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苏荷握了握她的手，给她答案，“郑叔叔说的都没错。”
“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枝枝，你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对吧？”
那顿饭，丛枝吃得不算太认真，她饭量小，没吃几口就饱了。偏偏又挡不住郑泽远的热情好客，一直给她碗里夹菜。
她吃了很多，但都苦涩乏味。
两小时后才结束了那顿饭，一直到出了那家餐厅，丛枝也还像是个提线木偶一样。
但周苏荷并没有关注到她这一点。
因为她接了个电话，脸色有些不太好。
和站在她身旁的郑泽远说了几句话。明明声音不算小，可丛枝就是什么都没听清楚。
脑袋里嗡嗡的，有些乱。
直到周苏荷脸上多了一丝对她的抱歉，她拉住她的手，跟她说：“抱歉枝枝，妈妈可能不能陪你了。”
丛枝抬起眼皮看她。
竟有些看不清她脸上流露的抱歉到底是真还是假。
“妈妈工作出了问题，得必须尽快赶回去。”
“没事的妈妈，你回去忙工作吧。”
“可以不用管我的。”
她太过乖巧懂事，甚至是连善解人意也那么叫人心疼。
就连旁边的郑泽远都看不下去几分。
他插话道：“要不我赶回去，你留在苏城陪孩子玩一天。”
话是对着周苏荷说的。
可没想到下一秒就被她否定，“不行。”
“上面的经理主管已经开始认为我背后有人，是靠着别人发展的，我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看扁我。”
周苏荷一向这样，一颗好强的心，刚毅完整。
郑泽远也没了办法。
丛枝一向懂事听话，她抓住周苏荷的手，纤长的眼睫轻敛，遮盖眼里的依依不舍，“没关系的妈妈，你有事就回去忙吧，毕竟……工作重要。”
“你能这么想，妈妈也就放心了。”周苏荷反握住她的手，指腹轻揉她嫩白皮肤。
“等妈妈哪天工作不忙了再回来陪你好不好？”
“嗯……”
闷闷的声音，听不出她此刻的情绪。
母女俩说好后，周苏荷就和郑泽远离开了。
其间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就像是被遗弃的小孩儿，丛枝伶仃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手牵着手离开的背影。眼里浸满的水雾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滑落。一颗接一颗，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温热滚烫。
不知道眼泪会这般落下，丛枝抬手擦了几下。
还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整顿好心情后，丛枝才默默离开。苏城这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地界，好像不属于她待的地方。
她与这里格格不入。
丛枝慢慢走去了附近的公交车站打算坐车回去，中午的太阳光强烈，明明是不算太热的温度，却也让丛枝满脸通红。
她看了眼时间估计公交车还有多久到来，脑子里本该对时间进行简单加减。
可就是那么莫名其妙的，丛枝想到了丛元洲。
想到很久之前的那通电话背后的那个女人声音，她心里酸涩的很。
被强行压下的难过又寸寸爬起。
接近于苦涩的水雾洇湿眼眶，睫端扑闪，一滴泪又静静的滑落脸庞。
手指紧紧捏着衣摆，害怕被过路人笑话，丛枝始终低着头，咬牙切齿着忍着所有，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丝声音。
就连呼吸也变得静悄悄了些起来。
下一班公交车还有大概二十分钟才来这边，丛枝站在那里等。
漆黑的柏油马路面宽阔，双车道的设计，中间被绿化设施隔开。尽管是中午这段慵懒的叫人犯困的时间，来来去去的车辆也不少。
丛枝目光涣散的盯着看了几秒，眼睛因为泪水染湿而变得通红。
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大概就是因为她这张被泪水染湿后想让人糟蹋的模样吸引了边上站着的某个青年注意，那个人在丛枝无所察觉的情况下，拖着懒洋洋的步子朝她走来。
连同一起带过来的，是一股很难闻的烟草味道。
丛枝先是深深的皱了皱眉，才抬眼朝眼里余光瞥见的身影方向看去。
待她看清了那人的脸，丛枝才隐隐约约回忆起来，这个人她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可具体是哪里，她又不是记得很深。
“你是丛枝吧？”
有些惊异这人记得自己的名字，丛枝微红的那双眼睛微扩，水灵灵的，惹人心醉。
蒋俊杰看着似乎更加爱不释手了，他朝她走近了一步。
深浓的气味扑簌簌的灌进鼻尖，丛枝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想要与他拉开距离。
