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骁的视线又一次瞥向他。
这次停留的时间挺久。
淡淡的，又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骇人。
丛嘉炀还是第一次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下意识的，他缩了缩肩膀。
“你怎么知道她跟我很熟的？”
那目光警觉性太高。
丛嘉炀吞了吞口水，想也没想就说：“我之前看你们一起放学回家，不挺熟的？”
“玩儿跟踪？”
丛嘉炀忙不迭摇头，“没有没有，你误会了，真的只是看到。”
祁骁的警觉，这才渐缓放松。
之后真去了俱乐部，祁骁也顺从了丛嘉炀的心愿，和他正式切磋了一回合。祁骁还没动什么真格，丛嘉炀就已经无力的躺在了地面上惨叫。
倒不是心疼丛嘉炀，丛枝的目光里全是祁骁轻喘着气的身影。
她真不希望丛嘉炀啊再喊一句“再来”。
但丛嘉炀似乎是铁了心想要和祁骁好好切磋一番，他两手一撑，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又站起来，是还想要继续下去的意思。
丛枝有些看不惯，想张嘴叫住他。
但身边的邓若盈却先她一秒，拉住她的手臂。
丛枝不解的扭过头看她，眸光里映满了懵色。
邓若盈对她笑了笑，轻声跟她说：“放心吧，祁骁不会让你哥哥受伤的，他有分寸，你别担心。”
显然是她误会了她的意思。
丛枝刚想要辩解，邓若盈又跟她说：“祁骁拳击很厉害的，一般人的打打闹闹，也就疼那么一下就好了，以前他经常和同学这样玩儿。”
“你哥哥应该是第一次玩儿拳击吧，姿势动作都生涩的很，祁骁就更加会让着他了。”
连外人都能看出来的生涩，却一直被丛嘉炀执意声称熟练。
她知道他的主意和算盘，可依旧让她觉得脸红。
“邓……若盈。”
“嗯？”
“你很了解祁骁吗？”
“嗯，算是很了解吧。”邓若盈看着不远处那道颀长英俊的身姿，轻弯了弯唇角。
她的目光有些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半秒的时刻，邓若盈忽然扭头看向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半点起疑的心思就叫丛枝好一番回味，像是忽落一片绿叶的平静水面，微微扬起涟漪。
害怕她会察觉出什么，丛枝赶紧解释道：“没什么就是……觉得……”
关键时刻，脑子里的几根筋又搅合在一起。
丛枝语无伦次的组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倒是邓若盈，瞧着她越是急切脸颊就越红的模样，笑出声来，“你是想说，觉得我们的友谊过了这么久都还很不错吧？”
丛枝点点头。
“因为我们都很珍重彼此之间的感情。”
“祁骁是，我也是。”
一直到临近薄暮微暗，祁骁和丛嘉炀才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切磋。
丛枝眼睁睁的看着邓若盈从旁边的休息椅上取下一条白毛巾走到祁骁的身边，祁骁接过擦脖颈间的汗，嘴里跟她说谢谢。
而她站在原地，视线默默的注视着那一切。
像是局外人。
比起祁骁，丛嘉炀显得就更加狼狈了几分，浑身酸痛，比他以往在外面打架斗殴都还要严重难受几分。
他捂着令他疼痛的地方，一瘸一拐的走到丛枝身边。
注意到她的视线放在何处时，他讽刺似的哼笑一声，在她心里扎刺，“别看了，光看有什么用，又不是你的。”
丛枝下意识将视线从那边的两个人身上移开，她抿了抿唇，闷闷的跟他说：“你管不着。”
丛嘉炀没好气的“切”了声，继续冷嘲热讽：“你装什么装，你以为你这样，他就会多看你一眼吗，真蠢。”
可是她学不会聪明。
他们之间，潜藏着太大的距离。
长河宽阔，她跨不过。
也不敢跨。
那之后，邓若盈就经常出现在祁骁的身边，和他一起打篮球，一起去小卖部，一起吃饭，像要好的朋友那般相处。
就连楼音音也开始奇怪邓若盈的举动。
小声的和同桌江畅探讨：“这邓若盈怎么突然一下又和祁骁联系起来了？”
江畅懒散的耸肩，“我哪知道这个。”
“你要想知道就去问她呗。”
“……”
楼音音对他狠狠无语了一阵，手掌拍着他的肩膀，凑近他许多，猜测道：“这个邓若盈不会是突然看上祁骁了吧。”
声音不大，但也能让后面的丛枝听见。
握在手里书写英语单词的笔一顿，慢半拍的，她抬起眼皮，视线落到前面那两个说着悄悄话的人身上。
混沌思绪瞬间飘远。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邓若盈那晚在拳击俱乐部里对她说过的话。
