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恰好就是顾敬臣刚刚与乔西宁说话的地方。
在这里能清楚地看到内院中的戏台子。
二人坐在石凳上,黄嬷嬷打开药瓶给意晚涂了起来。
意晚问:“嬷嬷,你刚刚都打听到了什么事情?”
黄嬷嬷想到那些打听的事情,下意识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她又离得意晚更近了一些,这才开口说话。
意晚闻到了一丝酒气,微微蹙眉。
黄嬷嬷解释了一句:“为了打听事情,我请人喝了些酒,不过姑娘放心,我没喝。”
意晚:“没事,嬷嬷请说。”
黄嬷嬷一边涂药膏,一边低声说道:“我听说侯夫人生产当日摔了一跤,这事儿是孙姨娘身边的丫鬟干的。”
意晚惊讶地看向黄嬷嬷。
黄嬷嬷又接着说道:“老侯爷和老夫人查出来这件事后震怒,当场就把那个丫鬟打死了。老侯爷本来不想处罚孙姨娘,老夫人不愿意,侯爷又把陈太傅和太傅夫人请来了。老侯爷不得不处置了孙姨娘。”
意晚听后一时之间没说话。
孙姨娘是老侯爷的宠妾,老侯爷向着她也是意料之中。只是,她很不理解,孙姨娘要对付的人应该是老夫人才对,为何要对付陈夫人?
陈夫人的性子她多少了解,是个非常正直有原则的人。想来不会帮着老夫人对付孙姨娘,孙姨娘也不该对她怀恨在心。
“陈夫人得罪过孙姨娘?”意晚问道。
“姑娘猜的没错。”黄嬷嬷见药膏涂好了,盖上了盖子,继续说道,“听说当年老侯爷非常宠信孙姨娘,在老夫人有孕时把管家一事交给了孙姨娘。后来老夫人用了几年时间才把大半的管家权夺了回来。不过,在一些小事上侯爷还是给了孙姨娘权力。比如,孙姨娘喜欢花,老侯爷把府中的花木交给她侍弄采买,还让她管着外面的一些事情。陈夫人嫁进来没两个月,就把侯府所有的管家权都夺了回来。任凭孙姨娘去老侯爷那里闹,都没能拿回来管家权。孙姨娘就此恨上了陈夫人,处处给她使绊子。”
意晚点了点头,这就说得通了。
孙姨娘恨了陈夫人,所以在她生产时动了歪心思。
黄嬷嬷道:“您没发现老太太不喜欢二少爷么。”
意晚看向黄嬷嬷:“发现了。因为他是丫鬟生的?”
黄嬷嬷:“可不止这个原因!听侯府的老人说那丫鬟跟孙姨娘有些关系,老夫人想打死她,只可惜后来发现时她已有了身孕……”
意晚惊讶不已。
这个孙姨娘可真会动心思,连晚辈的房中事都要插手,用心歹毒。
由此可见,孙姨娘和陈夫人之间的矛盾深得很。
这些陈年往事倒不是重点,重点是生产那日的事情。
“嬷嬷,你可还打听到别的关于生产那日的事情?”
黄嬷嬷点头:“因为陈夫人当时还不到生产时间,所以老夫人去了寺中,不在府中。那段时间一直在下大雪,老夫人也被困在了寺中,一直没能回来。当日她得知了这个消息,晚上冒着大雪连夜赶了回来,回来之后就把孙姨娘关了起来,还把咱们夫人撵了回去。”
意晚眯了眯眼。
“也就是说,在陈夫人生产当日,内宅中一直是孙姨娘管着?”
