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纵京懒得往他那儿看第二眼，这点追人的手段在他这儿跟小儿科似的, 他初中都不会这么干。
黎烟垂下眼睫, 打了罐朱丽她们留下的啤酒。
啤酒沫子溅出来, 有两滴打在沈纵京手背, 这个时候才觉出两人的距离过分近了, 啤酒罐的沫子还在持续上涌，很快湮没铝箔罐的边缘, 她下意识把手往回收。
沈纵京在这阵细小声响里回了下身，反应挺快地握住她的手腕往旁边带。
急剧上涌的啤酒沫终于滚落下来，黏黏糊糊落在两人相握的手掌间，缓慢爆裂，下滑。
那个男生的思考被这一变故打断，诶了一声, 沈纵京懒洋洋撩了下眼皮, 人依旧八风不动, 松了手，那些啤酒沫仍顺着他的手背不断往下滑。
身后有人在叫他名, 是昨天夜店红卫衣的男生, 朱丽口中要来看赛的裴嘉松。
痒意跟啤酒沫一起腻在掌心, 黎烟的呼吸轻微起伏着。
她对面的男生诶了第二声，刚才沈纵京带着她躲的那一下, 那些啤酒沫没沾到她身上, 但是打在那个男生脚边的一片空地。
沈纵京倒是淡定得很, 侧头应裴嘉松那一声，慢悠悠后退一步, 出了这个混乱的圈。
视线朝她点了点：“周昊没找到你，电话打到我这儿了。”
再转向她对面的男生：“你们聊。”
所以他来这儿还真就是给周昊捎句话，现在功成身退，给这段“奸情”留出空间。
啤酒沫这时终于停止向下翻滚，沈纵京已经在裴嘉松旁边坐，跟他们同行的还有几个人。
都有点眼熟，应该是刚才在朱丽的合照里看到过，应该都是M大的。
其中有一两个人好奇往这边看，沈纵京打着烟，比了个手势，那几道目光就纷纷地撤回来了。
他本事是挺大的。
这个距离，只能听得到那边隐约热闹的说笑声，但听不清内容。
对面的男生还在自我介绍，大概是判断出她跟沈纵京没什么关系了：“对了，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jimmy。”
再看一眼黎烟手背的酒沫：“你要不要纸，我去给你买一包。”
她摇头：“我自己去吧。”
边说边起身，往大门的方向走，不可避免地路过沈纵京那个圈，沈纵京在跟裴嘉松说话，手边有一包不知道谁递过来的纸巾。
但他没用，手背仍旧沾着刚才的啤酒沫，手背擦碰，啤酒沫中地细小气泡被挤压，滑动，带起一片难舍难分的痒意。
沈纵京终于朝这边撂了一眼。
手依旧懒洋洋搭在膝上，没有要收的意思，也没有给她让出条空间的意思。
更多的气泡被挤压爆裂，掌心原本干爽的部分也生出细汗，变得湿腻，暧昧涌动，她的浑身都生出细小颤栗。
偏沈纵京仍旧一派八风不动。
走到出口位置的时候，她轻轻呼出口气，推动单向门出去。
跟滚沸的赛场隔绝的前一刹，不知道谁说了句：“卧槽，沈纵京下场了！”
黎烟扭头，目光落在看台上，第一眼先看到裴嘉松那件特别骚的红色卫衣，他旁边的座位空了。
沈纵京不在看台上了。
场中还在持续沸腾着，离她最近的几个外国男生的对话里也在时不时夹杂着Jing。
看得出来，沈纵京在赛车上挺出名。
只要他想赢，确实不会输。
心口轻微麻了一下，止不住想起朱丽和田西泽的话。
“有一阵他玩车玩得挺不要命的…”
“他的技术是真的很棒，专业级的，不过他那个时候的状态确实挺…”
“他不玩车的时候我们还真松了口气。”
人被单向门阻在赛场外，她专注地往赛场中看，看两秒，搁在掌心的手机振动。
周昊的电话。
本能轻促的呼吸在这时被压下去点，她按了接听。
周昊的声音从听筒对面传过来，两年过去，他身上的少年气一大半转为沉静，但此时的语气有轻微急促：“你在哪儿？”
所以沈纵京这个混蛋没说两人都在赛场的事，这倒是挺符合他的痞子作风。
黎烟的眼睫低了一下：“我刚才回了消息，但是在外边，信号不好，发送失败了。”
周昊明显松了口气。
他那头有点嘈杂，有男生说笑的声音，还有人喊了声昊哥。
黎烟问：“你刚下训？”
“还没，”周昊换到了个安静的地方，“你的药都带着吗？”
黎烟嗯了一声。
