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还在后面追，可已经追不上了。
“这臭丫头！真是不听话！”骂着骂着，黎小刀母亲的眼泪又下来了。
＊
黎小刀和相公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也挺难受的。
裴芝奇看出来娘子心情不佳，只由娘子拉着手，安安静静走着，没有打扰她。
又路过两人相遇的河畔，黎小刀拉着相公停住了。
“嗨——小河——过几天我们就要走啦！最快要明年冬天才回来！要保佑我们顺顺利利喔——！”黎小刀朝河的方向喊道。
这样会不会像个傻子？不过反正旁边没别人，只有相公，不打紧。
喊完舒畅了许多，黎小刀拉着裴芝奇继续往回走，路上边走边聊。
“相公，要是永远能和家人生活在一起就好了，虽然娘那个脾气……可是一想到要离开她，心里还怪难受的。”
裴芝奇柔声道安慰道：“不管明年能不能考中，我们都回来，届时再多回去看看。”
“相公明年定能考中！”黎小刀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相公也不用压力过大，就算考不中，将来在私塾里当个教书先生，生活也是很滋润的。”
裴芝奇笑道：“娘子放心，紧张是有一些的，但我能调整得过来。”
说着聊着，两人便到家了。
下午裴芝奇端着衣服去了河边，黎小刀在家里整理行李，为避免遗漏，她还给自己和相公分别列了两个清单。
整理过的打上勾勾，正在整理的打上五角星，还没整理的打上叉叉。
“我的衣服整理完了，但还有几件拿去洗了，簪子钗子鞋子里衣都好了……哇，相公的还差这么多，书册还没开始整理……”
清点完之后她跑到裴母院里，看看明日冬至需要帮忙些什么。
帮裴母包了一会儿丸子，她又帮忙把地扫了，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看看自己和相公的小屋子这两天收拾东西也有些乱，便连屋带院也清扫了一番。
“嗯，真不错”，搞完卫生之后她站在院子里欣赏自己的杰作，点点头，骄傲道：“我真是个勤快的小媳妇儿！”
刚说完这句话，就发现相公也刚好洗完衣服回来进了院子。
“……”黎小刀顿时窘红了脸：“相……相公，你听到……”
裴芝奇微笑着摇摇头：“没有。娘子快进屋去，天快黑了，外面有风，我先去晾衣服。”
晚上裴芝奇煮了菜粥，热了汤饼，一家人简简单单吃了晚饭。
自前两天叫裴母过来吃饭后，渐渐每顿饭大家都在一起吃，黎小刀很喜欢一家人其乐融融都坐在饭桌上的感觉。
只可惜裴父不在家。等裴父回来，他俩已经去省城了。
吃饭时黎小刀朝相公眨眨眼睛，暗示相公把昨晚俩人商量的事情说给母亲听。
裴芝奇收到暗号，立刻明白了娘子的意思，他转头对裴母说：“母亲，我和娘子商量了一下，待到了省城，便会请人送信回来，写上我们在省城的住址，您和父亲过年的时候一起到省城过，顺便住上一段时间。”
“这……”裴母面色迟疑。
黎小刀也说道：“是啊娘，您和爹也可以年前早点去，腊月这田里也不忙。相公平时都在书院，家里就我一个人也怪无聊的，我们可以一起到处逛逛。”
裴母犹豫道：“我……等你父亲回来我和他商量一下吧。”
“太好啦！”黎小刀高兴道：“爹娘可不能放我们鸽子！一言为定！一定要去喔！”
一高兴又说出了现代话，所幸相公和裴母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表情。
裴母明明还没有答应，黎小刀已经高兴上了，看到她那么喜悦，裴母当下不好扫兴，只笑着点点头。
一顿晚饭热热闹闹吃完了。
晚上裴芝奇还是照旧准备了汤婆子和热水，不过今天天娘子依然没有什么情况。
晚上睡觉前黎小刀一边不住地点头打瞌睡，一边坐在桌前举着千字文靠毅力支撑，用手指在桌上记忆着繁体字的写法。
毛笔字形好不好看这个急不来，只能每天练一练，每天进步一点点，但是字的繁体怎么写还是得快些学会。
“娘子，明日再学吧，夜深了，先休息罢”，看娘子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硬扛着，裴芝奇劝道。
“不行……我还有两个字……还有……两个……”结果说完这句黎小刀便书落在桌上，人趴在书上，睡着了。
“这……”裴芝奇有些愣住了，娘子这就睡着了？
还没有换好里衣，头发也没解开，也没有梳洗。
“娘子，娘子？”裴芝奇小声叫了，叫不醒，又轻轻推了推，可娘子依旧呼吸均匀，睡得很香。