“因为我们都很珍重彼此之间的感情。”
“祁骁是，我也是。”
是逾越朋友身份，喜欢的那种感情吗？
纤长的眼睫脆弱扑闪，微垂着，盖住眼底的那片失落凝成的雾意。
直到少年磁沉又略带轻佻的声音传来。
字字清晰落进她的耳朵里。
“同桌儿。”
“做题不专心啊。”
第25章 保护
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心里猛“咯噔”一声。
丛枝跌跌撞撞的收回飘远的神思, 扭头朝他看。少年一身黑薄夹克，外套敞着怀，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
他双手插进衣兜里, 目光悠悠懒懒的落在她身上, 深邃的眉眼被额前的碎发挡住几分。
让他的目光看起来似乎格外幽深。
嘴角轻佻着一丝笑意, 被融进末夏初秋的晴光里。
很坏, 又让人忍不住陷落着迷。
心脏怦怦的跳起来。
丛枝收好自己的视线, 清明目光落在作业本上的那团黑色污迹处。挪开比肩, 她将作业本翻开新的一页。
想要继续心无旁骛的书写。
可那人却跟故意似的, 手指点了点她纤薄的肩膀。
丛枝笔尖一顿, 扭过头看向他。
少年深浓的眉眼如画，镌刻在乍现晴光里。
“怎么了……”
丛枝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一份悄无声息的颤抖。
在丛枝的视线里, 祁骁显得有些居高临下。可即使在这样的死亡角度中, 他也依旧不掩帅气。
薄薄的唇角往上勾了勾。
祁骁将手从兜里伸出来, 轻俯身, 手掌就撑在丛枝的课桌上。
他的身体被迫往下压, 与她的距离很近。鼻息间的浅浅气息扑面而来, 那一丝带着薄荷香的味道被她呼进鼻腔里。
肆意拨动她的神经。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丛枝的手指轻蜷了蜷。
“你刚刚……”
“想什么呢, 那么入迷？”
他声音落下来的时候, 人就从丛枝身后留出来的空隙穿过,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身形晃动着，挡住窗外薄薄的光。
丛枝眼眸里的暗色变得浓深一些，“没想什么。”
少年偏头朝她看过来, 模样拽坏，“还不告诉我？”
“本来就没想什么。”似乎是生怕他不信, 丛枝刻意强调一遍，“老师布置的英语练习题，等会儿上课要讲的。”
“我得赶紧做完。”一边说着，丛枝又闷头闷脑的埋着头动起笔来。
桃脸杏腮，薄薄的风拂进窗棂。
吹动她耳廓边细软的发。
澄静透彻的一双眼，被纤长的眼睫遮掩。宁静淡若的美好，独养她一身柔软气质。
祁骁手撑着脸颊偏头静静的看她，恍然察觉身旁的这份宁静，那瞬间莫名，他缓缓翘了翘唇角。
周末的时候，丛枝惬意的睡了个懒觉。
邓若盈和丛鸿民周末也需要上班，清晨一大早就走了。
家里就只剩下丛枝和丛嘉炀两个人。
昨晚躲在被窝里和楼音音聊天到很晚，结束后她又将祁骁的比赛夺冠视频认真的欣赏一遍之后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差不多九点，手边的手机电量不足一半。
她翻身下床给手机充电。
秋天的早晨有些泛凉，丛枝身上只穿着一件薄睡衣，凉气刺骨，冻得人有些发冷。穿上拖鞋，她忙走到窗边将窗扇拉严实。
这才感觉暖和了几分。
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几声，丛枝回头看去，依稀见着屏幕上闪着来点人信息。
走过去，她将手机拿起。
当她的目光落到屏幕上的那个来电人名字时，视线一顿，捏着手机的手指也不得缩紧几分。
机身在手心里轻微震动。
丛枝抿了抿唇，手指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至耳边。
声音轻软细柔的，朝那边“喂”了声。
电话那头传来周苏荷的声音，不是关心问候，而是温声不耐中带着点责备，“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接电话？”
“我……”
“你才起床？”
略带着惺忪睡意的声音暴露出丛枝现在的处境，她脸颊通红。
不作声的沉默代表了她的回答。
周苏荷没关注这个太久，直接在电话里跟她说道：“那你现在赶紧起来，中午和妈妈一起吃个饭。”
“你来苏城了吗妈妈？”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丛枝的心里是高兴的。
自从她和丛元洲离婚之后，丛枝就没见到过周苏荷。
