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到县衙，他们就在路上碰到了苍雪县令。
“吕大人，您不要忧心！我北疆男儿就没有胆小怕事的！我们一定会打败城外的日度人，绝不会让苍雪蒙羞！”街边，一个卖梨的小贩义正言辞。
而在他对面，有个年过三旬、身形修长的男子。那男子相貌不凡，十分英俊，只是眉间紧锁，透露着深深的忧愁，显然有心事。
“承蒙乡亲厚爱。本官一定会尽忠职守，绝不会让诸位乡亲失望。”那位吕大人拱了拱手。
凌清瑜心中一动，走到他身旁：“这位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吕大人奇怪的看了眼这个小姑娘：“姑娘不是我苍雪县的人吧？瞧姑娘的年纪，应该还在读书，莫不是北门学宫的学子？”
北疆府地广人稀，学宫亦是寥寥无几，很多学子都会出外就读。离此地最近的学宫，便是北门学宫。这位吕大人如此猜测，倒是也符合常理。
“正是，不知大人可否和我谈一谈？”凌清瑜继续问道。
“这……好吧。”吕大人笑了笑，“不过你年岁小，应当还是要把心思放在功课上。”
“这是理所当然的。”凌清瑜也笑了。
这位吕大人瞧着年岁不大，说话却有些老气横秋，竟是将她当成一个晚辈。
不过，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这足以证明，吕大人人品上佳。
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宁挚和严颂景也跟了过来。
看清宁挚的脸后，吕大人愣了一下，随即拱手：“下官苍雪县令吕林晚，见过宁大人。”
宁挚眼中闪过思索。
“你是……庆安十年的进士？我记得，你是京城人士，怎么到了如此偏远之地来做官？”
吕林晚苦笑：“下官的确是京城人士。只是北疆百废待兴，下官也有心造福一方。故而当年，选择了这里。”
“为国为民，吕大人是个好官。”宁挚发自内心的赞叹了一句，“只是如今，这苍雪县是什么情况？那些日度人，又为何会出现在城外？”
第59章 难言之隐（一）
“这……”吕林晚苦笑了一下。
“大人若是不介意，便带着您的朋友们，跟臣到县衙再说吧。”
“好。”宁挚点头。
到了县衙，吕林晚带着三人，走到了后院他的书房。
书房也异常简朴，甚至有些寒酸。凌清瑜感叹，这位吕大人还真是两袖清风。
吕林晚却弯腰，从地下的盒子里拿出一尊翡翠玉人。
“大人请看。”他恭敬的将玉人递给宁挚，神色愈发严肃。
“这个……”宁挚拿着玉人，一时有些迷惑，“吕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凌清瑜仔细看了看，心中却仿佛明白了什么。
“若是我没看错，这尊玉人雕的便是吕大人自己吧？想来，这并不是大人所为。所以，将这玉人送给大人之人又是谁？莫不是与城外的日度人有关？”凌清瑜恍然大悟。
难道，是有哪位日度人看上了英俊不凡的吕大人？而吕大人是男子，碍于面子，自然不敢将这事儿说出去。可长此以往，日度人愈发嚣张，甚至开始骚扰苍雪县的百姓，也难怪吕大人如此愁苦。
“这位小姑娘倒是猜的分毫不差，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吕林晚苦笑一下。
“她是端王的掌上明珠，嘉宁郡主。这次前来北疆府。也是为了去北门学宫读书。”宁挚正色道。
他又看了看严颂景：“这位是严鹤将军的幼子，同样也要前往北门。”
“原来如此。”吕林晚向二人拱手行礼，“臣见过郡主，见过严小将军。”
“吕大人不必多礼。我们路过此地，偶然听闻日度人一事，也不想坐视不理。不知，我们可否帮得上什么忙？”凌清瑜问道。
“这……”吕林晚却没有明说，“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臣必会说出口。”
凌清瑜笑了笑：“本郡主认为吕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可如今，苍雪县出了这种事，大人可曾上报北疆府？若是已经上报，北疆府毫无反应，那本郡主可要问责了。”
“若是大人因为个人之事而未上报，却看着苍雪百姓因此受难，本郡主更是不能不闻不问。所以，大人可否给本郡主一个合理的解释！”此时的凌清瑜，锋芒毕露！
吕林晚怔住，忽然深深作揖：“郡主息怒！其实……臣虽有难言之隐，却也并非因此而不上报北疆府。郡主有所不知，城外日度人虽凶悍，但数量极少，臣已经打算集结城内百姓和兵士的力量，定能将日度人击溃！”
“所以，吕大人的难言之隐究竟是何事？”凌清瑜心念百转，“难道送玉人给大人的日度人，是日度皇族之后？她看上了大人却求而不得，所以以苍雪百姓相要挟？”
吕林晚的眼神很懵。
若不是早听宁挚说了凌清瑜的身份，他甚至怀疑这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出身神算世家！
