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烟看了眼转账界面,大概明白阿深为什么谄媚成这样了。
数字有零有整,沈纵京把饼干钱也转了,拿了那包饼干递她。
黎烟晚上没怎么吃东西,便利店又关门了,这时饿劲儿上来了,拆了饼干吃。
边吃边出神,差点踩空,被沈纵京捞了一把。
沈纵京因此看她一眼:“想什么出神成这样?”
她没答,反问:“你呢?”
“睡觉。”他的手抄回兜,补两个字,“跟你。”
依旧是混球作风,直白得不行。
“沈纵京,”她的指骨撑着下巴,“你真是个狗东西。”
第25章 刺
颐园东路的球场还亮着灯, 天气凉下来了,打球的人也多了。
黎烟坐在铁丝网外的一排长椅上,披着沈纵京的冲锋衣, 抱膝看着三号场的球赛。
篮球碰地再回弹的闷响, 滚沸的欢呼声, 充满活气。
挺好的。
球场外的产业链开始建起来了, 对面的商店还开着, 橱窗里摆着一个洋娃娃。
她看了一会儿,想起曾经有过很像的一个。
从橱窗拿下来的, 很新,很漂亮,表情并不生动,但是大而安静的眼睛很好看。
她经常挑天气好的时候把娃娃洗一洗,在太阳底下晒一晒,所以娃娃身上总沾着太阳的味道和一股淡香, 特别鲜活。
直到一个天气很好的周末, 她在出门前把娃娃晾在阳台上, 从补习班回来的时候看到衣架空荡荡的。
洋娃娃没了。
林月如说它被风吹掉了,沾了很多脏泥, 估计洗不出来了, 所以扔了。
她下楼去找, 垃圾处理车来过,垃圾箱已经空了。
可以预见, 这个娃娃行将在脏污中腐烂, 最后被一把火灼烧干净。
一个很漂亮的洋娃娃, 就这样在一个午后,毫无预兆, 安静又轻而易举地毁掉。
黎烟移开视线,头埋回手臂间,眼睫眨动一下。
沈纵京从商店出来,照例买了老三样,右手虎口多了罐热牛奶,懒洋洋在她旁边坐下,把那罐热牛奶撂她手边,朝对面球场看了一眼。
“看赛?”
“没有,”她徐徐把热牛奶握在手心,“有点无聊。”
沈纵京侧头:“那干点有聊的?”
她往沈纵京提的袋子看一眼:“你买套了吧?”
沈纵京的心神从球场挪回来:“你怎么这么可爱,烟。”
“有聊的有挺多的,比如看场电影,兜个风。”
她认真想了想:“太俗了。”
直白得不行,欲得不行。
沈纵京闷笑,笑得胸腔轻震,提溜着手肘把人捞进怀里:“干个有意思的,猜猜红队赢还是黑队赢?”
“黑队吧。”她说。
她不怎么看篮球赛,猜这些基本没猜准过,说黑队是因为黑队的前锋有点小帅。
她坐在沈纵京的怀里,两人面对着面,她等着沈纵京说后续,两三秒后下巴被他钳住,接今晚的第二个吻。
额被风吹得冰凉,又在酒精的作用下有隐约烫意,她就这么被他堵着亲,亲得脖颈都泛了红,一直到球场上没人了他才放了她。
呼吸湿潮急促,但力气都被这混蛋抽光了,她有气无力地问:“哪队赢了?”
沈纵京回:“没看到。”
“那让我猜?”
“给你找点刺激。”
“...”
沈纵京总是这副坏德行,但是不得不承认,跟他在一起确实刺激且有趣,尽管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段关系有多腐坏堕落,可总忍不住饮鸩止渴。
于是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
进沈纵京家门的时候接到了周昊的电话,对面还挺吵,听上去局还没结束。
周昊的声音清晰地从听筒里传出来:“到宿舍了吗?没醉吧?”
那条边牧听到周昊的声音,立刻往门口冲过来,边冲边摇着尾巴要叫,好在沈纵京反应快,及时按住它的狗头,整个抱着往阳台走。
关完阳台门,懒洋洋地靠着,听她以乖软好妹妹的语调跟周昊说话。
周昊的电话向来短,只是出于哥哥的关心,几乎没什么多余的话,不到一分钟就挂断。
沈纵京出声:“你耳朵很红。”
不止耳根红,心跳也怦然,她道德感没沈纵京那么低,自然也做不到像他那样坏事干得毫无负担。
“你作为主人,局没散先溜了,不合适吧。”
“有你哥盯着。”他吊儿郎当回,拇指揉着她的耳根。
她侧身躲了下,而他预料到她的反应,一伸手,正好把人捞进怀里,湿潮的吻磨着她的后颈骨。
“周昊知道你是去泡他妹了吗?”
