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嫣羞愧不已。
怎么连亵裤都氤湿了。
松氏见惯了般宽慰她:“有身孕后都是如此,女郎不必在意,只是身体上的变化罢了,除了我等,不会有人知晓的。”
可是她不仅仅只是因为怀孕,而是因为做梦。
宝嫣眼尾微红,看着松氏手上那条浸到银盆里清洗的亵裤,都怪那个人,好好的。
他入什么梦。
松氏:“前院来了消息,女郎没醒,奴婢便没有让人禀告女郎。”
宝嫣缓缓地从黏腻的思绪中,将目光投放在乳母的背影上。
屋外还能隐隐听见小观和庆峰的交谈声。
松氏扭头,看向宝嫣:“那个刺客,已经关进了地牢,二女郎那边,不肯罢休要求放人,被拒了。”
“她如今,不再顾念姐妹之情,对女郎包藏祸心,一次不成定然还有二次,女郎一定要多加小心。”
宝嫣点头,昏胀的头脑终于有了片刻的清醒,“我省得的。”
松氏话还未完:“一早长公主那边,叫人传了话,说是等女郎醒了,就去议事堂,有事要商量。”
议事堂无重要事,不商议。
就如那天兰姬回来一样,让人胸中燃起一丝揪心的不安。
贤宁发话,宝嫣不得不去。
她梳洗收拾好自己,带着小观出发前往。
白日里没人敢当面行凶,庆峰让死士暗中保护宝嫣,自己则留在了他师叔母的院子里静待消息。
宝嫣到的时间正巧,里头已经来人了,似乎只等她一个。
晏子渊因没有履行承诺,重拿轻放,到一和宝嫣四目相对,便自觉羞愧一般,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他起身,朝着一旁的方向,不知具体和谁说道:“我想起来还有要事要处理,先走一步。”
坐上贤宁还未发话。
另一道粗粝沙哑的声音,霸道而任性地开口拦下晏子渊,“晏郎,你,你还,不能走!”
她越过晏子渊,冲门口的宝嫣怒目而视。
旁边座椅上的胡人将领密兹岸也劝说道:“晏郎君,你是这个家的少郎主,老君侯不在,你应该代他做主。”
密兹岸眼神狡诈地凝视着刚刚进门,因怀孕越发显得娇柔艳丽的宝嫣,有预谋地张嘴:“我阿妹是我们似密国的王姬,一个陪媵实在是委屈她了。不知道少夫人愿不愿意,让她和你平起平坐,成为平妻。”
第63章
在母家, 同为父亲的子女嫡庶可以不分高低贵贱。
但在夫家就不成了。
这里的妇人,谁的娘家势力大,谁的身份比较高, 谁就能在夫家拥有一席说话的权利。
这是无论在哪, 都约定成俗的规矩。
即使不放在明面上说,但是私下都通晓的道理。
兰姬本是宝嫣的陪媵, 在夫家的身份就比她低一等,可是她现在摇身一变, 成了似密国的公主。
再做别人的姬妾侧室, 岂不是有损他们似密国王室的颜面。
她已经有足够的身份和资格, 做一个世家的主母了。
密兹岸:“念在少夫人你和密兰儿是同父姐妹的份上, 我等也不要求你把主母位置让出来,免得到时候闹得伤了你们姐妹之间的和气。”
“如今我就做这个恶人, 你与密兰儿都是晏郎君的正妻怎么样?只要密兰儿成了晏家少夫人,不有损我们王室的颜面,我似密国愿意和你汉室永远交好。”
胡人总是作乱, 汉朝早就想将他们收拢了。
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现在想要驯化这股势力, 自然要有一个人作为介子,连接双方的关系。
姻亲自然是最有保障的。
只要有了胡汉血脉, 两方便正式地绑在了一块。
但是想要胡人彻底归顺,肯定要给足让他们看得到的好处, 让一个胡人的王姬做世家大族的主母, 便能散发出他们被汉人看重的信号。
“少夫人, 考虑得如何?”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宝嫣那里。
等她一个回应。
晏子渊方才想走,现在也被迫留下来应对, 他有些埋怨密兹岸的不知委婉,没有规矩。
竟然这般明目张胆地说了出来。
而宝嫣立在不远处, 纤柔的身形无时无刻,不在透露一股不争不抢的味道。
她不是脾性很激烈的人,也不是那类很精于计较心眼小的女娘。
她是一朵黄昏午后,安静开在枝头的白杏花。
哪怕面对不怀好意的试探,也在用她柔弱而富有力量的眼神,慢慢地逡巡在场的每一个人。
明白了把她叫来,就是为了商量平妻的事。
在众目睽睽中,她给出回应。
宝嫣:“我不愿意。”
“为何?”
