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观冷不丁地道:“女郎不如和离,跟了那位大人去。”
宝嫣被小观的话惊到了,她怎么也这么想?
小观:“二女郎贼心不死,不达目的不罢休,日后进了门,肯定还要压女郎一头。”
这是当然的。
宝嫣也明白,所以她才不同意兰姬与她平起平坐。
天底下没有平起平坐这种事,只有你强我弱,以大欺小的规矩。
小观凑近小声结语。
宝嫣耳朵忍不住动了动。“我听庆峰说,不日那位大人就要恢复身份,目标是储君之位,势在必得。女郎还不如,做太子妃去,日后还能母仪天下,富贵岂是二女郎能比。”
富贵王权,一步登天。
宝嫣听得心悸不已,可是天下哪有那些白来的好事,宫廷复杂,一宫之主佳丽三千。
宝嫣的心,只足够做一个世家主母,可管不了后宫。
她摇头反驳,“不过是一个火坑,跳去另一个火坑。那个人,他,他岂是我能掌控的了的……”
“……可是庆峰说,大人是因为给女郎谋尊位去了才离开清河的。”
不知又得了什么小道消息的小观,偏头天真地看着宝嫣,若有深意地说:“女郎为何不试试,万一那位大人愿意被女郎掌控也说不定呢?”
自从接二连三发生不利于宝嫣的情况。
眼看着晏氏子和晏家纵容了兰姬欺负女郎,小观一颗忠心,早已渐渐投靠到了另外一方身上。
那位大人虽很不好招惹,也欺负过女郎,可是也不是全无优点,至少知晓二女郎欺负女郎,会帮她出气。
谁对她家女郎好,小观就站谁。
不过,“奴婢只是说说,端看晏家他们商议出来的结果,和女郎的意思。”
小观弥补道,宝嫣却因她的话,不可控制地被挑动了。
她一直都当陆道莲那个下属,说的是胡话。
从未真正考虑过,做什么帝后。
先不说陆道莲的本事有多大,到底能不能成,万一不成,那就是反王,是要死到临头的。
到时候苏家还会因为她受牵连,但是现下的情形,对她越来越不利。
她总不能继续坐以待毙。
万一,兰姬被提拔上位,宝嫣从今往后在晏家,哪还有当主母的脸面。
旁人只会笑话她,被后来者居上,敌不过母族势力更大的庶姐。
庆峰站在院子门口,等候着宝嫣和小观回来。
一见她二人脸色,均是寡淡和不虞,便明白了情况应是不好。
宝嫣步入房中。
小观留在最后,朝她背影呶了呶嘴,然后将在议事堂发生的事都告知给了庆峰。
庆峰果然反应如她所料。
“什么平妻?”
庆峰表露不屑,在宝嫣身后大声撺掇道:“那还不如嫁给我师叔做皇后去!”
宝嫣脚步一顿,她现在心里可乱,还未做下决定。
只能装作没听见。
结果不出半刻,得知宝嫣犹豫不决,庆峰扛着一箱宝物,出现在宝嫣跟前,还从怀里掏出一封陆道莲派人送来的亲笔信给宝嫣,“师叔的聘礼,还请师叔母笑纳。”
第64章
未婚的女娘才会收到聘礼。
宝嫣是个已婚的妇人, 再收到别人的聘礼,这算什么呢。
这仿佛是她不轨,与他人暗度陈仓的证据。
她心慌且羞涩无比, 觉着陆道莲果然无耻, 他这是背地里在挖晏子渊的墙根。
他在勾引她,要她做他的妇。
正所谓你不仁我不义, 晏子渊那头都在商量着平妻之事,宝嫣为何不能胆大妄为, 和他人有私交往来呢。
最开始, 这还是晏子渊把她和陆道莲凑合到一起的。
虽然可以这么想, 但私心里宝嫣还是清楚这是有违德行的, 至少不能太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宝嫣赧然地让庆峰把东西拿走,嗔道:“你们叔侄怎么回事, 能不能不要乱来。”
她轻斥,“简直添乱。”
庆峰低头看着他扛来的箱子,世家嫁女, 三书六聘, 光一个箱子,好像是达不到足以求娶的程度。
他粗声粗气, 却隐藏了点小心翼翼,像是生怕自己没做好, 导致苏氏女浪费了师叔的好意, 道:“有, 有吗?这可是师叔命我送来,哄师叔母高兴的宝物。”
“晏家发生的事, 师叔都已知晓,他预料会有人惹师叔母你不开心, 所以才会拿这些东西出来。”
“师叔一番心意,你不要辜负了我师叔的好心……”
宝嫣和一旁看戏的小观对视,她面颊微微发热,略显不自在,她想陆道莲到底想做什么?