他的眼神表露太过明显。严颂景也目瞪口呆：“难道，真的是这样！”
卧槽，老大牛逼啊！他更崇拜老大了！
第60章 难言之隐（二）
“郡主猜的不错。对……臣有意之人，的确是日度皇族。”吕林晚苦笑。
凌清瑜想了想，问宁挚：“先生，日度皇族人多吗？”她对日度皇族，了解还真的不多，只是知道日度靖罢了。
“日度皇族与我凌氏皇族一样，子嗣稀薄。日度靖共有二子一女，长子日度无忧，次子日度无愁。最小的女儿应当与郡主同龄，但自幼体弱多病，并未出现在世人眼前。”宁挚回答道。
“是这样啊。”凌清瑜却有些不明白，“吕大人，难道纠缠你的人，是日度一族这位小公主？可她并未出现在世人面前，你又是如何认出她的？”
郡主误会。”吕林晚苦笑了一下，“若真是那位小公主，臣也不会如此难以启齿。终归阴阳调和乃是正理，臣虽不会愿意，却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无法言说。”
凌清瑜脑子一震。
她明白了。
纠缠吕林晚的，是个男子！看情形，不是日度无忧，便是日度无愁！
宁挚也很震惊，但他没有表露出来。思忖片刻，他缓缓地道：“二殿下日度无愁，据说花天酒地，极为好色，小妾更是多达数百名。但却并未曾听说，他好男风。”
“所以纠缠吕大人的，是大殿下日度无忧？”
“正是。”
既然已经被人知道。吕林晚也无后顾之忧。他干脆不再隐瞒，破罐子破摔，直接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日度无忧带领着日度人，驻扎在苍雪县外的一座小山上。他们虽劫掠苍雪百姓及过往客商，但每次劫掠完之后，都会将那些东西原封不动地送到县衙。臣曾经试图跟他把一切说清楚，可他听不进去，每次还是这样。”吕林晚很苦恼。
“日度无忧，居然在县外……”凌清瑜眯起眼，冷笑一声，“他还真是不知死活！”
“先生，他弟弟日度无愁如此贪花好色，想来也难成大器。既然这样，日度靖也必然很看重这个长子吧。若是我们能抓住他，不知道能从日度一族那里，换回来什么？”
宁挚摇头：“郡主万万不可冲动。日度无忧如此有恃无恐，想来必有倚仗。我们贸然出手，一无所获还是小事。若是伤了自己，那便得不偿失了。”
“先生言之有理。”凌清瑜很赞同宁挚的话，她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我绝不会轻举妄动。这件事，吕大人应该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臣曾想过将此事上报北疆府。可是……”吕林晚闭上眼，“日度无忧却说了一件，让臣无法拒绝，甚至让我大凌有识之士都无法拒绝的事情。”
“什么？”凌清瑜心念百转，一时却想不到。
日度无忧手里到底有什么筹码？竟是将吕林晚威胁到这个地步？
“大人可知臣心里最崇敬的人是谁？并非当世文人，而是那位为国捐躯、壮烈而死的程大将军。”
“如今，程大将军的骨灰，便在日度无忧手中。”说到这句话时，吕林晚的眼中是刻骨的恨意！
第61章 吕林晚的顾虑
“原来如此，”凌清瑜听罢，表情跟吕林晚也差不了多少。
程大将军的死，一直是凌氏皇族心里的痛。自小，凌正便跟凌清瑜说过很多关于这位将军的事。而凌清瑜心里，也因此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骤然听闻程大将军的骨灰，居然在日度无忧手中。甚至日度无忧还以此为筹码，来要挟吕林晚。这让凌清瑜更为愤怒，恨不得直接将日度无忧抓起来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日度无忧是什么意思？若是吕大人答应他，他便会将程大将军的骨灰送回？”宁挚不解。
在他的记忆里，日度靖对这个长子极为倚重。日度无忧也还算争气，比起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他算得上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但没想到，在这小小沧雪县，他居然色迷心窍到这种地步。程大将军对大凌的意义，他不可能不知道。而他却选在这时，用程大将军的骨灰来要挟一个县令？
“他说，他将程大将军的骨灰藏在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则是在县城中。若是一个月之内，我能找到程大将军的骨灰，他便不再纠缠。若是找不到……”
吕林晚更恨了：“他便要向陛下发国书，要……娶我。聘礼，便是程大将军的骨灰。”
凌清瑜哑口无言。
她万万没想到，日度无忧，竟是疯狂到了这个地步！
但同时，她也理解了吕林晚为何如此遮遮掩掩？
这已经不仅仅是他跟日度无忧的事，甚至牵扯到了大凌和日度一族。若日度无忧当真这般做，凌简虽然不会同意，但吕林晚的名声也彻底毁了，他在大凌会毫无立足之处。