沈纵京笑:“单方面叫泡,咱俩叫狼狈为奸。”
黎烟被他亲得痒,混身都生出细细的燥意,小腹虚浮发空。
沈纵京显然也进了状态,边吻边握着腰,把她转过来,她的两只手都被占着,把他系上没多久的第二颗衬衫纽扣咬开。
呼吸湿湿潮潮地纠缠,沈纵京解她外衣扣子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一阵阵地震。
黎烟的眉眼泛着红意,看一眼,推他:“你好兄弟。”
沈纵京的周身凝着被打断的燥,呼吸两次,才伸手拿电话,没忘扭头回她:“你哥。”
幼稚死的互呛。
周昊跟沈纵京明显比跟她这个妹妹熟多了,她被他压在怀里,听着周昊在听筒那边说:“余明他们都喝高了,喊着要换场子,不是你跟赵子炽有仇,灌完他一轮还撺掇余明灌,余明太老实了,把赵子炽跟他那帮兄弟一起灌了,自己也喝趴了。”
沈纵京分着心神,在研究她扣子怎么解,心不在焉嗯一声。
“多谢你送黎烟,她今晚没事吧?我看她出去的时候有点不对劲。”
沈纵京研究明白了,解了她第一粒扣子,她被弄得痒得不行,不敢出声,咬着唇闷哼一声,叹服于沈纵京的混蛋程度。
他就这么一边解着她的扣子,一边回周昊:“不用谢。”
当然不用谢:)
沈纵京说的是一层意思,周昊理解的是另一层意思。
黎烟无声地看了沈纵京一眼,他的手还在慢悠悠地作乱,回周昊:“有点事,先挂了。”
嘟地一声挂断提示音。
黎烟轻促地呼吸着:“人渣。”
沈纵京笑,心情看着就很爽,室温不断升高,身体跟着生烫,呼吸纠缠掠夺,连眼睫都凝着汗,动作细小,衣料窸窣相碰。
她一直想再看一眼沈纵京后颈那个纹身,但是那纹身的位置太刁钻,看不到,但是沾了细汗的手臂勾缠在他脖颈时,感受得到那一块微烫。
下巴枕在他颈侧时,两个纹身堪堪挨在一起。
风催雨急,碾乱一片红湿。
结束的时候是一点多,浴室的水声淅淅沥沥,她洗完一身黏腻出来的时候,沈纵京正打着从便利店买的啤酒。
食指勾拉环,咔哒一声,浮沫跟细小气泡一起喷涌,黏黏糊糊沾上罐身。
听到门开声,沈纵京扭了下头,她穿着他的一件T,揉着湿漉漉的发尖,T的下摆贴着细白腿根,一阵阵地晃荡。
腰间那个纹身被彻底遮住,倒是颈侧的沾了湿漉漉的水痕,泛着细红,分外清晰。
沈纵京盯着那五个字母看两眼:“现在心情怎么样?”
“老样子。”她回。
沈纵京笑,提着外套起身,临出门的时候想起来,把那天边牧从阳台放出来了。
那条边牧被关了几小时,黏人得很,湿漉漉的鼻子拱着她的手臂嗅来嗅去。
她用的沈纵京的洗发水,那味道它熟悉。
沈纵京十有八九是去买甜筒了,他有这么个习惯,她从衣兜摸烟盒,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在纹身店外的时候扔了。
又摸了沈纵京的,只找到了盒薄荷爆珠,重新放回去,抱着膝,看着对面空荡荡的球场。
沈纵京在十几分钟后回来的,除了甜筒,还带了盒蜜桃双爆。
她只接甜筒:“我真打算戒了。”
沈纵京把烟盒丢在一边,插着兜在她旁边坐下:“你上次心理测评拿了多少?”
“问这个干嘛?”
“突然想起来。”
“二十五。”
“小可怜。”
她的侧脸埋在他冲锋衣里,觉出凉意和轻微潮气:“外边下雨了?”
