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吻绛唇——长湦【完结+番外】
时间:2023-08-02 17:20:08

  陆卿婵性子好,方才没有生他的气。
  但有太多时候,的确是他做的不对。
  更可怖的是,他从来没有察觉过自己的傲慢,也从未向陆卿婵道过一次歉。
  柳V俯下身,将厚厚的锦被往上掀开少许,陆卿婵还在发着低热,睡着得很快。
  他低声说道:“哥哥说错话了。”
  陆卿婵的脸颊潮红,她的眉微微蹙着,即便是在梦中也有些不安稳。
  额前发了薄汗,脖颈也略微湿润。
  柳V用帕子轻轻地擦了擦她的脸庞和脖颈,陆卿婵的确是睡过去了,在他做这事时,长睫都没有分毫的颤动。
  “我以后不会说这种话了,阿婵。”柳V吻了下她的额头,“原谅哥哥一回,可以吗?”
  陆卿婵睡得很沉,他轻柔地抚了下她的脸颊。
  明日她就要去官署了,到时常常见不到他,她心情应该能好转许多。
  柳V替陆卿婵掖好被角,又将挂在金钩上的帷帐放下,这才缓步离开。
  就在他快要走出内间时,忽而听见她闷声说道:“下不为例。”
  陆卿婵的声音很低,柳V却听得清晰。
  他心神震动,克制到了极致,才忍住欲念,没将那刚刚落下的帷帐又挑开。
  “好。”柳V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好听,像是佩环碰撞,又像是流水漱石,平日却总是很少带上情绪,过分的平静。
  但此刻向来沉稳冷淡的人,声音也会微微扬起。
  *
  翌日一早,陆卿婵就苏醒了。
  睡了足足的一觉后浑身舒畅,没有一处是不舒服的。
  她抬手摸了下额头,额前冰凉,身子也不再虚软,甚至隐隐有些康健起来的征兆。
  柳V原本想送她过去的,但军中急务太多,天光未曾破晓时,他便先赶去了北郊。
  陆卿婵没想到,送她去官署的任务竟落到了王若的身上。
  柳V还是不放心段明朔,给她拨了些侍卫过去,王若解释道:“姑娘不必忧心,这些人本就是护卫府邸的。”
  “嗯。”陆卿婵点点头。
  “你看着安排吧,”她慢声说道,“这些事不必全报给我的。”
  王若眉眼带笑,却微微有些僵硬。
  “是。”他沉声说道。
  小蕴看得想笑,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笑,只得借着给陆卿婵递手炉的空隙,掩住唇片刻。
  “姑娘,您若是缺什么物什,给府邸传一声信就是。”她眉眼灵动,闪着光亮,“到时奴亲自给您送去。”
  陆卿婵捧着手炉,微微颔首。
  她多日没有出过门,这时才知道柳V的府邸离河南府的官署并不是太远。
  王若随着陆卿婵一道进去,她虽然体弱,但身上并没有药气,反倒带着淡淡的香气。
  有些疏冷,就像是柳V衣上常用的熏香。
  这香气很淡漠,非得是离得近了才能闻嗅到。
  再一瞧陆卿婵身上大氅,果然与柳V那件是匹配的,只是要小上两三个尺码。
  可王若分明记得,这是早先便制出来的!
  使君到底是何时动的心思?
  王若微微睁大眼睛,颇有些错愕,他正想说些什么时,便瞧见了缓步走来的张逢。
  张逢早已知悉陆卿婵要回来的事,这些天的事太多,他的鬓边斑驳,眉眼间的沧桑更重。
  “身子好些了吗?”张逢轻声问道。
  陆卿婵缓声说道:“好多了,张府尹。”
  “那就好,那就好。”张逢低声重复了两遍,“官署的事不用忧虑太多,我看了你昨日处理的文书,都写得很好。”
  “我们这样多人,这样多官吏,都还康健着。”他带着淡笑说道,“总不能让你一个病人来挑大梁。”
  陆卿婵也笑着说道:“我身子既然已经好转,就没有再闲居在府邸里的道理。”
  她神情温婉,言辞却很坚定。
  “况且,卿婵也想为平叛出一份力。”陆卿婵和柔地说道,“等到还朝时,也好向公主复命。”
  张逢面带愁容,声音却很宽和:“你能有这份心,就是很好的了。”
  “近来公主那边可不容易,消息还断了两天。”张逢说着便将文书打开了,“过些天,指不定又要艰难起来。”
  成卷的文书轻轻摊开,露出清晰的黑色字迹。
  陆卿婵向王若示意了一下,便将他无情地赶走了。
  上午的事务并不多,她跟着张逢出席过一次会议后,便对近来的事有了更详尽的认知。
  午间的时候,她去官舍看了看。
  独立的小宅院虽然不大,但一个人居着也颇为舒适。
  王若提前带人将东西都细细地打点了一番,他这人有些怪,但在内务方面的确天赋异禀。
  饶是陆卿婵管了三年侯府的事务,也有些叹服。
  她昨夜睡得足,午间只在官署休息了片刻,便继续跟着张逢出席下午的会议。
  从前在昭阳殿的时候,长公主亦是如此,常常从早忙碌到晚间。
  “现今局势太乱。”张逢缓声跟她解释道,“京兆那边恐怕撑不了太久,剑南那边已经乱起来了。”
  他叹息一声:“不是内部先乱,就是外边先乱。”
  陆卿婵睁大眼睛,她病了多日,对外间的事知之甚少。
  柳V怕她心忧,病疾加重,便也没有让人跟她讲。
  以至于她都不知道,现下的局势竟然都已经这样了。
  “前朝天子七次北狩,没想到今朝才立国不久,也撞上这样的事。”张逢苦笑一声,“段明朔聪明,打着平王的旗号,可怜平王忠孝一生,如今被胁迫着上位,做了僭主。”
  平王的封地在燕地,他的声名又素来很好,受尽天下赞誉。
  段明朔大抵是早就盯上他了。
  若是幼帝没有意外身死,这时局兴许还能撑上一段,太后意外杀死幼帝,简直是将靶子往段明朔的手里送。
  陆卿婵的眉心也无声地蹙了起来。
  然而思绪飘转,她却忍不住地想了更多。
  陆卿婵很轻声地问道:“平王真的那么好吗?”
