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于是又带着张书仰回了自己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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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周一,是单日,林枳栩要去练舞。
临近放学的时候,她作业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回去还要写在校外买的习题,平芜有一位清北数学系的高材生,留在本地,开了个补课班。
也经常根据每年高考真题出模拟试题,一经推出,就抢购一空。
但方早可是小灵通,不知道从哪儿弄过来两本,给了她一本。
那题出的的确是不错,对于扩展训练很好。
学校的桂花开得越发浓郁,散发着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香樟叶的味道。天气渐冷,已经逐渐换上了秋季校服。
林枳栩抬眼看了下钟,还有五分钟下课,合上水笔的盖帽,准备提前收拾。
余光无意间瞥到宋京辞在练硬笔,临摹的是赵孟\的《赤壁赋》。
她眉峰一耸,满是兴味,这画面要是让老李看见了,岂不痛心疾首。
同学啊,现在快高三了,还不抓紧刷题,练什么字啊。
“宋京辞同学,有点不务正业了哦。”林枳栩凑过去,打趣着他。
宋京辞停笔,摊开给她看,“好看吗?”
“好看啊。”林枳栩想也没想就回答,她一直都觉得宋京辞写的字好看。
就是有些莫名,真是足够嚣张了,难道题也不刷了?
宋京辞微转过身来,黑长的睫毛从光潮里露出来,一阵秋风吹起窗边的纱幔,一道阴影从他轮廓间倏然一过。
他清冷的眉目,像一根绣花针一样,一点一点织紧了她的心脏,神o入凡尘,无形中蛊惑着无知的少女。
林枳栩看着有些恍然,谁知下一秒,宋京辞从桌肚里拿出一本字帖,递给她。
“?”
她一脸疑惑,拿这个做什么。
“有空练练你的字。”总不至于看见别的字大惊小怪。
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周围开始发出吵吵闹闹的细碎声。
讨论着某科老师的八卦,数学大题怎么写,值日生又忘记擦黑板之类的了。
宋京辞又问了一句,“我的好看还是他好看?”
“谁?”林枳栩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冷哼一声,“你还是抄着吧,字太丑了。”
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无论和谁比,都是他的字好看吗?
她自然不理解宋京辞的想法,她的字哪里丑了,语文老师都夸她呢。
林枳栩将字帖扔了回去,“我不抄。”
“还有他是谁?”莫名其妙的,他到底是谁?
“前天你夸他字好看的那个。”
林枳栩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原来那晚的一等奖,她早忘得差不多了,连人家脸都没记住,只是在那个氛围下随口说的一句赞叹,没想到他搁在心里好几天。
难怪她今天去办公室送作业,听到侯明燕在跟老李说宋京辞星期天去参加了什么书法比赛,拿了第一,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评委将那位男生批评得毛都不是,还没坚持到最后就被pass掉了。
她一开始还没放在心上,只知道昨日宋京辞没在家。
“宋京辞,我就随口说了那么一句。”
宋京辞不管那么多,依旧将那本字帖放在了她桌子上。
“靠。”
林枳栩眼神移向那本字帖,而后抬头瞪他,“宋京辞,你至于吗?”
不就随便提了那么一嘴吗,折磨别人还不够,还要来折磨她。
周围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风吹的急促,树叶簌簌地响。
窗户打开,窗帘跟涟漪般被吹起,少女的衣角也鼓起来,而后随着风的频率平息。
她马尾的一缕发丝从颈间绕道胸前,挠着脖子有些痒,林枳栩刚准备伸手拨开,宋京辞就抬手过来了。
她以为他要来帮自己,结果那双手绕过那缕头发,直接伸向她的后脑勺,碰到发绳轻轻取下,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开来,更多的发丝被风带起。
林枳栩有些恼,刚想说些什么。
就见宋京辞垂眸看她,半边的睫毛有光屑在浮跃,他勾起一缕她的发丝,慢条斯理地在指尖把玩着,眼皮撩起很浅的褶痕,薄唇微启,音色沉沉,又带着从浓稠里滚过的磁性。
“至于,大小姐既是欣赏,眼里也只该有我一人。”
听到这话,林枳栩心下一惊,她知道宋京辞心眼很小,没想到能小到这种程度。
还没等她反驳,手机传来一声震动。
林枳栩拿起手机,是陌生信息。
[来教学后天台。]
她只当是垃圾信息,正准备删除,那人又发来一条信息。
[你难道不想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谁吗?]
