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静得出奇，周围的单元楼也没几户灯亮着，偶尔有野猫窜过草丛，猫爪踩树叶的声音都能钻进耳蜗里。季尘离她近，两人只隔着两掌的距离，所以一字一句她都听得清晰。
她呆站着有些木然，小声问：“我也能提条件？”
“当然。”
“那我还没想好。”
季尘录音笔塞进她手里，耐心说：“所以你想好了就录进去，再给我。”
姜一柠握住笔想了想，觉得这桩生意靠谱，不假思索地把录音笔放进外套口袋里。陡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捏着口袋里的笔追问道：“这个录音有法律效力吗？”
“......”
堂堂季宁集团少东家也有被人质疑诚信的一天。
“如果你想想要一份安全保障的话，完全可以放心。”季尘顿了顿，随后眼神上下飘了下，唇角一勾讪笑，“毕竟我没什么兴趣。”
姜一柠先是无语，再是找补：“嘻嘻，我开玩笑的。”
随后，将录音笔妥帖地放好，心满意足地准备把眼前这尊佛送走。
结果，佛说：“满意了？”
姜一柠：“？”
“能谈谈别的了？”
他记仇！
姜一柠心想。
话题再度回到之前被姜一柠忽略的那句，她仔细想了想，晴姐让她最近随时待命，如果这个时候忙搬家的事不太适合，最合适的时间点就是等这波热搜过去之后。
于是她回：“下周吧。”
季尘视线从别处转回来，垂眸瞥了眼：“今晚吧。”
姜一柠“啊”了声，有些跳脚：“少爷您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深更半夜耗子都睡了，而且今晚我朋友还在我家。”
季尘默了一瞬，随后从兜里掏出手机，似乎是发了一串消息出去。之后等了十几秒，又像是收到了满意的回复，息屏直接把手机放回兜里，“那就明天再搬。”
“今晚先去酒店。”
“......”
刚刚不是说没什么兴趣吗？
季尘看出了她脸上丰富的表情，及时打断了她的幻想：“刚刚那男的晚上和你们一起住，你放心？你不担心自己，担心担心你朋友。”
姜一柠脸上没表情，但内心其实同意他的说法，确实不太放心。
她不置可否，像是默许了。
“那你也在这？我怕吓到我朋友......”姜一柠扶着手臂，有些局促，“我还没告诉她，我结婚了。”
“放心，我让司机开车送你们去。”
“我在这等车来接。”
姜一柠心想：委屈你了。
-
第二天一早，姜一柠和夏薇在总统套房的超宽大床上醒来，两人默默在被子里捏了捏对方的胳膊。
“嘶～”
果然不是在做梦。
不过两人觉得在做梦的点不同，夏薇是感叹于这个套房如此之壕，而姜一柠则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听季尘的安排做事了。昨晚跟逃难似的，简单收拾了些换洗衣服就走了，夏薇甚至是在睡梦中被拉走的。当下觉得害怕人身安全没有保障，现在想想却觉得十分好笑。
笑够了两人就起床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去了一楼餐厅吃早餐。这个点有些迟了，餐厅人也不多，有些食物早就空盘了，因为快到午饭时间，所以后厨也不会再补上。两个人都没什么食欲，所以一个人端了杯咖啡，找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今天天气好，姜一柠背对着窗户坐，阳光透过餐厅整片玻璃落地窗照进来，烘得她后背暖暖的，食欲也好了些。
窗外有三个小朋友在草地上追着跑，其中两个关系好，跑着也不忘拉着手，后面有个小男孩也跟着跑。起初还是笑呵呵的，跑了一段发现追不上了，索性一屁股跌坐到草地上，冲着不远处的妈妈哭着求助。闻声，刚刚前面拉手的那两个小孩也屁颠屁颠跑回来，一人拉一个手把地上的小孩拽起来。
姜一柠看得入迷，好像人进入一定的年纪就越发喜欢简单纯粹的东西，情感也是。小孩子的感情多单纯多美好啊，好像能治愈一切烦恼。她喝了口咖啡，从外面的故事中抽回视线，转身就看到夏薇丧头耷脑地拌着咖啡。
姜一柠放下杯子问：“要不要还是吃点？”
夏薇索性趴在桌上，摇了摇头：“算了，看着都不咋地，五星级酒店也就这样。”
姜一柠笑笑不语，然后手机就收到林叔发来的消息，说是搬家公司已经到小区了，安排去酒店接她们的司机也快到了，一并连司机的车牌号也发了过来。
姜一柠回了句谢谢。
再抬头时迎面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朝她走来，看上去像是酒店的经理，眼睛快笑成一条缝了，身后还跟着服务员推着辆餐车。
经理停在她们餐桌旁，语气殷勤道：“姜小姐，这是老板特别吩咐给你们准备的早餐。是今日特供，请慢用。”
餐都送到嘴边了，姜一柠也不好拒绝，点头道谢后就悉数端到了桌上。
一旁夏薇惊掉嘴巴，等人走了才眉飞色舞地问：“又是那个平平无奇的追求者？”
姜一柠没想好如何说，从何处说她和季尘的关系，只好点头应付了事。但是她是知道夏薇的，八卦神经比谁都敏感，所以这些年她在国外，好多个无聊的夜晚都是在夏薇的狗血八卦中度过的。
所以她现在不能过河拆桥，不让她八卦。但她目前也没办法坦白她和季尘的关系，所以只能乱编出一个理由：一个平平无奇的先生正在追求她。
而她还在考察那位先生。
这么一来，只能委屈季尘了。
反正他也不会知道，无伤大雅。
夏薇是见过娱乐圈的大风大浪的，所以尽管这么不可信的故事她还是相信了，甚至盘问起对方相貌、家世。
“多大了？”
“三十多了吧。”
“嗯......年纪大了点，那应该很有钱吧？”
“还行。”
“长得帅吗？”
“额、凑活？”
“......”
