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有照片。”
没想到论坛上的宾利事件,最后到了这个走向。
前边的男生拿走了最后一把伞,货架空了,排长队的人群悻悻然散去。
她抱着膝,后脊贴着冰凉的货架,慢慢滑蹲在地上,掌心撑在覆着泥水的地面。
林月如跟周成海当年是商业联姻,后来林家的生意出了大问题,那时林月如跟周成海正在谈离婚,周成海同意继续帮着林家渡过这一劫,条件是两家一起把丑闻压下去。
这个丑闻,指的就是她的存在。
她跟周昊不能牵扯上任何关系。
便利店的门关了又开,夹着水腥气的风数度灌进来,弄得便利店里也同样湿冷。九点半的时候,准备关店的小哥在清点货架时看到她,吓了一跳,问:“你是没带伞吗?伞都卖完了,不过我可以给你找个透明袋遮遮。”
她的额从膝上抬起:“谢谢,不用了。”
临走的时候从柜台拿了包烟,打火的时候火舌被风吹得乱窜,又被湿漉漉的雨星子打灭数次,这种塑料装的打火机多少有点劣质,打着一根烟后,火机也彻底报废。
她这时才登上学校的论坛。
首页几乎全是带着她和周昊名字的话题,周昊是周家下一辈里最拔尖的,毫无疑问要成为周家老爷子的接班人,名利场上明争暗斗,已经有周家的对家开始明里暗里引导舆论,这件事的影响范围绝不会止于B市的高校论坛。
黎烟在冷雨里安安静静地抽完一根烟,退出学校论坛,点进通讯录。
从头翻到尾,没有一个号码能拨。
那一刻孤立无援分外明显,她的眼睫沾了水汽,沉沉重重。
这天晚上她没回宿舍,浑浑噩噩地回了在校外租的房子。
电话在晚上十二点的时候被打爆。
有周成海助理打过来的,问她愿不愿意接受周家的资助去国外深造,语气上很客气,但效率极高地给她发来了一张申请院校名单和退学申请表。
有赵长凤打过来的,语气急促地问她周家有没有联系过她,跟她说了什么,最后叹息似的说,你祸害你哥干什么啊。
电量在这时彻底耗尽。
她握着滚烫的后壳,那句“我怎么祸害他了”卡在喉间。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的人生来顺风顺水,有的人生来就见不得光。
那天她说要往好人那条道上走的时候,沈纵京问她走得开不开心。
不开心。
而且她也根本走不了那条道。
她在这间出租屋里度过了极度混乱的一个晚上,第二天她没去学校,陈苒的电话打过来,哭着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时论坛上的舆论已经无声无息地被引导成了她表面清纯,私生活乱得很,勾引周昊未果。
不用想也知道是周家的雷霆手段。
而真正将她击溃的,是下午周昊发过来的一条消息。
【周昊:这两天先别回学校,别接周家的电话,我会处理】
事情已经无法控制地发酵,周昊说的处理还能是什么呢?
无非是把两人的兄妹关系公开,让周家起码短时间内为了避嫌,不敢再有动作,这等同于跟整个周家为敌。
周家老爷子原本很看好他这个孙子,但是不可能把家业交给一个可能有污点的继承人,毕竟这些随时可能被对家利用。
所以周昊不能啊,他还有大好前程啊。
她不怕跟周家撕破脸,可周昊是个好人,他自始至终没对不起她,违背道德原则地护着她,他的前程不能毁在这儿。
她给周昊发的全部消息显示未读,电话打不通,周昊的手机关机了。
他是打定了决心要这样做。
黎烟咬着指节骨,一通接一通地打,绝望又徒劳地挣扎。
后来她想起联系沈纵京。
如出一辙地联系不上,以周昊跟沈纵京的关系,周昊十有八九已经把所有打算告诉他了,周家联系不上周昊肯定会联系他,所以沈纵京的手机也是关机的。
最后一次挂电话的时候看到桌上的日历牌。
十一月五号,星期三。
想起周末那天跟沈纵京的约,她提起外套往外走,没来得及换衣服,里面还是条单薄的睡裙,气喘吁吁到约定的“老地方”。
沈纵京在。
他周身永远有股气定神闲的劲儿,即使在这种风风雨雨的时刻也不例外,手指间夹着一根烟,衬衫领口被风吹得晃动。
黎烟走到他对面,两人之间间隔五步距离,不近不远,这一角的光亮被悉数挡住,他抬额,看了眼她冻得通红的膝,再看了眼她提在手里的袋子:“找周昊?”