周昊应该还有话要说，但集合哨响，他干脆利落地收了尾：“沈纵京这两天都在M大，我和他说了，有事可以找他，我先去训练了。”
黎烟点头，她在周昊面前永远都是乖巧好妹妹，起码表面上是，所以从她跟沈纵京有一腿到断个干净，周昊都不知道他好兄弟把他妹妹“关照”到哪儿了。
挂断电话，黎烟去便利店买了包纸巾，结账的时候还真看到了柜台边上放着桃子味的糖。所以这儿就是沈纵京说的六院边上的那个便利店。
她看了会儿那包糖，没拿，提着那罐撒了一小半的啤酒，从便利店的投屏看里面场地赛的实时转播。
第二场赛已经开始，她不知道沈纵京在哪辆车，全场都在喊他的名字，这是他一年半以来第一次上场。
但在第二圈的时候她就认出来了。
打头的是辆TCR，胎面摩擦赛道，操作漂亮利落，比第二领先了一个车身。
沈纵京以前赛车要的只是赢，他的骨子里还是有点公子哥的懒劲儿。
他什么时候这么玩过命。
呼吸轻促地提着，视线盯着投屏，黎烟盯着屏幕，一口一口地抿着手中的那罐啤酒。
不知道是酒精还是什么原因，心跳一点点剧烈。
直到便利店的门再度被推开，冷风呼啦灌进来，她才觉出脖颈僵直。
迟缓地挪了下视线，看到火急火燎走进来的Jimmy。
视线跟她对上的片刻，Jimmy笑嘻嘻两指抵额，跟她打了个招呼。
“你也在看沈纵京啊，看你很久没回来，猜你在这儿。”
他往这边走的时候踢到电源线，投屏电视闪两下，黑了屏。
店员翻了个白眼，讲了一串英文，听得出来有点暴躁。
Jimmy摸着鼻子走过去。
黎烟闭上耳朵不听了，把剩下的半罐酒也喝了，觉出轻微的醉意。
Jimmy总算跟翻着白眼的店员沟通结束，在她对面坐下：“你真喜欢吃桃子味的糖？”
“以前喜欢。”
Jimmy喔了一声：“那现在喜欢什么，啤酒？”
黎烟没回，问他：“你经常玩赛车，之前跟沈纵京一起打过比赛吗？”
“沈纵京啊，那倒没，我玩业余。不过看过两场，他比赛女孩来很多的。”
“那他每次都这么拼命吗？”
“啊，他这次不算了吧，你都不知道他之前赢得多漂亮，我打职业赛的朋友都赢不了他。”
黎烟嗯一声，手里的啤酒罐空了，她去拿了第二罐。
Jimmy跟在她后边：“问你个事，就好奇。”
“嗯？”
“你满二十一岁了吗？”
黎烟转身看他一眼：“想泡我？”
Jimmy耸肩，不否认，笑嘻嘻指了指她手里的酒：“买这个也要二十一岁的。”
啤酒罐底触到柜台，她才想起来没带证件。打算放回去，Jimmy说：“我请你啊。”
话音刚落，便利店的门再一次被推开。
第一个进来的是红卫衣的裴嘉松，他穿得实在太骚，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他进了便利店，手仍旧拉在门上，一副给人留门的模样。
黎烟下意识往外看。
就这么看到一个挟着一身寒气进来的沈纵京。
他身上的赛车服换下来了，但没穿冲锋衣，就一件灰卫衣，毫无疑问地赢了比赛，周身有赛赢了的爽感。
Jimmy上道地叫了声哥。
裴嘉松原本往里走，愣了一下，转身：“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弟？”
Jimmy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华裔，虽然中文说得还行，但是对于各种辈份不太倒得清。
沈纵京正回着消息，撩起眼皮，看了眼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便宜弟弟，懒得接腔，裴嘉松钻到里边去拿东西了，他只从门口的货架拿了包薄荷糖丢到柜台。
也终于看到了那罐酒，和握着酒罐的她。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无声无息地交汇，指骨残存着触碰的麻感，和酒罐上的湿意。
沈纵京在三秒钟后收回视线，肩身擦碰，就那么把那罐酒提到他自个儿那。
手指敲了敲柜台：“结账。”
那酒他没打算给她，自个儿咔哒一声打了。
