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吻绛唇——长湦【完结+番外】
时间:2023-08-02 17:20:08

  好像日前那个趾高气扬,将陆卿婵视作外室的郎官并不是他。
  陆卿婵轻哼一声,笑说道:“那王宣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侄子!”王若更加得意地说道,“他应当唤我叔父的。”
  陆卿婵其实还有些好奇,如今王宣已经回朝,还安稳地在太原府做了官,虽没法跟原来的官职相比,但也算是不错。
  毕竟他之前是言官,靠的是声誉。
  王宣都已好好地回来,为何还没将王雪识接回去呢?
  这可是他曾经最宠爱的长女。
  她还以为,王宣会立刻让赵崇写放妾书,将女儿好好地接回家。
  仔细疼宠,珍重爱怜,弥补这些年的分离伤悲。
  没多时陆卿婵的好奇便有了答案,陪着王府尹过来的人正是王宣,他声名很好,做官也清正廉直,颇受赞誉,此刻能跟着府尹过来是情理之中的事。
  王若理了理衣襟,站在陆卿婵的侧后方,轻声说道:“姑娘,这边走。”
  他夺了侍从的位子,只为待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王若这举动果然引了人瞩目,连不远处的王宣都投来了视线。
  陆卿婵快要受不了他,皱眉说道:“你若是再这般不正常,还是回洛阳吧。”
  王若紧忙敛了神色,笑眼弯弯地说道:“姑娘息怒,姑娘息怒,我这也是想给您撑些气势。”
  陆卿婵抬靴走向前,清婉的神情中透着凌厉。
  她轻声说道:“不需要。”
  陆卿婵没再理会王若,径直走了过去。
  私宴设在了中庭的花树之下,旁边是跃动的流水,可以将杯盏与酒盅放进去。
  陆卿婵正要走过去时,忽而瞧见一个侍从匆忙地跑到了王宣的身边,与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侍从的神色慌张,话也说不流利,磕磕绊绊地讲着。
  王宣在岭南三年,脾气也被磨去许多,此刻却勃然大怒起来,连脖颈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全靠好涵养压着,才没有表露出来太多。
  陆卿婵是刚巧站在明亮处,方才恰好看得清晰。
  “她反了天了不成!”王宣压着脾气,厉声说道,“你现在就回去跟她说,她既是被人纳了过去,就没有忤逆夫纲的道理!”
第七十六章
  王宣压着脾气, 低声向侍从说道:“当初是她执意要与人做妾,如今连孩子都有了,倒是想起我这个父亲了!”
  “叫她自己看着办吧。”他带着怒气说道, “别再来寻我了!”
  除却方才的厉声言语后, 王宣就再没高声说过话。
  他的脸色难看, 但还是保持着朝官的端方。
  陆卿婵走过去时,王宣的脸上已经瞧不出一丝怒意,他在岭南三年, 脾气也渐渐宽和下来。
  王府尹宽善地朝她打招呼,陆卿婵还未落座,他便站了起来, 王宣等跟从的人也一并站起。
  陆卿婵声音和柔地说道:“见过府尹。”
  王府尹也缓声说道:“早就听说陆少师大名,如今亲眼见到, 少师竟比传闻中还要飘逸,简直比之古时名士还有风度。”
  “您谬赞了。”她掩唇轻笑,“怎比得过府尹呢?”
  简单的寒暄过后, 众人便纷纷落了座。
  两边的人都已到齐, 清客和幕僚也已候在了席间,宴席开始不久, 气氛便热了起来。
  “先前洛阳战事吃紧, 多亏有使君和少师在,”王府尹蔼声说道, “才平定了河阳军的动乱。”
  陆卿婵缓声说道:“都是使君、张府尹和诸位同僚的功劳, 卿婵不过是闲职,也就做了些文书而已, 因此才显得有些生命。”
  她有礼地说道:“卿婵不敢承您这等赞誉。”
  这样说话是很累人的,但陆卿婵也看出, 王府尹着实是个端得住的人,端方谦和,并非只是表面有些礼节。
  难怪他能在这乱时,坐上太原尹的位子。
  因陆卿婵的身子还不甚康健,宴席没有持续太久,到了后面众人的言语也变得轻松起来。
  王宣饮了些酒,低声向陆卿婵说道:“犬女卑劣,先前对少师多有得罪,下官替她向您致歉。”
  他看起来颇有些苦闷和无奈。
  “无妨的,王长史。”陆卿婵低声说道,“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心里却清楚不会有那么简单,就算她放得下,柳V也不会放得下,柳氏也不会放得下。
  无论是发自内心,还是出于利益考量,王宣都有理由放弃王雪识,他自己应当也明白这其间的事。
  但不管怎么说,听到陆卿婵这样讲,王宣的容色还是和缓许多,跟她聊起了更轻松的事。
  “再过几月荔枝就该熟了。”他温声说道,“可惜除却岭南,哪里都养不活这种甘甜作物,真是可惜。”
  陆卿婵柔声说道:“王长史竟喜欢甜食吗?我还以为像您这样德高望重的长辈,都喜欢口味清淡的瓜果。”
  王宣摆了摆手,蔼声说道:“王某平生没别的爱好,就是好些甜食罢了。”
  王若也插了进来:“长史您不知道,我们家姑娘口味最是怪异,那般苦的药汁,她能面不改色端起碗就直接喝完。”
  一位年长的幕僚笑呵呵地说道:“长大了才这样,姑娘小时候那是一口药都不肯喝,使君百般哄着都没用。”
  “在下那时在军务任职,都常常听到这样的传闻。”他继续说道,“伊始我还不信,后来某次去见使君,刚巧撞见使君喂姑娘喝药,喝一口,竟要吃两个蜜饯!”