刚才还没胃口的夏薇，瞬间吃完了一大半的早餐，她擦了擦嘴，往后一靠，“那确实要好好考虑考虑，咱不着急哈。”
姜一柠跟着附和，良心实在不安。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有惊无险的早餐时间终于结束了。估摸着司机差不多到了，她们俩往酒店大堂走，穿过旋转门在门口等着。姜一柠出来前，看了眼车牌号，这会儿她凭着记忆在门口搜索着。
看见了辆眼熟的奔驰商务车，又扫了眼车牌号，姜一柠拉着夏薇就往车里冲，坐上去后，拍了拍司机的椅背说：“走吧。”
司机明显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姜一柠见司机没动作，又重复了遍：“师傅，去水榭香居。”
下一秒，车门上搭上一只手，趴着车框往里伸头喊了声：“姜一柠？”
姜一柠和夏薇齐齐转头，皆是一诧，还是姜一柠反应过来叫了声“楚学长”。
楚河摘下墨镜笑道：“还真是你啊，我们好久没见了吧。”
姜一柠莞尔点头，突然变得有些乖巧。夏薇也打了声招呼，三人略有些尴尬地寒暄。
楚河搭着车框，俯身靠近：“不过这好像是我的车，你们要去哪？我送你们？”
听到这话，姜一柠说了声“抱歉”，直接拉着夏薇起身，靠近楚河时，他稍稍侧身让出一个通道。两人下车后，她才掏出手机看了眼车牌，果然看差了一个数字，做人还是不能盲目自信。
临走前楚河又要了她和夏薇的联系方式，三人加了好友。
重新坐上车子，在二十分钟后抵达了水榭香居，她没什么大件物品所以没一会儿就收拾完了。搬家公司把她整理出来的大小箱子全部搬到楼下，七八个人最后实际也就抱了四个箱子下来。
本来她也应该一起跟着去新家的，但是突然被安排了工作，司机就直接把她们送去北星传媒了。
晴姐把工作详细安排发给了夏薇，所以在车上她们也没闲着，夏薇按照以往的经验和晴姐的嘱咐，跟姜一柠说了一路的注意事项。车快抵达目的地时，工作也聊的差不多了，夏薇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
“话说楚河和那个平平无奇的追求者你选谁？”
本来就在闭目养神的姜一柠听到这话，恨不得立马堵上她的嘴。她瞟了眼司机，正目不斜视地开车，随后又重新闭上眼睛，“我谁也不选。”
夏薇轻嗤了声，接着晃了晃姜一柠的胳膊，反问道：“那你不问问要是我，我选谁？”
姜一柠歪头看夏薇，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心想，敢情她觉得这跟菜市场挑白菜一样？我挑这个，你挑那个？
姜一柠无言，但夏薇心宽，也不和她计较，兀自地说：“我肯定选楚河，又帅又多金，关键还年轻。”
夏薇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又道：“老男人......啧，不太行。”
姜一柠：“......”