黄嬷嬷想了想,道:“老侯爷的弟弟不在京城,二老爷和二夫人不在府中,侯夫人早产昏厥,应该就是孙姨娘管着吧。”
所以,当时不管孙姨娘做了什么,都不是没可能的吧。
一切的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
孙姨娘那么恨陈夫人,还让丫鬟去撞了陈夫人,结果陈夫人和孩子却平平安安的。按照她那个狠毒的性子,不该就此收手。
想来她有别的算计。
冷风过亭,风雪拂在脸上,鹅毛般的雪花落在颈上,一片冰冷,意晚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紧了紧身上姜黄色的斗篷,站起身来,朝着亭子边走了两步,目光看向了下面的内院。
珠光宝气,绫罗绸缎。
戏台子上正咿咿呀呀唱着,唱的不再是男女情爱的《西厢记》,而是老夫人们爱看的《狸猫换太子》,唱戏之人字正腔圆、抑扬顿挫。
“这个计儿真正妙,要将太子换狸猫。偷天换日人不晓……”
前世,母亲声泪俱下,诉说定北侯府的冰冷,莹表姐初生孩子被扔到杂院里无人看管,万分可怜。她想到意平和意安的遭遇,心生不忍。
今生,侯府初见莹表姐,母亲脸上的笑真诚而又热烈。母亲总是交待意晴好好待表姐,巴结表姐,讨好表姐。在围场上,莹表姐欺负了意晴,随后告知母亲是自己欺负她们。母亲很是生气,责罚了她。
母亲为她定的两门亲事全都是身份低微的,一个是商户之子,一个是落榜秀才,为二妹妹定下了国公府的公子。
母亲总是不喜欢带她出门应酬,生怕她抢了意晴的风头。母亲尤其不喜欢带她来永昌侯府。母亲那么势力的一个人,当她在围场出尽风头时,她不仅没有以她为傲,带着她四处去炫耀,甚至责罚了她。
柳老太太说她长得像老太太年轻时的样子。
琰宁表哥两世都说她跟老侯爷书房里藏着的老太太画像相像。
莹表姐和意晴的长相颇为相似,母亲和莹表姐的侧脸也是那么的想象。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母亲刚刚奋不顾身冲向莹表姐时找到了答案。
多么可笑。
多么可怕。
多么……令人想不到。
黄嬷嬷有些猜不透姑娘的心思,瞧着姑娘站在边上,眼睛直勾勾盯着下面热闹的宴席,衣袂飘飘,仿佛随时都可能离去的样子,她上前来,道:“姑娘,您小心些,往里面站站,别掉下去了。”
意晚回过神来,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好,我知道了,走吧,咱们该下去了。”
她还有件事要做。
黄嬷嬷松了一口气,问:“对了,姑娘,还需要我去打探什么吗?”
意晚琢磨了一下,道:“你去打探一下孙姨娘当时对莹表姐是什么态度。哦,对了,顺便再问问她对西宁表哥和桑宁表哥态度如何。能打探到就问问,打探不到就算了。”
这些都是佐证,她需要更加直接的证据。
黄嬷嬷虽然不解,但还是答应下来:“好,我这就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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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这个计儿真正妙,要将太子换狸猫。偷天换日人不晓……”这几句是在百度上搜索的《狸猫换太子》里的唱词。
第32章 画像
意晚从山上的凉亭下来, 去了宴席上。
“表姐,你可算回来了。”婉琪拉着意晚说道, “对了, 二表妹没事吧?”
意晚:“无碍。”
意晴能有什么事呢?前世似乎也发生了此事,当时意晴能吃能睡,什么事都没有。安国公府上的人还时常来府上探望她, 过了没多久,就传出来她跟国公府定亲的消息。
婉琪:“还好表姐来的及时,饭菜还没上桌, 表姐坐下来吃饭吧。”
意晚:“好。”
坐下之后,坐在她对面的小姑娘朝着她打了一声招呼,是忠顺伯爵府的温姑娘。
“云姑娘。”
“温姑娘。”
瞧着温熙然脸色苍白, 又时不时捂着肚子, 意晚猜测她可能来了月事。
上菜时,有几道凉菜放在了她面前。
见婉琪没想到这一点,意晚低声提醒婉琪。婉琪连忙吩咐下人把热菜放在了温熙然面前。
温熙然感激地看了婉琪一眼。
婉琪看向坐在身侧的意晚表姐,表姐真是周到细致又贴心, 还不喜欢抢别人的风头。她可太喜欢表姐了。
意晚见婉琪看过来了, 对着她笑了笑。
婉琪给意晚夹了一道菜:“表姐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意晚:“好, 多谢。”
意晚正吃着饭,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妹妹都快被砸成傻子了, 你这个做姐姐的竟然还能吃得下饭?”
是月珠县主。
众人看向了意晚。
若是放在平时,意晚定然不会怼她,但她今日心情不好, 不想忍着了。
想到那日在围场上发生的事情, 她决定给月珠县主一个教训。
意晚放下手中的筷子, 细细嚼完嘴里的东西,拿着帕子遮了遮唇,这才缓缓开口:“县主这是何意?大舅母为妹妹请了胡郎中和林太医,听闻他们二人医术极好。这两位大夫都说二妹妹身体无碍,只是头上擦破了一些皮,静养一月便能好。怎么到了县主口中二妹妹竟生了重病?”
说这番话时,意晚看了一眼老太太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安国公夫人的方向。
若说在场的人谁最不想让事情闹大,一个是老太太,另一个就是安国公府的人。这两个人一个是主家,一个是始作俑者。
接着,意晚又说道:“县主刚刚就当众羞辱我二妹妹,难不成是在诅咒她吗?”
月珠县主一直以为意晚是个软懦的性子,没料到她今日竟敢怼她。她先是一怔,很快怒火中烧。一个从五品的小官之女竟然敢当众说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你……”
月珠县主话未说完,就被安国公夫人打断了。
“可不是么,林太医说了云姑娘无碍,只是小伤。县主小小年纪,又不懂医术,莫要听信了旁人的话就以讹传讹,胡说八道。”
这事儿是自己孙女做的,今日很多人都知晓了此事,这已经对孙女名声有碍。如果没造成什么后果,大家传一传事情也就淡了。但若是导致官家小姐成了傻子,那名声可就臭了。
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月珠,你可不能因为跟云家姑娘有仇怨就故意夸大她的病情,人家云姑娘还得嫁人呢!”