  气氛越加和缓,就像是友人间的闲聊一样。
  在座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再者就是极精明的人,场面欢畅平和,聊得也越来越远。
  直到宴席结束的时候,笑语还未停歇。
  柳宁是到最后才过来的,他握着手杖,缓步走到陆卿婵的跟前,低声询问道:“累了吗?要不要先回去?”
  柳V是特地交代过的,让兄长帮忙看着点陆卿婵,绝不允她过度劳累。
  他待陆卿婵太小心,几乎是将她当小孩子在照看。
  若不是这些天战事吃紧,柳V只怕每日都要来信,仔细地盘问她做了什么。
  “没事的,叔父。”陆卿婵轻声说道,“我哪有那般娇弱。”
  柳宁点了点头:“那便好。”
  他身着寻常的玄衣,又站在树荫之下,以至于柳宁离开的时候,许多人都没发现他来过。
  但王宣无疑是发觉了的。
  他端着茶盏的手,久久都没有动作。
  王宣严谨肃穆的神情里,透着几分惊愕震惊,像是极是难以置信。
  陆卿婵神色如常,她平静地看了眼王宣,容颜柔婉又淡漠,就好像无悲无喜的神女塑像。
  直到送别客人的时候,她才再度走到了王宣的身边。
  夜风凉凉,众人走后门前寂静,只听得见马匹蹬蹄的声响。
  陆卿婵缓声说道:“长史不必多虑,叔父不过是担忧我身子孱弱,方才特地过来看看罢了。”
  旁人或许不知道陆卿婵的身子缘何病弱,王宣却再清楚不过了。
  想到女儿说起此事时的得意神情,他只觉得血气都尽数涌上了头。
  王宣是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一生都恪守君子礼教,是怎么教得出王雪识这样的女儿!
  家中落难时她不惜与人做外室,使用腌H法子怀上赵崇的孩子,也不肯嫁给他的门生,现今更是满肚子的算计钻营,刻薄到了极点!
  王宣的指节微微颤抖,他声音低缓:“陆少师,我……”
  他还未开口,便叫人给仓皇打断。
  “父亲,您不能这样绝情!”王雪识哭着说道,“如今您是衣锦还乡了,可雪识呢?还在与人为妾呀!”
  她从马车上急匆匆地下来,快步地走到王宣的身边。
  王雪识全然没有注意到被侍卫挡住身形的陆卿婵,她直接就抓住王宣的手,嚎啕地哭诉起来:“雪识可是您的亲生女儿!”
  “我知道当年的事,您对我有怨言,觉得我辱了家中门楣。”她哭着说道,“可父亲那时雪识也是被逼无奈!您就再宽宥我一次吧!”
  王雪识的嗓音沙哑,就像是已经哭了不知道多少回。
  王宣面露尴尬,他压着声说道:“在旁人的门前哭,你这像什么样子!还有,谁叫你过来的?”
  “没有人,父亲……”王雪识愈加委屈,“您整日不肯见我,直到我费了多少心思才打探您今晚的去处吗?”
  她怀着四五个月的身孕,仍能做出一副弱不禁风的姿态。
  王宣低声说道:“别这般吵嚷,你先闭嘴。”
  父亲声音这么低,应当还是对她有些怜惜的吧。
  王雪识抹了抹眼泪,看了眼身后的侍卫们,自顾自地说道:“父亲是一定要落到让旁人看笑话的地步,才肯好好对我说话吗?”
  王宣的怒火一下子涌了上来,他对着王雪识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你也知道你现今是个笑话!”
  “上赶着给人做外室,我还从未见过你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子!”他冷声说道,“你背弃亲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是你的父亲?”
  王雪识的眼泪晶莹,顺着脸庞滚落。
  “我也是迫于无奈,父亲。”她咬了咬下唇,“我是不能去岭南那种地方的,更是不能被流徙。”
  王雪识哀哀地说道:“不止荒废了青春,出来也再没有好人家能看得上了……”
  她话里全是自己,不知不觉地便暴露了真情。
  王雪识自私寡义得明明白白,反倒让王宣更为恼怒,亏他还原以为王雪识当年真有什么苦衷,不得已才入了赵家的门,没想到她是这般的表里如一!
