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书来不及呼救,踢掉高跟鞋,就飞奔过去。
她扎了个猛子,往下游,池水划出一条长纹,在月光下折射出粼粼水光。
舒书抓住那个人,用力往岸上推,对方似乎穿着长裙,浸湿后产生了阻力,费了老大的力才把对方推上去。
她自己也抓着梯子往上爬,气都没喘匀,看到瘫坐在池边的人,心都不会跳了。
“莫阿姨?!”
第1章 小浪花(10)
不多时后, 休息室里,莫沁一身狼狈裹着毯子,咬牙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我会游泳!”
舒书只用毛巾随便擦了擦, 浑身湿漉漉地站在一边, 沾了水的睫毛轻轻发颤,唇咬得发红。
“阿姨, 我不知道。”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是莫沁。
“但就算知道,我也得把您捞上来呀, 会游泳的人入水也会抽筋, 您掉进去后半天都没自己上来。”舒书又道。
莫沁看着面前的女孩, 还和当年一样, 长得乖巧可爱,眼睛干净单纯, 但浑身又透着股倔强,说话不带刺,但也绝不怂。
莫沁气不打一处来:“我那是故意……”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她那是到后面找谢京延, 凑巧看到两人在一起, 震惊之余又不敢置信,想要偷偷看真切些, 没想到谢京延忽然甩手走人,舒书这一转身就要看见她。
莫沁一紧张, 想装作游泳跳进了泳池里, 只是穿着晚礼裙太碍事, 才扑腾了两下。——哪想舒书直接把她捞了出来。
司机敲门,拿了套干净的衣服交给莫沁, 又看向旁边的舒书和她黏在身上的衣服:“这位小姐……”
莫沁打断道:“没你事了,你出去把门关上, 跟人说这里我用了,别让人再进来。”
司机也不好再说什么,点头说:“好的。”
“还有……”莫沁顿了一下,“别跟京延说。”
司机应下,出去前又看了眼舒书,莫沁这架势真不像是面对“救命恩人”,倒像是班主任抓住早恋的学生,但好像又比训学生凶很多。
总之气氛怪怪的。
莫沁抓着衣服要去换,想了想又先没动,实在是气得不知道先说什么,半晌道:“你怎么这么爱从水里救人啊!”
她指的还有海边沈雾语那次。
“但我先声明啊,这回可不算你救我!”
舒书点点头:“唔。”
看她不卑不亢的样子,莫沁揉揉额角:“说吧,你跟京延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六月七号。”舒书语调平平。
“你倒是记得清楚啊?!”
“因为是高考的日子,很好记。”
莫沁抿下唇,继续问:“今年六月七号?”
“嗯。”
“之前没联系过?”
“没有。”
“京延……”一问一答本来很流畅,莫沁卡了下壳,说,“他知道多少?”
“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知道高中的时候是我和沈雾语换了,但不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只是提起这些,舒书会想起曾经,尤其是在这间豪华且私密的休息室里,仿佛回到了七年前莫沁让舒书离开那天,胸腔像有棉花堵着,闷得不行。
“也不知道他爸爸和你妈妈……”莫沁又是一顿,咬牙说不出后面的话。
舒书掐了掐指尖,摇摇头:“不知道。”
莫沁吐出口气,和她猜测的一样,那混球要是知道那些不可能心平气和当没发生。
她神色却没半分缓和:“那现在怎么回事?”
舒书抬眼迎上莫沁的目光:“阿姨,我俩在一起了。”
莫沁表情都空白了,她看见刚才两人的拉扯,想过是那混账儿子跟他老爸一个德行,看见初恋就五迷三道,又追着人不放。否则怎么浪成那样,往人家女孩脸上吐烟圈。她也想过兴许是舒书主动联系,两人才又搅在一起,暧昧不清。
“你俩是坐火箭这么快?不是六月七号才遇见吗?就已经在一起啦?!”