可微小的举动并不能从他的视线里溜走，蒋俊杰依旧步步紧逼，脸上带着与她熟稔的笑，就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别紧张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可丛枝还是与他拉开了距离，她刚刚哭过，眼里的泛红还没有完全褪下，声音里也带着一丝颤抖，“你是谁……”
“这么久了，连我都不认识？”
光是那道浓浓的烟味，就已经足够叫她退避三舍。
何来谈认识两个字。
丛枝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心里怕得要命，但为了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脸上是不动声色的神情。
多希望这会儿能有一辆公交车来。
细碎的阳光穿透绿叶树枝，微风拂动，余热温温。
蒋俊杰瞧破她心胆，一只手大胆的抬起，亲昵的放在她的肩膀上，“你不认识我没关系，哥哥带你去玩儿一圈，没准儿就认识我了。”
那手掌按在丛枝纤细的肩头上，手指细微摩挲着她肩头上薄薄的衣料，似摩挲着衣衫下嫩白的皮肤。
不适感猛地传来，丛枝应激反应过度，一把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头甩开，那抹恐惧感盈上心头，丛枝皱着眉朝他大喝：“你干什么！”
他就像是甩不掉的黏糖，刚一扯开就又附上来。
脸上笑眯眯的神情，令人作呕。
“我能干什么……”
“当然是哥哥关心妹妹……”
那手掌还没重新碰上丛枝的肩膀，一道亘生的力气便从丛枝身后来，手掌紧箍这她肩膀将她揽进怀里往后扯的瞬间，她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不用脑子想，她也知道是谁。
莫名的，她感觉到了安心。
肩膀上的力道很大，丛枝转眼看去，她看见了那根根分明的手指，还有因为使力而微凸的青筋。
她整个人都紧挨着他心口的位置。
风很缓，却让她脸颊通红。
心脏怦怦作响。
因为祁骁的这个举动，蒋俊杰忌惮了不少。堪堪收回停在空气中的那只手，食指与拇指指腹轻轻的搓了搓。
他勾了勾唇，眼里一副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视线顺带也掠过丛枝。
话是对着她说的，“男朋友？”
但却被祁骁冷声截断，“关你屁事。”
蒋俊杰这才重新抬眼看向他，少年和丛枝仿龄，却身材高大。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顶上，微遮住冷厉的下颌。
眉眼锋利，却遮不住少年英气。
明明年纪比他小，可却也叫蒋俊杰感受到了一丝压迫。
但他混社会的人，见多识广，区区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还不足为惧。
“诶，小子。”
“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
祁骁冷淡的看着他，手掌箍着丛枝肩膀的力道未松。
甚至更紧了一分。
这是她与他离得最近的一次。
丛枝心里泛起叫人发腻的甜味。
就在她快要感觉晕头转向的时候，祁骁的声音又冷冷的传来，“那你又懂不懂，什么叫咸猪手？”
这听得蒋俊杰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并朝他揽住丛枝肩膀的手抬了抬下巴，幸灾乐祸道：“喏，咸猪手。”
一时间的对峙叫他忘了这茬，力道逐渐松却，就在手掌即将离开那纤薄易碎的肩膀时，丛枝却一个抬手，抓住了那只手。
这出乎意料的触碰叫祁骁都硬生生怔了一下。
纤细葱白的手指与他的交缠在一起。
就想地面上，阳光落下的两道身影，交缠在一起的暧昧。
祁骁微偏头朝她看来。
大概是有祁骁在她身边，丛枝找到了安全感，这会儿也不唯唯诺诺小心谨慎害怕的要死，倒是一本正经的回答起蒋俊杰的话来。
“咸猪手也有好坏。”
“而你我知道是坏的。”
这句话明明没什么杀伤力，可这会儿却噎得蒋俊杰说不出话来。
也让祁骁没忍住笑出声。
手指从她的掌心里抽开，缱绻轻柔的触感从她指尖溜走，丛枝扭头，视线向上抬。
猝不及防的与他对上视线。
微光里，似乎刚刚的冷硬都被融化，泄落进温柔的春水里。
那一两秒的时间，都是缓慢的。
春水晃动，温暖的涟漪拂起，化作掌心的温度落于她头顶。
像是风起了燥热。
少年的模样落进光里。
随之一同落进光里的，是他沉醉春风般温柔好听的声音：
“话倒是没什么杀伤力。”
“不过还挺气人的。”
第26章 咖啡
或许是真让人觉得挺气人的。
蒋俊杰见留在那儿捞不到什么好处, 也就识趣地离开了。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丛枝才松了一口气。落在她头顶的那只手掌缓缓松开，祁骁将手插进兜里, 脸上挂着松松懒懒的模样。
就那样看着她。