[或许你想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林枳栩皱起眉头,思忖了几秒,食指放在删除键上终究还是没下手。
不可能有那么像的人,她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也拿回家对比了,根本不是长相相似的人,照片上的女孩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都显示是她。
“怎么了?”宋京辞见她神色不对。
“没事。”林枳栩收起手机,起身。
“好,”他没再问下去,轻点下巴,“走吧,你去练舞,我去图书馆等你。”
她连忙拒绝,“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我今天不知道要练到什么时候呢。”
说完不给宋京辞反应的时间,就跑了出去。
或许只是个圈套,但林枳栩急切地想弄清照片上的人。
宋京辞看着空掉的那只手,发丝从他指缝间匆匆划过,陡然急转直下,好像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扎了过来。
指尖的光影随着微动而跳动着,他低垂着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流逝掉了,他抓不住。
无论是夏日的最后的一抹炎热,换掉的那副壁画,还是那只蝴蝶,他都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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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天台的台阶有些落了灰,学校少有安排人来打扫,只有些小情侣,偶尔偷摸着抽根烟的,逃课的,都会来这儿。
通往最顶端的白色铁门已经打开,林枳栩走了上去。
落霞在面前铺展开来,风吹起散乱的头发,她只好匆匆挽起头发,扎了个低马尾。
意料之中的,给她发信息的就是周遇,此刻站在天台的围栏前,学校用红色喷漆写了大大的几个字:严禁攀爬,谨防坠落。
天空被飞机划出,断断续续的白色线条,教学楼楼层不高,就六层,所以远处的景象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林枳栩离他还有几步远停了下来,“你找我?”
“什么事,赶紧说,说完我还有事。”
周遇摘下一遍的耳机,转过身来,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拿着张照片伸了过来。
“看看。”
林枳栩迟疑地接了过去,这次不再是上次的三个人,而是加上宋京辞,还有林婉他们一共是六个人。
她更加确信,书里那张照片上的女孩就是她。
那多出来的两个人是谁,是宋京辞的父母吗?
“他们……”林枳栩停顿了几秒,而后开口,“是谁?”
“你的亲生父母,林泊恩,周琳。”周遇盯着她讲事实说出。
“不,不可能。”她摇头,脚步往后退,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照片扔掉。
开什么玩笑,在她的记忆里,就一直跟在林婉身边,现在却来告诉她,她一直喊爸妈的人竟然是宋京辞的父母。
所以、死去的是她的父母?
可是为什么,她一点记忆都没有,就好像全部被抹去了一样。
“你骗人!”
“小满,”他唤了声她的小名,“这是你母亲为你取的名字,你难道都不记得了吗,我是周遇,我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我们两家人还时不时地走动着。”
“这些,为什么你都忘了?”
说着,周遇正欲上前,被林枳栩喝止住了。
“你别过来!”
她握紧手,指甲陷进掌心,发出尖锐的疼痛,似乎这样就能减轻内心的不适应。
有什么东西在压着眼皮往下坠,有些涩。
头突然感觉很重,林枳栩垂下头,露出后颈的白皙和棘突,周遇的语气不像是假的,但她也不会因为的他的一面之辞就否定了林婉这么多年对她的爱。
“小满,你只是活在了宋家人的愧疚之下,没什么好留念的。”
“什么意思?”林枳栩抬头,冷飕飕看向他。
“宋家他们养你只是因为,林叔叔和周阿姨是因为救宋京辞而死的,出于愧疚而已,是内心的谴责罢了,你难道不懂吗?”