所以，这也应当是日度无忧的计谋，一个逼着吕林晚去往日度一族的计谋。
“不知吕大人跟日度无忧的约定之日，还剩多久？”明卿瑜问道。
“还有十三日。”吕林晚黯然道，“我已将整个苍雪翻了个遍，但却始终寻不到程大将军的骨灰。也许，日度无忧只是随口一说，他是存心想折辱我。”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宁挚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必是要会会这日度无忧的。”
程大将军的骨灰对他们的吸引力太大。即使可能有些冒险，但为了这个，也是值得的。
“那就劳烦吕大人联系一下日度无忧。看看能不能确认，程大将军的骨灰是否在苍雪县内。”凌清瑜正色道。
“臣明白。”
走出苍雪县衙时，凌清瑜还有些奇怪。
“这吕大人的年岁可不小了。但县衙之内，却空空荡荡，他似乎并无妻儿在此身旁。”她问宁挚，“先生，你不是说吕大人是京城人士吗？他的妻儿是否留在京城之内，没有跟着他来这偏远之地？”
宁挚摇摇头：“倒也并非如此。我之所以对这个吕林婉印象颇深，也是因为他的品性。他有一未婚妻，乃是他恩师的女儿。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本是打算在他考上进士那年成亲的。只可惜，天不假年，在他刚刚考上进士之时，那女子却突发重病过世了。”
第62章 带他回家
凌清瑜叹气道：“这也真是有情人不得成眷属。你说过，吕大人是庆安十年考上进士的，如今已是十六年。那这六年之间，他没有娶妻吗？”
“当年，在他的未婚妻去世之后，吕林晚便心灰意冷，曾经发誓此生绝不再娶妻生子。我虽心中赞许，但本想着时间可以抹平一切，也许几年之后，他便会改变想法。可没想到，如今看来，他竟是一直遵守诺言。”宁挚也是叹气。
“他的品性当真高洁。既然如此，我们绝对不能让日度无忧毁了他。”凌清瑜握住拳头，“走，我们赶紧回去。出来这么久，阿曦他们肯定担心我们了。”
一旁沉默许久的严颂景忽然道：“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程佑？”
程佑？
凌清瑜这才想起，还有个隐形人在客栈内待着呢！
不是她忽视了程佑，而是程佑跟以前的宁曦和伪装的秦柔，性子极为相似。凌清瑜不禁怀疑，难道自己天生就有这种吸引不善言辞的人的体质吗？怎么认识的朋友，很多都是这般？
“程大将军是他的生父，他有资格知道这件事。”想了想，凌清瑜觉得，还是不要隐瞒程佑的好。
程佑虽看似柔弱，或许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起码，他不会添乱。
“嗯，程佑应当知道。”宁挚点点头，“走吧，赶紧回去。”
客栈。
北疆本就人口极少，路过的人更为稀少。财大气粗的严颂景包下了整座客栈，除了一日三餐会有人送来，平时客栈里也没有其他人在。
这也让他们不用担心隔墙有耳。凌清瑜将今日他们在吕林晚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众人，反应最大的，却是宁曦。
“啪！”宁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愤怒异常，“这个日度无忧，还真是不要脸！居然用如此卑鄙龌龊的手段来威胁吕大人！程大将军的骨灰，又岂是他这种垃圾能够玷污的！”
凌霜筠的脸上也有不满之色：“此事我们必须得从长计议，万万不能因此毁了吕大人。”
而程佑，则是过于安静了些。
“你有什么话，也可说出来。毕竟程大将军，是你的父亲。”宁挚对他的态度很是温和。
“我……我们能找到父亲的骨灰吗？”程佑红着眼眶抬起头，“我知道，以我的身子骨，这辈子怕是也无法重振父亲的威名。但是，我也想拼一把，我想……带他……回家。”
这句话说的众人内心酸楚无比。程大将军之于他们是英雄，是一个让他们非常崇敬的人。可之于程佑，他仅仅是一位普通的父亲。
“一定会找到的，我们一定会带程大将军回家。”凌清瑜拍了拍他的肩膀，“相信我们。”
“嗯！”程佑咬着嘴唇，重重的点头，“一定会的。”
宁曦看不下去，也拍了拍程佑：“别难过，你也是要去北门学宫读书的。到那时，我们一起努力，共同覆灭日度一族，夺回烈阳城！也一定会为程大将军报仇雪恨！”
第63章 寻找骨灰（一）
在众人的安慰下，程佑也打起了精神：“对，我一定会为父亲报仇的！而现在，我们也要找到父亲的骨灰。”
“宁大人、郡主殿下、严小将军。父亲的骨灰，当真在苍雪县内吗？”
凌清瑜摇摇头：“此事我们也不确定。我们已经让吕大人去问日度无忧了。若是真的，那我们必然要在十三天之内找出来。”
“应该不会有假。”宁挚想了想，“日度无忧对吕林晚是真的有兴趣。既然如此，他不可能欺骗吕林晚。因为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