密兹岸紧追着她不放,势必要从她嘴里弄清楚一个答案。
兰姬在宝嫣说话时,便忍不住挺直了腰身坐起来。
她盯着宝嫣,不敢相信她居然敢当众拒绝。她面前坐着的可是似密国的大王子。
她到底哪儿来的胆子不同意。
密兹岸:“这可是对你二人都好的事,少夫人,你可别不识好歹啊。难不成,你想下堂,再把位子拱手让给密兰儿……”
“够了。”
在密兹岸说话越来越放肆难听下,宝嫣的神情越发脆弱,晏子渊终于站出来制止了他。
兰姬对他护着宝嫣的一幕,不甘嫉妒到咬紧了嘴皮。
“晏郎……”
何必管宝嫣答不答应?她有信心,自己能取代宝嫣,做个比她更好的晏家少主母。
但是晏子渊眼里好似只有她那个嫡妹,他安抚被密兹岸咄咄逼人的宝嫣,和她保证道:“我不会叫你下堂,也不会休你的。”
他回头告诉密兹岸:“阿嫣还怀着身孕,请密将军不要吓唬她,免得叫她伤了胎气。”
他好似那维护妻子的好丈夫。
然而还是令宝嫣感觉到虚伪,若是晏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就不会把她喊来这里了。
无非是假仁假义,一唱一和,专门做给她看的。
谁家会出两个正妻?
若是兰姬做了主母,那她置于何地?
若是阿母阿兄在这里,定然也会为她鸣不平。
宝嫣终于意识到了远嫁的坏处,那就是在她成为众矢之的,被人欺负时,身边孤立无援,没有人来帮她。
这些人,都在张着嘴,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许是看她静默的样子过分可怜。
就连贤宁也出来打圆场,“平妻一事,事关重大,牵连的不仅仅是两家,还有苏家。可是苏家人在南地,过来也要花费不少时间,不如等他们回信过来,再做商议。”
这怎么行?
兰姬焦急地朝密兹岸望去,等苏家人过来,来的定然是苏家的长辈嫡系,肯定偏帮着宝嫣,那她就没什么机会了。
密兹岸抬手示意她镇定。
贤宁看着被晏子渊护在身后的宝嫣,她低着头,即使看不到脸,也是饱受欺负的模样,贤宁勉强安慰了一声:“你先下去歇息吧,这事只是先知会你一声,自然还要看你们苏家的意思。”
毕竟她姐妹二人虽然不和,可到底还是苏家人。
这可比不相干的外人好调解多了,就看苏家那边想不想得通了。
宝嫣表了态,现下就没她什么事了。
但多多少少,这些人会顾虑她背后的苏家和她的意愿,再做决定。
她迈着细步,从议事堂跨出去,同时对跟在她身后的晏子渊道:“不用你送我,我自己回去。”
门外小观早早等候着,上前将她扶住。
晏子渊被拒绝,感受到宝嫣对他的冷淡,也只能纠结地放手,满脸复杂地看着她离开。
他其实也是心动的。
对宝嫣,她符合他的喜好,又有利用价值,他舍不得将她休了。
而兰姬,她背后的胡人势力诱惑更大。
他两者都不想失去。
回去路上,秋雨刚过,满地落叶。
宝嫣走了没几步,就被身后追过来的兰姬叫住。
一看到她出现,小观紧张地挡在宝嫣身前,生怕她会对自家女郎做什么。
兰姬冷冷地瞥了小观一眼,“阿嫣,我有话和你说,你让她走开。”
她自个儿还带了人来,却不许宝嫣身旁的婢女待在这。
宝嫣收起惊讶的眼神,睇着兰姬,“敢问王姬,有何事找我。”
见她不驱赶小观,还称呼自己为“王姬”,兰姬目光幽幽,她张扬而得意地道:“阿嫣,你怕我?”