空气无声无息地灼烧。
第50章 逢
Jimmy还在喋喋不休地飙着不太流畅的中文, 裴嘉松探头问今晚去哪个场子。
沈纵京就那么慢悠悠喝着那罐啤酒，铝箔罐中的细小气泡嗞啦晃动，勾挠得人心痒。
他一手插着兜, 一手握着那罐啤酒, 既没理会裴嘉松那个问题, 也懒得往Jimmy那边看。
店员小哥把卡往刷卡机插, 插进去的前一秒, 黎烟出声：“再拿一包这个。”
她洋娃娃一样的长相原本就让店员多看了好几眼，只是从中觉出了隐约的冷和颓, 所以没多搭话。
这会儿听到她开口，店员下意识停住动作看。
她指的是旁边货架上的一包烟。
盒身上一串法文。
沈纵京抽的那个牌子。
Jimmy夸张地wow了一声：“你抽这个？这个很辣的，要不换一个，那个牌子的女士烟就没那么呛。”
手指还残存着啤酒罐上的湿意，黎烟的眼睫颤了一下：“不用换。”
沈纵京终于撩了下眼皮。
那罐啤酒卡在他的右手虎口，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黎烟伸手拿了那盒烟。
烟盒被放到柜台, 离沈纵京手肘五厘米的位置, 上面残存一道细小湿痕。
Jimmy还在说：“这个牌子我抽着都有点呛, 我就见过一次有人抽这个，还是在赛车场的看台上看到的, 旁边搁着一个限量版打火机...”
黎烟抿唇, 周遭空气一寸寸稀薄, 手指蜷在掌心，也留下一道湿痕。
十秒钟后, 沈纵京伸手, 把那盒烟干脆利落地一推：“一起结。”
情绪上没什么变化, 慢悠悠喝第二口酒，在店员把卡递还的时候, 放下啤酒罐，捞起烟盒，推门往外走。
黎烟慢慢摁住他留下的那罐啤酒，湿冷往掌心里钻，呼吸轻微起伏着。
裴嘉松抱着几听饮料往这边走，视线往柜台边扫了一圈：“沈纵京人呢？”
Jimmy 往门口指了指：“出去抽烟了吧。”
几乎在同一时间，黎烟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低头，看到一串美国号码发来的消息。
两个字—
【出来】
沈纵京一贯的风格。
鬼混时的那些消息，一半以上都是这种干脆利落的短句，偏偏暧昧横生。
她吸口气，提起那个啤酒罐：“我出去透口气。”
Jimmy还目瞪口呆着，点点头，裴嘉松等着结账，探头说一句：“看到纵爷帮我说一声，地下车场等他。”
黎烟点了下头，模样太乖，裴嘉松没忍住说了句：“沈纵京很坏的，妹妹你别让他给骗了。”
室内和外面完全是两个温度。
一场雪刚停，路面结着冰，黎烟逆着人群走，在拐角看到沈纵京。
他懒洋洋靠在墙壁，手里玩着一根烟，她刚才买的那盒。
黎烟走过去，从他的衣兜里抽出那盒烟，也嗑了一根出来。
沈纵京撩起眼皮，咔哒一声扣动火机，借了她个火。
她最近为了戒烟，都不怎么带火了。
抽的第一口就呛出来，辛辣冲着喉口，沈纵京从她这儿抽走了那根烟。
他自己的那根没打，是真习惯了给她灭锅这件事，她每次在外边抽烟，碰到熟人就递给他。
所以沈纵京不跟她同时抽。
他的食指弹动了下烟灰：“怕呛还买。”
黎烟抬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买给你的，沈纵京。”
雪后的空气干冷，呼吸间飘散着白气。
这场旷日持久的暴烈缠绵，在这一刻再次暧昧丛生。
沈纵京的手肘抵在栏杆上：“还是要刺激？”
“沈纵京，我在学着，喜欢一个人了。”
“学会了吗？”
空气中飘散着暴烈的烟气，空气被掠夺得一寸寸稀薄，迟疑两三秒后，她轻声说：
“我不知道。”
沈纵京回身看着她，那根烟在他指间徐徐烧着，她想伸手去拿，但沈纵京的抽手的动作比她快一步。
与此同时，肩身被他握了一下，身子前倾，沈纵京低头，她的唇直接碰上他的。
尝到第二口辛辣烟气。
只剩一个底的啤酒罐仍被她握在手里，罐身倾斜，混着沫子的啤酒顺着手背肌肤淅淅沥沥下滑，一滴滴落到街边的积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