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瓜已送至。另,延城葡萄晒成的果干粒大又甜, 百姓家中积压甚多,恐会浪费,云姑娘是否需要?”
意晚看着顾敬臣的来信和一大袋子葡萄干沉默许久, 让紫叶带了些果干去了正院。
不久后,延城的葡萄干运到了京城来。
延城的百姓本来担心将来的日子没法过了,如今顾敬臣解决了他们的困难, 心中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倒是比从前要踏实多了。
这几个月,乔婉莹一直想要联系太子。
她想尽了无数办法,又找了很多人帮忙。然而,不管她如何做, 都没能见到周景t。
从前她总是能看到太子的身影, 如今想见他一面却这么难。
她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太子是故意躲着她, 不想见她!
既然太子殿下联系不上, 那她就通过另一个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乔婉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眼神中满是坚定。
八月秋闱,对读书人而言是顶顶重要的一件大事。而在七月,同样也有一件大事。
太后娘娘六十岁寿辰。
永昌侯府在受邀之列。被太后娘娘邀请是一种荣耀, 府中的主子除了马上要参加科考的乔桑宁, 所有人都会去。
进宫就得遵循宫中的规矩。
永昌侯府中的人时常进宫, 对宫里的规矩甚是熟悉,在大家眼中,唯一对宫中规矩不熟的人就是意晚。
陈夫人特意为意晚请了一位从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她宫中的礼仪。
意晚前世嫁给顾敬臣后去过宫中。秦夫人让人教过她礼仪,所以她对这些事情比较熟悉。只是此事不好跟旁人讲,所以她又跟着嬷嬷学了一遍。
因为从前学过,所以这一次她学得很快,嬷嬷跟陈夫人对她也是夸了又夸。
很快,太后娘娘的寿辰到了。
一大早,永昌侯府的人就坐着马车朝着宫门方向行去。
路上,陈夫人又对女儿交代了一番。
“此去宫中定会遇到太子,故不管任何人叫你,你都不要离开。你在宫中就跟在我身侧,哪里也不要去。”
意晚:“好,女儿记住了。”
不多时,永昌侯府的马车了到了宫门口。
此次宴席并未分男宾席和女宾席,是按照府邸来划分的座位。
永昌侯府的席位在左侧靠前的位置。一共留了五张桌子,老夫人独坐一桌,永昌侯和陈夫人坐一桌,乔二爷和何氏坐一桌,乔西宁和乔琰宁坐一桌,意晚、婉琪和温熙然坐一桌。意晚她们坐在最后一排,后面站着的是宫女内监。
婉琪嘀咕了一句:“这位置真不错,咱们能看见贵人,贵人们看不见咱们。吃吃喝喝,也没人约束。”
意晚提醒:“二妹妹,还是注意些好,这些宫女和内监保不齐就是太后或者皇上身边伺候的。”
温熙然认同地点了点头。
婉琪瞥了一眼身后面无表情站着的人,顿时泄了气。
之前因为意晚的缘故,琰宁曾被拘在前院。后来直到公布意晚身份的宴席,才被放了出来。如今他瞧着意晚,真的是哪哪都不顺眼。
“你们俩别这么没规矩,莫要在那里说些闲言碎语。”
往日琰宁说婉琪时,婉琪就很不高兴,如今他竟然把大姐姐说上了,她就更不高兴了。
“哥,你听到我跟大姐姐说什么了么?你又没听到,怎知我俩说的是闲言碎语?你这人也太讨厌了!”
琰宁:“不用听也知道,你平日里就喜欢道些家长里短。这里是在宫里,仔细给侯府惹祸。”
温熙然皱了皱眉,想出言反驳。不过,她是长嫂,不好跟小叔子多交流。
婉琪真的好气啊!
她正欲再反驳兄长,被意晚劝住了。
意晚:“三哥哥说得对,我和二妹妹记住了。”
婉琪瞧着她哥那得意的表情,心里特别不舒服。
“大姐姐,你怎么不骂他,你看他那得意的样子。”
意晚:“这是在宫里,没得让人笑话咱们侯府。”
西宁看了一眼坐在身侧的琰宁,道:“三弟,谨言慎行。”
琰宁:“大哥,我哪句说错了?”
西宁看着琰宁的眼睛,认真地问:“你忘了之前为何被关了起来?”