月珠县主憋屈死了。
一个从五品之女怼她不说,就连向来喜欢她的安国公老夫人也怼她,还说的那么难听。真是毫不给她面子。
这还不算完。
永昌侯老太太也开口了。
事情是发生在永昌侯府,多少对侯府的名声有些损害。且,伤了的又是老太太最讨厌的庶女的女儿。她也不想事情闹大,让旁人指责他们侯府宴席办得不好,又或者庶女以此拿捏他们。
“可不是么,我刚刚去瞧过了,就是额头擦破了一点皮,没什么大碍,大家都不要放在心上。”
接连被两位老夫人说,月珠县主简直气炸了,可这两位老夫人她都不敢得罪,只能把气咽回了肚子里。
意晚站起身,朝着两府老夫人福了福身,笑着说道:“母亲也是不放心二妹妹才陪在她身边照顾的。外祖母和各位老夫人、夫人莫要放在心上。今日是外祖母的寿辰,可不好扰了外祖母的兴致。”
老太太点了点头,越看意晚越觉得她顺眼,识大体。
安国公老夫人看向意晚的眼神也有一丝赞赏,她对一旁的老太太道:“这小姑娘倒是有些像你年轻的时候,要不是知道她是你那个上不得台面庶女生的,我还以为是你亲孙女。”
一旁的柳老夫人立马抬起头来,看向好友。
老太太怔了怔,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这样说了。但是,出于对庶女的厌恶,她岔开了话题。
意晚对着老太太笑了笑,坐下了。
桌子底下,婉琪冲着意晚竖起一根大拇指。
按照意晚的性子,她刚刚从凉亭下来就该回家的,之所以来了这里,也不是为了怼月珠县主,或者说意晴的事情。
她是来找婉琪的。
只不过此刻周围人太多,不好说事。
吃过饭,婉琪本想拉着温熙然和意晚一同去一旁花厅吃茶,可惜温熙然身体不舒服,不能同行。因此婉琪和意晚二人去了花厅。一盏茶过后,意晚把话题引到了那日围猎的事情。
“那日可真有趣,我从来没见过大姐姐吃瘪。”
“……嗯,不过我印象最深的是柳老夫人说我像外祖母。”
“对对。”婉琪也想起来那日的事情了,“真的好奇怪,为何柳老夫人说表姐像祖母呢?”
说着,婉琪看向了意晚。
她怎么看都无法将这二人联系到一起――
去。
不过,离得近了,婉琪又想推翻自己的结论了。还别说,嘴巴还真有些像。脸型的轮廓也有点像,只不过祖母最近这些年胖了,脸皮松了看不出来脸型了。
“是啊,不仅柳老夫人说像,琰宁表哥也说像。”
婉琪点头:“对,表姐不说我都不记得了,我哥那日确实说过这种话。回到府中他还跟我嘀咕了几句呢,说表姐跟祖父书房的画像很像。”
意晚感慨:“是的。不知究竟有多像,真想亲眼看一看那幅画像。”
婉琪看着面前和祖母有几分相似的表姐,心中也有些意动。
今日是祖母寿辰,祖母还在和各位老夫人说话,前院大伯父他们肯定还在喝酒聊天,这岂不是最佳时机?
婉琪压低了声音,道:“不如……咱们偷过来看看?”
目的达到。只不过,跟意晚设想的不同。她本想求婉琪,让她去找来琰宁表哥,为她拿过来那幅画看看,没想到婉琪自己提了出来。
意晚顿了顿,道:“好啊。”
说完,她又说了心头的疑虑:“不知那幅画究竟在何处,咱们去哪里拿?”
婉琪笑得一脸狡黠,道:“我们不知道,我哥肯定知道。走,找我哥去,让他去偷。祖母喜欢他,大伯父也喜欢他。祖父生前又最喜欢他。他去拿的话,即便是被人发现了肯定也没人说他。”
意晚:“……好。”
琰宁正在前院跟好友们谈天说地,小厮过来说妹妹找他,他没当回事。
“我忙着呢,你跟她说我吃完饭再去找她。”
小厮连忙离开去告知。
意晚和婉琪就等在不远处,听到小厮的话,婉琪很是不悦。她哥真的太讨厌了,大姐姐一叫他他就过去,她叫他他就不理她。
婉琪气得不行,捡起来一块小石子,冲着兄长的背砸了过去。
砸得虽然不疼,但乔琰宁还是感受到了,他不悦地回头,嚷嚷道:“谁干的?”
一桌的公子哥儿全都朝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
那边是一片竹林,竹林后面是墙,墙上有镂空雕花。
透过镂空雕花,仿佛看到一抹粉色和姜黄色的身影在晃动。
陈伯鉴想到刚刚在内宅遇到的人,心中微微一动,劝道:“琰宁,兴许婉琪表妹有要事,你还是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