  张逢微怔,看了她一眼,低声应道:“至少在先帝活着的时候,他是一等一的好。”
  他的话语隐晦,继续说道:“平王的心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今的声名不能坏,不然还怎么压得住段明朔?”
  陆卿婵忽然明白过来。
  臣与诸侯直接背叛君主,是要承很大的压力的。
  但如果借助封王,做出要改弦更张、肃清朝政的态势,便会容易很多,而且更容易获得正当性与合法性,也更好占据道德的高地。
  太后掌权近十年,打压帝党与先帝旧臣。
  早就惹了许多人不满,当年王雪识的父亲就是撞在枪口上,方才被发落得那般凄惨。
  先帝留下多位辅政大臣,单是张商一人的倒台,便使盘根错节的官场大肆动乱了一场。
  不知有多少人含恨在心,早就等着夺走太后的权柄。
  现今起势的还主要是诸王和藩镇节使,可若是这番燎原之火再烧下去呢?
  太后立于高台之上,可在这其下,根基早已腐朽殆尽,她得到了许多人的拥护不假,但在清除异己的过程中,也得罪了太多的人。
  如今更是只须轻轻一推,便能彻底地将这煌煌的高台推倒。
  陆卿婵的心底泛起寒意,她忍不住轻声地问道:“那将来会如何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张逢淡淡地笑了一下,“总不会比前朝末年更乱了。”
  他说得是。
  陆卿婵原本沉重的心里忽而轻松不少。
  总有人会叛乱,也总有人会挽大厦之将倾。
  晚间跟着众人一道用过膳食后,陆卿婵方才会官舍,比起宽敞到寻不到边际的大宅院,其实她一直更喜欢小的宅邸。
  尤其是一个人居着,再舒服不过了。
  陆卿婵将灯点上,在小桌案边又看了许久的文书,方才准备安歇。
  宅院寂静,坐在床边时,只听得见呼啸的寒风。
  这几日没有落雪,天稍稍有些回暖。
  小时候她最怕一个人待着,又怕无聊又怕黑,如今却只觉得莫名心安。
  将灯吹灭后,陆卿婵便上了床榻,没多时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久违地梦见了长公主,还是少时的长公主。
  柳叶眉,丹凤眼,唇红如烈火,分明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已经有了睥睨天下的气度。
  长公主站在昭阳殿的台阶之上,颇有些骄纵地说道:“你问我是谁?我是这晋国的公主。”
  “你这样愚笨,竟也能来做女学士。”她傲慢地说道,“真不知母后怎么想的,何时贤良淑德竟也成了公主要学的东西了。”
  长公主身着红衣,长裙曳地,很不客气地说道:“从来都只有公主为人规定德行的道理!”
  张扬,恣意,意气风发。
  陆卿婵只在男子身上见过这样的气度,她是头一回从一个姑娘、还是比自己小的姑娘身上感受到这惊人的气魄。
  也是在那时,她方才知道。
  做姑娘并不是一定要贤淑温婉,亦是可以凌厉傲慢的。
  然而梦里的长公主,却并非是一步步走上台阶,而是向着火里走去。
  陆卿婵从未见过那么大的火,比昭阳殿走水那次还要更轰轰烈烈,天都被烧成了赤红色。
  她心绪不宁,从梦魇里苏醒后大喘着气,抬眸却对上一双清澈的丹凤眼。
  陆卿婵常常会忘记,柳V与长公主是关系极近的表兄妹。
  他们性情截然不同,尽管有着如出一辙的丹凤眼,却的的确确是全然不同的人。
  柳V执起杯盏,端到陆卿婵的唇边。
  “刚巧路过这边,本想着看你一眼就离开的。”他轻声说道。
  陆卿婵接过杯盏,如惊弓之鸟般地说道:“是又出了什么事吗?”