“是。”舒书其实没觉得很快,或者说再快也弥补不了七年漫长的分开。
莫沁咬牙切齿:“你忘了跟我的交易吗?忘了是我把你送出国跟你妈妈团聚的吗?还是忘了答应过我什么?!要我帮你回忆吗?!”
舒书轻轻摇头:“阿姨,我都记得……”
莫沁气得眼里都要冒火:“我看你根本不记得!!”
“记得的……不能告诉谢京延我是谁,要让他以为我是沈雾语,要让他认为我是转学走的。”
那天的场景舒书从不刻意去想,但也始终没法忘记,甚至这七年里她经常都会梦到有人问她“要生她的母亲还是认识几个月的谢京延”这个问题。
梦里的她说要“母亲”,可等她要扑向母亲怀抱的时候,却看到了角落里谢京延满目失望地看着她。
她的心疼得无法形容,在梦里一遍遍体会痛苦和挣扎。
莫沁冷笑:“所以你把钱还给我,就是为了跟我扯平,好回来找京延?”
“如果是那样,我把钱打给您的时候就可以回来了,不用等到现在。阿姨,我还您钱是因为见到妈妈就已经足够了,不想再用钱作为交换谢京延的条件。我知道这理由很可笑,因为我已经把他交换了出去。”
在那段充斥着压抑、苦闷的日子里,舒书想得最多的就是奶奶和谢京延。
奶奶给了她温馨的童年,让她足以在奶奶过世后,一个人也能勇敢坚强。
可即使她虽然从来不问奶奶,也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从来没有父母,也没从奶奶那听到过有关父母的任何,所以当莫沁说她是被抛弃、被收养的时候,她很快就接受了。
许多事她其实早已隐隐察觉,但还是想要到Z市找妈妈。
她设想过许多,却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谢京延。
她后来也遇到过优秀的男生,不乏对她好的,细致入微的,但她的心就是无法被激起任何波澜。
她总会想起他手支着下巴,散漫地转着笔,对她的笑。总会想起他发疯陪她坐过山车后,没有血色却清俊的脸。总会想起他拦住她的路,使坏扯掉她的发圈……
这些她都只能在心里想,从不能对任何人讲起,无人知晓,唯独被一人反复怀念。
仿佛那段像红豆糯米丸子一样甜的时光,是她偷来的。
也是她亲手背叛的。
后来有一天,贺云倾联系了她。奶奶留下的房子拆迁,补了一笔钱。拆迁手续是贺云倾帮她在国内办妥的,舒书都不知道那套又破又小,卖都卖不出去的老房子,竟然能补偿出那么多钱。
她那时已经可以负担家用,但还是要打好几份工,那笔钱虽不是巨资,却可以让她轻松很多,至少不用再把牛奶鸡蛋留给孟若清,自己装作吃过了,在打工或者去上课的路上匆匆忙忙就着水啃面包。
但她还是不顾贺云倾的强烈反对,把钱还给了莫沁。
是真的很可笑,她已经把谢京延卖过了,还回去钱又能有什么用。
舒书抱着肩膀,艰难地从回忆里抽离:“阿姨,答应过您的事,我没有做到,是我出尔反尔,没有信守承诺。”
莫沁遏制不住怒火,猛地起身,毯子掀翻桌上的水杯。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这么做?!”
……
门外,谢京延听着里面叮叮咣咣的声音,和莫沁尖声的质问,皱着眉:“这是在干什么?”
司机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抢先敲门,提醒里面的莫沁。
门是锁着的,半天才打开,莫沁瞪着谢京延:“你不在宴会厅,来这干什么?”
“这话我还想问您呢。”谢京延视线上下扫过,“您这头发……还有大夏天裹个毯子是?”
“我刚不小心掉泳池里了。”
谢京延眼神毒,莫沁不说怕瞒不过去。
“有事吗?”谢京延要推门进去,“呛到水没有?”
莫沁挡着:“没事,我要换衣服,你给我出去!”
“慌什么,你里头藏人了?”谢京延头往里探,迅速看了一圈。
没人。
但沙发上有两处浸湿的痕迹。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莫沁在他身上抽了一下,“出去,没大没小,我换衣服呢!”