宝嫣:“……”
兰姬高兴了一瞬,当她是默认了,也就不计较宝嫣身旁碍眼的小观刚才挡在她身前的动作。
她鼓励怂恿道:“阿嫣,你既然怕我,不想和我作对,那就早些答应了晏家,去和我阿兄,还有晏郎说,你不反对我成为晏家的少夫人!”
“你早些答应,我也就不与你为难了,但你要真想和我斗,那我就只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别到时候,受了委屈,却说是我欺负了你!”
她盯着宝嫣的肚子,最后威胁道:“你如今肚子里可是怀着孽种,也不想到时候有个万一,一尸两命吧?”
“二女郎太放肆了,如此恶毒,当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
见有人顶嘴,兰姬脸色微变,含恨地朝小观瞪过去。
她身后的胡人侍卫也不善盯着她们。
小观为自家女郎愤愤不平,早知道今日议的是这么恶心的事,就该把那大和尚带上,好生教训二女郎小人得势的嘴脸。
她还没死心,想害女郎和肚子里的骨肉。
兰姬瞪着宝嫣问:“我这叫什么恶毒,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阿嫣,你做嫡女拥有的够多了,这么多年也该让让我了,我也不容易,在苏家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才找回我的母族。”
“这晏家少主母,我是当定了,注定要与你平起平坐,你兄长他们不在这里,就是来了,又能奈我何?还是你想像以前那样,找人来教训我?”
她冷笑,她周围都是胡人士兵还有护卫。
她可不是以前,任人宰割的庶女了。
“其实阿嫣,我一直想知晓,那天害我的人到底是谁,与你有什么干系。”
“该不会,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北地认识姘头吧?”
兰姬妄想诈她,从宝嫣脸上窥探出一丝慌乱。
可是那张白净的脸蛋上,除了翠羽般的细眉,和水杏一样的眼眸,朱唇秀鼻,无不彰显着宝嫣的天生丽质,不见分毫的异色。
她老早就嫉妒她有个罗氏那样的正妻生母。
更嫉妒她生得比她美比她好看。
她坏了嗓子,宝嫣怎能没有半点损失?她要么给她让位,要么也要和她一样,弄坏嗓子,或是毁了她那张脸。
才能叫她消愤。
知道兰姬只是胡乱猜测,还猜准了,宝嫣也不显得慌张。
她和兰姬最大的区别便是,即使知道自己身后还有其他人撑腰,可是她不会当面表露出来。
嚣张得意,不是她的做派。
宝嫣:“事情还未有定论,王姬就这般迫不及待,跑来耀武扬威了吗?”
“我说我不同意,难道你就会打消做平妻的心思?且看晏家和你兄长,还有我们苏家商议个结果出来。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接受。”
兰姬不认苏赋安他们,宝嫣也自觉不将她当做自家姐妹来看待了,同族情意到今日已散。
同样面对无理的逼迫,她也不会完全认命的。
兰姬双眼一亮,“这可是你说的。”无论结果如何,宝嫣都接受。
那现下除了她,就只要看晏家和苏家的意思了。
兰姬恨不得立刻回去告诉众人这个好消息,她这算不算将宝嫣给说服了。
“哼,算你识趣,知道和我作对没有好下场。”
她带着护卫离开。
小观焦急地询问宝嫣:“若是他们都答应,女郎当真接受二女郎也成为晏家少夫人吗?”
一个世家中怎可能有两个主母。
到时候谁该听谁的,谁打谁小,还不是会有争议。
到时候女郎的处境不堪设想。
宝嫣缓缓转身,露出几分苦涩自嘲的笑意,反问道:“若我不接受,又能如何?”
晏家的话说得好听,要等苏家来再商议。
商议得好,倒是万事大吉。
可若不好,似密国那边,岂不是要以兵刃相逼。
这不仅是对她,对苏家和晏家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危机。
在宝嫣提步往回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