许是今日打扫卫生累着了吧。
裴芝奇轻叹，这可如何是好？
他先轻轻帮娘子解了头发，卸下簪子，又轻推几下想再叫醒娘子，但睡着了的黎小刀纹丝不动。
他只好又朝娘子轻声说了一句：“娘子，恕我失礼了”，便轻轻抱起黎小刀，放在榻上，帮她脱了鞋子。
怎么办，就让娘子这么和衣而睡吗？
第34章 热心的村民们
又是一夜过去，第二天便是冬至。
早上黎小刀醒来伸伸胳膊长长腰，往旁边一看，相公果然早上又早早起来锻炼身体了。
她从前在学校的时候算是很自律的人了，但相公比她还自律。
不管前一天多累多忙，裴芝奇每天早上天不亮准时起床锻炼身体。
黎小刀不一定每天能那么早，也尽量坚持每日和相公一起锻炼。
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却发现自己身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
昨晚怎么穿着外衣就睡了？
她回忆了一下，想起来自己学字倒在桌边睡着了的事情。
应该是相公把自己抱上床的吧，想到这儿她低着头微微笑了笑。
但是看看自己身上这整整齐齐的衣服……
相公还真是个老实人啊，她在心中感叹道。
下了床简单收拾一下，黎小刀便去院里找相公了。
裴芝奇刚刚收剑入鞘，便看到娘子出了房门。
“今天这就练完了吗？”黎小刀看看还没亮的天，疑惑道。
“今天冬至，早上要去母亲那边帮忙，不仅要煮丸子，还要准备祭祖的菜品”，裴芝奇答道。
原来相公今天起得比平时还早一些。
“那我也一起去帮忙吧”，黎小刀微笑道。
两人一起过了小竹门来到裴父裴母的院子，发现厨房里点着灯，裴母已经忙活了好一阵了。
冬至吃丸子是这海边附近的习俗，所谓入乡随俗，再加上北方冬至吃饺子，所以裴母两样都准备了，这一天既有丸子也有饺子。
裴家祖上是北方人，在异乡没法扫墓，便按北方习俗，上午祭了祖先。
冬至这一日许多事都不宜做，加上前两天忙坏了，祭完祖先，中午吃过饺子之后，一家人便短暂休息一会儿。
下午的时候，黎小刀感觉有点不妙，亲戚可能要来了。
她赶紧爬到床上，抱紧相公灌好的汤婆子。
夜里的时候情况十分不妙，裴芝奇除了及时给汤婆子换热水之外一直陪黎小刀躺着，一条胳膊被黎小刀在被窝里抱得紧紧，把他的袖子都哭湿了。
在现代一片药就可以了，但是在古代只能熬着。
“娘子……待到了省城，定要为你寻个能解决此苦的方子”，裴芝奇眉头紧皱，每次见娘子如此都让他心如刀割。
黎小刀在被窝里噙着眼泪摇摇头：“吃爹的方子……都没用……”
也许省城有专克此症的明医也未可知，裴芝奇将此事记在心里，等到了省城要好好打听一番。
这一天夜里，黎小刀不知道自己几时才昏昏沉沉睡过去，只记得睡前相公还在帮自己擦额头出的汗和自己满是眼泪的大花脸。
也只有这几天来亲戚，黎小刀会缺席早上的晨练。
过了冬至之后，离出发就没剩几天时间了。
黎小刀第二天感觉好了些，想去书房帮相公整理书册，却被相公又亲自送回卧房。
裴母这几天每日过来帮忙煮饭，黎小刀便打打下手，裴芝奇负责整理行李。
时间过得很快，忙忙碌碌中，终于到了临行前一日。这天一大早所有的书册和衣物都用竹箱打包完成。
衣服和其它杂物的竹箱堆在卧室里，书册的竹箱堆在书房。
“相公——你再看看书房那边还有没有什么漏下的——”黎小刀站在卧房门口朝书房的相公喊道。
很可惜那块蘸水写字的石板太沉了，带不走，她才练了不到十天。
不过相公说也不是所有的纸都要100文一张，等到了省城，买些便宜七八文钱一张的青白纸给娘子练字。
黎小刀嘟囔着算算账，七八文也很贵呢。
朝相公喊完这一声，黎小刀在卧房里打开柜子箱子查看，是否这里还有什么遗漏的东西。
正整理着呢，忽然门外传来人群嘈杂的声音，有人在叫门。
黎小刀忙出了房门，赶到院门口开了门一看，好家伙！
门口是村长带着许多村民上门来，村民们手里有提着菜的，有提着肉干的，有提着鸡提着鸭的，有提着鱼虾蟹的，还有提着鸡蛋的等等……都是自己家的土特产。
黎小刀愣住了，“村……村长？大家这是？”
“大家听老杨家说明早要赶牛车送秀才公去镇上，说秀才公要去省城念书考举人了，这不是，都来稍微表示一下心意，送送秀才公”，村长满脸带笑代表众人发言道，村民们也七嘴八舌地喊着没错来送送秀才公。
黎小刀忙转身跑进书房喊正在清点书册的裴芝奇去门口看看。
裴芝奇也听到门口嘈杂的人声，本就欲前去一观，正好娘子来叫，忙跟着娘子到了门口。