他尽做一些惹人误会的事,宝嫣情愿他为了报复她,而对她冷眼相待或是冷言冷语。
而不是像在这般,处处都彰显着对她好的意图。
这就好像他们两情相悦似的,即便没到那种程度,但也跟照顾自家妇人一样,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可是宝嫣名义上到底还是晏家的少夫人。
她收这些东西会心虚。
“你若是送礼,就暂且别说什么聘礼。”小观适时的打岔,“我女郎还未和离呢,哪有这时候下聘的。”
宝嫣点头,对呀,很羞人的。
庆峰不想把事办砸了,他师叔哄着新妇,就是为了让新妇跟晏子渊和离,跟他。
现下新妇还未下定决心,自然还是得依着她来,她说了算。
反正只要将礼送到,讨了新妇开心,是不是聘礼也无所谓了。“那,那是我胡乱说的,和师叔没得干系。”
送人礼物,最忌讳的是旁人不肯收。
宝嫣不好意思面对“聘礼”干脆让他找个地方放着,然后让他把陆道莲的信拿来。
信封外好似沾了一些雨水。
整张信纸变得更加软绵,一股浓墨的味儿窜入宝嫣鼻息中。
她轻轻掸了掸页头和页脚,将目光投注在陆道莲锋利张扬的字迹上。只看两眼,便觉着信纸烫手,指尖微颤。
陆道莲:夫人安好?
见字如晤。
谁是他夫人。胡乱叫。
一想到僧人模样的陆道莲,一本正经地与她夫妻相称,宝嫣便禁不住呼吸微促,耳根发热起来。
信上陆道莲说,他已离清河有好几千里之遥,归期不定。问宝嫣:“为夫独在异乡为异客,家妇可有犯相思?”
换句话言:独守空闺,寂不寂寞。
想不想我?
宝嫣丢了信,胸脯起伏不定,脖颈粗红,面对小观和庆峰莫名其妙的视线,抿紧朱唇,小脸绯丽。
明眸如水,怒目朝地上瞪过去。
这是什么书信。
这分明是那个人不怀好意,隔着千里之远调戏她的。
“女郎?”
小观打算替她将信捡起,被宝嫣拦下了,“我自己来。”她面色嫣红,觉得这种东西,不能给其他人见到。
小观看了,那会害得小观眼睛脏了。
而她的已经脏了,也就无所谓受不受其害。就让她再瞧瞧,这厮嘴里还能再吐出什么下流不堪的东西来。
宝嫣重新将信捡回来,拿在手上。
除了调戏她,陆道莲后面还提了晏家和兰姬的事,他似乎比她还清楚兰姬的来历。
陆道莲:“你那庶姐,斋孤节出走那日,我的手下曾撞见过她与似密国的人会面。”
如此可疑的行迹,陆道莲怎会轻易忽略过去。
新妇的庶姐不是什么好东西,在驿馆就曾想害死过她,之后又频频借着宝嫣自顾不暇,不断挑衅。
爱屋及乌。
宝嫣不处置她,他便替她动手教训了。
本是想杀之了事,但念及人没了,她会自责心里过意不去,陆道莲方才手下留情。
如今哪怕此女再跳出来惹祸,他也不后悔当时因为宝嫣放了她一马,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想她死还不简单?可对陆道莲来说,死是奖赏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他岂能轻易奖赏兰姬?
