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都没想到,许光尘会有这一天。
而且看如今的情形,大概率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从得知许光尘被抓之后的慌乱,南乔强迫自己冷静了两天。
所有强撑着紧绷的情绪,在看到许光尘的那一刻瞬间土崩瓦解,眼泪毫无征兆的滚落,甚至没有任何缓冲时间。
许光尘快步走到南乔面前,却在看到她的眼泪时,猛然停住脚步。
她还是和三年前一样,只有真正放松下来,才敢放肆的掉眼泪。
南乔的每滴眼泪似乎都化成巨石砸在他的心上,许光尘甚至有些不敢上前,哑着嗓子安慰:“没事了。”
南乔没有任何预告的抬手扇了过去,许光尘受力的甩过头。
顷刻间,周围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所有人包括林乙炎甚至都不敢呼吸。
只有南乔觉得这一巴掌,在许光尘无数次推开她,甚至拒绝她的时候就该挨了。
但打完之后,手掌的酥麻又让她不忍心,泪眼婆娑的扑进许光尘怀里,带着哭腔嘴硬道:“谁要管你有没有事?”
许光尘稳稳的接住她,轻拍她的后背,低头轻声道:“怪我。”
看完这一系列神展开,林乙炎恍然回神,摇头感慨:“这复杂的感情,女人果然是最让人琢磨不透的生物。”
许光尘凉凉的扫了一眼过去。
“李明浩呢?”
林乙炎耸了耸肩:“这我哪知道?不过应该正想着怎么躲你呢。”
许光尘抬手给打电话,声音更冷了。
“红毛,李明浩现在在哪儿?”
似乎对面说了什么,许光尘冷笑一声:“他竟然还敢呆在纯夜。”
南乔缓缓抬头,许光尘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这两天被拘留,大概是和李明浩脱不了干系。
也怪不得她问李明浩时,李明浩一直瑟瑟发抖,原来是做贼心虚。
她陪许光尘回纯夜。
许光尘一路都很沉默,垂着眸子不知在思考什么,但南乔能明显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怒气。
林乙炎坐在副驾驶原本想调侃他两句,看到他的样子,都选择默默闭嘴了。
南乔紧紧握着他的手,感受他的情绪,却不开口劝解。
来到李明浩所在的包厢前,许光尘抬手活动手腕,转头看向南乔,神色柔和了些,语气带着浅笑:“你不劝我吗?”
在拘留室呆了两天,南乔只觉得他的额发似乎长了点,微微扫眼。
南乔抬手帮他拨了两下,淡声道:“放心,打伤了我管治,我学过专业抢救,也不会让你打死他的。”
许光尘唇角带起淡笑,附身轻轻吻了下南乔的额头。
极尽温柔。
下一秒抬脚踹门,走了进去。
没一会儿,包厢里除李明浩之外的所有人鱼贯而出,纷纷慌乱的四散逃走。
最后逃跑的人并没有把门带紧,让里面痛苦的哀嚎钻了出来。
南乔冷着脸淡定关门,慵懒的靠在门边,时不时抬手看一眼腕上的手表,把握时间。
第33章
许光尘自从跟着林浊之后, 明面上,从来没有向“自己人”动过手。
虽然他心里清楚,这里没有自己人。
但面对从他到临城就跟着他的李明浩 , 许光尘总会有些恍惚。
大概是曾经在他身旁出生入死的都是能交托性命的战友, 以至于和李明浩偶尔的共进退,让他不自觉带入些这种情感。
所以才会对他的背叛如此愤慨。
也加深了他的认识,他没有战友,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对手。
许光尘抽出几张纸,低着头动作随意的擦着手背上的血迹。
李明浩血肉模糊倒在血泊中,去了半条命,神智不清的抬头看许光尘。
男人的身材似乎格外高大, 站在灯火阑珊处,低着头擦拭手上的血迹,动作优雅慢条斯理,白皙分明的手在鲜艳的血迹间, 像是艺术品一般。
落在李明浩眼里, 他凌冽的下颌线,晦暗不明的神情, 像是来自地狱的索命使者。
李明浩浑身战栗,整个人都被恐惧淹没, 扯着发抖的声音, 反反复复的念道:“尘哥我错了, 饶了我吧, 我不吸了, 我以后再也不吸了。”
许光尘撩起眼睑又扫了他一眼, 心中没有半分波动,这种话他已经不止一次从瘾君子口中听到了。
能做到的寥寥无几。
许光尘也没有真的想要他的命, 毕竟这件事真正的主谋是陈严敬,李明浩只是他推出来的一个挡箭牌罢了。
只是事到如今,也到了陈严敬报答他救命之恩的时候了。
南乔在门外数着时间,正准备转身敲门,就见许光尘推门走了出来。
明明是来报复的,却莫名有些颓然。
南乔看到许光尘手背的血迹时,心中一动,拿起他的手仔细察看。
许光尘敏锐的捕捉到她眼中以一闪而过的紧张,扯了扯嘴角,宽慰道:“我没受伤,不是我的血。”
南乔松了一口气,不耐的交代道:“有那么多工具呢,为什么一定要用手?万一打破了呢?万一他有传染病呢?”