“换个衣服,你司机刚怎么那个表情?”
“什么表情?”
“就怕我知道的表情呗。”
谢京延难对付,莫沁嘴角抽了抽,凶着脸掩饰:“我不让他说的!丢死人了,你也不许给我说出去!”
“行吧,那你换。”谢京延笑着关上门。
……
陈心匆匆忙忙走着,撞上了一个人,定睛一看是谢京延,脸变得很快,微笑着打招呼:“是你啊,谢总!”
谢京延不知道她是谁,只是被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呛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记得我啦?我是舒书的同事,刚你们聊天的时候,我就在旁边!”陈心从手包里拿出名片。
谢京延接过来,捏在指尖:“陈心……你名字很好听。”
陈心微怔,看着男人深邃的黑眸,脸颊发烫,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谢京延手抄进裤兜,连带着那张名片也收了进去:“晚宴已经开始了,陈小姐怎么在这里?”
男人磁性的声音让陈心心跳加速,尤其是近距离看,人更帅更苏。
“……我给人送衣服。”
“哦?”谢京延挑眉,“你那个同事呢,怎么让你一个人跑腿?”
“哎!就是她衣服不小心湿了,让我送到洗手间呢。”
她之前换下来那套衣服,正好给了舒书。
“湿了。”谢京延低吟,勾唇,“那她是挺麻烦人的。”
陈心看着男人唇角噙着的笑,心里痒痒的,娇媚地抚了抚耳边发丝:“她说换完衣服就先走了,等会儿我一个人参加晚宴。”
“嗯,祝陈小姐今晚愉快。”谢京延点头,转身迈步走了。
陈心:?
话都到这了,突然就走了??
谢京延的步伐越走越快,找到个服务生:“我东西丢了,带我去查个监控。”
……
楼上的休息室有两个门,只是另一侧不常用,从里面锁着。
莫沁打开门前,舒书从另一侧溜了出去。
谢京延看到监控,面色如冰。
“先生,您丢了什么?这上面有吗?”服务生搞不清状况,但知道谢京延的身份,不敢怠慢。
谢京延薄唇紧抿,边往外走边拨电话:“喂,舒书,你在哪?”
“啊?我有事先走了。”
“什么事?”
“喂,喂……信号不好……我先挂了。”
不是信号不好,是舒书手机的质量着实没有莫沁的好,泡了水,刚给陈心打完电话就断断续续,这会儿谢京延打来已经黑屏了。
谢京延狠狠按了手机,环臂站着,捏着眉心。
他以前不去探究,是因为当年抛下他的是舒书,要是挖出什么,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今天莫沁也藏着瞒着,显然两人没那么简单。
谢京延掀开眼皮,重新打给他的私人助理。
“给我查个人。”
第1章 小水落(1)
“好的老板。”助理以为是生意场上的人, 问,“您要查谁?”
谢京延经手的项目数额都很大,做个背调也正常。
谢京延:“舒书。”
听到这个名字, 助理一愣, 当初谢京延要把舒书弄回来,自己不方便来做, 也是交给助理办的,稍一揣摩便知这人非比寻常。
“您想查什么?”助理问。
其实谢京延也不知道要查什么, 当初沈向阳说舒书母亲一直在国外, 她从小跟奶奶生活, 听起来舒书像是在奶奶过世之后, 和要出国读大学这中间打了个时间差,跑到z市扮成沈雾语胡闹了一场。
而之后他找到舒书, 似乎这些也都能对上。
那是哪里不对呢?
两个女人明明见面了,却装作没有,能让莫沁忍着不发作, 这里面的事一定不简单。
“你查查她跟我母亲是否有来往。”谢京延道。
“这……要查您母亲……?”
莫沁虽说不沾手集团事务, 但毕竟后面有谢笙,万一被发现, 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查。”谢京延道,“有事我顶着。”
刚讲完, 莫沁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衣服头发都湿了, 换了干净的也不愿意继续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