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时只柚【完结】
时间:2023-08-02 14:36:43

  黎烟没回头地往前走,听到机匣扣动,擦地一声。
  应该是沈纵京在打烟,她刚才跟李诚说话的时候,他在慢悠悠地转着新买的火机玩。
  接着是周昊的回答。
  “不认识。”
  旁边瞬间一阵起哄:“见义勇为啊。”
  “不上去要个微信?”
  她的脚步滞涩了片刻,有什么情绪在一刹充斥着胸腔,又无声无息地褪去。
  发尾被燥热的风卷着,打在手腕上那道经年的疤痕,她低头看了两三秒,伸手去拨那缕头发。
  手臂有一瞬的脱力,她拐过一道弯,停住脚步,靠着后头的墙壁,全身的力气一瞬被抽走,压了半晌的恶心感终于涌了上来,她弯着腰,右手掌心压着领口的一粒珍珠纽扣,无声地干呕,左手从裙兜摸烟盒,摸到烟盒前先碰到包糖。
  蜜桃味的。
  她刚才没买过糖。
  糖块腻着舌根,粘粘腻腻的甜化开,她抬手捋头发,刚洗过的长发被刻意捋乱,颈侧一行细细的纹身也露出来,梵语的阿鼻。
  漂亮,堕落。
  那颗糖快化完的时候,她摁亮手机,翻到跟沈纵京的聊天界面。
  他那三个字后边就没再跟别的消息了,她看了会儿,没回复,切到蓝牙界面,连了他的耳机,放了首歌。
  Niki的《Say My Name》。
  黏腻暴烈,如同这个闷而躁的长夜。
  沈纵京应该是听到了,那首炽烈缠绵的烟嗓情歌,由她的手机传到他的耳中,他还在跟旁边的那个男生聊刚才的那场赛,只有视线往这边侧了点,那股痞而懒的劲儿,灼得她头皮发麻。
  跟他说话的那个男生没觉察,刚才偷看他的女生觉出点儿不对,也顺着他的视线看:“怎么了?”
  他在那个女生看过去的时候就收回了视线,继续漫不经心地玩那个火机,轻车熟路的淡定。
  倒是她自己下意识侧了下身,裙摆被墙壁一块缺口挂了下,蹭脏一块,这会儿才觉出是头脑发热了。
  又听到他答刚才那个女生的话:“过去只刺猬。”
  “真的?京艺还有刺猬?”女生娇而惊喜的嗓音。
  旁边的几个女生也探头,有人插:“什么样的刺猬?”
  他就是有这种挑起话题的本事。
  “一身的刺,扎人。”
  她抬手揉了下裙摆的污痕,没揉开,反倒有扩大的迹象。
  干净的东西就是这样。
  外面的话题已经无声地换了,李诚的几个同学过来了,在商量能不能赔点钱私了,沈纵京提着李诚的领口,说行,我给你钱,你举着我是畜生拍张照,那些照片传到哪这张就传到哪,你TM乐不乐意。
  看得出来有点火气在,也看得出来他的心神不完全在那个圈。
  这件事说到底是她的事,要是非有一个人能替她处理,也是周昊,别的人不知道,但沈纵京是知道的,所以他没在那个圈待太久,出来打了第二根烟。
  他旁边一个男生眼尖:“操,我纵爷什么时候开始抽蜜桃双爆了?”
  “这不是小姑娘家抽的吗?”
  “不会是有妞了吧?”
  那首歌正好放到尾声,他侧头按了下耳机,朝向正好是她在的方向,但是没抬头。
  十几秒后,她的手机进了条新消息。
  【J:北校门,我叫车】
  掌心一瞬黏腻,背德感这个时候达到了巅峰。
  她回:我认路,自己过去。
  消息发出去,忘了调静音,叮地一声。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纵京低了下头,他旁边一个男生往那边凑:“什么好东西?”
  他懒懒散散把手机扔回兜里,指间那根从她那儿顺的蜜桃双爆烧到半截,他等那根烟烧完了,才说:“有点事,先走了。”
  晚上的公交不挤,黎烟找了个后排的座位,开了半扇窗。
  过了两三站,周昊的电话拨过来了,他那头静得很,应该是找了个清净的地儿打过来的。
  “人交警察了,你没事吧?”
  “你用什么身份问的这话?”
  周昊没答话。
  她低着头,看着裙摆上那块污痕。
  她就是那块污痕,于周昊,于她母亲,于所有人,小时候她不明白这个道理,直到那个满地血痕的晚上。
  所有的肮脏和分明的界限被悉数揭开。
  对峙没持续多久,周昊换了话题:“你刚才说有事找我,是什么事?”
  “开学那会找你借的学费跟生活费我存卡上了,放球馆阿姨那儿了,有时间去拿一趟。”
  “你去做兼职了?”
  “嗯。”
  周昊沉沉地呼吸着,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只问:“回宿舍了吗?”