“十二年前,你父母救了落水的宋京辞,他们看你无父无母了才将你接了过去,导致周小叔一直找不到你。”
“你要是不信的话,大可以去查。”
听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够了,你别说了,我自会去查个清楚。”
林枳栩往外走去,眼角一滴泪随着风消逝,她都懂了,为什么林婉总是无条件地包容她,明明她已然做了错事,都不会责怪她半分。
她一开始不懂,这是不是正常母女间的相处方式。
看到方早和她妈,林枳栩也只是安慰自己,林婉或许是太溺爱也说不定。
可是宋锡云又怎么解释呢,总是一副疏离的模样,她以前或许还能安慰自己,父女之间总是隔着点距离的。
可现在,一切都明了了。
她只觉得可笑,宋京辞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看着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表演,占着别人的东西去试图做个高位者,没想到自己才是低入尘埃的人。
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林枳栩想起了霓水湾的楼梯口的那副画,真是讽刺,以为她是标本里的蝴蝶,想永远控制住,可她便不,她偏要飞,撞破玻璃又怎样。
她打车回到家里,马不停蹄地赶去顶楼的储物间。
由于常年的不清理,落了许多灰尘,最后一抹晚霞将尘屑给笼罩住,里面大多是都是小时候玩的一些玩具,木马摇椅,芭比娃娃,七巧板等等。
林枳栩往里走去,看到了角落里的那副画,很大,再次看到还是觉得压抑。
在昏暗的空间里,似乎更加阴暗,蝴蝶少女的嘴角是笑着的,眼角却往外流出泪珠。
她掏出口袋里的美工刀,“咔哒”推开锋利的刀尖,第一刀,直冲那只蝴蝶而去,接着是少女,一刀又一刀,将画布给划烂,露出肌理性的线头。
整幅画被破坏的看不出任何原本的模样,划出来的黑洞跟魔鬼的漩涡的一样,不敢再往里看一眼。
林枳栩做完报复性的行为,最后一刀有些无力地从顶端划破至底部,她慢慢坐了下来,手中的刀有些无力地滑落,落在木板上发出脆响,回荡在寂静的环境里有些诡异。
秋日的天黑得快,阁楼里没开灯,只有一块斜面的玻璃透进最后一点光亮。
林枳栩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的某个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呆在没人会打扰的环境里慢慢理起那些细枝末节。
霎那间,有什么东西从脑中划过。
对了,书房,书房里一定有证明。
长时间的坐在小腿上,血液不通导致腿有些麻,跟筋在被拉扯着一样,她踮着脚尖爬起来,一重一浅地往外走去。
宋锡云不在家,林枳栩进去书房没有任何阻拦。
天彻底暗了下来,她摸索着将灯打开,视线大面积地清晰起来,面积很大,装修得很是华贵,菱格交错的棕色皮质沙发,精致的铁质复古吊灯,还有一整面的书墙。
很古老的拱式落地窗,可以俯瞰霓水湾后面的森林,她走了过去,书桌上是一个很大的地球仪,旁边摆着一副相框,林枳栩拿起来看,是一张白纸。
拇指在上面摩挲,像是相片的质感,抽出来翻转一看。
林枳栩跌坐在椅子上,滑轮往后退了几步,本来她还可以欺骗自己,周遇说的不全是真的,照片也有可能作假什么的。
可是,他给她的那张照片,就摆在面前。
造不了假,到头来,她才是那个假千金。
门外传来脚步声,林枳栩急忙起身将照片塞回原处。
顺手拿起书架上一本国外名著,刚取下来,门打开了。
“枳栩。”宋京辞推开门。
“我来找本书。”他并没有问,但林枳栩有些欲盖弥彰地解释自己当下身处书房的行为。
“吃饭了。”他本来以为她要很晚才回来,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听保姆阿姨说林枳栩已经回来了,房间和院子里都没人,他只好来书房找。
林枳栩暂时还没消化掉那么多东西,情绪有些低落,“我不饿,你们吃吧。”
说完准备错身回房间。
经过宋京辞身边的时候,那道柑橘香钳住了她,他偏着头,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你怎么了?”
她脚步顿住,眼神落在前方一滞,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头没抬,“没怎么,困了。”
说完往房间走去。
太乱了,林枳栩真没心思吃饭,只想回去好好休息。
宋京辞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房间门口,视线缓缓移到楼梯口的那副画,神色淡淡地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的沉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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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林枳栩想明白,周续晚已经联系上了她,想给她看些东西。
可还没等到放学,沈阅女装的事情被爆了出来,现在同学都在疯狂转发和讨论。
“啊?真是看不出来。”
“他性取向是不是不太正常啊。”
“我去,这女装也太带感了。”
“娘炮”,“伪娘”,“变态”的字眼传进张书仰的耳朵里,他只觉得是自己害了沈阅,照片一定是李凡发出去的,如果当时他听他的是不是就好了。
他生平第一次来了勇气和脾气,拍了下桌子,“安静,吵死了,你们烦不烦啊。”
声响很大,同学都被张书仰吓得一愣,谁能想到平时畏畏缩缩的他能发脾气,也把方早看得有些呆。
安静之后,是小声的吐槽。
“靠,拽什么拽,不还是靠着林枳栩。”
“他今天吃错药了吗?”
“母鸡啊。”
一下课,方早就凑了上来,想安慰他,大不了失恋嘛,没什么的,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女孩子啊。
“小仰子,你别太难过啊,你只是一时看走了眼而已。”她在为知晓真相而没有告诉张书仰的事情而感到羞愧。
张书仰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林枳栩都觉得眼前的人是不是他了,什么时候这么处变不惊了。
他低头看着论坛上那些恶意的评论,心中被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喉结上下滑动着,“没有看走眼,我早就知道‘她’是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