哪有女儿不想妈妈的，嘴上说不想的，不过是块儿硬豆腐罢了。
心里柔软得似一滩水，丛枝现在只想见到她。
母女俩挂断电话后，丛枝脸上堆起笑容，双臂张开向后仰躺在床上，柔软的长发铺在床上，裸露出那张白净又温润的小脸。
她看着天花板，脑袋里想着等会儿和周苏荷见面时的场景，嘴角就不受控制的逐渐上扬。
见到妈妈，应该会很开心吧。
和周苏荷约定好十一点半在苏城市中心的某家高档餐厅见面，出发之前丛枝收拾了自己很久，每件衣服都试穿了一遍，头发也从低马尾绑成丸子头，又从丸子头绑回低马尾。
拾掇了好一会儿她才出发。
住的地方离市中心比较远，坐公交得四十分钟左右。丛枝生怕来不及，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待车子在她面前停稳，她拉开车门坐进去，边系安全带边对司机说要去的地方。
打卡计时收费，车费也花了几十。
不过这比起见周苏荷一面，丛枝并不会觉得浪费。
丛枝坐在车里看窗外迅速向后倒退的树影，温和的风吹来，熨帖在她的脸颊上，舒服极了。
坐出租节约了二十分钟，但和约定好的时间相比还是有些赶。丛枝付完钱就急匆匆下车，朝着手机里导航显示的那家餐厅跑去。还好那家餐厅的位置显眼不偏僻，丛枝气喘吁吁的跑进去，顺着房间号找到了周苏荷所在的包厢。
沉重的木门似乎正彰显着这家餐厅的高档复古，丛枝站在外面，自我整顿好迫不及待的那份心情，轻呼了口气。
才抬手，推了进去。
这是丛枝第一次上这样档次的餐厅，地上的红地毯，晶莹璀璨的复古灯饰，暗色调复古系餐桌，跳跃闪动着的红烛，无一不彰显着这里的华贵。
可对她来说，这里像是一个异世界。
她从未探索过的世界。
丛枝抬脚走进去，地毯很松软，踩上去没声音。房间里漂浮着一股很好闻的淡香，萦绕在鼻尖时只叫人心里放松。
视线渐缓的落过去，她瞧见一模倩丽的身影。
是周苏荷。
盈盈灯光下，她嘴角轻扬。
桌上立着一只高脚杯，里面盛着一半红酒，像她一样，风韵犹存。
她脸上画着淡淡的妆，一颦一笑都是美丽的。
丛枝能从她的笑容里看出来，她生活的很好。
浅浅的弯了弯唇角，她大步朝她走过去，只是还没走近，借着一角屏风，丛枝依稀看见了另外一个身影。
停下已经来不及，丛枝的视野逐渐变得开阔。
那道身影也逐渐在她的眼眶里变得清明起来。
是个男人，身穿着浅薄暗灰的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睛，眉目柔和，看起来温润如玉。此时的他正站起身来，为周苏荷贴心的倒了一杯水，甚至她还听见他柔声的跟她说少喝些酒伤身子。而在这句话落下时，丛枝明确的看见了周苏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许多。
微怔了怔，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但碰巧的是，那个男人的视线落了过来，在瞧见丛枝的下一秒时，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很温暖柔和。
“枝枝来了？”
这让周苏荷也回头看了一下。
见到丛枝，周苏荷起身走过去，将她往餐桌的地方拉，言语里多有些嗔怪，“怎么这么久才来。”
丛枝的神色略有些木讷，她抬起眼皮悄悄地看了眼对面的那个男人，小声的跟周苏荷说：“大伯家离这里有点远，而且，你没告诉我有别人。”
周苏荷看着她没说话。
倒是对面的郑泽远，出声打破了此刻的细微僵硬，“不打紧不打紧，孩子坐了很久的车也累了，你就别用一张幽怨的脸对着她了。”
周苏荷视线看向他，与他半开着玩笑，那双明艳的眼睛里，是丛枝从来没见到过的娇嗔：“你倒是会当好人。”
郑泽远笑嘻嘻，“给孩子留个好印象嘛。”
那脸上，似乎也有微泛着红的腼腆。
一瞬间，丛枝有些看不清楚此刻的局面，面对这个陌生的男人，丛枝的距离感拉的十足。
刻意花了心思观察他们之间的亲昵举动，他总是能眉开眼笑的面对她。
就像是……
她面对祁骁时一样。
那双眼睛里，藏满了爱意情绪。
男人并没有将她晾在一边，见此时氛围缓和几分，便与她自我介绍起来，“枝枝你好，我叫郑泽远，你可以叫我郑叔叔，我是你妈妈的男朋友，听她说想来苏城看你，我也就跟来了，临时做的打算也没给你带什么礼物，希望你见谅。”
“没事……”
郑泽远的一番话本来就听懵了丛枝，末尾又说让她见谅的话。
似乎举手投足之间，她都能感受到他的优越涵养。
那是和丛元洲不一样的气质。
这个人显得更加出色卓绝。
丛枝看向身旁的周苏荷，似乎是在向她求证那段话里的真实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