  公交到了颐园东路站,她提着包站起来:“回了。”
  这附近是片三环内的平层公寓,离京大跟京艺不近不远,月租六位数起。三环内的楼盘也就这些,他圈里那些在京大上学的公子哥也有不少住在这儿的,比如,周昊。
  她刷卡进去的时候,沈纵京在楼下遛狗,边牧,不是他的,是周昊的。
  他洗过澡了,一身清爽,身上的衬衫也换过,领口被风打着,听到声响,撩起眼皮往她这儿看,插在兜里的手拿出来,扯了下狗绳:“回去了。”
  十点四十二分,两人在门板接吻。
  体温升高,发烫,她裙摆那道污痕被压出三道细细褶皱,他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开了。
  她低头,咬开了第二粒纽扣。
  与此同时右手触到他脖颈后面的棘突,在他一记用力后骤然收紧,留下三道细细的抓痕。
  他的兴致这会儿足得很,懒散地笑,嘲她过度反应的颤栗:“知道say my name什么时候做吗?”
  一口纯正京腔,酥麻烫意顺着耳根一路攀升,裙摆被拨动,细小的褶皱一寸寸扩大,一直到腰际。
  她的腰上也有个纹身。
  希腊神话中光明神的里拉琴。
  这张琴是她以前在身上纹的,墨色的纹身,反差极其鲜明,漂亮,颓靡。
  她呼吸着,全部心神被掠夺,掌心腻着细细的汗,叫了声他的名字。
  “沈纵京。”
  她经常这样直白地叫他的名字。
  呼吸起伏的三个字,跟球场上那些叫他名字的软而甜的声音都不同,最后一个音被搅得支离破碎。
  脖颈也发烫,被细汗打湿的发尾黏连着颈侧的那个纹身。
  Avici——阿鼻。
  沈纵京在她的耳边,说了句情话。
  她没听清,抬头看着他,眼睫被细汗打湿,眼底的厌世在此时变成氤氲红意,他打了根烟,爆珠咔哒一声捏碎,空气渐渐甜腻。
  她的烟。
  他抽完半根的时候,她的呼吸渐渐平复了,裙摆皱得不成样子,那道污痕倒是一点也不扎眼了。
  闻到了空气中甜腻的蜜桃香。
  她问:“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抽这个了?”
  “刚才。”
  懒散又坏透了的腔调,抽完一根烟,他随手抽了件T出来,侧头看着她:“我去便利店,有什么要带的吗?”
  沈纵京平时穿衬衫多,从她这儿鬼混完才穿T,那些T挺多都是她做兼职的时候店家赠的,男款女款都有,价位都不到三位数,但是在他身上偏偏能穿出帅得要死的混蛋样。
  她摇头,沈纵京提了钥匙出门。
  凌晨一点二十七分,空气持续燥热。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灯还亮着,夜班的店员趴在柜台昏昏欲睡。
  沈纵京插着兜进去,边走边从兜里摸出粒薄荷糖,脸颊缓慢嚼动,后边跟着周昊的边牧,那只狗今天被丢给他照顾了,在被锁在阳台无聊地待了三小时后格外有精神。
  他回着手机里爆炸的消息,脖颈略低,凸起一截棘突,一身带劲的少年感,以至于昏昏欲睡的店员往这边看了好几眼,彻底清醒了。
  沈纵京拿了罐冰啤,在店员报出结账数字的时候,视线扫到她身后打甜筒的机器,又加了一句:“有甜筒吗?”
  “有的,要什么味的?”
  他的指尖在裤缝线慢慢地敲,那条边牧围着他转圈,边转边哈气,生生把自己搞成了哈士奇。
  “桃子。”
  第二天早晨,黎烟被低温的空调吹得感了冒。
  沈纵京也感了冒,早上走的时候,他很有点良心地给她叫了早餐和感冒药的外送。
  她把那件揉皱的蹭着污痕的裙子扔了,推门的时候看见沈纵京留的一条消息。
  【J:挺甜】
  破碎的记忆在这时才开始回笼,这是他昨天在她耳边说的那句情话,混腻着浴室的水汽,她的喘息。
  两人这段关系是怎么开始的呢?
  在那个夏日夜晚,她反复想过这个问题。
  她贪图那一瞬的暴烈跟活气。
  沈纵京呢?
  刺激感?跟周昊不对付?