琰宁顿时有些心虚,没敢再多言。
他之所以被关起来是因为为婉莹打抱不平,想要帮助婉莹。而他刚刚之所以看意晚不顺眼,也是因为这个。
婉琪见状,心里总算是舒服了。
她还不忘跟意晚和熙然嘀咕起来:“我哥这个人最近越发阴阳怪气了,搞得好像婉莹离开是我们的错一样。”
温熙然看了一眼意晚,道:“这跟你们有何关系,她是谁生的就该回到哪里去。要说委屈也是意晚委屈,平白被人占了十来年的位置。”
婉琪见熙然认同自己的观点,不住点头:“就是就是,是我哥那人是非不分。”
过了两刻钟左右,皇上和颜贵妃一左一右扶着皇太后来到了宴席上。
见过礼后,皇上说起了祝贺词。
随后,太子为首,诸位王爷、皇子公主献上了自己的礼。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自打太后来到这里,意晚就一直盯着她看。
这位太后娘娘看起来非常的慈祥。她平日里就待在自己宫中,很少出来,也从不管宫中的事情。对谁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对她尤其好。
前世她没怎么进过宫里,不过,每次进宫太后都要赏赐她好些东西,拉着她询问她过得如何,询问顾敬臣在忙什么。
唯独对秦夫人,皇太后从来不见,甚至不许任何人提起来。
甚是奇怪。
她记得有一次随口提到了秦夫人,太后的脸色立马变了,没再跟她说话,把她撵了出去。
“大姐姐,大姐姐,叫你呢。”
意晚正想着事儿,只听婉琪的声音在耳侧响了起来。
她回过神来,收回了望向太后的目光。这才发现祖母、父亲、母亲……周围的一圈人都在看自己。
刚刚发生了什么?
范老夫人笑着说:“意晚,太后娘娘叫你呢,快过来。”
意晚不明所以,连忙起身,朝着前面走去。
待走到范老夫人身侧,范老夫人笑着对太后说:“太后娘娘有所不知,那幅百寿图是我这孙女绣的。”
原来,刚刚太后娘娘收完儿女和孙子孙女的礼之后,想起来今日收到的各个府中的礼,她特意点出来一幅百寿图,想知道是出自谁之手。
太后娘娘一脸惊讶:“竟是一个小姑娘绣的?”
那百寿图绣得极为精妙,绣它之人当是一位绣技高超且绣了多年的人,没想到竟然这般年轻。
范老夫人一脸的骄傲:“可不是么,我亲眼看着她绣的。为了凑齐一百个不同的‘寿’字,还去请教了他外祖父太傅大人。”
陈太傅笑着捋了捋胡须,也是满脸的骄傲。
太后娘娘:“原来是太傅的外孙女,当真是家学渊源。”
陈太傅:“太后娘娘谬赞,这是她自己钻研学来的,老臣没帮得上什么忙。”
太后娘娘看着宫女们抬过来的百寿图,越看越喜欢。她转头望向站在那里的意晚,瞧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抬了抬手,唤她过去。
意晚看了一眼范老夫人,朝着太后娘娘走去。
到了跟前,太后这才发现意晚的容貌这般好看。她笑着说:“没想到你不光刺绣技艺好,长得也是这般好看。”
皇上也看向了意晚,脸上没什么神情。
这小姑娘应该就是那个拒绝敬臣的姑娘。不得不说,长得的确好看,看起来稳重端庄,刺绣技艺也高超,也怪不得敬臣屡次向她提亲。
这小姑娘哪里都好,就是眼光不太好。
“母后,不如看看歌舞吧,舞姬们已经准备许久了。”
太后目光从意晚身上挪开,点点头:“好。”
说完,还不忘让人赏赐意晚:“赏玉如意。”
如意如意,顾名思义,如了自己的心意,太后这是告诉大家,她很满意意晚。
意晚恭顺地弯腰接了过来。
此事到此本该结束,然而,一侧却响起来一道声音。
柳老夫人:“咦,竟然是蜀绣,我记得乔姑娘擅长的是苏绣。”
闻言,意晚看向了柳老夫人。
她不记得自己曾给柳老夫人看过自己的绣件,所以柳老夫人应该不知道自己擅长苏绣。
至于柳老夫人为何突然说出来这样一番话……
意晚看向了坐在柳老夫人身侧的冯乐柔。
那次云婉莹刺绣造假一事是冯乐柔设计的,她定然是看过自己的刺绣,知晓自己擅长苏绣。
既然冯乐柔那么聪慧敏锐,说不定也知道太子那日见她一事。
所以,柳老夫人这番话是为了自己的孙女说的。
第一次见柳老夫人时,她还是个万事不理的老太太,心中惦念着何时离京回到辽东去。数月不见,柳老夫人身上早已没了之前的洒脱,变得庄重起来,眼神也变得复杂了。
范老夫人顿时就怒了。
柳老夫人和范老夫人几十年的友情在冯乐柔揭发云婉莹时化为乌有。虽然后来证实云婉莹不是永昌侯府的嫡长女,两个人的关系也没有恢复。
她们二人相识多年,范老夫人自然是知晓柳老夫人的性子,她这话分明就是在怀疑这幅百寿图是何人所绣。
“谁规定一个人只能擅长一种刺绣?你们学不会那是你们蠢笨无能!”
柳老夫人:“在坐的诸位贵人、夫人小姐,有哪一位擅长两种刺绣?难不成都是你口中的蠢笨之辈?”