她的胸腔还细细起伏着,没立刻答这句话,把他指间烧了很久的那根烟抽走了,指骨交缠,生出细细密密的痒意,她的手原本被冻得接近失温,此时不知道是被他的体温还是灼红的烟尾暖了一下,开始泛起细细麻意。
“我知道周昊肯定和你说过,现在我跟你断了关系,咱俩唯一的关系是我是周昊的妹妹,所以你不会告诉我。但是沈纵京,你能不能帮我和他说一声,我已经写好退学申请了,明天一早就会提交,让他别干自毁前程的事了。”
沈纵京只看了眼她指间的烟,答非所问:“不戒了?”
“嗯。”
“周家说得好听,但是你应该知道周成海要的不是你从京艺退学这么简单,否则周昊也不会不惜跟整个周家作对,不顾林月如的死后声名保你。”
这些她当然知道,周成海一边拿资助她申请国外学校利诱,一面干脆利落地捅了把刀子,把她塑造成私生活混乱勾引周昊未遂,既把周昊摘得干干净净,也逼得她在京艺混不下去,不得不选择退学出国。只要人出去了,无论是发生点什么还是她“自愿”留下,总之周家有手段让她一辈子都回不来。
“我知道,但沈纵京,”她的眼圈是红的,里面有开学初那一晚的厌世和冷漠,“我已经快要腐坏干净了,不想再祸害周昊了。”
黎烟慢慢咬住那支烟,这才发现不是蜜桃双爆也不是沈纵京惯抽的薄荷冰爆,而是黄鹤楼。
她抽得急,充满冷气的嗓间被骤然涌进的烟气一激,剧烈呛咳。
“不想再祸害周昊。”沈纵京重复一遍,抬眼看了眼便利店的玻璃门。
她从这一眼中察觉到了什么,要抬头,而在她抬到一半的时候,脖颈被沈纵京扣住。
她还在呛咳,两人的视线相距五厘米,隔着轻微的烟气。
她也清清楚楚地看到远处一个举着镜头的狗仔,那一瞬间意识到了沈纵京要做什么,心跳剧烈,掌心一寸寸沁出冷汗,被他握住的后颈骨也逐渐升温。
“别,沈纵京。”她无声地张口。
“我还不起你。”
沈纵京扣着她脖颈的手施了记力,两人额抵着额,她轻促地呼吸着,眼睛红了。
极具掠夺性的侵入,腐坏的烟气,灼烧一切的缠绵,呼吸紧密地黏连纠缠,唇几乎被吸吮破皮。
镜头无声定格。
便利店外,女生的裙摆碰着男生的膝,手臂软软攀着男生颈侧,耳根通红,情动模样,男生的领口被抓得松松垮垮,隐约能看见半个纹身。
是一张弓,古希腊神话中太阳神手持的弓。
冷风打着两人的脖颈,肩身,分开的时候,她剧烈地喘息着,呜咽了一声,而沈纵京分外沉静,抬手抚了下她红透的耳根。
“那咱俩继续纠缠吧。”
“我不怕你祸害,烟。”
那一瞬她的脑中混乱,充斥着那个狗仔会不会认出沈纵京,万一真被曝光了他会不会同时得罪周家和沈家等诸多想法。
沈纵京看她一眼,问:“晚饭吃了吗?”
他这会儿重新打了根烟,又是懒洋洋游刃有余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受到刚才那件事的任何影响。
但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他做这件事当然也不单是为了周昊,否则只要把她那句话带到就行了。沈纵京这个人脑子聪明,最擅长隔岸观火,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用不着淌这趟浑水。
她的眼睛还红着,跟他对视数秒,那一刻一切都是混沌未卜的,比如明天那个狗仔会怎么写这份报道,比如她有地下男友这件事能不能让周家善罢甘休,比如沈纵京会不会被牵扯进来。
只有沈纵京这个人暴烈鲜活。
最后她什么都没问,抿了抿唇。
“沈纵京。”
“嗯。”
“你以前抽黄鹤楼吗?”