“要下。”
他脱了冲锋衣,她吃一口甜筒,故意蹭过他的衬衫,留一道不轻不重的奶油印。
沈纵京原本在打烟,看一眼,笑,一提溜她的胳膊肘,唇舌再次搅在一起。
她尝到薄荷爆珠跟尼古丁混在一起的味道,又凉又苦,腐坏堕落。
呼吸急急纠缠,手中的甜筒慢慢化开,甜液擦着手背落下,留几道冰凉的黏印,湿潮空气里充斥着腐烂蜜桃的甜腻。
唇舌纠缠得分不开,她慢慢抱住沈纵京的脖颈,感受着后颈骨那一处的烫意。
腐坏在天亮前结束。
黎烟有早课,即使困得差点没醒过来,也还是在迟到前出了门。
沈纵京照例把她送到西门的公交站,她困得戳了好几次吸管都没戳进去,沈纵京接过去,呲地一声,吸管穿过薄膜,空气中弥散着湿湿凉凉的白桃味。
她不想动,低头从他手里喝了两口就不喝了,一直补眠到七点半的那班公交车到。
沈纵京的精神头倒足得很,昨晚那件衬衫没法要了,换了新的。
一个普通的腐坏的甜腻的早上。
变故是在第二节 课间发生的。
黎烟逆着下课的人群去走廊一角吹风,左耳挂着耳机,与走廊里的沸腾隔绝。
一首歌放到一半的时候,论坛上多了个新帖。
首楼是个视频,拍的是昨晚烧烤店外。
从她蹲在店门外出神,到细白手指干脆利落地拆开一罐凉啤,再到上了沈纵京家的那辆宾利。
视频的画质不算清晰,第三楼才有昨晚同去烧烤局的人认出来是她,后边就自然地歪楼到了那辆宾利。
【29L:所以我小女神是有男朋友了吗?什么神仙把我小女神追到手了[震惊][流泪][吃瓜]】
【37L:未必是男朋友呢】
阴阳怪气的腔调和新注册用户的一串系统默认名,不难猜出是谁。
下边几楼被彻底带偏,她朝教室的方向走。
走廊里的人群沸腾,喧嚣,李曼琪跟她的一群小姐妹在教室外聊新做的美甲,边聊边分了一半心神在划手机,抬头看到她,略显心虚地咔哒一声锁屏。
比她先到的是陈苒,通红着脸瞪着李曼琪:“那个帖子是不是你发的?”
李曼琪面对陈苒明显没有面对她的心虚,盛气凌人的劲儿足得很,旁边一个女生抓住陈苒的手腕,笑嘻嘻地:“什么帖子?你先说说内容呗,也让我们听听。”
陈苒瞪视着她,再瞪李曼琪:“你们是不是就会躲在暗处欺负人,什么只能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陈苒其实是个有点怯懦的姑娘,也在李曼琪一行人那儿吃了不少苦头,但碰到黎烟的事,全身的刺都张起来了。
女生扬手就要打,被李曼琪拦了一下,又朝外边的人群落了一眼,做了个隐晦暗示,才悻悻收了手。
李曼琪跟陈苒对视:“你们不是关系挺好,那你肯定知道你好姐妹昨天夜不归宿是去哪儿咯。”
黎烟找到李曼琪的时候,已经把事情彻底捋清了。
李曼琪不可能知道她跟沈纵京的事,所以那个帖子也模棱两可,但是后面的走向有点不可控,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猜出点什么来。
黎烟把陈苒护到身后,陈苒全身紧绷着,发着抖。
李曼琪跟她姐妹团的气势在见到她时降了三分。
黎烟问陈苒:“没事吧?”
陈苒摇头。
她才回身看李曼琪。
李曼琪的神色间有心虚,也有隐晦得意。
“你发的贴。”黎烟用的是陈述句。
“是啊,”李曼琪贴着她没插耳机的右耳,“咱们小女神的男朋友是谁啊?还是,还没成男朋友呢?”
像是吐出阴冷的信子的蛇。
她抬眼,李曼琪立刻后退一步。
“要上课了,我回教室咯。”
说这话的时候正好上课铃响,完美遮掩了这句话里包含的底气不足,李曼琪跟身后的姐妹团一起回了教室。
走廊的人声渐弱,黎烟慢慢摘下左耳上的耳机。
陈苒挽着她的手肘:“你没事吧,烟烟?”
“没事,”她犹豫几秒,“昨晚我...”
“没事,你不用说,烟烟。”陈苒朝她笑笑,“我们是朋友,所以你不用做任何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我永远会站在你这边的。给你占了座,我先去上课啦。”
陈苒进去后,她独自一人站在走廊,咀嚼着朋友这个词,也思考着跟沈纵京的这段关系。
用不了多久,赵长凤的电话就会打过来。
无非就是那么几句话。
“可别学你生父那样。”
“要听话,做个好学生。”
“害人精,已经害死你妈妈了,别再祸害别人了。”
这几句话就像写满诅咒的枷锁,紧紧锁住她的十九年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