范老夫人刚刚太过愤怒了,有些话没经过思考就说了出来,被柳老夫人抓住了把柄。
“我自然不是那个意思。”
柳老夫人:“咱们那么多年的交情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然是清楚的。你也不用多解释了。你从前养在膝下的那个假孙女在参选太子妃时就闹出过笑话,如今还想再来一次吗?”
家丑被揭露,又被冤枉此次刺绣造假,范老夫人快要被气炸了。
皇上看了一眼太后面前的百寿图,眉头皱了起来。
难不成这小姑娘真的造假了?
若真如此,品行……
一侧的冉妃轻笑出声。
皇上听到熟悉的笑声,看向了冉妃。
“朕记得爱妃也擅长蜀绣?”
冉妃:“皇上谬赞。臣妾不过是学了些皮毛罢了。皇上有所不知,其实我跟意晚妹妹相识多年,还是跟同一位师傅学的蜀绣。只不过臣妾学艺不精,意晚妹妹天赋极好,很是擅长。”
说着,冉妃看向了意晚。
皇上心中对意晚的怀疑顿时没了,他甚是感兴趣地问道:“哦?这么巧,爱妃竟跟永昌侯府的姑娘是同一位师傅?”
冉妃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颜贵妃看着皇上跟冉妃眉来眼去,手中的帕子攥得紧了些。她闭了闭眼,压住内心的怒火,看向了冯府方向。
冉妃的儿子尚小,暂时构不成威胁,关键是太子。
她不能失态,她今日还有事要做。
“既然未来太子妃的娘家怀疑,那就让永昌侯府的姑娘绣一绣不就清楚了。”
颜贵妃故意提及了冯府的身份。
皇上顺势看了一眼冯府的方向,琢磨了一下,道:“也好。”
意晚知道她要成为宫里人斗法的工具人了,不过,她今日乐得当个工具人。柳老夫人那般说祖母,她怎么也要为祖母找回面子。
意晚看着面前的针线,拿起绣了起来。
因绣的时间会很长,皇上宣布开始歌舞表演。
太后娘娘实在是好奇那百寿图是不是意晚绣的,一会儿看看歌舞表演,一会儿看看意晚,眼睛都快要忙不过来了。
两首歌舞结束,意晚也绣完了。趁着下一首曲子响起来之前,意晚把绣好的帕子递给了一旁的内监。
太后娘娘接了过来,看着上面的“寿”字,连连称赞。
“绣得可真好啊!跟刚刚百寿图中间的那个寿字一模一样。我刚刚一直盯着你,那百寿图就是你绣的。”
有了太后这句话,任何人都不可能再对意晚产生怀疑了。
意晚笑了笑,没说什么。
只见太后又低头看了看,疑惑地问:“我刚刚注意到你用了粉色的丝线,怎得看不出来了?”
意晚看了一眼帕子的背面,正欲开口解释,一旁的内监惊呼一声:“反面还有。”
闻言,太后娘娘把帕子反了过来。
看着上面大大的寿桃,她的眼中流露出来一丝惊艳。
“你竟然还会双面绣?短短时间内竟然能绣出来这么好的东西。好好好,真好!”
太后仔细摩挲着手中的绣件,她对意晚的喜欢已经溢于言表。
宴席上的人听到太后说的话,纷纷议论起来。
皇上好奇地拿过来帕子看了看。他虽然不懂刺绣,可也能看得出来,这帕子绣得好极了。
再看那小姑娘,站在中央,脸上无怒无喜。
不管是刚刚被人质疑,还是此刻被太后称赞,她看起来神色都很平静。
宠辱不惊。
怪不得敬臣会看上她。
“赏!”
意晚跪在地上:“多谢皇上赏赐。”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皇上对她的态度忽然变了。
接了赏赐,意晚在众人好奇又羡慕的目光中回到了自家座位上。
范老夫人见孙女得了赏,心中得意不已,忍不住对柳老夫人道:“辽东那个地方穷乡僻壤的,想必没见识过高超的技艺,你以后可好好长长眼睛,莫要再随意质疑旁人。”
柳老夫人心情正不好,听到这话,道:“老姐姐,你这是何意?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你还当真了不成?”
意晚在没见过范老夫人之前就知晓了她的性子,因为乔氏总是会在府中骂她,说一些往事。如今接触了几个月,对她更是多了几分了解。
范老夫人最受不得别人激她。
看着范老夫人的脸色,意晚抢先说道:“老夫人,您跟我祖母相识多年,她是否当真您定是知晓的。而您刚刚究竟是不是随口说说,我祖母自然也明白。”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祖母最是疼爱晚辈们,见不得我们这些小辈被人欺负,所以才那样说了您,说贵府的人蠢笨无能绣不出来好的蜀绣。”
刚刚柳老夫人把范老夫人骂人的话扩大到了在坐的所有人,意晚又把此事缩回到冯府。
“说起来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是我的绣件令您质疑,才有了后面这些事。都是我的不是,您要怪就怪我吧,请您莫要再说我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