许光尘瞬间笑出声,又觉得南乔的说法甚有道理,点头道:“严谨。”
听到他这么说,南乔长出一口气。
“我进去看看他。”
“不用。”
许光尘毫不客气的单手圈住南乔的腰,直接把她拎了起来。
“一会儿会有人来管他的,我突然觉得手有点痛,你还是给我看吧。”
“欸?”
南乔还来不急反应,就被许光尘带走了。
他健硕的手臂圈在她的腰间,一只手就能带走她,让南乔梦回小时候。
这看起来哪里像手疼的样子?
回到房间,许光尘才放下她,抬手开灯。
下一秒就是反手脱下了布满血迹的衣服,南乔刚反应过来就被结实的肌肉晃了一下,下意识咽口水。
房间内安静的只有衣服摩擦皮肤的沙沙声,南乔咽口水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许光尘穿衣服的手一顿,转头看她。
南乔只觉得脑内嗡的一声轰鸣,血气猛然上涌,她这也显得太明目张胆的馋他身子了吧。
可是她没有啊。
许光尘抿唇走了过来,稍稍俯身,却没有吻下来,琥珀色的眸中含着毫不掩饰的笑意,任由滚烫的气息缠绕、拂过,引得南乔一阵酥麻。
“你有什么想法?”
脸颊的滚烫像是要把南乔烧化了,眼底蒸腾出氤氲的热气,后退一步才能胸膛起伏的自由呼吸。
“我,我能有什么想法?”
见南乔羞涩转身,许光尘的笑意更浓:“有什么想法可以大胆的说,我又不是不听你的。”
“……”
说的好像她图谋不轨一样。
说着许光尘抬起手:“要不看看我的手?”
心脏似乎能带着血管跳动,南乔随意的扫了他眼,像是多停留一眼都会被灼伤。
随口敷衍:“看了,没受伤。”
“那为什么疼呢?”
像是不解。
“下手太轻了。”
许光尘笑出声,却没再逗她。
大概是嫌弃自己身上的血迹,许光尘放弃了换衣服的念头,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酒店的卫生间是磨砂的玻璃,看不到人,却能看到里面蒸腾的水汽。
南乔坐在沙发上,面对的仍是落地窗外灯纷彩的霓虹灯,却没有前天晚上心底的烦躁了。
今天的她甚至还有心情起身欣赏窗外的风景。
这个房间的楼层很高,窗外也并不是什么自然景观,往下看只能看到川流不息的街道,这是临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站在这里能把这一切的繁华都收入眼底。
南乔之前还好奇,为什么许光尘会把沙发背对着电视墙,面向这一面落地窗,与酒店的其他房间都不一样。
现在南乔站在这里,忽然就明白了。
这大概是一个提醒。
他曾经一路摸爬滚打才走出去的地方,却仍要一身骂名的再走回来,所需要的勇气,是南乔所不能想象的。
没有人能永远目标坚定没有一丝迷茫。
见识过那么多黑暗之后,或许也会在偶尔有一阵恍惚,认为自己也是那样的人。
站在这里,看着脚下的繁华,是一种清晰的提醒,提醒他所做之事的意义。
这太平盛世总要有人去守护的,以血肉之躯筑起高墙,让该繁荣的地方永远昌盛。
南乔忽然想到了许光尘的前辈,那个无名无姓的警官。
或者他有名姓,之前去墓地看顾警官的时候,就有一个像是被人时时打扫,显得格外整洁的墓碑。
一个叫陆彦明的人。
陆彦明和林佳荟开的‘明天’花店,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身后的卫生间传来响动,许光尘裹着朦胧的水汽出来。
穿着金槟色丝绸睡衣,整个人松散的靠在沙发上,抿着唇角笑的像一个纨绔子弟似得冲她招手。
南乔走过去,很自然的缩进他怀里。
“之前去墓地看顾警官的时候,好像有一个男人的墓碑是陆彦明,这个名字里带明字的男人和林佳荟的‘明天’花店有什么联系吗?”
许光尘扬眉:“要按你这么说,那顾警官还叫顾明呢。”
南乔抬手轻锤了下他的胸口:“顾警官要是听到你这句话,晚上托梦都要来揍你。”
许光尘笑起来,是难得的只有在她身边才会有的眉眼愉悦,抬手捏了下南乔软嫩的脸颊。
“我家乔乔怎么这么聪明?”