看得丛枝有些心慌。
睫端轻颤, 丛枝将视线一晃而过。
落在某个虚无缥缈的点上。
有风吹来, 地面上的浅影轻轻晃动。
“刚刚吓坏了？”
丛枝顺着声音的方向抬眼去看, 第一眼瞧见的是少年那双黑色的眼睛, 总是那么明亮的吸引着她。
后知后觉的回过神, 丛枝认真的点头, “有点。”
她确实有些被吓坏了, 蒋俊杰的突然靠近让她厌恶不少，两个人在拉扯之中她也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个人去过大伯家, 和丛嘉炀的关系很好。
是那团不学无术的小混混青年之一。
丛枝就更对他没有好感了。
不过祁骁的出现对她来说就是一场及时雨, 如果不是他, 今天或许可能, 就没这么轻松从他那里解脱了。
一想到这个, 丛枝心存感激, 跟祁骁道谢：“刚刚真是谢谢你了。”
如果不是他，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祁骁倒是没多在意这个, 视线在她身上逡巡而过, 最后重新定格在她的眼睛里, 神色里带着些许探究，“你怎么一个人出来逛街？”
“我是出来见人的。”
“见谁？”
“我妈妈。”
“你妈妈……不跟你住在一起？”
丛枝摇头，“她在北京工作, 这次是回来看我的。”
一提起这个的时候，不知道为何, 祁骁总觉得她有些沉闷着不开心。
大概或许是闹了什么不愉快，祁骁并没有打算和她一直讨论这个话题，本想忽视的时候，丛枝却自顾自的说起来，“我爸和我妈离婚了，她这次回来也不单单只是看我，还跟我介绍了她的新男朋友。”
一张脸温润素净，没有多余的神色。
但祁骁就是能感受到她的不开心，这种感觉就像是蝴蝶效应一般，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心里也闷闷的，堵得慌。
“你不喜欢他？”
这个时候虽然没提名字，但却格外具有指向性。
一时间，丛枝陷入了迷茫，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又或者是说，自己能不能喜欢他。
只是微垂着眼睫，尽可能的隐藏着自己略微复杂的心绪。
这个问题虽然没有正式的答案，但祁骁也大概从她的沉默里猜出些什么。话题没有再围着这个，他向丛枝问了另外一句话：
“要不要去喝点东西？”
和祁骁重新回了市中心的那条街，在路边随意挑选了一家咖啡店进去。
古色调的木门被丛枝轻轻推开，风吹动着门口的风铃轻晃了两下。迎面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咖啡香，还有室内馥郁悠长，令人全身心放松的音乐声。
舒缓又柔软，叫人仿佛是踩在云朵上，整个人都想变得懒懒的。
丛枝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祁骁，像是在确认他们是不是要这么进去。收到祁骁肯定的目光，她才抬脚进去。
在她的印象里，咖啡馆这种地方代表着高贵典雅。
她这样的人，是不该和这种地方搭上关系的。
咖啡馆里没多少人，丛枝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和祁骁面对面坐下。座椅都靠近落地窗，光影婆娑的晃动着，朦胧了眼睛。
丛枝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到对面的祁骁身上。
他眉目清俊锋利，微垂着脑袋，手掌撑在脖颈间懒散的看着手里的咖啡菜单。薄薄的书页被他手指翻过。
书页声响动，泛起咖啡的苦涩醇香。
点好单后，他将菜单推至丛枝的面前，以目光示意让她点单。
丛枝目光跌跌撞撞的落到那份菜单身上，用手转了一个面，认真的精挑细选起来。上面列举的全是咖啡，一页共两种口味，例图加解释的说明，看得丛枝有些头晕眼花。
纠结了好久都没有动静。
不是她不点，而是她对咖啡，并没有什么了解。
也不知道到底哪一款，更适合自己。
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测，倒不如咨询已经接触过这类饮品的人。
于是丛枝抬起眼来，将视线放在坐她对面的祁骁身上，“那个……我想问问你点的什么啊？”
她看起来有些窘迫，“这上面的咖啡太多，我不知道该选哪一个好。”
“没喝过？”
丛枝摇头，“没有。”
对面的男生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了两下，勾唇短促的笑了下。一伸手，他将丛枝面前的菜点拿回来，随意翻看了几页，声音慵懒散漫，“我帮你点。”
最后上了一杯美式和一杯焦糖玛奇朵。
前者放到了祁骁的面前，后者推至了丛枝面前。咖啡送到，服务员就拿着托盘离开。清幽泛苦的香气萦绕鼻尖，咖啡杯里拉着花，很漂亮的一个造型。
下意识的，丛枝微俯下身，凑近闻了闻。
似乎是闻见了清苦的味道，她浅浅的皱了皱眉，嘴唇抿紧，有些稍显僵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