  她的心弦是紧绷着的,但眼底却有了更多的神采。
  柳V神情微动,缓声说道:“没什么事,真的只是刚巧路过罢了。”
  “才刚过五更,”他摸了摸她的头发,“继续睡吧。”
  陆卿婵起身,将杯盏放到小桌案上,正要回身时柔膝忽然发酸,倒在了柳V的怀里。
  磕碰的那一瞬,两人的唇轻轻地触在了一处。
第六十四章
  柳V身上的暗香冷冽, 但很是淡漠,非得是紧贴在一处才能够闻嗅得清晰。
  陆卿婵此刻却觉得那香气极是馥郁。
  蔓入鼻间,侵入肺腑, 将她整个人都裹挟在清冷的暗香之中。
  既凛冽, 又浓郁。
  柳V下意识地扶住她的纤腰, 陆卿婵的腰身敏感,她的身躯震颤了一下,喉间亦是溢出一声低吟。
  她抿了抿唇, 只觉得唇瓣上亦沾染到了那凛冽的暗香。
  泛着微甜,有些像荔枝。
  “小心些。”柳V嗓音低哑,声线却仍是平稳的。
  他垂眸看了眼陆卿婵的唇, 便收回了目光。
  她低声应道:“嗯。”
  柳V表现得克制守礼,但落在她腰间的手却过了片刻才收回。
  那双修长白皙, 隐隐带着些薄茧,是很有力量感的一双手。
  即便只是轻轻地扶住她,也会带来微痛的感触。
  直到柳V离开后, 陆卿婵仍然能够感受到那阵阵的酥麻, 就像是他的手依旧抚在她的腰间。
  出了这样一个岔子,她费了些时间方才又睡过去。
  梦里旖旎, 醒来的时候天光破晓, 帷帐之中浸透了春色。
  陆卿婵低喘着气,总觉得腰间有些异样。
  就像是被男人攥得久了, 有些细微的痛意和别样感觉。
  她掀开寝衣, 看了眼腰身,才发觉竟留下了微微的痕印。
  她的皮肤白皙, 很容易留痕,但昨日是她先软了膝, 柳V是好心扶起她,方才扣住她的腰身。
  若是因之怨他,也太过无理。
  但陆卿婵还是有些烦闷,直到两日后柳V来接她回府邸,她仍是有些不愿见到他,本能地想要回避。
  那日下午,柳V便到了河南府。
  一位节度使往往兼领多个州,掌军政大权,与地方官员的联系相当紧密。
  如今柳V带军平叛,以洛阳为阵地,会和河南尹张逢有许多交集,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他专挑这一日过来,显然是存了些别的心思。
  陆卿婵待在内间与人合写一份文书,一直写到了快要黄昏。
  隔着屏风,柳V能够隐约看见她的身形,弱柳扶风,带着轻微的病气,但又偏生极是坚韧。
  陆卿婵的声音轻柔,却很有条理,沉稳且令人信服。
  满身的才气,认真时更是叫人移不开眼。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长公主对她的执着。
  陆卿婵是很好的女官,更是很好的臣,她柔美温婉,却又坚定不移。
  没有君主能够拒绝这样的臣子。
  这是柳V第一次见陆卿婵做事时的样子,尽管隔着屏风,他仍是看得目不转睛。
  他就靠坐在太师椅的椅背上,沉静地看了许久。
  陆卿婵处理完事情,刚刚抱着卷轴走出屏风,便和他对上了视线。
  柳V双腿交叠,手肘撑在扶椅上,静默地注视着她。
  他身形高挑,腿也修长,即便是做出稍有些散漫的姿态,也俊美得异常。
  见她过来,柳V的眉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都处理完了吗?”他轻声问道,顺手接过她抱着的卷轴。
  后脚跟来的同僚满是震骇地抬头,愣怔地看向柳V,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陆卿婵也有些微愣。
  这场景很像从前下学时,柳V接住她一道回家。
  但现今可是在官署里,身边跟着的还是她的同僚。
  “处理完了,使君。”陆卿婵后两个字的咬字稍稍加重,然后抬眸看了柳V一眼。
  他坦然自若,只是从容地说道:“那便好。”
  陆卿婵将柳V手里的卷轴拿走,又带着愠怒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实在说不上是凌厉,反倒因为微红的眼尾,隐隐带着些惊心动魄的绮媚。
  她的眼尾怎么又红了?
  柳V在心里暗想,是受了什么委屈吗?还是见到他有些不高兴?
  “你先去官舍那边。”陆卿婵小声地说道。
  然后她没有再理会柳V,推开门便走了出去,等到将文书交予张逢的侍从过后,方才回到官舍。
  衣物已经被侍女打点好了,柳V如约等在官舍里,静静地看着她这间狭小的居室,神情竟有些和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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