‘我家乔乔’四个字十分私人,是除了最亲近的家人很少会有的称呼,许光尘的语气又分外坦然,像是在心里这么想了一万遍,才能如此自然的脱口而出。
南乔像幼儿园被夸奖的小朋友般,突然骄傲起来:“那就证明我猜对了?”
许光尘眼神恍惚了下,才继续道:“陆彦明原本不叫陆彦明的。”
南乔抬手用食指封住了许光尘的唇。
“我不用知道他叫什么,但会记得他。”
卧底身份特殊,许光尘原本也不准备说的。
他拉下南乔的手:“那你会记得我吗?”
“你我还用记?”
“用的。”
许光尘捏着南乔柔若无骨的手,把她圈进怀里,低头吻了吻她是耳垂,声音清涓,却并不明晰,隐隐带着些蛊惑的意味。
“不止是记得,我要你把我的名字,刻在心上。”
南乔贴着他滚烫的胸膛,耳畔若有似无的触感染着温热,惹的南乔浑身爬满痒意,只想逃离,奈何被许光尘困着,她的所以挣扎都如蜉蝣撼树,不能挣脱分毫。
她用手指极轻的划过许光尘的手背,胡乱的应和着。
手背如羽毛轻轻划过的触感,让许光尘卸了些手上的力气。
南乔有了活动的空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盒烟,递过去。
“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南乔知道,许光尘情绪低落的源头不是李明浩。
而是以犯人的身份走进公安局。
这大概是无论做多少心里建设,都无法完全不介意的事情。
所有原本可以做战友的人,都防备、警惕,像看守犯人一样对待他。
然而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是无法被人精准捕捉到情绪起伏的。
这是许光尘的优势,也是南乔最心疼的一点。
他之所以抽烟,应该不只是为了适应周遭的环境,一定也有自身的因素。
从他接受这个身份起,要见证多少残忍,却不能表现出不适,又要做多少违心的事,却要表现的心安理得。
那些压力、克制甚至是自我厌弃,总要有一个缓解之处。
然而环顾四周,却无一处可信,最后只能垂眸点烟。
许光尘微微挑眉,也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碰过烟盒了。
他算不上有瘾,但之前烦闷的时候,每日需要的烟量并不少。
大概是从南乔出现开始,他每日去拿烟盒的次数就开始越来越少。
最初是因为南乔不喜欢烟味,后来……
后来是因为南乔在。
许光尘随手抽出一支把玩,丝毫没有点烟的意思,撩起眼睑:“不用了,你就是我的烟。”
今日的许光尘格外温柔,眸中似乎都漾着水波。
南乔心中一动,压着唇角道:“那你会对我上瘾吗?”
说出‘上瘾’两个字时,南乔本能的蹙眉,有些不适,虽然此上瘾非彼上瘾,但略有接触之后,南乔还是莫名排斥这个两个字。
许光尘像是没有这种应激,懒散的把下巴放在南乔肩膀上,语气慵懒:“会。”
“才不信你。”
南乔扬着下巴傲娇的说:“你之前还拒绝我呢。”
许光尘浅笑了声:“这件事什么时候能过去?”
南乔很少翻旧账,但不知为何,面对许光尘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翻一翻。
她很认真的思索片刻,最后严肃的摇头:“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许光尘听到笑意更深了:“能被你记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
许光尘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手背的青筋蜿蜒凸起,不知是不是刚刚太用力握拳的缘故,骨节间透着淡淡的粉,像一张精致的画作被点上一处恰到好处的粉,那怕只是夹着烟都像是一幅艺术品。
南乔忽然想到他之前垂着眸子给烟蒂塞爆珠的样子,总是那么平静淡然,神色专注的仿佛在酿酒般韵味十足。
南乔倏然被勾起兴致,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一管爆珠。
“你教一下我怎么塞?”
“你又不抽烟,学这个干嘛?”
南乔乖乖坐好:“就是突然想学了。”
许光尘抬手环住她,大手罩着她的手背,南乔被他带着双手,用爆珠管戳开烟蒂,动作漂亮毫不拖泥带水,反手推出一个爆珠塞进烟蒂。
拇指和食指轻捏。
“啪。”
爆珠的破裂声十分清脆。
随后便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扫过鼻尖,比许光尘三年前身上的薄荷香更清新冷冽。
南乔想,她大概会记这个味道很久很久。
第34章
自从那天之后, 南乔再也没有见过李明浩。
许光尘有什么事,都是交代给红毛,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不太靠谱的样子, 但事情都能办好。
乌加和齐思奇走了之后, 南乔就一直没有回星醇。