第14章 收租
姜一柠感受到了小火一把的滋味了，钱还没到手，人倒是连轴转了两天，拢共就睡了三个小时，还是断断续续的，没做过一个完整梦。
回北铭的路上，她在车里补觉，脸上的妆还是昨晚拍广告画的，拍到今早根本没时间卸妆，又要赶着回北铭参加一个小红毯。这个红毯是北铭大学音乐系和爱乐乐团联合举办的，算是一个小型交流会，没什么曝光度，但姜一柠是作为校友被邀请去的。
晴姐在车上划拉着平板，这两天微博发出的工作照，转评赞的数据都不错，但超话粉丝和黑粉开战了几次，黑粉黑的点无非是说姜一柠没作品，这点其实挺致命的。一个艺人想长期发展，必须靠作品说话。
晴姐凝眉，看完了黑粉的评论，略有些担忧：“贾导的那个片子，要不然还是推了，我评估了下，能爆的几率不大。这几天陆续有一些甜宠剧来谈，钱少但制作周期短，这两年甜宠剧火的多。”
姜一柠抬手关了晴姐腿上的平板，开口时声音有些哑：“你别看了那些负面评价了，攒作品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我刚入行一切都得慢慢来。”
“况且，我已经答应贾导了要去了。”
“合同都没签呢，去不去也都一句话的事，贾导那部片子公司完全是看他师父的面子，要不然那个片酬公司和艺人都赚不到钱。”晴姐说的是实话，但实话往往也不好听。
这个圈子，好像人人都在讲利益，只讲利益。
她望向窗外，有些疲倦。道理她都懂，但想起贾导那天的话，她于心不忍。即使知道不是她来演，最后也总能找到人来演，但她就是不想像别人那样轻易失信。
她确实也需要钱，但她也不想成为事事只谈钱的人。
侧过身，她用商量的语气跟晴姐说：“我这年纪也演不了几年甜宠剧，路要是走错了，想再折回来很难。贾导虽然没作品，但我挺看好他的。”
晴姐诧异：“你看好他什么？一不是热题材，二不是名导，你们两个都是各自领域的新人，真觉得能天降紫微星了？”
见她抿着唇不说话，晴姐语气缓和了些劝导：“我懂你的意思，但这个圈子你卖人情的同时也要考虑自己的处境，你自己都不好还想着扶别人一把，最后很有可能两个人都重重地摔下去。甜宠剧你不想演也没事，我们再看看别的，但是贾尹那边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也不强求你。”
姜一柠“嗯”了声，有些心不在焉。车内暖气开得足，很快她的眼皮就在打架，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个小时候后，她们抵达北铭音乐中心，从后门的贵宾通道进入化妆间。
这个音乐厅姜一柠并不陌生，还是学生时她来过几次，印象中有一次是和柏林的学生乐团交流，他们在这里完成了一次几近完美的合奏。当时她作为第一小提琴手，为学校争了不少光，那张演出照片现在还挂在北铭大学的音乐系里。
这次的小红毯算是给毕业学生的一次舞台，有些人四五岁就开始学乐器了，也没机会站在大的音乐厅演出过。学校安排这次活动，请了业界一些有名的演奏家来，也请了一些从前的校友来，一方面是为了给这些毕业生谋求工作的机会，另一方面也是想通过这样的舞台给他们立足于社会的底气。
而此刻姜一柠坐着正在化妆，手里拿着的是演出单，夏薇坐在一旁也伸着脑袋看，什么“莫扎特”、“贝多芬”她都知道，但看到曲目名字的时候一个也不认识。她从小就是五音不全，和姜一柠在一起那么久半点也没受到熏陶。
“这些曲子你都会吗？”
姜一柠轻轻“嗯”了声，每一首她学生时代都练习了不下白遍，旋律已经刻进她的身体里了。
夏薇腿杵在椅子横杆上托着腮，“天哪，是怎么记住这些谱子的，你真厉害。”说话时崇拜的小表情表露无遗。
合上演出单，姜一柠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阴阳怪气的。”
夏薇立马跳脚：“我才没有，我以前也经常这么夸你！”
“你不要因为现在有太多人喜欢你，就忘记了我才是第一个觉得你闪闪发光的人！”
夏薇想起第一次见姜一柠的情景，她作为宣传部的成员去收集素材，而姜一柠在校园歌手大的决赛上为楚河伴奏，明明那么动听的小提琴演绎却无人问津，女生们的目光只会追随在楚河那张帅气的脸上。
不懂音乐的她，那天却感觉原来音乐也是有情绪的，她完完全全被代入进去了，那一刻她觉得即使站在聚光灯照不到的地方，那个女孩也在闪着光。
第二天因为她写的歌手大赛那篇文章，上面全是姜一柠的照片，而楚河连张正脸照都没有，被学校女生投诉了。
她也因此和姜一柠认识了。
后来在接触中，她愈发觉得这个女生奇怪，她日常除了打工就是练琴，偶尔会去戏剧社帮忙。不逛街、不聊八卦、也不谈恋爱。衣服永远是那么两三件，打工赚的钱也没见她给自己花。
甚至她也不住校，完全不像一个女大学生。
倒像是拼命挣钱还债的女工。
夏日蝉鸣的某一日，她们在校门口大吵了一架，夏薇怪她有太多秘密，明明是朋友却什么也不肯说。但也是从那一天夏薇才知道，这个女孩比她想的更坚强。
姜一柠有个爷爷，年轻的时候是当地很有名小提琴制作师，后来眼睛不好了，东西看不清楚，人也就慢慢变得无法自理。夏薇从没听过姜一柠说过父母，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生活所有的重担要落在一个只有十九岁的女孩身上。
十九岁明明是还在问父母要生活费的年纪，她撒撒娇就可以成功从父母那要到想买的东西。
而有的女孩的十九岁，深陷泥泞却仍努力去够月亮。
现在，曾经那个要够月亮的女孩，再也够不到她的月亮了。
夏薇知道姜一柠手受伤不能拉琴，是在一通电话里。她仍记得那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夏夜，月亮高悬，繁星如点，蝉虫照旧没完没了叫个不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