给驿卒。希望皇上收到信的时候，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
赵明月生辰皇帝不在，办得可热闹了。
淑妃和德妃领头，带着后宫给她办的。
赵明月现在看德妃，总觉得她是另一个物种。
皇帝即将凯旋的消息一传开，德妃又跑来延福殿哭了一场。
“呜呜呜，谢谢娘娘，娘娘你福泽深厚，皇上果然没事了。”
恋爱脑的脑回路真的和常人不一样的？皇帝有事没事的，关她什么事！
“是皇上自己用兵如神，英明神武。”赵明月艰难道。
德妃的眼神太真诚，她忍了又忍，才没把这“功劳”往自己身上揽。
赵明月你为什么还要有良心这种东西啊啊啊！
“呜呜呜，明月你再多给菩萨上几炷香，保佑皇上早日康复。”
你该不会是认为“赵明月多给菩萨上了几炷香，所以皇上活着回来了吧？”
早中晚的三炷香，我可没上过。那都是忽悠你的哇！
她这几天仔细看了所有战报，每晚睡前都在推演思索。她的直觉应该没错，狗皇帝多半是拿了云州城做诱饵，就为了杀死慕容烈！
哪位菩萨敢保佑他啊？阎罗王？
你可是德妃啊！从前的四妃之首啊！你身为宠妃，和其他嫔妃们斗智斗勇的脑子呢……
狗皇帝的后宫全是人才啊！
大概，可能，也许是恋爱脑擅长的就是自导自演，赵明月收获了德妃的“友谊”。
说“友谊”也不准确，德妃可能是考虑到她和赵明月的年纪差，看赵明月的眼神充满了慈爱？
赵明月：受不起，受不起……
五月十八这天，慧娘一早就进宫给赵明月做了一碗糖水鸡蛋。
甭管赵明月怎么说，她就是认为赵明月能养活，身子养得好，靠的就是小时候一天一晚糖水鸡蛋！
要不是赵明月后来坚决不吃了，跟她说书上写了“每天吃糖长大了会得病”，她也不会罢了。
但生辰还是要吃的！
一年一碗，赵明月还是能咽下的。
这母爱一如既往的齁甜齁甜。
勤政殿的大佬们齐齐恭贺赵明月，“祝娘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皇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啊，她还是觉着老了该死就死比较好！
在勤政殿收获了各种笔墨纸砚和字画，赵明月让小路子记下了各位重臣的生辰。
她生辰别人送礼了，别人生辰她得回呀。
下午，赵明月折子批得差不多了。
后宫嫔妃们一个不少的来给她庆生，宋瑾瑜，孙娴，冯清君她们几个也进宫来了。
皇帝不在，她们进宫也不觉得别扭了。
被按在高高的看台上，赵明月想起了前年年底宫宴的画面。
狗皇帝高坐看台自饮自酌，嫔妃们挨个给他献礼，他爱答不理。
现在坐在同样的位置，赵明月产生了错觉：这后宫好像变成了她的后宫？
赵无忧带着周琚上前，两个小孩儿一起行礼，一个字正腔圆，一个奶声奶气，意外和谐，“祝娘康健喜乐，长命百岁。”
还有一副两人写的百福图，是送给她的生辰贺礼。
看字迹，是赵无忧握着周琚的手画的，也不知道两个小孩儿画了多久。
赵明月眼酸，这两个孩子起初都不是她期待的孩子……
但他们都满心满眼爱她。
她走下高台，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你们都是娘最爱的宝贝。”
眼泪止不住，她明明应该是爱孩子的。她是不喜欢狗皇帝，可孩子是她同意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