“不抽。”
“那你多抽一段时间的蜜桃双爆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抛弃了包括道德感在内的一切。
沈纵京是第一个知道她有多腐坏的人,偏偏他觉得她有意思,并不是他有多喜欢她的堕落,而是她的一切在他这儿都有意思。
大概是这段关系带来的刺激感作祟。
挺好的,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给他这个刺激,而有他陪着,她的腐坏也不至无声无息。
那就继续纠缠下去。
那场雨夹雪一直下到午后,道边还积着水,空气中有轻微的水腥气。
黎烟进了便利店,沈纵京抄着兜跟在她身后。
她决定给沈纵京一个大刺激,从账台边的货架上拿了两盒套,这是她第一次跟沈纵京一起进来买这个,以前都是沈纵京自己买。
她脸颊烧红地思考用不用再多拿一盒的时候,沈纵京拿着酸奶跟松饼回来。
柜台后的小哥目光极度暧昧地在两人间打转。
沈纵京往柜台上瞥一眼。
“错了。”
“?”
“尺寸。”
第29章 刺
黎烟拿的袋子里装的是那天周昊买的洋娃娃, 临走的时候,她把洋娃娃放回了商店的橱窗里。
放完之后全身都失了力,手肘被沈纵京握着, 他的冲锋衣上有冰凉的尼古丁味, 刚才他打第二根烟的时候她看见烟盒里空了一半。
黎烟知道这件事没沈纵京表现出来得那样好解决。
她的额埋在他的领口, 垂在胸口的长发也染上如出一辙的味道。
呛, 腐坏, 刺激得头皮发麻,却又有一种暴烈的鲜活。
沈纵京剥了块糖, 看了眼被她放回去的那个娃娃:“不要了?”
“不想再弄坏了。”
她在沈纵京怀中仰头,湿湿潮潮的气息贴着他的领口,胸腔跟他同一频率地起伏着。
“沈纵京,咱们做吧。”
干柴烈火,堕落缠绵,狼狈为奸。
接下来的几天里, 论坛, 媒体, 周家一片腥风血雨。
她没去学校,沈纵京也没有。
彻底抛弃道德感后, 两人做得比之前那一个月刺激多了, 几乎把各种新奇的都体验了一遍, 沈纵京不穿衣服的时候更帅,也过更流氓不做人。
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湿腻暧昧, 空气中灌着白桃洗发水的味道, 她细白的脖颈留了不少吮痕, 他后颈骨的纹身添了数道红印子。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她被折腾得没一点力气了, 沈纵京倒是还精力充沛得很,这上边她还挺佩服沈纵京的,出力的是他,她光配合都累得不行了,他还能神清气爽地去楼下给她买甜筒和关东煮。
在这场刺激流汗的运动里,她似乎想明白了一件事。
腐烂的洋娃娃,其实用不着穿漂亮的裙子。
晚上七点钟,沈纵京在做一份研究报告,跟她鬼混这事没耽误他继续做前途光明的好学生,她的腰被他一条手臂揽着,低头翻看手机。
两天没开机,新消息和未接来电几乎占满了屏幕,她通通没管,登论坛看最新一条热帖,关于她跟周昊的传言已经压下去了,随之被顶上来的是那张照片和关于她地下男友到底是谁的话题。
还好,沈纵京暂时没被牵扯进来。
第三天的时候,她回了趟学校拿雕刻用的工具,沈纵京也有事出门,他没说是什么事,但是她大概猜到跟周家有关。
这件事的关键还是周家的态度,在爆出那条新闻后,周家的举动有点暧昧不明,没继续下去,也没表现出收手的意向。
周家在等。
天还持续阴沉,她穿了件白色大衣,跟沈纵京的黑色冲锋衣正好搭成一对,有一种并非同路但纠缠不休的宿命感。
沈纵京作为“地下男友”,照例把她送到学校的小操场。
他拆一粒压片糖,问她吃不吃。
她接了,心神还有轻微的燥,清脆地一声咬碎。
沈纵京侧头看她:“跟你商量个事。”
“?”
“别咬。”
“…”
“下次你换个味买吧。”她垂了下眼睫,“要不习惯了。”
沈纵京边笑边懒洋洋看她一眼:“晚上过来接你。”
临走时把一包糖放进她的衣兜。
她折去女厕,捋着领口遮住一道红印,抚着手臂看着镜中的眉眼凉薄的少女。
看了一会儿,划开手机,在班级通讯录里找到李曼琪的电话。
第一通李曼琪没接,她的指骨轻磨着通话界面,继续拨第二通。
一直到第三通的时候,对面才接通,李曼琪的声音里带着宿醉后刚醒的不耐:“喂。”
“你高一那年,因为欺凌同班同学差点被退学,后来是你母亲在那个女孩家门口长跪不起,把打工赚的所有血汗钱都赔给了那个女孩家,女孩的家长觉得你母亲不容易,才同意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