  王宣愠怒地说道:“别再唤我父亲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他重重地拂袖,王雪识没能紧抓住他的手,险些就摔在了地上。
  她哭着说道:“父亲,您可千万不能不管我啊!”
  王宣扬声唤侍从:“将她给我带走!”
  跟着他的随从很快地走了上前,一左一右地架起王雪识,硬生生地将她拉开。
  她的语气凄厉起来,声音也更加高昂:“王宣,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可是你的亲女儿呀!”
  王宣没有理会王雪识,但侍从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用帕子紧紧地掩住了王雪识的嘴。
  那帕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过,带着股发酸的臭气。
  王雪识几欲作呕,但看见父亲歉然行礼的时候,她的心才是真正冷了下来。
  侍卫众多,方才她一直没瞧见他们中还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就好像被众星环绕的月亮一样,随意地站在那里,就高贵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气度非凡,又带着些姑娘家的和柔温婉。
  就好像,就好像是陆卿婵!
  王宣温声说道:“实在是对不住,王某教子无方,让陆少师见了笑话。”
  陆卿婵的神情沉静,就像是观了出戏,她轻声说道:“无妨,夜色已深,长史快些回去吧。”
  她的声音多平淡啊,她的衣着多华贵啊!
  王雪识只觉得心里在滴血,凭什么陆卿婵就能过得这般舒坦?
  陆卿婵一个被夫家休弃的下堂妻,竟能混得这般体面,真跟个世家小姐一样。
  王雪识本就红肿的眼睛,泛起了更红的光芒。
  被万般疼宠,永远高高在上,这原本是她该拥有的人生!
  王雪识越想越觉得心中痛苦,同样是家道中落,凭什么陆卿婵就能做妻,她就只能做妾?凭什么陆卿婵就能在离开赵崇后活得更好,她却没有人护佑?
  眼见王宣离开后,陆卿婵在众人的扈从下淡然回身,王雪识心中更是泛起了深恨。
  要怪,还是要怪她嫁的男人不够好。
  若是能攀附上柳氏,她亦能在河东横着走,何必看旁人的脸色!
  恰在这时,柳宁慢步走了过来。
  他握着手杖,步履轻缓,令侍从将鹤氅递给陆卿婵,温声说道:“方才忘了叮嘱你,晚间冷了,多加件衣吧。”
  这鹤氅是纯新的,但熏染的香却是柳V惯来爱用的。
  他不知道何时制了一批衣物,尺码虽截然不同,款式和料子却是一样的,像是生怕旁人看了不知道他们二人是爱侣。
  陆卿婵系上鹤氅的缨带,笑着说道:“多谢叔父。”
  柳宁和蔼地说道:“不知你还记得吗?你叔母也喜欢你这样穿。”
  “她总说你生得白净,所以要多穿深衣。”他目光温和,“原先她最爱给你制衣裳,还想过要给你做嫁衣呢。”
  卢氏十分疼爱陆卿婵,有了好的布料,总要先将陆卿婵叫过去,问她想穿什么新裙子。
  一说起卢氏,陆卿婵和柳宁的语调都更加轻软。
  王雪识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她却真切地感受到了两人间的亲近。
  果真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王雪识低喘着气,活动了活动手腕。
  攀附柳V也就算了吧,没想到陆卿婵竟能连柳宁都不放过,他的年纪都这样大了,她还真是不择手段。
  王雪识心里被一股强烈的作呕感缠缚着,她低声地咒骂了一句:“真是恶心,连叔辈的人都要攀附!”
  说话以后她痛快了许多,却也意识到这话太危险。
  陆卿婵她是敢辱骂的,但柳宁那等人,绝不是她招惹得起的。
  王雪识看了眼柳氏府邸的门,朱门厚重,应当没人能听得见她说了什么。
  她紧忙地回过身,打算立刻上马车离开,以后都不再轻易过来。
  她匆匆地拉开车帘,低声吩咐车夫:“快走,快些走!”
  王雪识是站在门外压着声咒骂的,而陆卿婵已经走进了府邸里,在门半掩上后,余下的声响更加飘忽。
  她隐约听见王雪识说了句什么,却没有听得清晰,还以为是冷风吹过的声响。
  但柳宁的步子却顿住了。
  他素来是和蔼宽善的人,此刻的神情却有些冰冷漠然,就像是覆上了一层寒霜。
  陆卿婵垂着头,没有瞧见柳宁的脸色变化,她只听见他向侍卫轻声说道:“去问问,方才外边是什么动静。”
第七十七章
  柳宁握着手杖, 他个子很高,又常年处理军务,即便如今年长多病, 也依然是高大的。
  不过柳宁向来温和宽善, 叫人时常会忽视他身上的气场和压迫感。
  他眼睛半阖, 轻声说道:“快些。”
  陆卿婵微怔了片刻,她懵然地抬起头,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就见到侍从将王雪识给拖了进来。
  厚重的朱门敞开,冷风还未灌入就又被掩上。
  王雪识的脸色煞白,膝也在不断地打着哆嗦, 全赖侍从的手臂架着,方才没有失态地软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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