自然是要将她折磨到绝望,肝肠寸断,走投无路才有意思。
他对清河局势掌控得清清楚楚,宝嫣瞪大了瞳孔,这才相信他来历果然非同凡响。
陆道莲不仅预料到兰姬会与她为难,特意命庆峰送礼给她哄她开颜。
信上还宽慰她,“一群乌合之众,岂能容他们害我妇长锁眉头。”“且先让他们得意忘形几日。”
陆道莲:“待为夫归来,定替我妇扬眉吐气。”
一番为夫,我妇下来。
宝嫣早已怔忪出神,好似真的做了陆道莲的妻子,有人疼,有人出头有人撑腰。
她其实所求也不多,出嫁晏家时,觉着自己得了个相貌堂堂的好夫婿,想着即使没有情爱,相敬如宾也不是不行。
可是尝过被人在意的滋味和甜头后,就再也无法回到相敬如宾的时候,没有人同榻相拥而眠,无人在意她喜怒哀伤,连闺房都是空寂的。
这就好比有人撑腰,和孤立无援两种境地。
宝嫣自然能感受得出哪方对她才是最好的,可是不怀疑陆道莲是为了哄她,才这么说的。
她继续往下看。
在末尾处发现了陆道莲故意拖着没透露的事情,“为夫在路上偶遇了一位迷路的小兄弟。恰好与夫人你同姓,名凤璘。”
他话中满满的“你阿兄在我手上”的暗示意味。
陆道莲:“凤璘兄向为夫打听你,夫人说,为夫该不该将你与我苟合的事透露给他听,也好叫他知晓,你要改嫁了,提前做个准备。”
这哪能行?宝嫣吓了一跳。
别说苏家人没个准备,她自己都心里没底。慌慌的。
再瞥一眼陆道莲故意落在结尾,用小字写出来的话,“若是不想凤璘兄知道,夫人可拿些东西来换。为夫夜不能寐,想夫人了。”
想夫人,坐脸上。
那些荒唐日夜,可堪混乱无常。
画面无疑都如疾风暴雨,激烈无比。
宝嫣呼吸轻窒,攥紧了信,眼神欲盖弥彰挪到他处,过不久又回到信上。
可恶的陆道莲,拿她阿兄威胁她。
定然是收到了她去往家里的传信,得知了兰姬的事,苏凤璘才特意从南地赶来的。
只是不知道怎么会与陆道莲碰上。
须得立即回信给陆道莲,叫他暂且守口如瓶,还有……
小观正替女郎清点着财物,庆峰扛进来的宝箱里,许多都是极为珍贵的物件。
其中还有两幅画。
不得不说那位大人当真是有心了,他竟然还派人去南地请了画师,将罗氏等人画下来。
宝嫣也看到了这两幅展开的画,脚步在宝箱旁站定,刚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声微微一顿。
庆峰:“师叔本想亲自把画送出的,可他出发时,送画的人马还在赶路,错过了。于是只能由我一同拿过来。”
他知她想要什么。
宝嫣最惦记家里什么人,他都一清二楚。
目光落在生母的画像上,宝嫣无声地盯望了许久,攥紧袖子,思考良多。片刻后,她将小观唤到一旁。
主仆二人红着脸背着庆峰商议一番才分开。
鹄州营地。
苏凤璘对着相隔千里的清河方向张望,颇有些心急如焚的模样。家中已经收到了宝嫣的来信。
没想到兰姬的身份大有不同,苏赋安去了上京与阿翁阿耶汇合,脱不开身。
如今只能派苏凤璘代他们走一趟,处理兰姬身世的事。
没想到一入了北地境内,他们便遇到了一伙游侠匪徒。
也怪苏凤璘着急见到自己亲妹,命人抄小路走,离官道甚远,才遭了暗算,损失了一部分人马。
要不是那天,那条道上有军队的将领带队出没,苏凤璘怕是要折在一群熟悉地形,经验老到的匪徒手中了。
那些士兵许是路过此地,不知道前往何处。
苏凤璘身为世家贵子,无官无职,被救已经是幸运的了,他本是进不去军中的。
但不知哪位大人发了话,苏凤璘才得以随同大军同行。
而又过了两三日,似乎才想起还有他这个人般。
苏凤璘得到了对方的召见。
初始听闻其名讳,纵使不在上京,也知悉局势的苏凤璘也愣了下。他恍惚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太子?哪位太子?当今圣人不是龙体欠安,一直未立太子……”
小王倒是封了好几位,都不成气候。
剩下的皇子听说还撑不到圣人满意,这位贵主就变得不好昏迷了。中宫代为垂帘听政,朝野上下为了拥立哪位皇子为储君,早已闹得不停不休。
他阿翁阿耶日前就投靠在一位颇有些实力的亲王麾下。
只等后宫里的那位不行了,便另择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