听娘子介绍了大家的来意，裴芝奇朝大家行礼并深深鞠了一躬，“乡亲们的恩情裴芝奇感激不尽，心意裴芝奇心中领受，前去省城定会好好读书，明年秋闱会竭尽全力，以期中举，但是大家过日子都不容易，大家的东西还是拿回去吧……”
这话前半段大家听着高兴，后面一听秀才公又不收东西，人群哄然七嘴八舌，大家情绪激动起来。
“这怎么行！秀才公成亲的时候就不收咱的礼，大家白白吃了那么好的席，个个是硬菜，这次秀才公要离乡念书考举人，这一点点心意你必须要收下！”
“对啊对啊！”
“就是啊！”
“秀才公是不是嫌咱的礼寒碜啊！多少是一点心意嘛！”
“这鸡蛋我攒了七八天，好不容易攒了十五个，收下吧！”
“对啊对啊！收下吧！”
……
裴母闻声也赶到院门口来，看到村民们提着东西堵在门口，“这是怎么了？”
村长见裴母来了忙拉住裴母诚恳道：“哎哟老姐姐，快劝劝你家秀才公，好歹是大家一片心意，劝他收下吧！”
听了这话裴母也陷入为难，她看看裴芝奇。
裴芝奇想劝村民们不用破费，善意心领了，但大家好像来之前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似的，态度十分坚定地继续劝裴芝奇收下，眼看挤在门口的乡亲都要破门而入了。
黎小刀悄悄勾勾相公的手，将裴芝奇拉远一些，并朝门口的大家笑道：“乡亲们稍等一下，我跟相公说几句话很快就回来！”
门口的哄闹声这才安静些，裴母在门口安慰大家的情绪，陪大家聊些客套话。
黎小刀把裴芝奇拉到一旁，悄声问道：“相公，上次你去考试也是这般阵仗？”
裴芝奇配合小声回道：“上次从府城的官学书院直接去的省城，没经历过这般场面。”
第35章 相公你听我解释～
黎小刀小声回相公道：“那这次相公就收下吧。”
裴芝奇急道：“这怎么可以……”
无论如何他一个秀才日子都比乡亲们要好些，村民们攒些家禽蛋肉的很不容易，他于心不忍。
“相公别急，听我给你分析分析”，黎小刀继续小声朝裴芝奇解释道：“一是相公已经三番拒绝，村民们仍旧坚持，说明大家是真心实意的，若此时拒绝，村民们虽然省了些东西，但心里却不会高兴，甚至会因此对相公生出怨恨来，也有可能会认为相公嫌弃不愿与他们往来。”
裴芝奇一时语塞：“这……我怎么会……”
黎小刀继续悄声说：“二来村长带着大家来给你送人情，也是希望若来日你高中举人，能照顾些村里，如果相公拒绝，就约等于告诉村长和村民们你不乐意，不想这么做。”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若来日能帮衬村里，我怎么会拒绝？”
黎小刀耐心道：“相公心里没有这个意思，但如果拒绝，村长和村民们难免会这样想。”
裴芝奇没想过这么多，只觉得村民们都过得不容易，不该收乡亲们的东西，但娘子这么一说，他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黎小刀又接着说道：“第三，这是相公要出远门争一份荣耀，大家来送礼物是一点心意，就像新婚夫妻成亲，大家赠礼表示祝贺一般，代表的是祝福的心情，来日若村里其他人家有孩子中秀才考举人，我们也可提着礼物前去祝贺，这说白了就是个人情往来；如果是有人拿着礼物找相公做些违背道义良心的事情，那自是要严厉拒绝，但这件事是一个高兴的事儿，相公何不坦然接受大家的祝福呢？”
裴芝奇犹豫道：“我……”
黎小刀笑道：“若相公觉得过意不去，待考完乡试回来，可以给村里每家都包个红包，或者办酒席请大家吃一顿，就说感谢乡亲们的支持，这样一来二往，就有人情味儿了。再说了，若相公真中了举人，能帮衬村里的事儿就多了，日后也可报恩呀？”
裴芝奇沉默着思考少许，觉得娘子的话确实有理，可是……犹豫一番最终他还是缓缓道：“好吧，那就依娘子所言。”
考虑到相公单纯又耿直的性格，黎小刀朝相公调皮地眨眨眼，笑道：“相公你先别过来，站这儿等一会儿～”，说罢黎小刀先裴芝奇几步回到院门口，没有直接跟乡亲们说话，而是对裴母微笑着说：“娘，乡亲们今日都高高兴兴地来，都是真心来的，咱就别扫大家的兴了。”
裴母听完这话便明白了，朝乡亲们说道：“那大家就进来吧，东西放院里就行。谢谢乡亲们了！”说罢裴母和黎小刀欠了欠身子，将门口的路让出来，于是村里乡亲们一拥而入，纷纷将自家礼物搁在裴家院里。
村长在门口拍了拍大腿乐呵呵道：“这就对了嘛！这是咱白马村多高兴一个事儿，该一起热闹热闹！老姐姐也别不好意思，待秀才公明年中了举人回来，请大家吃个席就行了，大家伙说对不对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