  她问过沈纵京一次。
  沈纵京只排除了她的一个选项。
  “泡了你才是跟周昊不对付。”
  这些对于这段关系都无所谓了,他是天之骄子,她是人群中安静不打眼的存在,他不是好人,她身在阿鼻,堕落这个东西对于两人都无关紧要。
  他不会被从神坛拉下来,她也没想从阿鼻走出去。
  于是就这么心照不宣的继续下去。
  刺激,暴烈,岌岌可危,饮鸩止渴。
第3章 刺
  早八的体育课黎烟请了假。
  她从开学的时候就没缺过任何课,交假条的时候,学委还专程发消息问她怎么了。
  进校门的时候她的头因感冒昏昏沉沉,整个人都疲软着,一点力气都没有。出门前洗过澡,发尖还是半湿半干的,被闷热的空气包裹着,鼠尾草的味道在鼻间腻着。
  黎烟体寒,夏天其实没有开空调的习惯,除了跟沈纵京在一起的时候。揉皱的裙摆粘粘腻腻堆在腰间,发根被汗打得半湿,这才开的,只按了电源键,没看温度。
  她回学委的消息:“感冒。”
  学委当即回过来一串关怀的消息,漂亮的女生总是会受到格外的优待。
  按照这门课的规定,即使请假也必须待在体育馆,参加课程最后的点到。她在七点五十九分的时候到了体育馆。
  保持了好学生从不迟到早退的作派。
  看台上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大多数学生已经换了运动服,在场上做热身活动。她在看台的一角坐下,抽出手机,检查了一遍消息。
  年级群里昨晚的消息到了99+,绝大多数还是各个角度的沈纵京跟周昊的照片,耀眼得很,都是一身浑然天成的天之骄子气,但两人的气场又不太一样。
  周昊从小到大都严格走在正道上,沈纵京就不一样了,他这个人面上就看得出是那种又帅又坏的,但是又坏得恰到好处,搭上那股天之骄子的劲儿,无论在男生间还是女生间的人气都略高周昊一筹。
  人气最高的一张照片是更衣室外抓拍的一张,沈纵京侧着身,单手系倒数第三粒衬衫纽扣,领口松垮,脖颈略低,棘突轮廓明显。
  有几个乐于起哄的,在下边@了陈梦然。
  她垂着眼,安静地看了两三秒就继续往下滑,最新一条消息是校医院发来的心理测评。
  点进去的时候,两个同样请假的女生从侧门溜进来,坐在她的前排,一边啃面包一边八卦,奶油的甜腻一瞬充斥这处狭小空间。
  巧的是,她们的八卦话题是黎烟。
  “听说黎烟也选了这门课,我们系一半男生都是因为这个在正选的时候疯抢,平时选不满的课这届候补名单就排了一百多号人。”
  “说起来,我觉得她身上故事感挺足的。”
  黎烟的眉轻微皱着,拇指点着问卷,一道道作答。
  【问:喜欢白天还是晚上——答:都不喜欢】
  【问:还会用烟压制情绪吗——答:会】
  前排两个女生的八卦还在继续。
  “你见没见过她手腕上那道疤,看着还挺吓人的,有点像割腕留的。”
  “我一个朋友不是在便利店兼职吗,说昨天看到她在便利店买烟,不知道是自己买的还是给男朋友买的。对了,听说她还有纹身和耳骨洞,但是人偏偏又特别仙,完全不像会碰这些的样子。”
  黎烟终于做完了那份测评,提交界面跳出得分——三十九分。
  比及格线低了足足二十分。
  手肘抵在膝上,她吹着风发了会儿呆,黑色长发顺着肩头滑溜下来,碰着颈侧一块细小红痕。
  学委已经开始点到,花名册是按入学成绩排的,她的名字排在第二个。
  “黎烟。”
  “到。”
  她前排的两个女生齐刷刷回头,又在两三秒后反应过来,同时尴尬地转了回去。
  改成了打字交流。
  【她兜里好像真的有盒烟诶。】
  【本人比照片好看,眼睛特别漂亮腰特别细,仙是真挺仙的,但是总有那么点说不出来的感觉。】
  黎烟跟着人群往外走,在体育馆外的女厕停下,拧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顺着管道流出来,顺着指节骨,一直流过细白手肘,再汇聚成细细水流,落进洗手池。
  直到小臂开始发麻,她才垂下手臂,指尖碰着兜里的烟盒,快要抽出一根烟的时候,里面的隔间突然有声音传出来。
  压抑的哭声,很快又被什么堵住,似乎是咬着手臂不敢哭出来。
  她的眼睫颤了一下,摸烟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视线转向对面的隔板。
  很快又有声音传出来。
  挺熟悉,是李曼琪的。
  “听说你跟林子航表白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接着是另一个人的声音,是李曼琪姐妹团的一员。
  “这么喜欢舔,不如在这儿表演表演。”
  “哈哈哈哈,你看她的样子,啧,好恶心。”
  背部撞上门板的声音,压抑的哭声,笑声混杂在一起。
  这种情况下,装作不知道离开是明哲保身。
  哭声与笑声被三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打断。
  三四秒后又继续,而敲门声也格外有耐心地持续。
  半分钟后,隔间的门从里边刷地拉开,李曼琪从里边探出头,视线落在黎烟身上。
  黎烟今天少见地没穿裙子,纯色白T,绑带牛仔,右手腕绕着个细细的纯黑皮筋,保持着曲指的动作,目光清淡地往里扫了一眼,继而看向李曼琪。
  “真恶心,对吧?”
  被李曼琪跟她的姐妹团针对的那个女生叫陈苒,也是雕塑系的。
  挺安静的姑娘,哭也安安静静地哭,李曼琪跟她的姐妹团气势汹汹离开后,她哽咽着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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